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多年没关注过地球，崔延还是觉得有些亲切。
“究竟是谁下的这种脑残命令呢……亚洲联合议会议长尹……尹楚江？！”崔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不是做医学研究的么，怎么从政了？”
调出尹楚江的情报之后，崔延差点给自己甩一巴掌好确认自己是不是醒的。
尹楚江的婚姻信息一栏，赫然写着陈风的名字。
崔延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肺里要爆炸。二十年了，没想到过了二十年，他看到这个名字时还是这么冲动。他浇了一头冷水冷静了一会儿，接通部下的电话。
“地球的防务情况怎么样？”
“报告统帅，实在不怎么样，除了火星那几艘舰就只剩下些卫星炮了，也不知道他们吃错什么药了。”
“准备三艘舰，雪光、飞星和艾尔，我要亲自去一趟地球看看他们在搞什么。”
通过银河联邦援助建设的虫洞高速，没过多久，深空舰队的坚船利炮就到达了太阳系。刚刚抵达不久，他又收到了地球的信息，说上一条宣战是有人乱发的请忽略掉，崔延看完一头黑线。
“来都来了，你们地球人就不能欢迎一下我吗？”
经过地球附近时卫星炮没有反应，崔延才确认了地球方面现在果然又吃对了药。二十年没来地球了吧……登陆地球的那一刻，崔延不感慨是不可能的。那空气，那土地，还有那风，都是记忆中熟悉的感觉。
虽然地球和深空舰队断交了好歹还是同胞，崔延这次到来受到了亚洲联盟元首的亲自接待，不可谓不热情。崔延心道，你们这么友好为什么还要和深空舰队断交，吃坏了？
看着周围暌违多年的同胞们，崔延忽然莫名生出一股寒意。他去了亚洲联盟总部，也混迹某国街头“微服私访”，所有人都微笑着，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看起来他们都很幸福。
“这是带来幸福的项目。”崔延的脑海里回响起这样一句话。
“你们的议长家在哪儿？我想见见她。”
崔延坐着亚洲联盟的车来到了尹楚江的家。她家从坐标上看就在当年A大的旁边，只是周围旧貌换新颜，不大看得出原来的样子了。
尹楚江还像原来一样年轻漂亮。她早就听说了深空舰队统帅来访地球，所以对崔延到她家也不怎么惊讶。
“我还以为你也会去迎接我呢。”
“少臭美了。”
虽然过了二十年，当年的同学见面还是那样。
“对了，我……呃。”崔延突然结巴了，红着脸把头偏到一边。
“你是想问陈风吧？”
崔延噎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我可以让你见见他。”尹楚江叹了口气，对着通讯器说了句什么。“不过他在A大不能赶回来，走吧，我送你。”
妻子带着丈夫的前男友去见丈夫，这个场面其实是有点尴尬的。崔延默默地坐上了车。尹楚江到底是心大还是怎么的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也不是来跟尹楚江抢人的，只是白白想了他二十年太亏，有些话必须跟陈风确认，打他一顿也好，不然一辈子都不痛快。
A大的格局又改了一些，现在A大已经不是大学而是研究所。原来那个高塔式的建筑周围空了出来，改成了花坛。崔延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建筑，心里有些忐忑。
“穿上防护服。”尹楚江提醒他。
“为什么进生物信息实验室还要穿防护服？”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走进一看，记忆中生物信息大楼的牌子换成了社会规划中心，崔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
走进建筑物中，空旷的大厅和那些黑色枝杈般的设计让他觉得压抑。
“二十年前发生了那种事，让人们觉得我们的地球是多么脆弱，所以兴起了一门新的计划，要让这个地球上充满阳光，让每个人都幸福。陈风就是这个计划的主要参与者之一。但是十五年前，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尹楚江把一段视频发给崔延，“陈风在这个计划开始五年的纪念会上突然说这个计划都是外星人的阴谋，是为了害地球人，他自己就是外星人可以证明——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尹楚江领着崔延来到地下三层，“但是后来，他证明了自己。”她用手指向前方，灯光缓缓亮了起来。
巨大的玻璃墙后面，坐着一个人，或者说，外星生物。他或者它有着银白色的头发，雪白的肌肤，两只长长的耳朵和一对湛蓝的眼睛，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衣服，看起来十分眼熟。
“好久不见。”他和崔延打了一声招呼。
“陈——”
“你应该叫我团子兽。”对方打断了他。
“……”
“和外星动物有过一段感情是不是让你十分不适？”“陈风”揶揄道。
一听这话就是熟悉的味道，是陈风没错。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高兴。——我还能变成别的样子，要不要看看？”
“不、不要了，你这样就挺好看的。”
“没想到你也说我好看，早知道变丑一点。”陈风竟然有些失落，随手捞起旁边一根胡萝卜啃了起来。
“……”你是兔子吗？
“你们地球在这研究他？”崔延问尹楚江。
“研究是一个方面——看到外面那块牌子了吗？他还是研究人员之一。”
崔延看了一眼玻璃墙上挂着的牌子，“你们地球的动物园还真新鲜，把教授关起来做展览。”
“是不是很解恨啊？”陈风把胡萝卜缨子扔进了垃圾桶。
“非常解恨。”崔延鼓起了掌。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叫你回来可不是跟陈风斗嘴的。”尹楚江怒道，“你还想不想救陈风出来？”
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吗？
“楚江，别做无用功了。你是亚洲联盟的议长一样被监视，刚刚的话已经被听到了。”陈风打了个呵欠，“他们留着我还有用，就算是深空舰队想抢人也没门儿。”
崔延听完，拨通了一个电话，对着那边说：“喂？老张啊，跟亚洲联盟总裁打声招呼，说五分钟后不放了陈风的话就把它首都给炸了。对，再不行就说要跟银河联邦打招呼，私自扣押外星智慧生物，看外星人怎么收拾他们。”
崔延挂了电话，发现身旁两人都目瞪口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鄙人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五分钟之后，玻璃墙缓缓升起。只是陈风不能和空气接触，只能呆在隔离舱内。
“这是防止他放出孢子。”尹楚江解释道。
等到上了车，陈风终于话多了起来：“崔统帅，你就不怕我到你们舰队去害人？雪光星可是我的主场，呵呵。”
“呵呵你妹，你这小妖精已经害死我了。”崔延一眼瞥见尹楚江正在操作什么，凑了过去。
“我得和陈风离婚啦。”她说。
“夫人我舍不得你啊！”陈风顿时眼泪汪汪。
“夫人你妹，害我跟男朋友约会搞得跟偷情一样。”
“你男朋友谁啊？”崔延好奇地问。
“自己看咯。”资料表上婚姻一栏，陈风的名字消失，变成了柳云。
“靠，学生会副会长，你那个忠犬——他也真是够能等啊。”
“滚。”
陈风正在偷笑，忽然看到了什么，让尹楚江停了车。A大门口站着一位老人，是他的老师。
“陈教授，我要走了，你保重啊……”陈风在隔离舱内拼命挥手。
“我知道了，你也要保重。”
“岳父大人，我会照顾好你学生的。”崔延说。
陈杨竟然没有反驳，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目送他们远去。在他身后，黑色的高塔轰然坍塌。那是他曾经珍视的东西，也是他现在厌恶的东西，都随着陈风的离去而消失了。
尾声
地球外围太阳轨道上，雪光号内，一个人类和一个外星人面对面飘着。
“你变矮了。”
“你长高了。”
“我是因为长期生活在低重力环境下所以长高了。”
“我是因为身体改造耗费了额外的物质和能量所以变矮了。”
“我现在抱着你好爽啊，你才到我胸前。”
“你胸太硬了，枕着不舒服。”
“……我想你想了二十年，你就不能说点好话么？”
“我可以把孢子放进你脑子里，这样我叫你吃shi你都觉得好。”
“……”
“外面飘过去的是什么？”
“哦，那是我前几天炸掉的卫星碎片。”
“……”
“你啥时候跟尹楚江结婚的？”
“在我跟她说了身份之后，公开身份之前。怎么，你嫉妒了？”
“我没嫉妒——身份证在哪，我改改。”
“我就是她的包袱啊，我有时候觉得她好像觉得亏欠我一样，你知道拿自己的朋友做实验是什么滋味吗？我倒不怎么难受，只是看到她那样我心里疼，又没有什么办法。如果没有老柳，楚江就毁了。”
“她好像把你当成亲儿子了——话说她两任配偶都能演个老电影。”
“啥？”
“风云啊。”
“你这笑话很搞笑啊，”陈风雪白的小手锤了一下崔延，“人家夫妻就在隔壁，小心被听见。”
“话说你定义的爱情是可以互相伤害的？”
“那当然，不互相伤害就不叫爱情。”
“……你狠。我今天就来伤害你一下——喂，你的小兄弟呢？不要跟我说你们外星人没有小兄弟的啊。”
“我们外星人连□□都没有，雌雄同体，要人类的小兄弟做什么。”
“……所以我为你弯了又为你干撸二十年你居然、居然一点都没念着我……”崔延觉得自己要吐血。
“你要是现在把你自己掰直了咱俩还是能来一发的。”
“好，痛快！我已经是个直男了，咱们快点来吧！——会不会搞出人命？”
“也不是没有可能，你想要什么样的我拿配子跟你的小蝌蚪揉一揉。”
“算了不要了。……我还是第一次在零重力环境下H，有点紧张。”
“我也是第一次在本体状态下H。”
“什么感觉？”
“没感觉，真的，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哎，我开始怀念地球人的身体了。”
“那你赶紧变回去啊！”
“再变我就更矮了，要配营养液才行。……啊。”
“怎么了？”
“我在配合你啊……你继续加油。”
“谢谢……我感觉怪怪的，还是等你变回人类比较好……”
陈风躺进缓冲槽内，液体缓缓淹没了他。尹楚江把一大包盐一样的东西倒了进去，封闭了玻璃盖。
“要等两天呢，你在这看着？”
“那当然，我要一直守着他。”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我先走了。”
陈风的身体周围慢慢长出白色的丝状物，像是蚕茧一般很快充满了整个缓冲槽。
“我还想看看到底怎么变的呢。”崔延有些淡淡的失落。
“这就像是蝴蝶的蛹一样，里面液体的成分比较多，不可能暴露在外环境下的。”一旁的柳云解释道。
“我记得你是学社会心理学的？能给我说说这二十年那个什么‘社会规划’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说来话长，坐下来慢慢说。”两人坐在一旁凸出的桌椅上，柳云简略地将这些年发生的事给崔延说了一遍。
二十年前，“阳光计划”开始启动，一开始是全面人口普查、全民测序，无论是发展中国的家贫穷地区还是战乱地区全部在各国政府或联合国的强力推动下清理了个干净，某种程度上可以用共产时代来形容新的政策，低收入人口全部分配财产进入中等收入。
“那样不是还不错吗？”
“你听我继续说。”
“阳光计划接下来的步骤，是以所有人的基因型重新安排他们在社会中应有的位置。虽然有一些人开始时不满，但是后来证明，以基因型决定的位置连反对者自己都挑不出毛病。为了维护人类基因组的纯洁，针对人类基因操作除了重大缺陷或疾病外都是被禁止的，所以自然的，为了消除那约25%的环境因素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所有的新生儿都进行了人生规划设计，务必使他们基因中的缺陷不会在他们的人生中出现。所有的设计都基于陈风在19年前提出的geniche理论，就是社会基因生态位。人们的基因型决定了他们的社会位置、人际关系、兴趣爱好甚至择偶喜好，渐渐地，人们开始习惯了这条舒适又好走的路，哪怕是生活中一点点小事都要参考社会基因分析信息。地球从那时候起，真正开始走上了幸福的轨道。
“这就是陈风对地球的报复吧。”崔延的眼神暗了下去。
“地球上如果像你这么想的人再多一些就好了，可惜并不是这样。”柳云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装满白色絮状物的缓冲槽。
“他觉得自己做的事过于恶毒，但是地球上的人都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完美。他曾经游说过很多人希望能终止计划，但是没人听他的。所有的人都被那种远离不幸的感觉包裹了，没有人想要回到原样。终于有一天，陈风受不了了，在楚江面前把自己的本体显露了出来。”
崔延默默地听着，试图把握陈风那时的心理脉络。陈风就算是报复地球人，也选择了一种看起来温和的方式，并且他后悔了。真是太心软了。
“楚江考虑了整整一天，同意让陈风揭露真相，但是她同时要求与陈风登记为夫妻。——我明白，其实这是楚江想要保护陈风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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