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已经突然陷入昏迷好几天的老爷子却突然清醒了过来,他靠在床上,微微偏着头靠着枕头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双目有神,神态安详。
“老……老头子!”安老太太一回到家,看着安老爷子的样子,惊呼一声,赶紧几步迎了上来,眼眶微微有些红了,“你、你醒了?”
安老爷子点点头,微微地笑了起来,他望着安老太太,轻声问:“海成呢?”
安老太太坐到安老爷子旁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吗?海成去国外进修啦,要过几年才能回来。”
“啊……是啊。”安老爷子笑了笑,“但是他一年到头连个电话都不打回来,我有点想他了。”
安老太太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点,低下头借着帮老爷子盖被子的动作将面上的不自然掩饰了过去:“孩子忙嘛,你要理解。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什么想不想的,羞不羞。”
“想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好羞的。”老爷子笑着道,“我刚才还梦到海成了,他说他也想我,想让我过去啊。”
安老太太整个身体猛地僵住了,抬着头有些惊慌地看着安老爷子:“老、老头子,你胡说什么!”
安老爷子看着安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大方从容的,像是一切都已经知晓了一样:“但是我跟他说啊,我还有些事没有跟你们交代清楚,我还不能走啊,你说是不是,老婆子?”
安老太太定定地看着安老爷子,沉默着、沉默着,眼泪突然间就滚了下来。
“哎,我说你,六十多岁的人了,哭什么。”安老爷子吃力地抬起手帮着老太太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道,“待会儿在孩子们面前,可别这样了,啊?”
安老爷子对着老太太轻轻地道:“去吧,去把瑞瑞他们叫过来……快一点,海成那孩子还在等着我,我没多少时间啦。”
安瑞和安哲接到安老太太打来的电话赶到老宅时,老太太正坐在客厅织着手套,见到他们来了,就冲他们努了努嘴:“你们爷爷在里面,去吧……去吧。”
安瑞抿紧了唇点了点头,同安哲一起走进了屋子。
雪已经停了,整个世界反射着耀眼的白色的光芒,看上去纯美而圣洁,像是纯白的天堂一般高贵静谧。
“你们来了。”老爷子朝着他们招了招了手,“我等你们好久了。”
“爷爷。”安瑞走过去伸手拉住安老爷子的一只手,“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安老爷子笑着看了安瑞一样,没有回答,然后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安哲,将两个人拉倒了一起,仔细地将两个审视了一遍,叹息着道:“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了啊。”
“都变成了很好的孩子了啊……”老爷子猛地咳了几声,然后喘了口气,缓了缓,才道,“你们和海成不一样……和他不一样,你们爸爸被我和你们奶奶给宠坏了,他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啊……”
安瑞和安哲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谁在这个时候否认什么。
“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的,你们是兄弟,你们两个,要好好的,”安老爷子抓住两个人胳膊的手突然用力了起来,“答应我,你们两个,以后……咳咳……咳咳咳咳……”
安瑞胸口微微一痛,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听那头安哲突然微微笑着开了口。
“放心吧,爷爷。”安哲轻轻说着,“以后瑞瑞继承了安氏,我会在他手下好好帮助他。我们会齐心协力带领安氏走得更远,不会辱没了你的名声的。”
安老爷子侧头看着安瑞,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些东西,像是愧疚、像是欣慰,又像是些别的什么。
“好孩子……好孩子……”安老爷子的咳嗽缓缓止了,但是整个人的精神却也像是随着先前的那一阵激烈的咳嗽而一点点地散了出去,“都是好孩子……”
房间的门突然被再次打开,安老太太拿着已经织好的一双手套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安老爷子床边,细心地将手套给老爷子套了起来:“怎么样,好看吗?”
老爷子望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安瑞和安哲,费力地道:“你们……出去吧,让我和奶奶再说一会儿话。”
安瑞和安哲立即明白了安老爷子语气中的诀别意味,安瑞垂在身侧的手牢牢握成了拳头,好一会儿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安哲退出了房间。
阳光乍现,为纯白的世界增添了一抹温暖,已经年老的夫妻亲昵的靠在一起,低低地,似乎是在说着他们年轻时的回忆。安瑞缓缓将门关了起来,走到了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还有一大团未织完的毛线,孤零零的躺在一侧,显得有些落寞。
“为什么不说?”安瑞拿起毛线团,低声问。
“那你又为什么不说?”安哲反问,“你不说,我会分到安氏的股份。这也没关系吗?”
安瑞低下了头,冷笑一声,阴冷道:“你以为我怕吗?”
安哲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瑞精致的眉眼,然后伸手触碰了一下他柔软的发:“蠢事我做过一次,所以我知道什么是我承受不起的。我不会是你的敌人。”
“相信我。”
安瑞抬了头看了安哲一眼,然后偏过头,看着那扇紧闭着的木门,许久,才淡淡“嗯”了一声当做了回应。
第64章
安老太太打开门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很平静,她的眼圈微微泛红,但是整个人的情绪却是平和稳定的。
“你们爷爷走了,”安老太太轻轻地说着,“以后,整个安家……就要靠你们两个啦。”
安瑞上前几步走到安老太太面前:“奶奶……”
“我没事、没事。”安老太太拍了拍安瑞的手,微笑着摇了摇头,“你爷爷走的很安详,这样比起他……比起他这么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受苦要好多啦。只是现在,我有点累了……有点累了。”
安老太太说着,缓缓地将将安瑞和安哲的手握了握,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极慢地走上了楼。
安老爷子的葬礼很快就举行了,在葬礼之后,有一名安氏专门的律师上门来对安老爷子的遗嘱进行了宣读。对于他的遗产,不动产分给安海成三成,安瑞两成,安哲一套一环的房子还有一套三环的别墅,除此之外全部分给了安老太太。而公司的股份,则是除了分给安哲百分之五的股份外,剩下的所有股份都直接赠与安瑞所有。
而由于安海成已经死亡,属于他的那份遗产再次进行分配,虽然安瑞还差两个月才成年,但是在名义上,拥有百分之四十三股份的安瑞已经成了安氏现在实际上的最大股东。
但是尽管如此,安氏内逐渐扩大的危机却也已经到了不得不正视的地步。即使外部看上去尚且还算是光鲜,但是内部那些早在安海成管理时期就存在的问题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整个安氏。
安瑞和安哲再次和老k见面的时候,是在四月初的一个温暖的午后。老k依旧穿的很随意,但是整体看上去却已经有了一点成熟男人的沉稳魅力了。
“我接到消息,昨天晚上的时候,严予曾在机场附近的宾馆出现过。”老k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安哲,这是安瑞第一次主动带着外人来和他这个私人侦探见面,而更令他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是安瑞名义上的那个哥哥,那个在安瑞年少时就已经暗自忌惮着的安家养子。
喝了一口咖啡,老k收回自己的眼神,对着他道,“换句话说,老k回来了。”
安瑞猛地抬眼看着老k,压低了声音问:“那现在呢?现在他在哪里?”
老k单手撑着下巴:“我已经叫人过去盯着那家宾馆了,但是从昨晚一直到现在,严予都一直没有离开房间,如果没出意外,他现在已经还在那家宾馆里。”
“是吗?”安瑞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正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蓦然在静谧的空间里炸了开来。
“抱歉、抱歉,是我的手机。”老k对着两人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从口袋里将手机掏出来,眼神随意地瞥过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然后眉毛微微挑了挑,伸手按了接通键,“喂?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对面的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老k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抬眼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安瑞,嘴里说着:“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小心点,别被发现了,有事再继续联系我。”说着,挂断电话,将手机收了起来。
“怎么了?”安哲看着老k,问,“是严予那边?”
老k点了点头:“严予已经出了宾馆,他坐了车,去了附近的一家鲜花店。”
“鲜花店?”安瑞眼神里也透露一点不解,“你去花店干什么?”
“他买了一束风信子。”老k道。
“风信子?”安瑞重复了一遍,脑中快速地闪现过什么,他眸色稍沉,紧接着追问道,“什么颜色的风信子?”
老k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安瑞,“唔”了一声,道:“说是紫色的……怎么了?”
“紫色的……紫色的,”安瑞摇了摇头,“没什么。”随即却站了起来,“我想,我大概知道他要去哪里了。”
安哲紧跟着安瑞站了起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认真道:“我跟你一起。”
安瑞回头看了安哲一眼,审视地看了他几秒,挣脱了他的桎梏,快步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顿了一下,低声对着身后的安哲道:“没时间了,快点跟上来。”
安哲看着安瑞急匆匆的背影,嘴角若有似无的弯了弯,紧接着也跟了上去。
老k看着相继而去的两个人,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咖啡: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缘分,还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啊。
安瑞和安哲乘车赶到双龙公墓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两个人径直奔向谢遥的墓前,但是在那里,却没有一个人,只是在那空荡荡的墓碑前,突兀地出现了一束紫色的风信子。
安瑞冲上前将那束风信子拿来起来。娇艳的花在四月的春风里闪烁着明媚的颜色,偶尔一阵风吹过,花瓣便随风轻轻摇曳着,一派炫目迷离的姿态。
“紫色的风信子,它的花语是悲伤、忧郁的爱,”安哲走上前,看着安瑞手中的花,微微笑着,道,“但与此同时,它却也还有一个更鲜为人知的意思——道歉与后悔。”
安瑞微微侧过头,看着安哲:“你想说什么?”
“你的母亲……”安哲轻轻扫过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然后又将视线重新放到了安瑞的面容上面,“我的意思是,你的母亲与严予,是不是曾经也有过某些方面的接触?”
安瑞问道:“你觉得这一切和我母亲有关?”
“不……或者应该是说,”安哲微笑着,“在严予下的那盘棋中,你的母亲在这里面,或许也扮演了某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角色。”
安瑞眯了眯眼睛,却没有做声。
“要么,你应该回一趟谢家。”安哲看着安瑞,静静地停了一会儿,提议道,“我想,你的舅舅们也许能给你一些建议。”
第65章
谢思凯在看到安瑞递过来的那张严予的照片时,先是仔细想了一会儿,随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的表情微微有了一些变化:“瑞瑞,你想问这个人干什么?”
安瑞紧紧盯着谢思凯脸上的表情,单刀直入的问道:“小舅舅认识他。”
疑问的句式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谢思凯将照片反扣在桌子上,眉心慢慢皱了起来,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肯定:“你想要做什么?”
“我爸爸的死,”安瑞凝视着茶几上的那张反扣着的照片,缓缓地道,“是他做的。”
谢思凯抬头看了安瑞一眼:“不是一起医疗事故?”
“是谋杀。”安瑞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一起谋划已久的谋杀。”
谢思凯语塞了一下:“应该不会吧?是不是你搞错了?”
安瑞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谢思凯的眼睛。
两人相互对视了十几秒,谢思凯垂了垂眼,叹了一口气靠在了沙发背上:“你真的已经确定是这个人了?”
安瑞点了点头。
谢思凯单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像是回忆着什么,沉默了许久,低声道:“这个人……”说到这里,像是因为顾虑着什么迟疑了一下,随后顿了顿才继续道,“以前……遥遥曾经是他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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