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完，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妻，当初他拼上一切去为她在地府争得轮回可能，现在，要为冥定再做一回吗？
他看向冥定。
对方也回望他，脸上还残留着泪水。
外表再怎么成熟，内里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做！
冥冥下了决心，同时他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阎王和判官不会允许有人两次冒犯地府，这一次做完，他大概要与冥定永别了。
“你是真心悔过吗？”冥冥温声问了起来，他抬手摸了摸冥定的头发，柔软且冰凉的发丝触感极好。
“是的，对不起。”
“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去跟那个被你杀死的人说。”
“好。”冥定乖乖的应着。
冥冥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奈与妥协，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冥定惶恐不安的转了转眼珠。
冥冥又叹了口气，“杀人这种事不可能会被原谅，被杀的也不会心甘情愿被杀，你……我很想让你知道这种事不对，甚至想打你一顿让你知道被杀的人更痛，但是……要我大义灭亲的把你押上地府，这我做不到。”
“我的性格说好听点是包容，说难听点是不辨是非，任人唯亲，我向来不认为自己有教导人的潜能，只是在这个位置上也勤勤恳恳的做了三百多年，我的时代读书人重名声，我从不在乎这些，我只要我在意的人幸福安康就可，你现在做了这些，终有一天要后悔的。”
“只望你到时候能够真正的认识到。”
冥冥知道冥定的性格，或者说是太了解了才会说出这一番话，即使冥定平日里对他多有隐瞒，但那不经意间显露的残忍暴虐才最令他心惊。
冥定现在还小，在三观没有形成的时候就死掉了，怨气又深，万幸没有化作恶鬼，冥冥本想慢慢教他，现在看来是奢望了。
三百年，也活够了。
冥冥抬手敲了冥定一下，“不用担心，爸会帮你的。”
冥定惊喜于自己竟然脱离了绝境。他道：“爸，你会不会很难做？”
“当然难做。”在冥冥要开口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与地府三十万阴兵作对，你说难不难做？”
☆、第 54 章
“阿愈。”冥冥立刻挡在了冥定前面，自己迎了上去，“你来的正好。”
“徐愈？”冥定有些惊讶。
因为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女人，他从没有想过徐愈竟然是个女人，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女人。
不，不对，按照之前的猜测，徐愈至少也有五十多岁了。
那她现在这样……
徐愈的脸只有十七八岁，长相很漂亮，妆扮也是精致，长发垂到腰间，穿着现在女生最流行的衣着。
徐愈笑了起来，有种少女特有的娇俏，“冥冥，你和我离开一下，有人想和这位小伙子说两句话。”
“不……”
“先别急着拒绝，这小伙子还没说话呢。”她挑眉看向冥定，眼神中充满了挑衅。
冥定心中一颤，他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一种无法拒绝的感觉，逼得他答应了下来。
“好……我见。”
冥定答应完，就顺着徐愈手指的方向去会那个相见他的人，原地留下冥冥与徐愈两人默然无语。
终于，冥冥先开了口。“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了医生，又为什么要引诱冥定杀人？还偏偏让他看见？
徐愈拿手指绕了绕自己的长发，笑容越发甜美起来，她没有一点的愧疚，道：“冥冥，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有必要给你一个忠告。你站错队了。”
“什……”
“冥定可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无害，你以为他只杀了一个人么？”徐愈歪了歪头，走到冥冥旁边，靠在墙上，也不管路人如何惊悚的眼神，自顾自道：“他叔叔一家四口，路上偶遇行人，发现他动手的警卫，帮助罗素肃清她的死敌，再加上步愉心和刚才那位，你猜他一共杀了几个人？”
“…………”
冥冥震惊的无法言语。
“这、这是真的……？”他不肯相信。
“当然，你要看证据吗？”徐愈笑着看冥冥濒临崩溃的样子，心中充满快意。“你的教育太失败了，哦，对了医生也不是我杀的，至于是谁，你也清楚吧。虽然我确实有操控他们帮我偷卷宗，嘛，反正你一个个都教了不少法术，这么厉害帮我一下也没事吧？”
冥冥感觉天旋地转，他跌坐在地上，抬起头，只看见徐愈张张合合的嘴，至于她又说了什么，冥冥是一点也听不进去。
他现在不能思考，脑袋嗡嗡作响，头疼的要炸开。
但他毕竟活了很长时间，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他呵的一声轻笑，抬起眼，只道：“我不信你。”
徐愈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半晌，她才冷冷的嗤笑道：“你不信我？冥冥，你不信我？呵呵，随你。”
另一边，冥定去见了那个神秘人。
徐愈指的地方是一座咖啡馆，算是影视城里一块供游客休息的地方。他一进门，目光就定在了一个人的背影上，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那个人。
那人回过头，也是意外年轻的脸，对方挑了挑眉毛，轻声道：“你来了。”
“我来了。”
冥定回道。
与害死他的幕后boss相见没有意料中愤怒与失控，冥定走过去的时候还有闲情去观察咖啡馆里的装修。
得出的结论是：非常普通，毫无特点。
他坐在了那个人的对面，对方拿出菜单给自己点了一杯橙汁，给冥定点了一杯白开水。服务员的脸一下就垮掉了。
她带着鄙夷的愤怒道：“好的，先生。”
“我记得你不喜欢喝有味道的水，是吧？”那个人说。
“是的。”冥定已经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他在梦中的死敌。
那在公会中昭示他未来的模模糊糊的梦。
只是这张脸比在梦中要年轻许多。
“你好，梁先生，虽然我和你都已经很熟悉彼此了，不过现在还是陌生人，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苏，我叫苏莽。”自称苏莽的少年朝他伸出了手。
冥定看了一眼，没有去握，那手就这么尴尬的晾在半空中，苏莽的微笑不变，自己把手收了回去。“梁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谨慎啊。”
他从自己掌中撕下一块东西来，“轰雷咒对付你并不能致死，但可以让你痛不欲生，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从以前……不，未来开始就喜欢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伎俩。”冥定淡淡的说。
他们点的东西被服务员端了上来，苏莽道了谢，拿着吸管，小口小口的喝着橙汁。
“你一点也不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未来的事啊。”苏莽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冥定道：“这重要吗？”
苏莽道：“这不重要吗？”
冥定道：“我已经死了，知道这些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苏莽歪着头道：“对哎，你已经被我弄死了。”他嘴角扬起，颇为得意的笑了起来，“梁衡文，你已经死了。”
死了，无身无体，再也不可能与他争名夺利。
冥定嗤了一声，道：“无聊。”
苏莽却摇头，“这才不是无聊。”
他凑到桌子的中间，轻声的道：“梁衡文，我在未来败在你的手上，下场颇惨，本来以为已经回天乏术，没想到老天爷开了一回眼，它让我重生了。”
望着冥定略吃惊的眼，他笑道：“我重生而来，死亡之后再睁开眼竟回到了八岁那年，我今年十六，你说可不可爱？这八年我可是兢兢业业的在铲除异己啊。”
在梦中，苏莽的下场确实不怎么样，不过成王败寇，他自己走错了路用错了招，有这个后果也怨不得别人。
冥定根本不想听他在废话，他捏了捏手指道：“有一个问题，徐愈为什么会帮你？”
苏莽一怔，继而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他，“当然是因为她知道我的未来前途无量，过来投奔我啊。”
冥定也用看傻瓜的眼神回他，“从你八岁就开始帮了？”
“不然你以为我是凭空得来的助力？”苏莽嗤笑道：“梁衡文，你是不是智商倒退了？现在的你哪有跟我匹敌的实力，亏我当初还特地跑到x城去看了你。”
冥定两句话，把苏莽的戒心放下许多，他虽然对苏莽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但这不妨碍他多知道一点消息。
“你……还去过x城？什么时候？”
苏莽：“在你没有觉醒的时候，当时在医院，我和你在电梯相遇过。真没想到，梁衡文你小时候竟然这么白痴。”
自动忽略他的下句话，冥定想了又想，“我不记得。"
苏莽突然怒了起来，但很快又平息下去，他用嘲讽的口吻道：“你贵人多忘事，当然不记得我这种小人物了。”
冥定点头，“那倒是。”
“你！”
苏莽深深的呼了口气，冷冷道：“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冥定撇了撇嘴道：“你这么大费周章，又是利用医生又是利用我的，到底想干什么？不会只是来说些这种话的吧？”
“呵，梁衡文，你完了。”苏莽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说：“我是趁你还在世间的时候过来看看，不然等你下地狱，我就再也见不到你，可是会很寂寞的。”
冥定问：“你把我杀人的事告诉了阎王？”
“不是我。”
“哦？”冥定挑眉。
“是步愉心。”苏莽的笑容越发大了，有种嗜血的残忍。“她已经告到城隍那里，不出几天，鬼差就要来捉人了。”
“阿，是她啊……”冥定想了想，道：“她当时躲过去了？挺厉害。”
“梁衡文！”苏莽非常不满意他的态度。
“那最后一个问题，徐愈的幻术可以厉害到什么程度？”冥定问。
苏莽一时之间没有了言语，因为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慌。
不该是这样的。
梁衡文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为什么他还能如此冷静？
他有什么后手？
还是早就看穿了我的计策，只等着瓮中捉鳖？
想起重生前冥定的毒辣手段，苏莽的手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他强撑着镇定道：“你死定了。”
“说完了？说完了就让我说。”冥定也不理他，皱着眉，整理自己的思绪，“老实说，在不知道幕后黑手是你之前我一直很担忧，又担忧又害怕，因为从你们杀死我，到操控步愉心偷卷宗，让罗祈直接把矛头对准我，再到让我杀了步愉心以及刚才在我爸的面前杀人，我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不管我怎么做都逃脱不了幕后的操控，我能知道自己在一个局里，但我跳不出来，设局的人把我的性格拿捏的实在太准，比我自己还要了解自己，这简直让我害怕，我怕你们不是想要我死，而是有更多酷刑等着我，例如在我面前折磨我姐姐或者我爸，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毫无胜算。”
他停了停，笑道：“但是万幸，幕后黑手是你，你太愚蠢，也没实力，做的最多的就是不自量力，虽然不知道设局的人为什么会眼瞎跟了你，不过，这结果对我来说实在太好。”
苏莽双颊涨红，脑袋充血，他怒极，骂道：“梁衡文你不要得意！你有什么？你哪里比我强！不就是多了块骨头吗！我出身世家，自小就是第一，凭什么你一来我就要排在你后面？凭什么？所以我让你把整张脸挤烂，你知道我看到你死状的时候是有多开心吗！”
冥定不太在意他的叫嚣，被几句话就挤兑的跳脚，他这重生也是白重生了。
“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情，剩下的我也猜的出来。”冥定伸出手摸向苏莽的额头，他没有触碰到他的肌肤，虚虚的隔着一点点距离，“其实我对未来的一切只有非常模糊的印象，刚才我说的都是诓你的，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你的手段如何我全都不在意。我所在意的只有一点。”
他笑了起来，眼神中充满残忍的暴虐，“你想要怎么死？”
苏莽浑身不能动弹，他喉结上下滚动，惊惧的看着冥定的手。“怎、怎么会……梁、粱衡文，你爸可是在外面，你杀人的话，他、他……”
冥定稍微使了点力气，指尖穿透了苏莽的头颅，暗红的血顺着他的手留下，苏莽头疼欲裂，眼泪直流，“救、救命！粱衡文，你饶命，饶命……对不起，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你唯一的优点就是莫名其妙会吸引有才干的人追随，不过在这一点上我还要感谢你，多谢你让我叔叔帮你，不然我没法跟罗祈扯上关系，被他扔进乾坤宝鼎炉里炼化，却多出七百年的法力，杀了罗祈，你们又让医生告诉我徐愈的事情，是看不下去我继续好运了吧？跟着我爸找到徐愈，她在这里当演员？或者导演？她最擅长演故事不是吗？我跟着徐愈的剧本踏入你们的大本营，在爸的面前杀了人确实让我紧张了一下，但这结果却让我见到了你。”
“我原本设想了一条把你们引出来的计策，虽然没有用上，我还以为幕后会至少带着自保的实力来见我，没想到是你这蠢货。”冥定垂下眼，倒是听了他的话松开手，在苏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掌削掉了他的头盖骨。
“单枪匹马来见我，还把徐愈支开，你是多看的起你自己？”
“或是多看不起我？”
他下手很准，苏莽这个时候还没有死掉，店员已发出尖叫，要拨打电话报警，也被冥定给杀了。
“我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多一人少一人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你以为是谁把我害成这样？你又以为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冥定的心中充满暴戾，他想起自己以前的生活，又想到现在在做的事情，杀人的事他是真的不会有负罪感，除了自己在意的，别人的生死很难引起他的共鸣。
“我做人的时候是恶人，做鬼的时候自然也是恶鬼。”
苏莽已经绝望，他再不敢奢望别人救他，即使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他还是怕，怕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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