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瞎,看得见!”陆少英开口打断了那个他都叫不上名来的人的话,“谁带孩子上去的?警队的谈判员呢?”
那被打断了话的人也没生气,像是习以为常一样的回答:“警队的谈判员在出别的任务,还有一个非当勤的正在赶来的路上,刚刚说是堵车在路上。所以孙副队就去幼儿园,带了那个挟持犯的女儿上去,想通过孩子先拖延一段时间等到谈判员赶来。我们刚刚才联络道挟持犯的父母,他们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而且因为挟持着和人质的位置关系,没有办法从后方绕过救援。我们正在设法……”
话才说道一半,陆少英那催眠似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陆少英掏出手机定了一会来电人姓名,皱眉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接通。
“白言我在办案子,你有什么事情晚点再……”
电话里的白言显然没有给陆少英说完话的选择,开口一句话就让他傻了眼。
只听白言在电话里依旧温柔的音线不急不缓的说:“陆少英,如果你想让刚刚的案子有回旋的余地,那就千万不要带那个女人的孩子去劝她。”
“你说什……”
陆少英话说一半,人群又响起一阵尖叫。陆少英反射性的抬头去看,只见另一名人质在这说话的空档,被推出了阳台。
那是与先前几乎别无二致的一幕,只不过这一次陆少英不是隔着屏幕,而是亲眼看到了一切的发生。
“因为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放过人质的打算,带她的女儿上去只会刺激她,让她有别的想法……”白言像是在斟酌自己的用词一样略微顿了顿。
白言的话语通过手机回荡在陆少英的耳边,他拿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而暴起一路青筋,也不顾手中还没有挂掉的电话,他冲着一旁拿着对讲机的警察大吼。
“叫上面的人带孩子下来!其他人继续准备救援工作!”说罢陆少英一把夺过旁边人手里的对讲机,另一手继续将手机举到耳边,一路向刘慧所在的楼顶跑去。
楼里的电梯因为紧急情况已经被停用,陆少英只有一步两三阶的飞快的爬向顶层。可尽管累的直喘粗气,他也不忘向电话里的好友发出自己的质问。
“白言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别的想法!?你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
电话另一端的病房里,白言坐在床边有一下每一下的拨弄着楚蓝眼前微长的刘海,眼神中透露出一直无奈但又期待的神色。
楚蓝则是任由他拨弄自己的头发,一双幽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言,像是在监督他完成什么事情一样,一丝都不松懈。
“这个女人我在医院见过,看上去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我听护士长说医生有向她介绍过心理医师,但她并没有接受过治疗。”
“我刚刚问过她的主治医师,她当初住院是因为误食了某些药材导致的流产,据说这中间和她婆婆丈夫脱不了关系。所以我觉得,如果再带孩子去见她,也许会变得更糟糕。”
说着这里,白言似乎对着电话叹了口气,在陆少英还没开口问他对策的时候,他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最大的心结就是自己的孩子,陆少英,你懂么?”
陆少英听了心里暗骂一句,却也无可奈何。白言说的话他懂,可是在这种不确定这个几乎疯了的女人要做什么的情况下再将一个孩子带入危险,他做不到!
更不要说那女人见到自己孩子后,到底是会选择放弃还是会选择更加疯狂?陆少英他赌不起也不能赌。
他是警察,更多的时候他的目的是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和利益,从而选择放弃另一些人。而这一些人,也许是犯人,也许是来不及拯救的人。无论这些人有多么大的苦衷还是冤情,在必须做出抉择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放弃。
看着眼前半掩着的门,陆少英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就和曾经他每一次在面对生死关头的时候一样。
“我知道了。”陆少英沉着声对着电话里说了这么一句后,挂断。
白言听着占线的忙音,将手机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
楚蓝微微抬手拽住了白言的袖子,眼神里透露出□□裸的不满,一言不发的像是展现自己特有的抗议。
白言将楚蓝拽着自己袖口的手握在手里,微凉的温度让他略有些躁动的心有了一分平静。
“还有什么不满吗?我已经把解救那个女人的方法告诉他了。”白言带着几分宠溺的语气对楚蓝说,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引导出的局面被破坏一样。
楚蓝没有躲开白言握住自己的动作,只是原本那平展开的手在白言的手掌中微微半握成拳,这刚好挠到了白言掌心的小动作让他心里又是一痒。
又是过了好一会,楚蓝才在白言毫不遮掩的注视下开口。
意料之外的两个字,却直直戳破了白言方才的义正言辞的说辞。
“骗子。”
不是叫白言的名字,也不是在指责白言。楚蓝只是陈述出了一个事实,其他人都下意识忽略的事实。
白言在听到楚蓝的声音后一愣,随后露出一个并不遗憾的笑容。
“被你发现了啊。”
没错,白言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欺骗了陆少英。能救那个女人的并非她的孩子,而是她对她孩子的那份愧疚和爱。
愧疚会让人想去弥补,爱会让人想要去陪伴。
但反过来说,也正是这两样东西才会让她走上这条道路。
因为愧疚所以想要用复仇来弥补,因为爱所以无法对伤害自己孩子的人做出原谅之举。
所以白言给出的并非是拯救之语,而是一道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
是活着弥补对孩子的亏欠,用一生时间去陪伴。
还是选择在复仇后自己踏入死亡之路,把自己的死亡也纳入对孩子所受苦难弥补的一部分。
这个选择对刘慧而言,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左右,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因为在作为一个母亲之前,她更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个体,生死抉择前,自己的感情才是真正起着绝对作用的向导。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吗?”白言丝毫没有被看穿的尴尬,而是带上了几分满是趣味的表情,“不过这说来,还是有可能会获救的,不是吗?楚蓝你要不要和我赌一赌,看看她……会选哪一条路?”
楚蓝听到白言所说的‘赌局’后,眼神闪了闪。
第一次,像是怕被白言发现到什么似的躲开了他的目光。
白言看到楚蓝的反应后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我知道了,你觉得她会活下来对吗?”
病房里没有回答白言的语言,过了好一会,楚蓝才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从白言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抱起被丢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的不知道在敲些什么。
“好吧,既然你选择了她会活着,那我就选另一项了。输了的人要答应一件事情,好吗?”
这一次,白言的话不再没有得到回应。在他说完话后楚蓝敲击键盘的声音听了下来,然后一句低低‘嗯’传了过来。
虽然楚蓝隐约知道,白言在一开始,就没有给那个女人活下来的机会。
心灵深处最可怕的盒子被打开后,因为承受不住喷涌出的恶意而崩坏,那即便是自己想要关上,也没有办法了不是吗?
楚蓝并不觉得那个女人的生死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他想那女人活着只是觉得……
对加害自己的坏人做出反击和惩罚是正确的,既然是正确的,那为什么要死呢。
第13章 1-10
*10
陆少英将手机装回口袋,一手捏着对讲机轻轻的推开门,一手下意识的摸向侧腰带着枪的位置。然而在他打开门跨进房间的那一刻,浓郁的燃气味就打消了他掏出枪的心思。
在这么浓郁的一氧化碳下别说是开枪了,哪怕是稍微大一点点的动静都有可能引爆这间房子,到时候整层楼都逃脱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厄运。
想到这,陆少英的动作更轻了一点,就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他一边警戒的走入房间,一边寻找着刘慧的身影。
而刘慧似乎也并没有躲藏的意思,此时的她正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上半身像是没有了足以支撑她力气的骨头一样,软软的趴在桌上。半合的眼睛暗淡无光,若不是那还微微有些起伏的身体,陆少英简直以为她已经死在这里了。
“别过来。”
就在陆少英打算走向餐桌的时候,原本一动不动刘慧突然开口,她交叠在桌上的双手缓缓挪开,露出的东西虽小但足以让陆少英不敢妄动。
那是一枚随处可见的打火机,随便哪个小商店里一块钱就可以买到的东西。可尽管是这样普通的物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都是致命的威胁。只要有人稍稍触动一下打火开关,整间房子乃至整层楼都会在一瞬间化为废墟。
而此时刘慧正握着打火机,拇指轻轻的搭在开关上,黯淡无神的眼睛已经透露出她几乎要溃散干净神智。
陆少英咬着牙,一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以免吸入太多一氧化碳,一面飞速的运转着自己的脑子该如何处理目前这个状况。
“你有想过你女儿以后该怎么办么?”陆少英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依照白言的提示来面对刘慧。
刘慧听了陆少英的话后低笑了一声,然后像是回忆着什么似的对陆少英说:“你知道我现在坐在哪里吗?”
坐在哪里?陆少英一时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我现在坐着的位置,就是我孩子死去的地方。”
刘慧说着直起了身子,右手缓缓的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嘴角僵硬的笑容看上去比哭还要悲伤。此时的她完成这一系列迟缓的动作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但却始终都没有放开手中那小小的打火机。
陆少英在刘慧的话里算是明白了过来,之前资料里所说的流产,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你已经为你的孩子报仇了,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想想你的女儿赵雨?她还那么小,你就这么离开她的话她以后怎么办?”
刘慧木然的转过头看向陆少英,那双浑浊双眼已然没有了任何生的欲望,只有在提起自己的女儿时才会有一丝细微的波动。
“小雨……小雨她以后怎么办……”
刘慧宛若木偶一样重复着这句话,麻木的表情渐渐开始崩溃。眼角细细的皱纹缓缓被泪水所染湿,绝望的面容在一瞬间就苍老了不止十岁,像是被不知名的妖物吸取了青春与生命一样,陆少英总觉得刘慧用几乎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在自己面前老去、枯萎。
“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不能原谅他们夺走了我的孩子还可以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下去!这一切本来就不应该是我们的错!为什么非要我和我的孩子来承受这所有的后果啊!”
刘慧一边哭着一边说,她心里其实早就明白,自己早已没有了任何退路。如果他还活着,那她的父母,女儿,朋友会永远被人戳着脊梁骨不得安眠。也永远会被冠以‘杀人的父母’、‘杀人犯的孩子’、‘杀人犯的朋友’这样的污名,然后成为其他人所不齿的谈资笑料。
她愿意也能承受别人的职责和谩骂,但她不能忍受自己的亲人和自己一起背负这骂名。
事到如今刘慧除了用自己的死亡来结束这一切之外,再别无他法。因为只要她活着,那总有人会记住。只有她死了,人们才肯渐渐将她和她的所作所为遗忘在时间的洪流里。
自己的亲人们,才不会永远都受到自己的拖累和影响。刘慧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对父母无疑是残忍的,她承认,自己太过懦弱胆小。
当初因为自己的怯懦,没有立刻选择离婚才会酿成现在的悲剧,如今她也是因为自己的脆弱,从而选择了在复仇之后走向死亡。
陆少英听着刘慧的自白,很多次都恨不得大吼一句‘你既然知道后果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去做’。
但渐渐的,他没有了想去说这句话里心力。
陆少英开始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了涣散的趋向,他只有狠狠的咬着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击中精神,然后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拿下刘慧并且排除她手中那个掌握着自己生死的打火机。
陆少英要救人,也要救自己。他知道刘慧的意识早就开始模糊了,但是为了不在意外之下触动打火机开关,陆少英还是咬着牙忍住了冲出去的冲动。
而另一边的刘慧则毫不在意,起初难受和头晕已经过去,她现在感受到的更多的则是一种即将解脱的虚无。
“我活着……远比死还痛苦……”
刘慧无力的靠在椅背,一直不停的抚摸着自己小腹的手在她彻底合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从身前滑落,而另一只一直握着打火机搭在餐桌上的手也同时垂了下来。
陆少英在刘慧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他强撑着发运的脑袋和想要呕吐的欲望,像一只猎豹一样冲向了刘慧,一把接住了从桌上随着手一起滑下桌的打火机,然后飞快的抱起已经昏迷的刘慧大步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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