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高亢凌厉的号角声响起。
万千灯火下,一队队的昆仑人身披藤甲,手中刀枪剑戟映射出寒光一片。
吹角,连营。
这片土地叫做昆仑,这里是昆仑。既然是昆仑,又怎能容许他人在此放肆!
他是合体期修士,但昆仑不是妖府,他们也不是妖王。这是世间最强大的道理,却不是昆仑的道理。
守护昆仑的维法堂的弟子手中已经列出了大阵,而昆仑山上一间间四合院里面不断有人出来……藏书阁的书痴们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随手捞了件合手的武器走出了藏书阁,长年掌厨师傅都握着手中的菜刀走了出来,砍柴的只有练气一层的弟子握着砍刀站到了人群之中。
所有的昆仑弟子的武器都直指萧云溢。他们此时都知晓此人是谁,是什么修为。他们也知道他们此时在做什么。不过就是拼命。
方恪的剑尖笔直的指向萧云溢,他的手很稳一丝颤意也无。他此时并非站在五行阵中,合体期修士的威压如山般压在他的身上。但他的手依旧很稳,因为他另外一只手上提着的是众人之力。
萧云溢看着指向他的武器,面上怜悯一般的温和终于消失。他幽幽的似乎有些叹息的道:“昆仑人……”
在他决意走上这条路时,他就已经明白昆仑将是这条路上的一块顽石。是以他杀了戴单,和智霄决裂。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今日萧云溢本意并非如此,他算好在昆仑承礼之日动手。谁知他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智霄就已经突然到来。才造成了如今的情况,使得昆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已经占了其二。但这并不足以让一名元婴期修士对合体期修士亮剑!
方恪之前的万灯阵不过是守势,而此时却已经化守为攻。他如何敢?
即使那日黄海之上,左丘机关算尽欲要斩杀合体期修士。但左丘也没有以剑直指合体期修士。
方恪怎么敢?怎么敢以剑指他?即使他是智霄的徒弟。
萧云溢正眼看向方恪,平淡道:“你敢对我出剑?”
方恪唇角的笑容终于清晰,眉毛上的冰霜扑簌簌的落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听到耳边愈发急促的号角声时,平平的挥出了一剑。
合体期修士?很厉害吗?
很厉害,但是那又如何?
修士们也挥出了剑,掌厨师傅挥出了手中的菜刀,砍柴的小伙子也挥出了砍刀……
万道灵光一同发出,几乎照亮了整个昆仑。然后汇入那万盏灯火之中,汇入方恪手中提着的灯。
乌云压顶,闷雷阵阵。智霄的剑光在乌云之中若隐若现。智霄和萧云溢在云层之中战斗,却被萧云溢困在了乌云之中。
方恪背后是无边无际的乌云,他提着灯的手指的皮肉从指尖开始一寸寸爆裂,然后又被寒冰包裹。衣袖合着血碎裂。
但这一切都阻止不了他这一剑。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令人目眩的花俏,就仿佛只是迎风一送。方恪提着灯,一剑刺向萧云溢。
萧云溢面色微沉,双手一展,一团乌云出现在双手之间。他身后乌云紧簇,将慎行崖山头都包了进去,乌云压的愈发低了,几乎就要压在五行阵上。
方恪的剑刺入乌云。
萧云溢的衣袖碎了,迎风而动的长发被剑光斩断。扑簌簌的落下崖去。他的十指之间出现无数的小血痕。乌云化为了暴雨,倾盆而下。这雨极冷,落地成冰。万盏灯火全部熄灭了。
但他没能挡住这一剑。
萧云溢低头,看到没入皮肤的剑尖。眉头终于轻轻的拢起,皱出了几个皱褶。剑刺的不深,只不过是约莫半个指节的长度而已。但是他受伤了,被一名元婴修士所伤。
方恪握剑的手没有抖,但提着灯的手却在不住的颤抖,抖的几乎已经提不住灯。他全身都被打湿了,胸膛微微的起伏。
萧云溢冷冷的看着方恪。然后在他的目光之中,方恪的剑断成了几截,提在手中的那盏灯终于没能提住,掉落。
方恪一头栽了下去,萧云溢伸手正欲杀之。却见方恪嘴角分明的笑意。
一把剑从他身后的乌云之中刺出,然后刺穿他的胸膛。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将他拥在怀中。乌黑的发被罡风吹在他肩头,拂上他的脸。
“你败了。”和百余年前,他们初次相遇时说的一般无二。
萧云溢看着已经被太阿接住的少年,单手握住剑刃。皱着的眉头缓缓展开,原来方恪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乌云化雨,灭了灯火。但云也薄了。而被他困在云中的智霄,原本是无法辨别方向的,但方才他出手了。他的气息便指引了方向。
智霄拥着萧云溢,手中剑又缓缓刺入了几分。剑身微微一旋。
萧云溢唇角溢出血色,另外一只手却是执起了智霄的头发,然后不顾刺入身体的剑微转身体看向智霄。
眉眼如画,乌发如云,只是那双眼……瞳孔和眼白都成了一片乌黑色,看过去就仿佛是墨石做的假眼一般。
乌云染污了他的眼睛。而他强行运功让他的伤势愈发恶化了。
“你的剑练岔了。”萧云溢平静道。
“是的。”智霄很坦然的承认了:“急功近利,入了无情道。”
“嗤,”萧云溢嘲讽的嗤笑了一声,冷冷道:“你修红颜枯骨时我就说过了,执着于表面反而是虚的。你为了昆仑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可能做到无情?
要真是无情了,你怎么会做昆仑掌门。”
智霄淡然回视。两人说话间,乌云散去,光芒随着乌云的飘散洒落在昆仑之中。而雨后的天空竟然出现了一道彩虹。
“你徒弟不错。只是我不明白,方恪是如何恰好在你强行运功时出剑的。否则你即使知晓了我的方位也不能刺出这一剑。”萧云溢道。
智霄眉梢微挑,英俊如同少年的脸上风流之色乍现,他戏谑一般的道:“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此山中。(注1)”
萧云溢唇角勾出了一个笑容,智霄此时这般模样,让他想起了当年智霄故作纨绔子弟的模样。
但这笑容也不过是稍纵即逝,他的眼底依旧是一片冷漠,他道:“后会有期。”
萧云溢反手一折,抓住智霄的手生生的将剑从胸膛之中拉出。然后人影瞬息之中消失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智霄眼耳之中溢出鲜血,握着手中的剑竟然直接单膝跪了下去。
看来在云层之上,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智霄的神识受了极大的伤害。
“师父。”方恪被太阿带到了崖上。
智霄挥了挥手,松开手中的剑盘腿坐下淡淡道:“萧云溢的伤好不了了。暂时不用考虑他。接下来交给你了,我要在慎行崖上闭关。”
方恪对着智霄躬身一礼。
智霄看着方恪微微一笑,方恪对着智霄也微微一笑。
师徒二人这相视一笑,是为了方恪站到了乌云之中时,看到的那些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东西。比如,萧云溢仍旧不知晓方恪虽然修为还不够,但已经有了神识。也是为了今日最后的结果,萧云溢身上的伤足以让他不能再轻举妄动,而昆仑安然无恙。亦或者智霄是欣慰,而方恪是释然。
而崖下,昆仑派中的众人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掌厨师傅拿着菜刀憨憨一笑,回到厨房继续给门派弟子做菜。快带吃晚饭的时间了不是?
而砍柴的少年,皱着眉头继续坐在院子里砍柴。羡慕的看着那些修为高的师兄们,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再砍柴,什么时候完成任务之后领取属于他的功法。
书痴们随意将手中的武器一收,步伐轻松的又走进藏书阁。那本书还没有看完呢?其中一名书痴想着,那道友到底有没有遇上那位仙子?随即他面上一红,心想…嗯,等我看完这话本一定去看心得。
……
方恪和太阿相携下崖。方恪面色还有些苍白,破碎的衣袖掩不住他手上的伤痕。
方恪幽幽道:“我又断了一把剑。”
太阿淡淡的看了方恪一眼,不咸不淡的道:“当年有一把至尊至贵之剑放在汝面前……”
“……”方恪嘴唇动了动,竟然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注:‘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才是正确的诗句。文中更改是智霄回答萧云溢的问题。文中的此山指的昆仑山,浮云语意双关。
第228章 师与徒
方恪从山上下来。凡遇见其的弟子都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面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方恪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被迎上前来的赫连彤拦住拉到一旁为他清理起了伤口。弟子们都簇拥在他身旁,关心的询问着。
而太阿默默的站在人群之外,眉心微微蹙了起来,疑惑的想到难道如今合体期修士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如此的不受人关注?
罗清领着几位长老走在最后,他们看到眼前的场景,几位长老面上都带上几分复杂但更多是的是欣慰的表情。
昆仑的未来总归不能把持在他们这些老家伙手里的。新旧交替,衣钵传承便是如此。更何况,今日方恪的表现已经是超出他们预料的优秀。就连罗清也不得不承认他往日确实是小瞧了这名年轻人。
但罗清面上却没有什么欣慰的表情,他径直走在弟子们让出的路上,对于行礼的弟子只是自矜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站在了方恪面前。
方恪微微一怔,将包扎好的手拢回残破的袖子里向罗清行礼。罗清打量了方恪一番,然后眼神微微一瞥——示意方恪伸出手来。方恪愣了片刻,随即伸出了包扎好的那只手。罗清手指轻轻往上一搭,似乎在细细思量什么。
赫连彤和王洛阳对视一眼,向其余人交换了几个眼神。便把簇拥着方恪的人群清空了。他们几个却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往这边时不时看上一眼。罗长老对于方师叔不是一直不友好么。
……
“过几日,你就办个收徒仪式吧。到时候还在派中的几位师叔伯还有几位大长老都会来。但如今情况特殊,不宜大办,只要礼到了就行。就让王洛阳磕头端茶……他家中长辈如今尽在军营,就由我们做个见证就行。”罗清淡淡道。
“是,劳您费心了。”方恪恭敬道。
罗清冷冷的扫了方恪一眼又道:“至于其余人,他们的长辈早就把帖子递到了我和你师父那儿,一时半会肯定也都是不会放弃的。而且他们被你带在身边那么久,早就明晃晃的刻上了你方恪的名字。”
罗清眯了眯眼睛道:“昆仑如今需要拧成一股绳……这是众望所归。三十七代弟子受你影响颇多,即使不拜入你门下成为亲传弟子,也都算是半个弟子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如今你虽然修为精进许多,但若要成为一名名师还差了许多。不要骄傲自满,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话毕罗清松开方恪的手。
方恪看着罗清,恭恭敬敬的弯腰一礼。
罗清看着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下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去找余老给你看看伤,不要草草处理。”
方恪看了看自己被赫连彤包的十分漂亮还打了个蝴蝶结的手,……感情您看了这么久就只得出了最后这一句话?
随即又想到罗清方才所说之话,方恪看向王洛阳等人。
王洛阳向着他微微一礼。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萧景上前一步道:“您让我们去想为什么要拜师,我们已经想过了。我们所选择的道路或者功法,都各不相同。最后会修何道,也还是未可知。您说的很对,拜师便是为了让我们少走弯路。有一位修习同样功法的师父悉心指导,对我们来说受益无穷。……但,修行之路,皆是殊途同归。一法通则万法通,您虽然是名剑修,难道凭您的修为还不足以指点我们吗?
往日虽然我们不是师徒关系,但您也没少指点我们啊,平汩的剑是您教的,我上次走了岔道也是您指正的,还有……崇礼,他是术修不也是您经常指正吗?”
“更何况,”萧景目光灼灼的看向方恪道:“此时此刻,这些都不是我们要拜师的理由。我们不是为了拜师而拜师,而是因为想要让您成为我们的师父而拜师。这一次,洛阳赢了,大家心服口服。但我们并不会放弃拜师,起码现在我们都不想放弃。”
说完几人恭恭敬敬的行礼后就离开了。
王洛阳眉头一皱,面上带着几分嫌弃的表情轻轻的啧了一声道:“我就知晓最后会如此。”
方恪眉眼微弯,最终露出一个笑容,伸手轻轻揽住了身前少年的肩。
……
方恪这次受的伤并不简单,余老为其清理经脉之中残留的混杂灵力时,看着方恪微垂着头面上一片平静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般,露出白骨的手连颤也未颤。只有从额角的冷汗才可以看出他此时正在经受痛苦。余老不禁暗赞一声。
不过他要是知晓方恪此时还有心情思考另外一件事恐怕会更加赞叹吧?
方恪低敛着眉眼,脑中却在思考甄聪带回了的消息。信向的死必然会对扈骆和尘否等人造成冲击,但幸而他们手中握住了最关键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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