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很粗鲁一般的提拉着这人,其实是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伤口牵引着这人。
而此人也在其余人不见的地方朝他微微一笑,他们是相识的。因为他们本是一同来的。萧平福此时内心冰凉,就像是揣了一块冰。
而后那人突然嘴唇动了动,忽然挣开他的手一口咬住了衣领一角。
萧平福瞬然一惊!但已经晚了。
陪同而来的狱卒显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啐了一口,道:“晦气。”
那人已经死了,原来他竟然是在衣角置放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萧平福牙关紧咬,他方才差一点就要喊出这人的名字了。然后他的手开始颤抖,心底凉的发疼。为何非要寻死,哪怕是苟且偷生的活着……那般活着也比死了好。因为活着就有希望。
“恐怕是怕了刑囚之苦,便了断了。”一名狱卒道。
萧平福也扔开此人的领口,愤愤道:“还以为可以盘问出什么呢。”
几人抱怨几句,便一反方才的一言不发。交谈了起来,互相交换了姓名。不过一会儿萧平福便和几人师兄师弟的称呼了起来。将尸体处理掉之后。萧平福道他要去关押昆仑人犯处瞧瞧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嘿,昆仑人骨头可硬了,一般是问不出什么的。青师弟,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我就试试,毕竟这人在我手上死了。回去也不好交代,若是能够问出什么也好将功抵过不是?”
见萧平福态度坚决,他们也就任由他去了。
萧平福走到昆仑牢房门口时,只听见里面传出沉闷的拳脚声。
“你也有今天!”伴随着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
“呸!”
“够了,别打了。打死了就不好了。”
“刘大哥!就是这个人这个人!太行派的走狗,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啃他的骨。你别拦着我!”
“够了!打死了整个牢房的人都要死!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想想大家。为这么个东西陪葬不值当。”
一阵拉扯声之后,便是几人愤恨的砸了一下石墙的声音。
萧平福走到牢门口时,牢中已经变得静悄悄的。只是暗处几双恶狠狠的眼睛瞪着他。萧平福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明明他该是牢中人。却忽然之间被这些原本是同门之人用这样的眼神瞪视着,就仿佛当年他瞪视着江沉舟。
想到这里,萧平福瞬然清醒。他还来不及反问自己为何要把自己和江沉舟做比。就看见倚靠在牢门口不远的江沉舟。
他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迹。头发凌乱还沾染了不少赃物,然后缓缓的他直起了腰,坐了起来。这时萧平福才发现江沉舟的手已经被掰断了,从肩部软软的垂下着,而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也被人一根根的掰断成了扭曲的形状。而……腿自然也是断了的。
萧平福胸膛猛地起伏了几下。江沉舟被用过刑他自然知道,但那并未伤其手脚!是以这伤,只能是牢中人所为!
萧平福猛地上前一步。
江沉舟和他一样,是昆仑人。是昆仑人!没有人一开始就是想当暗桩的。
他为门派沦落至此,却没有人知晓。他们甚至痛恨他,憎恶他,更因此伤他辱他。
原来……这就是不对外公开江沉舟身份的原因。太行派的人就是要让江沉舟尝尝这种滋味。
江沉舟突然又俯下身,萧平福此时才看见在江沉舟身前有一碗已经打翻的稀粥。
江沉舟趴在地上,很安静很平静的一口一口的舔食着。和着泥土,和着血一口一口咽下。他吃的很认真,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低垂着的眼睑。
萧平福退了几步,猛地背靠在旁边的石墙上。他死死的咬着牙,死死的控制住自己。控制自己不会冲进去对那些人说出真相。
他是不是很痛苦,他会不会悲伤?会不会委屈?
然而即使如此,他在他脸上也没有看出一丝懈怠。他是很认真的吃着东西,维系着他自己的生命。因为他想要活着。即使不怕死,但也绝不求死。
萧平福突然想到,方才那人为何要求死。明明有人这般都要活下去,他为何要去死。
然后他又想到当时他们说过的江沉舟的恶行,他有一次太安城逼着众人喝粥的事情。……看似是侮辱,其实萧平福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他牙关竟然已经咬的发疼。
平复了一下心情,萧平福转身离开此地。
第238章 烂柯人【一】
在临海的陡峭山崖之上屹立着一座古老的城池。这座城池已经有三千余年没有历经过战火了。城池里的人们也曾经以为战争绝无可能抵达这座城池。
直到,叶于时一箭射断城楼上的斾旗。
“大人,这两人对战皆不见叶于时的身影,他竟然不在主舰上。这两人皆是由罗毕主指挥,不知道叶于时是不是又有什么诡计?”
韩箜抿唇,脸色愈发冷峻的道:“戒严,一旦有人发觉叶于时的身影立刻上报。另重点排查烟城。”
“是!大人是怕叶于时又如同上次一般,独自领兵绕至身后偷袭……”那修士低声道,看韩箜脸色不好便没有往下说。
“大人,城主求见。”
韩箜面色一冷,眼中杀机乍现。
“大人!那叶于时的阵法实在过于诡谲,军士又极其擅长海上战斗,由妖界的供给又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我等不若暂避锋芒。待和烟城汇合之后再给其迎头痛击…”一名修士朝着背对他的韩箜侃侃道。
韩箜猛地转身肩上的战袍刷的飞扬又落下,他眯起眼看着明城城主冷冰冰的道:“你的意思是要把明城拱手让人,让出明鹤岛?”
明城城主头上渗出了冷汗。看到韩箜眼底的冷色他连忙急道:“不,不,不,卑下不是这个意思。卑下只是说我们……!”
嘎达一声,明城城主脑袋一歪。韩箜松开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将其一甩。
他冷眼看着屋内众人道:“大夫死众,士死制。既要弃城民于不顾,留城主何用?”
屋内其余人瞬间噤若寒蝉。他们中原本有一些并非韩箜手下的修士也统统收起了各自的小算盘。
“我太行弟子,临敌绝不许退一分一毫!若有人在军中妄言,斩无赦!”
“是!”
过后韩箜冷冷道:“此人早就该杀。”
这明城城主在这明鹤岛作威作福,偏偏又贪生怕死。不过…若无叶于时的人在其耳边策动。他也不敢有异心。
叶于时真是机关算尽,不漏过一丝一毫。
而原本悍勇无比的军士,在叶于时手下连连失利战败之后。如今一提及叶于时三字竟然会士气低落。
想到叶于时的行踪成谜,韩箜眉头一皱,他此时到底欲要何为?随即眉眼一戾,不论他意欲何为,他都会带着他的头颅去向大人请罪。
……
方恪捏着手中的信件,负手而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手掩在袖中,谁也看不到。
他面上表情依旧沉静,和往日一般无二。周立德知晓这封信是从何地而来,只是他在方恪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得躬身告退。只是心内无比的难受,江沉舟的被抓的消息传来,门派内之人皆冷笑以对只遗憾不能亲手杀之。但他也明白,若是将真相公布或许有些人不能接受。他唯一不解的是太行为何没有公布江沉舟的真实身份。
方恪拿出信件,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然后工工整整的折好收入一个木匣收好。他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竟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门派之中的反应他如何不知,心内闷着一口气也无处可诉。
真正接过担子才明白担子有多重。不论何时何地,发生任何事他都必须冷静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乱。稍微露出一丝倦色身旁之人便会忧心无比。
他并不会因此觉得苦闷只是……
方恪站在门口,望着一地霜色。缓缓舒出一口气,然后微微一笑干脆走到院中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才转回房间内,继续翻看那些仿佛永远看不完的卷宗。
就好似一切如常,他依旧是众人眼中愈发深不可测令人心安的方恪。
不远处,周立德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穿着黑色兜帽斗篷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之中的人。然后仿佛失了神一般的抬手指了方向。
直到那人往那个方向而去,周立德才喃喃道:“……他,他怎么会在这儿不,他不该在这儿啊。”
方恪手中笔一顿,转头看去。
只这么一瞬,他已经起身,手握住了剑柄。
门在他眼前缓缓打开,一人出现在他面前。手无寸铁,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然后纤长白皙的手指解开斗篷。
在方恪眼中,一切动作都仿佛变得极为缓慢。他的视线缓缓落在对方揭开兜帽的手上,然后又落在隐在兜帽之下的那张脸。
由白皙的下巴,薄唇…高挺的鼻梁,然后便是那双熟悉的黝黑的眼睛。
他随手抛开斗篷,眼神缓缓扫过方恪手中的剑。眉梢轻轻一挑,语气平缓的道:“怎么?不欢迎?”
“不没,你……”方恪收起手中剑,蒙了那么一秒。
脸上已经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眉目弯弯的看向叶于时。一双眼睛明亮的几乎要绽出光来。
“我正想你,你便出现了。”自然而然的话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说出来了,方恪已经向前一步拥住了叶于时。
叶于时任由方恪把他搂入怀中。因为身高差异,叶于时还微微躬身这才将下巴窝在方恪肩上。
……
两人坐在黑沉沉的房间之中,灯火灭了却没有人去管。
方恪此时哪有平日那边端正的坐姿,他几乎是伏在叶于时怀中。任由叶于时散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梳弄。
“你不是在黄海?”方恪想了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般的讶异问道。
“想见你,于是我便来了。”叶于时淡淡道。
方恪轻笑一声,懒洋洋的直起身。按住叶于时的肩头,亲了下去。长久的,双方互不相让的强硬对抗。
缓了好一会儿,方恪才暗哑着声音道:“见过就走?”
叶于时环住方恪道:“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本来?”方恪挣开叶于时的手,以一种强势的姿态俯视叶于时。
“本来。”叶于时干脆松手,换了个地方伏住了方恪的腰。
方恪笑眯眯的看着叶于时,自以为已经掌握了主动权。然而若从旁人的角度看过去,他分开双腿坐在叶于时身上双手按在叶于时肩上而叶于时一派淡然的仰头看他。
“这么随意?”
“恩。”顺从心意来见他,见过之后改变主意留下。也不过是顺从本心而已。
“黄海之上无碍?”方恪问道。
“局已经破开了,罗毕够了。”
“……”
方恪缓缓吐出一口气,又伏下身来。仿佛是放松,又像是疲倦。
但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江沉舟之事你应当也有所耳闻……太行派已经放出消息要执剥皮实草之刑。左丘故意放出消息,又给足了时间。便是想要引我去。江沉舟他早已预料会如此,留了一封信件与我。
‘烂柯人’。他说他自己是烂柯人1,即使回派也不过是个烂柯人。不若让他死的有价值一些。我若派任何人前去,便是傻瓜一个派人白白去送死,那么他死了也会不甘。
……”
叶于时轻轻的拥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的倾听着方恪平静的几乎没有起伏的陈述。
“所有人都以为太阿一直隐在我身边保护我,谁知他并不在我身旁。我让赫连和太阿去了天山。朱掌门应当快要死了。他一死,天山和昆仑联手。太行腹背受敌,我便也可抽出手来。不必时时坐镇昆仑。”
说到这方恪直起身来,面上不见一丝寥落之意。而是带着浅浅的笑容,眼神坚定的道:“我绝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看着江沉舟去死。不论我能不能,但我必须做些什么。”
第239章 高山流水【一】
晨光熹微,屋中白衣俊秀男子如墨般的发披散着端坐着,青衣男子站在其身后一手拿着梳子为其束发。
这位在人看来越来越深不可测的方大人正压低了声音语气平淡的对传闻中不食人间烟火百战百胜的叶大师兄说着这一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在他人看来,这画面着实很美,几可入画,而气氛也是此时难得的惬意放松。
然而若是有人听见两人说话的内容,这么美的画面立刻就会破灭。毕竟…方恪实在是太啰嗦。谁能想到平日里话不多的方大人见到叶于时会这么能说?从正事到趣事,修行到杂务……更何况期间还夹杂着类似‘床上见真章’这类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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