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美尔匆匆走出营帐，又立刻转身回来，“军医，你看到过菲斯特吗？”
“没有，长官。”
“我知道了。”隆美尔带着人匆匆离开，去电台联系了国内军部。军部爽快的允许了西亚斯回国的事，并表示会尽全力抢救。
隆美尔的副官忍不住问到，“长官，那菲斯特怎么办？他那么惦记西亚斯，让西亚斯自己回国，如果这件事被菲斯特知道，他不得找您大发脾气？”
隆美尔看了看碧蓝蓝的青空，又回头瞧了瞧挂着白色门帘的医疗队，明明是个晴天，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高兴起来。
隆美尔第一次来沙漠，就遇到过一起相似的事。那时候他与一名年轻的中校在信号车上商讨事情。他们遇到了英军空袭，炮弹落到信号车上。
中校没来得及逃出来，被炸死在车门旁。
隆美尔难过了很久。他觉得是自己失职，没能把那小伙子救出来。
没想到过了多少年，又发生了这种事。西亚斯比方面的中校还年轻，他连战场都没上过。
可怜的小家伙。
隆美尔回到营帐，他看到现在一旁的警卫员，想起菲斯特来，于是他问道，
“菲斯特在哪？他还在房间里吗？”
“是的，他还在那里。他主动要求将他绑起来，于是我们将他绑在了椅子上。”
如果自己当年没有与那名中校商量地势问题，他会不会活到现在？
隆美尔走进关着菲斯特的房间，他看到菲斯特被牢牢的绑在椅子上，椅子又被绑在柱子上。
菲斯特深深地低着头。他听到有人进来，却不抬头，也不说话。
他害怕的发抖。他不知道西亚斯究竟怎么样了。
他想让西亚斯回国，他想让西亚斯平平安安的活着。他想让西亚斯在国内等他，他想在当他伤痕累累的回国时，能看到西亚斯的笑脸。
他喜欢西亚斯，他终于确定，他喜欢上了西亚斯。那个不知好歹，却又可怜兮兮的小鬼。
可是却很悲哀，他没有办法保护那个小鬼。他被降为少将，而那个可怜的小鬼，却是上将。尽管自己曾为上将，很多同事都念及留情，很多事情都对他留情面。
但军部不是这样的，身处少将，就不该僭越。他既无权插手上将的事情，也不能利用手中的权利保护西亚斯。
都说心里头有了牵挂的人，这个人就多了一个弱点。
西亚斯，西亚斯。
“西亚斯可以回国了，你的愿望达成了。刚才军部发来电报，恢复你的军衔，从现在开始，你又是康拉德上将了。”
菲斯特的膝盖上被眼泪氲湿。一滴接着一滴，然后房间里响起了菲斯特压抑的痛哭声。
能被送回国，可见他伤的有多重！他迫切的抬头，希望从隆美尔的脸上找到答案。可是他只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隆美尔不忍心看到菲斯特难过的模样，打算带着副官一同离开。
“……元帅…您能告诉我…西亚斯怎么样了？他伤到哪了？”
隆美尔编了一个虚假情况，说道：“右腿右脚骨裂。军医说回国若得到好的医治，以后的行走都不会有问题。但阴天下雨会疼痛，毕竟是骨头受伤了。”
菲斯特抬起头，他的眼睛红的厉害，“你没骗我？”
“我不骗你。这种事没必要骗你。”
菲斯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他咧开嘴笑了，欣喜与悲凉混合在一起，完全没有了往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再不是从前的恶魔副官。
“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能回国了…哈哈哈哈……”
“等他离开了，你就可以离开这间屋子了。”
为情所困…吗？真是可悲。
没看出菲斯特竟然对西亚斯有这样深的感情。
“那么军部有没有提到他回国后的打算？”
菲斯特焦急地问道。
“军部大概会让他去集中营。”隆美尔没将话说完。他担心菲斯特会受不了。
去了集中营，西亚斯很有可能就不再是军部的上将，而是成为党卫军的一员。
到时候即便是菲斯特活着回国，他们两个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形影不离了。
党卫军与军部历来不和。
没想到菲斯特却忽然大声喊道，“军部疯了吗？让西亚斯去集中营？他会成为战犯的！他的军衔那么高！他肯定会成为战犯啊！他还那么小，为什么要让他有那么高的军衔！为什么又让我遇到他！”
菲斯特的声音越发哽咽，他俊朗的面庞泪水遍布。
“我宁愿让他死在战场上…至少还有征战沙场护国有功的身后名……只要去了集中营，他的后半辈子就完了啊……”
菲斯特忽然像疯了一样，用力的挣扎起来，一旁的警卫员们立刻冲上去按住他，防止他被绳子勒伤。
“隆美尔长官，您能对元首说上话，我求您了，您能让元首网开一面放了西亚斯吗？让他成为一个普通人，撤了他的军衔，让他成为一个普通人，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到处流浪都可以。我可以回去找他，我可以养他！求您了，您帮帮我行吗？！”
隆美尔怜悯的看着菲斯特，尽管他可怜他，但他受不了菲斯特此时的妇人之姿，军人无论何时都应该有军人的样子，否则他就不配做军人。“你疯了，菲斯特。你需要静静，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即使隆美尔已经离开很久了，菲斯特还在声嘶力竭的对着外面大喊，“求您了，隆美尔长官，求您了，帮帮我啊！！”
帮帮我，我只有西亚斯。
帮帮我，西亚斯只有我。
是我害了西亚斯，是我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如果在一开始我就死在战场上，那么西亚斯也许就可以直接回国了。
一旁的警卫员担心绳子勒伤菲斯特，他们将绳子都解开。被解开绳子的菲斯特忽然弯下身子，用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喜欢上他，该有多好。
西亚斯做了一个梦，他看到了几年之后，他和元首，还有很多高级将领，一同坐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地下室内。
德国战败，元首给每个人发了一把枪，让所有人饮弹自杀。
西亚斯颤抖着双手拿起枪，却又因为怯懦将枪放下。
坐在他身边的人递给他一杯酒。
他拿起酒杯，喝光了杯中的烈酒。
在酒精的驱使下，他仿佛看到菲斯特正在对他招手，对他微笑。
他拿起桌上的枪，拉开保险，将枪口对准太阳穴。
子弹穿进太阳穴，在脑袋里炸裂。西亚斯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消失，自己似乎真的快要死掉了。
“还没有让菲斯特离开战场…我怎么能死…我不能没有家……我不能……没有那个男人……”
☆、西亚斯的回国
西亚斯被军医紧急送回国，当他乘坐的飞机在柏林机场降落后，立刻被军部的人接走，送往医院。安东尼奥也跟来了，他慌慌张张地一路跟到医院，直到西亚斯被推进手术室，他才停下来。
和他一样守在门外的还有一同从北非回来的军医。安东尼奥询问军医，打听西亚斯的伤情，以及受伤原因。
“长官在击退英军敌袭后，在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被一辆伪装成意大利军的步兵车袭击。炸弹落在长官脚边，碎片飞入他的右眼。”
“不会吧，他怎么这么……对了，菲斯特呢？就是康拉德长官，他在哪？”
军医摇摇头，“康拉德长官还在北非。”
安东尼奥有点吃惊，他听说安东尼奥在战场上很宠着西亚斯。如今西亚斯重伤回国，他竟然出人意外的没有跟回来。
为了让菲斯特继续在北非行驶指挥权，军部恢复了他上将的身份。
“难道菲斯特没有负伤？”
“没有，长官。”
奇怪了，据线人说菲斯特和西亚斯形影不离，除了开会时分开，其他时候就像连体婴儿一样，成双结对的出现。
而且，线人还说了一件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菲斯特对军营宣布，西亚斯是他儿子。
难道西亚斯真的是菲斯特的儿子？安东尼奥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菲斯特年轻时不懂事，一时冲动有了西亚斯这个孩子。可是那个时候的他正在读军校，他不能因为一个孩子影响了自己的前途，所以一狠心将他丢弃。如今他成为上将，哦不对，是少将。恰巧在军部遇到了那个被他丢弃的可怜的孩子，于是决心将他带回自己身边。”
安东尼奥忘了，菲斯特与西亚斯仅仅相差了15岁。
“怪不得他一见面就打了西亚斯一顿，之后还那么宠他。嗯嗯，这样就对了，所有的事就都说的清了。”
军医怜悯的看着在一旁傻笑的安东尼奥，“这位长官也需要近手术室好好的检查一下脑子了。”
然而在手术室里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医生检查了西亚斯的眼睛，将碎片取出来。当他准备结束手术时，一旁的助手忽然说道：“医生，这位长官的眼底是不是有病变？”
“什么？”医生低头去检查西亚斯的眼睛。
“…这位长官的视网膜下面……有一块黑点…”
医生皱起眉头，“手术再拖延一会儿，先将这病变处理了。眼病不可逆，可是正是这眼病，若是处理不当，很可能导致这位长官失明。”
“我去告诉外面的人，请他们稍安勿躁。”
“去吧。你把刀给我，把灯转过来。”医生重新带上口罩和手套，站到西亚斯的旁边。
西亚斯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人在用锤子敲，一直是有规律的敲着。
旁边似乎还有人在说话。只可惜什么都听不清。西亚斯努力动动耳朵，还是什么都听不到。
对了，自己中弹了。有一颗炸弹落到自己脚边，炸裂开来。
那么之后呢？自己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西亚斯虽然从小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但他从未因任何原因晕倒过。他来到格林特家后，读了不少知名作家的作品，当他看到书中描写人物晕倒的情节，总是十分不解，又好奇。
现在他明白了。晕倒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流程，哪有那么多的痛苦与后悔。晕倒只是一瞬间的时，在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自己最期望看到的景象。
菲斯特果真没有结果。他将原先在市中心的房子卖掉，与西亚斯一同在乡下买了一个大牧场。两个人每天放牧，虽然有些辛苦，但日子逍遥自在。
眼睛疼。想起来了，中弹之后，眼睛很疼。
恐怕是被炸弹炸伤了眼睛，自己会不会失明呢？
对了，菲斯特呢？他在哪？他有没有受伤？
自己一定是回国了，不知道菲斯特有没有回来。对了，他是自己的副官，他有权利跟着一同回国。
西亚斯的意识越来越清楚，当他试图再次听清周围人说话时，他终于听清楚了。
那是安东尼奥的声音。只是这一次没有听到他熟悉的笑声。
对了，旁边也没有菲斯特的声音。
西亚斯吃力的睁开眼睛，可是他仅仅睁开了左眼。他感觉到在他的右眼上，蒙着纱布。
西亚斯的嗓子又干又涩，他用唾液润了润喉咙。他看着背对着自己与军医说话的安东尼奥，忽然很想揪住他，问问菲斯特在哪里。
“安东尼奥。”西亚斯声音沙哑地说道：“安东尼奥，你怎么来了？”
安东尼奥被西亚斯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立刻转过身来，扑倒西亚斯身上，眼泪立刻就出来了，“你还没出手术室，医生就说你大出血，很有可能连手术台都下不来。”
安东尼奥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了脸，挤出一副笑模样，“你要是不醒，我可就要遭殃了。”
“怎么说？”
“菲斯特会弄死我啊，他那么费尽心思把你送回来，我负责接应。要是在我这出了问题，他不得把我弄战场上，让我死在那儿啊。”
西亚斯忽然瞪大了眼睛，心里头酸酸的。自己竟然是被菲斯特想尽办法送回国了？！那菲斯特呢？菲斯特在哪？！
恐怕现在问安东尼奥，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菲斯特还在前线。”
算了，什么都别问。别辜负了菲斯特和安东尼奥的良苦用心。
可是这样是不是又太没良心了？
“谢谢你，安东尼奥。”西亚斯假装没听清，他虚弱的笑笑，抬手去抚摸安东尼奥的脸颊，“你怕他做什么，有我呢，我能治住他。”
安东尼奥怔怔的看着西亚斯，他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他也还是个孩子，刚刚毕业不足两年的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安东尼奥怔怔的说道，“我把你的家弄没了……对不起…”
西亚斯笑了，“说什么胡话。”他搂住安东尼奥的脖子，“只要我还在，家就在。没关系的，等我见到菲斯特一定好好教训他。他要是不服气，我就不要他了。”
等见到菲斯特的时候，又将是什么时候呢？自己离开战场，菲斯特恐怕立刻重新成为了上将吧？
自己还能…再见到他吗？
“我和军部打过招呼，你继续住在菲斯特家，你的公寓已经由军部卖掉了，他们给你换了一间更大的，就像菲斯特家一样大的公寓。如果你不想住在菲斯特家，就来你的新家。”
安东尼奥看西亚斯着沉默的样子，又补充道，“我可以陪你住在一起。”
“我想……我不知道。你能等我出院时，带我去新家看看吗？”
安东尼奥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用力点点头，“好好好，我带你去看新家。保证既豪华又气派！”
西亚斯十分想住回菲斯特的家，可是既然菲斯特重新成为上将，那么自己就再没理由住回去。而且军部给自己购置了新公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回到菲斯特家呢？
“我要好好活下去，我还要等菲斯特回来。我们约定好了，一定要活着回来。他欠我一个家，他必须回来。”
西亚斯咧开嘴笑了，他摸摸右眼上蒙着的纱布，声音颤抖却又异常坚定地继续说道，“他害得我失去一只眼睛，我还等着向他讨帐呢。他如果不做我的另一只眼，未来的路我又怎么看得清。”
☆、终章。新家，与菲斯特
西亚斯的眼睛中弹，医生告诉他，从今往后，他必须大部分时间佩戴眼罩。因为眼睛变得非常怕光，即便是对普通人来说都算是微弱的光，都会对他的眼睛完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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