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旭阳终于停止了动作,一时间房间内只能听到两个粗重的喘息声。
平复了一下不稳的呼吸,看着缓缓往玄关走去的梁书,黎旭阳开口:“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是沈夜雨的救命恩人。”梁书一字一句地说道。
黎旭阳这家伙下手太狠了,梁书每走一步,都能牵扯出浑身上下的疼痛。
尤其是腹部,先前就被黎旭阳揍过一拳,后来又被他在同一块地方踹了一脚。这酸爽,简直了。
梁书不禁有些咬牙切齿:“什么叫狗咬吕洞宾,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被梁书意指为狗,黎旭阳脸色有些难看,不顾手背的红肿,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瞪向梁书的背影。
之前的对打,黎旭阳也没从梁书那讨到什么好处。
先不说身上的不适,脸上左侧的颧骨还隐隐作痛,黎旭阳不用照镜子看,都知道定是青了。
“至于害沈夜雨的人,我觉得你可以好好和林染染交流交流,”走至门口的梁书一边继续说着,一边打开了门,“会有……”声音在看清门外站的是谁后,戛然而止。
梁书原以为是出去解决晚餐的于之远回来了,所以看也没看显示屏,就直接开了门。却在目光与门外的人对上时,呆在了原地。
他……怎么会来这里?
看着楞楞的梁书,白寸心眼神柔了柔,“阿梁。”
还未说下去,白寸心就瞥到梁书红通通一片的手。
和梁书冒汗的额头、微白的脸色、紊乱的呼吸联系在一起,白寸心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视线扫向梁书的后方。看似轻飘飘的一眼,却让黎旭阳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向他袭来。
黎旭阳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梁书到底什么身份?想做什么?怎么把白寸心也招来了?
梁书要是知道黎旭阳的想法肯定要喊冤。
自上次在得源餐厅巧遇后,梁书再也没和白寸心有什么接触。
他也不知道白寸心为什么会突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上次饭没吃成,本来今天想邀你一起去吃饭。不过,没想到有人比我先来造访麽?”
找借口能不能走点心?不要仗着自己的喜欢就那么敷衍好么?!
一个月都没再来约过我,甚至一点联络都没有。现在黎旭阳前脚一来,你后脚就到了。梁书才不想承认自己内心泛着一朵朵酸泡泡。
撇了撇嘴,“哦。今天我也没空,辛苦你白跑一趟了。”梁书语气中带着嘲意,不知是在嘲笑白寸心的不走心,还是在自嘲自己动荡的内心。
说完梁书就要关门,然而面对毫不动摇的横在门缝间的那只手,梁书终是不忍心用力。
白寸心没有说话,但梁书从白寸心无声的动作中就能解读他的意思。
每次都那么的独行其是,不为外物外人所动摇。而自己却受他一举一动的牵扯,无法挣脱。
梁书感觉自己体内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般,整个人都有些无力。
该拿白寸心怎么办啊。
再次拉开门,梁书妥协,“请进吧。”不管你是来找我,还是来找黎旭阳,既然你想进来那就随你吧。
白寸心收手,提步进入室内。
梁书没有跟着往里走,而是将背部斜斜地靠在墙上,歪着脑袋,看着白寸心径直往黎旭阳那走去。
果然如此。梁书扯了扯嘴角,垂下了头。
一直关注着白梁二人的黎旭阳见白寸心向着自己越走越近,双唇微启,“白寸心。”眉头微锁,“你来这做什么。”
瞧着黎旭阳一边微青的颧骨,白寸心生出一丝帮他两边对称的想法,但表面上却笑得很儒雅,“我听闻你在找人,有些担心你找错了人,所以过来看看。”
白寸心的意有所指,黎旭阳自是听出来了,“放心,我不会找错。倒是没想到你会特意过来一趟。”黎旭阳说“特意”二字时往梁书的方向扫了眼。
“我也没想到啊。”白寸心无视了黎旭阳语气中的挑衅,“有一天会在这里和你碰面。”
回完这句,白寸心不想再和黎旭阳打太极,“人找到了?”
黎旭阳脸色一黑,旋身往里走去。来到床边,看到确实在床上沉睡着的沈夜雨,黎旭阳心底一松。
但是想到梁书刚才提及的林染染,黎旭阳眼底的幽深浓厚如墨。
伸手撩开盖在沈夜雨身上的碍眼的薄被,黎旭阳弯腰一把抱起沈夜雨。
抱着沈夜雨回到客厅,“人我找到了。走了。”黎旭阳冷着声和白寸心告辞,脚步不停地迈向玄关。
“走好。”白寸心平和地回应。
见黎旭阳直接路过自己,接着转动门把手想要走人,梁书嘴角抽了抽。
我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好不好,这么无视主人的来去自如真的好吗?
而且我可是为了你怀里的那位操碎了心,还莫名其妙地挨了揍,道声歉说声谢会死啊?
“好好对他。我救人可不是为了让他再去给人欺负的。”
梁书蓦然的出声让黎旭阳顿了顿,“我的人我自会照顾,不用你费心。”
“呵。”梁书冷笑,“照顾成这样。我看你还是把人留在我这吧。”
如果不是手里环着沈夜雨,黎旭阳又想往那张瞧着就不顺眼的脸上招呼过去了。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黎旭阳忍住怒气,扔下一句就圈着沈夜雨大步离开了。
至于致歉道谢,黎旭阳在知道梁书是救人者后内心是有一丝感谢和后悔的,但立马被梁书的嘴欠给磨灭了,之后也就再也拉不下脸了。
真是糟心。一个麻烦拍拍屁股走了,身后还有个更棘手的。
感受着后面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望着黎旭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梁书有股跟着一起离去的冲动。
梁书闭了闭眼,转身,睁眼,直直地对上白寸心漆黑的双眸:“白寸心。”
梁书接下去的话还没说出口,白寸心忽然抬手,擦过梁书的左臂,“嘭”地一声把门关上。接着双手不留停顿地捉住梁书的手腕上拉,微一用力将梁书抵在门板上。
白寸心左手扣住梁书的双腕,右手往下,撩起梁书的短袖衣摆。
小腹的凉意和胸前手掌的温度让傻眼的梁书开始挣扎起来,“你干吗。”
卧槽。白寸心被人魂穿了吗?
“别乱动。”白寸心低声呵斥了一声,接着又放柔了声音,“医药箱在哪?
梁书愣了愣才跟上白寸心的思路,晶亮的眸子灰黯下去。别过脑袋,咬了咬下唇,“谢谢关心,不用劳烦你,我会自己擦药的。”
顿了顿,梁书又转回脑袋,瞪大双眼看向白寸心,“既然你无法回应给我一样的感情,就不要再来招惹我了。我暂时无法按你的想法那样,只做个乖乖的师弟,所以就像前两年一样吧。不要有任何纠缠,不要有任何联系,……”梁书强忍酸涩,“也挺好的。我们就当两个陌生人吧……”
陌生而熟悉的怀抱让梁书噤了声,解除了禁锢的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心脏像是被悬挂在高空中,“白……”
“对不起。”梁书能感觉到白寸心说话时带出的热气,“我们试试吧。按你想的那样。”
第十九章 白寸心(一)
白寸心还能清晰地忆起梁书向他告白时的情景。
在空无他人的西式餐厅里,平时外向开朗的少年沉默地埋头吃着牛排。
白寸心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思考少年一反常态的原因。
还未找出答案,就见对坐的少年蓦然拿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下,动作豪迈利落地仿佛在喝白酒。
我喜欢你!四个大字让白寸心难得的蒙圈了。
白寸心很难形容当时自己的感受,意外、不解、忧心、为难、甚至有丝意味不明的可惜。
他亲近梁书、喜欢梁书,但只是把他当做朋友、弟弟,而非恋人。
那时候他是那么认为并确信的,所以他很断然地拒绝了梁书的告白。
说起白寸心的爱情观,它深受白母的影响。
白寸心的母亲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
在白寸心印象中,母亲一向举止优雅,装扮得体,为人处世谦和却难掩其高贵的气质。和面相儒雅的父亲站在一起,相得益彰。
母亲和父亲间的关系很是和谐融洽,可谓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白寸心从未见过二人发生口角。
但白寸心时不时会看到母亲在窗边发呆,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而深刻的愁绪和哀伤。
白寸心七岁那年,白母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当白母在餐桌上带着喜悦,将再次怀孕的消息宣布给白父和白寸心时,跟着母亲一起笑起来的白寸心却清楚地看到父亲皱起的眉头。
几天后,从道场回到家的白寸心第一次遇上父母争吵的场景。
严格地来说,也不能算争吵,因为只是白母单方面提高着音量,发了火。一旁的白父则是一直很冷静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白母在发现白寸心的到来后就停止了和白父的争执,走进卧室,关上房门。
之后便是一场长久的冷战。
白寸心直接问父亲发生了什么。
原来白母在生白寸心时就伤了根本。再次怀孕有较大的风险,白父希望白母能打掉孩子,却遭到了强烈的拒绝。
白寸心和父亲一起紧锁了眉。
后来他帮着父亲一起劝说母亲,但母亲仍是意志坚定决绝。
白寸心不明白母亲为何会突然露出她骨子里最为倔强固执的一面,做出这样一个不明智的决定。
最终还是以白寸心父子俩的妥协而告终。
那时的白寸心虽心有不安,但完全没想到最终结局走向了最坏的方向。
九个月后,白母难产,胎儿脐带严重绕颈。
白父再有权有势,也无法抵挡死神的镰刀。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白父选择了前者。但这也只是多挽留了白母的性命几天而已。
白寸心穿着隔离服进入母亲所在的重症监护室,看着病床上虚弱地对他笑的母亲,视线有些模糊。
“阿心,过来。愿意听妈妈说说话麽?”白母的声音很轻,带着断续。
白寸心乖乖地快步走到在病床旁,“好。”
“你知道你爸爸最大的缺点是什么麽?”白母显然没有想要白寸心回答,“你爸爸啊哪里都好,脾气好,品性好,对我也好,但是啊,他不爱我。”
白寸心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哀伤环绕在母亲的周身,“是啊。他那么深情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忘掉那个人,怎么会爱上我呢?”
看着陷入自己思绪的母亲,白寸心忍不住开口:“爸爸爱你的。我也爱你。”
白母被儿子软糯而坚定的声音拉回了神,有些好笑,却难抑哀愁,“妈妈都忘了阿心不知道什么是爱了。妈妈说的爱啊,不是阿心想的那种爱。亲情、友情、爱情,三种感情都能有爱,但却天差地别。妈妈说的是爱情,这种情感会让你在看到那个你爱的人时打心底感到喜悦,和他接近时心跳会不受控制的加速,见不到他又会忍不住时时刻刻地想念,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你的情绪……”白母回忆起自己初心萌动时的感觉。
“妈妈对爸爸就是这种感觉。但是你爸爸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白母眼眸微黯,她还清晰地记得白岩(白父)对那个人的种种温柔、宠溺。以及那人遇难后,她第一次看到白岩哭泣失态的样子,揪心而无力。
“后来那个人去世了,妈妈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了,就固执地嫁给了你爸爸。但是十年下来,妈妈终于明白唯有爱情,单向是行不通的。”
白母难掩苦涩,向着白寸心艰难地抬了抬左手,白寸心立马伸手握住母亲节骨分明的手掌,“阿心,妈妈的任性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但妈妈还是希望你记住,以后一定要找个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
白母看着眉眼与白父极其相似的白寸心,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如果不动心那就千万不要给对方机会,否则对双方都是折磨。明白了麽?”
白寸心将每一个字都嚼碎了吞在心里,“我明白了。”
受探望时间的限制,被医务人员提醒的白寸心不得不离开了病房。
三小时后,白母撒手人寰。
医院的某个角落里,一个男人失声痛哭。
已逝的白母不知道,她离她想得到的感情,曾是那么近,最终却又那么远。
和母亲的最后一次对话,一直深深的刻在白寸心的心里。
所以白寸心没给梁书任何机会,直接早早地就去了北夏报道。
刚到北夏的半个月里,白寸心时不时会想起梁书。
就像自己偶尔也会想念小黑一样,白寸心这么想着。
地位沦落成宠物狗小黑的梁书躺枪。
而且毕竟之前几年几乎和梁书天天见面,一下子见不着他,自是不太习惯。等过段时间就会适应了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梁书确实渐渐淡出白寸心的脑海。
转眼间,一年过去,北夏的放假时间来临。
白寸心并没有回家。因为学校里有些事有待解决。
等处理完,本来就短的放假时间更是所剩无几,所以白寸心也就不回去了。
后来从管家那得知梁书去老宅找他的消息,白寸心有些晃神。
他还是没有放下麽。白寸心心绪错综,不过也好,虽然本来他不是故意不回,但误打误撞,这回他应该能死心了。
梁书确实心如死灰,然后寄情山水去了。
一晃又是一年,这年的放假白寸心没有被什么事情羁绊住,顺利地回到了上江。
回上江的路上,白寸心还有些期待和梁书的时隔已久的再度会面。他认为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梁书冷静下来,然后两人就能恢复成友人的关系。嗯,梁书也17了,还能一起回北夏。
然而,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白寸心见不着梁书了。
梁书在两周前回了次家,然后又出去浪了,并且准备直接浪到北夏。
白寸心稍微品味到一点梁书一年前的感受了。
是无意还是故意?这一疑问在白寸心心里滋长。
所以回到北夏,白寸心没有联系梁书。梁书当然也不会主动和白寸心联络。
直到白寸心和穆向天去了那个派对。
进门没走几步,白寸心就用余光瞥到了一张熟谙而又有些生疏的脸。
五官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是原本稚气未脱的圆脸像是被拉长了一点,面部经过时光的雕刻变得有棱有角,透露出一丝成熟和稳重。
装作不经意地将目光转向那个方向,却见少年猛地垂下了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是故意的啊。白寸心一时难以言喻自己的感受。
之后少年的匆匆离去更是验证了白寸心的想法。
好可惜。白寸心内心叹惋着,他虽然不接受梁书的感情,但一直没有远离梁书的想法。所以他一直等着梁书想通,然后一切复原。可是梁书却偏偏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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