吓得魂不附体的灰衣奴仆飞快地擦了擦快流进眼角的汗水,颤声答道:“回老爷,宫里还没……没有消息!”
沈鎏烦躁地来回踱步,沉默片刻,吩咐道:“去,往扶桑山方向找,这小子一定去那里了,快!”
原来,就在一个时辰前,下人来报,说沈少爷不见,沈鎏当即心头一跳,暗叫一声“坏了”,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小崽子会去皇宫,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也说不清楚,对于白天城门外发生的事情,他总觉得事有蹊跷。
白天,自家小崽中子中邪似的,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杀了祭司白乙,当时沈鎏震惊得下巴都掉地上,只是事发突然,他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回来的路上,他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沈小崽子为何要杀白乙,而且即便白乙真的是妖,也不应该他小子去动手啊。
不过,有一点沈鎏却非常清楚,那就是,等沈小崽子醒过来,一定会后悔,到时候……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孽障事情来!
这不,果然不出他所料,半夜三更的,人跑了出去,外面还打雷下雨,别是被雷劈了才好,唉,这不省心的小东西,简直生来就是克他的!
这边沈老爷子在家担惊受怕,那边沈陌却已骑马出城,一路往东,向扶桑山奔去,话说,之前昏迷的时候,他迷迷糊糊间看见白乙浑身是血的向他索命,问他为何要杀他。
醒来后,沈陌拿着白乙碎裂成七块的心脏,把前因后果都想了一遍,第一个想到的是白慕川。
若是杀死白慕川能让白乙活过来,那他会立刻去杀了他,可恨,眼下,就他目前的实力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况且一刀宰了白慕川,简直太便宜他了。所以,沈陌要报复,他要让白慕川不仅活着的时候受尽折磨,死了也要让他万劫不复,不得好死。
就这样,一念之间,沈陌踏上了一条复仇的不归路,他此去扶桑山,是为了查找让白乙起死回生的方法,可惜,上邪告诉他,白乙的三魂六魄在他心脏碎裂的那一刻便已经魂裂四散开去,所以,招魂几乎不可能。
“该死的,你应该去给祭司大人陪葬?”上邪看着到处乱翻的沈陌,简直气炸了。
沈陌面色惨白如纸,手上动作略挺,指尖微颤,沉默两秒,才冷声嗤笑道:“我若死了,是你能让他起死回生?还是你能替他报仇?”
“你……”上邪气得浑身发抖,冷冷地看着他,说:“但你不应该对他下手,所有人都可以与他为敌,唯有你不行。”
“咳……咳咳……”沈陌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消瘦的肩骨撑得他整个人愈发形销骨立,他喘息片刻,才轻声低语道:“我与他……或许他信错了我……若他不信我,便不会在我对他挥刀相向的时候不设防……”
上邪闻言,差点咬碎一口白牙,恨不得撕了沈陌才好,恶声骂道:“沈陌,你他妈就是个神经病!”
时光流转,彼时,上邪并没有想到,她会一语成谶,因为接下来,沈陌为了报仇,让白乙起死回生,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不仅修鬼神之道,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拿无辜之人试法,简直比之恶鬼更像恶鬼。
沈陌性情大变,日渐诡异,世人都道沈小王爷得了失心疯,奈何沈鎏尚在,沈氏依然得势,所以,一直没人敢把他怎样,真真是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
而沈氏有一个神经病的疯子比一个能文会舞的继承人更让老皇帝放心,因着这点,老皇帝对沈氏一族愈发恩宠,而远在姑慕国的白慕川听到探子的回报之后,也歇了斩草除根的心思,他思量着,觉得失去白乙的沈陌,就是个折了翅膀的老鹰,不用他动手,沈陌早晚也会把他自己作死,不足为惧。
可惜,世人都笑沈陌太疯癫,又有几人能看穿,沈陌虽疯,却也是个有明确目标的疯子,对于白乙之死,他一直不能忘怀,本来阴谋的矛头是指向白慕川的,但后来他发现,事情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居然还牵扯到老皇帝和太子。
这下好了,沈陌更疯了,仇恨让他整个人愈发乖戾无常,只要和白乙之死相关的人,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他都要一个一个弄死。
第一个便是后羿的转世,名叫罗琅的人,老皇帝虽然没利用他杀白乙,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叫你前世不积德,今世偏偏还是个有能力诛神的杀人犯呢,所以,在沈陌看来,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有罪的,拿他祭告白乙在天之灵,再好不过。
可怜罗琅,当山野猎人当的好好,足不出门,却祸从天降,被沈陌追杀得如同丧家之犬,天涯海角终是没能逃过一死。
罗琅生前没干过鸡鸣狗盗杀人抢劫伤天害理之事,至多也就打猎,杀了个把动物,有些损阴德,但这并不妨碍他再入轮回,而且因为他杀,按理,他死后应进枉死城,一直等到沈陌死了,才能出城再入轮回。
然而,沈陌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疯子居然作法,把自己今世的业障全都转移到了罗琅的身上,这可不得了了,自从白乙死后,沈小王爷不仅杀人,还杀过龙,就是褚泽那个吃货。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白乙复活之前,沈陌还要继续杀人放火,这样一来,原本忠厚朴实的罗琅被沈陌坑成了十恶不赦之人,死了之后自然也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鬼,按阴间规矩,恶鬼自然不能投胎,直接入十八层地狱,油煎煮炸,拔舌挖眼,再受那石磨刀锯之刑,最后投入黑牢,永世不得超生。
沈陌这一招,不仅祸水东引,更有未雨绸缪之功,若他日白乙复活,世间再没有后羿转世,自然威胁不到白乙,至于沈陌会不会再插白乙一刀,这自然是不允许发生的,若再发生,他可以以死谢罪了。
当然,还有一点不得不提,正是因为这祸水东引一招,使得沈陌死后没入地狱,而是好命的入了轮回,继而也才有了今世这些故事。
第171章 成王败寇
沈陌收拾完罗琅,随即便把矛头指向了老皇帝和太子隋旭,这两人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未来的九五之尊,要弄死这两人,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对于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变成疯子的沈陌来说,这世上没有他弄不死的人,只要他想,鬼神也不能例外。
当然,死亡对于一个你所憎恨的人来说,并不算是最好的报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恰恰是解脱,而沈陌并不想就这么便宜了老皇帝。
自古皇者,爱江山胜爱美人者众也,爱美人胜爱江山者寡也,而寡不容于众,故结局甚悲。帝俊的老皇帝自二十一岁登基,在位已三十载有余,不寡不众,夜卧美人膝,日掌生死权,若是这样的日子能长长久久下去,简直就是完美。
然,命运轮回,生老病死乃天道,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的老皇帝亦不能幸免,就在白乙去世后的第四十九天,本应春暖花开的季节突然下起雪来,寒风呼啸,大雪纷飞,连降七日方才停止。
万物复苏之际遭此大雪,可谓是天灾,而天灾和人祸有时会相伴而生,大雪未化,饥荒已经悄无声息的降临了,而远在深深宫门里的老皇帝此刻正被一场风寒折磨得死去活来,持续的高烧让老皇帝夜夜噩梦,梦见浑身是血的祭司白乙找他索命。
“滚……滚开……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杀你的……不要过来,啊……饶命……呔,放肆,尔乱我江山,杀你乃天命所示,尔敢……杀……杀……”
诊脉的御医听着老皇帝的胡言乱语,额头冷汗直流,恨不得剁掉自己的耳朵,联想到这几日都城里的流言,御医脸色一白,不可抑制地抖了三下。
传言称陛下无德,枉杀祭司,祭司死不瞑目,求告上天诸神,降下天灾,以示惩戒……而近日越来愈多的流民预示此流言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老皇帝寝殿外,守门的小太监见太子隋旭跟着御医离开,快速伸头往屋里瞥了一眼,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拢着袖子,忙快步往外走。
不多时,宫门打开,小太监一路低头直走,小心谨慎地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走到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旁停了下来,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
马车车门未起,一道冷淡的声音隔着帘布传了出来,“死了没?”
小太监一头冷汗,表情扭曲,哆哆嗦嗦道:“禀大人……还,还没!”
“既然死不了,那就活着吧。”马车里的人冷哼了一声,沉默片刻,突然轻笑起来,语气凉凉地说道:“一朝登基,六亲情绝,皇者寡也,帝者孤也,若是死了,怎么能体会何为孤,何为寡!”
小太监极快地吸了一口冷气,脊背弯得更低,连身应道:“大人英明!”
冷冽的寒风如刮骨的钢刀,呼啸而来,带起肃穆暗沉的帘窗,露出里面愈发不似人的青年,小太监抬眼瞥过的瞬间,惊恐地后退了两步,立刻俯首跪地,马啸嘶鸣,直到听不到马蹄声,小太监才直起身,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凝成珠的冷汗,抬头望天,低声喃喃道:“要变天了啊……”
第二日,天刚初亮,一队锦衣快马便疾驰出了城门,往扶桑山方向而去,次日女巫上邪坐着八抬软轿,进了宫,不出一个时辰,宫里传出了一则消息:老皇帝病危,召诸皇子即刻进宫。
当晚,整个皇宫,戒备森严,灯火通明直至天明,厚重的宫门打开,熬了一夜的诸皇子面色惨白地走了出来,守门的小太监低眉敛目,眼观眼,鼻观鼻,默默数着一双双从身边走过的脚。
“……十,十一……十五……十六……咦,怎么少了一双?”小太监突然哆嗦了起来,想起昨晚隐隐约约听到声音,顿时整个都不好了。
陛下风邪侵体,性命危在旦夕,恐不久也,若想痊愈,需血亲之人心头血方能续命解厄!
那……那个女巫好像是这么说的,心头血……小太监脸色一变,又想到不久之前,祭司白乙那颗被沈小王爷戳了七个窟窿的心脏,鲜血淋漓,惊心动魄!
“报应啊!”小太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耸着肩膀,专注地把自己站成一根柱子。
傍晚,忙活了一天一夜的上邪,在小太监的引导下,往宫门口走去,及至出宫门的那一刻,她突然转身,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只见鎏金武威的宫殿之上盘旋着一条巨大的,似龙非龙的阴影。
小太监循着上邪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心中疑惑,脸上却不敢显现出来,转头,见上邪诡异地朝他笑了一声,立刻吓得一哆嗦,忙低头,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珠子。
多年之后,及至帝俊亡国,小太监才知道当日女巫上邪看的是什么,那是一条快要化龙的蛟,被沈陌那个疯子施法,压在皇宫的金殿之上,吞噬龙气,毁坏国运的,至于这条倒霉蛟,不难猜,就是那条吃货龙,褚泽。
此刻,宫里,一场风寒,让老皇帝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圈,杀亲喝血之后,不出一日便醒了过来,不说亲儿子的心尖血到底有没有如此神效,反正差点死过一回的老皇帝是记在了心里。
当天下午,容光焕发,看上去年轻二十岁的老皇帝再次召集诸皇子,明里问话,暗里敲打,因为老皇帝生病这段时间,他那十七八个儿子可是小动作不断,当真以为他死了吗?
至于那个被挖心,尸骨未寒的儿子,老皇帝给了他一个合情合理的结局,七皇子弑父谋逆,罪责当诛,赐毒酒一杯。
诏书一出,天下哗然,七皇子性情软弱,最是胆小怕事,这事蹊跷啊……作为掌握真相的少数人,看门的小太监后来为这事,冒着胆子,在沈小王爷面前为七皇子喊过冤,那在老皇帝汤药里做手脚的明明就是……
沈陌闻言,当时的反应近乎冷酷,沉声反问他,“那你觉得祭司白乙死的冤不冤?”
小太监立刻吓得跪了,连连磕头,“小的该死,祭司……祭司大人自然是冤的!”
后来,小太监才知道,什么叫宁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休敢负我,沈陌为白乙,倾尽一生,负了天下。
帝俊的皇宫,自从老皇帝醒来,便蒙上了一层让人心惊胆寒的阴影,看似平静的表面,实则暗流汹涌,而罪魁祸首却是老皇帝自己。
自从上次风寒之后,每月十五,老皇帝的风寒之病就会复发一次,且来势汹汹,而差点死过一次的老皇帝,对生的浓重执念,很快便让他变得丧心病狂起来。
儿子是自己生的,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削骨剔肉救父应是理所当然之事,更何况他是帝俊的皇帝,九五之尊,龙体安康关乎国本,怎么能轻易的死掉!
对于老皇帝这一想法,侥幸残存的两位皇子,隋旭和隋宁终于被逼上了梁山,毅然举起了反抗大旗,走上了诛杀昏君,重整江山的谋逆之路,这两人当中,属四皇子隋宁的势力最大。
又到一月十五时,苟延残喘的老皇帝此时已经是众叛亲离,四面楚歌,就在他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之时,做疯子许久的沈陌进宫了,居然向老皇帝进献了一枚保命丹药。
劫后余生的老皇帝当晚便留沈陌在金殿里密谈了一夜,第二日,老皇帝下诏,废隋旭太子之位,立四皇子隋宁为太子,更是殷切说明,往事不究,只盼儿归!
此诏书一出,立刻在两位皇子间搅起了轩然大波,一开始四皇子以为是老皇帝给他设的陷阱,好骗他回去挖心抽血,这种事他当然不干,所以,思前想后,他决定按兵不动,做壁上观。
若是老皇帝能熬过下月十五,那就表明老皇帝的病可以另寻他法医治,那他回去继太子之位还是安全的,若是不能,死了,他也可以理所当然回去继位登基。
至于前太子隋旭自然心有不甘,怒摔书简,恨恨骂道:“过河拆桥的老东西!”
不过,作为智慧谋略略输沈陌的隋旭,骂归骂,却也知道审时度势,明白此刻按兵不动才是上策,只是老皇帝的想法却是和这两个儿子不和的,老子他妈给你脸,你居然还给老子摆谱,不回来,试探老子,这简直就是打老子的脸。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怪不得老子翻脸不认儿子了,揍不死丫!
于是,赋闲许久的沈小王爷再次被老皇帝启用,封护国大将军,领二十万兵马,出兵平乱。而就在沈陌离开的第二日,都城里突然传出流言,说老皇帝被妖魔附身,日日杀人吃心喝血,简直就是国之不幸,民之不噩梦……
只是,这事都是传言,谁也没有真正见过老皇帝吃人心,喝人血,所以,这事虽然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但还没到动摇国之根本的地步!
彼时,远在姑慕的白慕川收到消息,拍手称快,大声笑道:“哈哈……好,好……沈陌,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
而白慕川不知道的是,沈陌不仅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做的更绝,名义上他对外宣称是领兵平乱,暗地里却和前太子隋旭搭上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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