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的陈鸣蓦地停了脚步,一向不见表情的脸上此时双眉深深蹙起,“你能不能积点口德。”
说罢,也不待陈太太回答,就加快步伐朝前走去。因为他不用看就能猜到她的反应,必定是……
陈太太愣了愣,随后捂住胸口,痛苦状,“鸣鸣,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这么说妈妈,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你可不能做白眼狼啊……”
陈鸣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其实挺羡慕岳林静的……
任何事,告诉了陈太太,就等于告诉了全小区,甚至一条街。
自那以后,凌敬每每回家,总会遇到偷偷摸摸跟他后面指指点点的人。
有他认识的,有认识他的,但无一例外都震惊于他的判若两人。
“岳……林静?”
“那个又黑又丑的……大胖子?”
“怎么可能……”
几天下来,在确定他是岳林静无疑后,皆是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某个整天游手好闲却还不遗余力抨击他又丑又胖的男人在看到他后,嘴巴大张,半天没合上,连叼在嘴里的香烟掉下来都毫无所觉,“岳…林…静?”
扫了眼地上的烟头,凌敬漠然,“捡起来。”
“…啊?”
“听不懂人话?”凌敬淡淡的看了眼面前这个穿着皮夹克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
放在平时,岳林静这臭小子敢这么跟他说话,他绝对一拳招呼过去,但现在……看着他冷淡却清澈如明镜的双眼,他白皙秀气的面容……男人乖乖捡起烟头扔进垃圾桶。
凌敬勉强满意,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转身,眉宇间刻着一丝不悦,“跟着我做什么?”
片刻的不清醒后,男人恢复了往日的痞气,“别走那么快嘛,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真是岳林静?怎么做到的……”男人兴致勃勃的声音忽然静滞了一瞬,随即声音恢复正常,“喂,你不会是做什么违法的事了吧?”私自整形,是违反法律准则的。
凌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有点好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不出来你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男人也不尴尬,反而得意洋洋的相当理所当然,“那是。”
“你刚才的行为,相当对不起你的好公民标签。”
《联邦环境保护法》第四十八条第三则规定:凡联邦自由共和国公民,故意乱扔垃圾者,处以五天以上十五天以下行政拘留。
男人一愣,后扯了个大大咧咧的笑,“我可不是故意的。”
《联邦环境保护法》第四十八条第四则:凡联邦自由共和国公民,非故意乱扔垃圾,认错态度良好者,可只予以罚款处置,认错态度较差者,视情节严重而定。
凌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很骄傲?”
男人:“……”
……
此后,凌敬能明显感觉到众人对他们家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谈不上多和善,但至少也很少有咄咄逼人了。
“这么个干干净净的小帅哥,比原先不知道顺眼了多少倍。”有大妈的原话。
所以其实这还是个看脸的世界,无论男女老少。
然后大家便发现,不仅是外貌,就连“岳林静”的性格,似乎都变了许多,虽仍旧比较冷淡,却不再像原先那样阴沉孤僻。
不被人丢白眼,凌敬自然乐观其成,只是注定不会有深交,和那些欺软怕硬以貌取人到了可怖境地的墙头草。
永远不要欺凌弱小,说不定他哪天奋发强大了,从此你只能生活在他的脚底下。
六月下旬,凌敬参加了全市的初升高统考,试卷尚在批改中,结果如何还不明确。
在莘莘学子还心怀忐忑等待着十余日后的查分时,凌敬早已对自己有了评估。
估计在他外貌巨大的变化惊掉了那帮街坊邻居的下巴之后,他的成绩即将再一次刷新他们的世界观。
清晨五点,长安街,鸱吻山。
孤伶的墓碑前,站着一个男人。
他的身姿挺拔修长,他的背影落寞孤寂。
柔和暖黄的晨光透过笼在半山腰的薄雾,洋洋洒洒的落在他肩头。
然而再暖的光,似乎都无法将他的身体染上一丝温度,反而更衬出他的形单影只。
朝阳渐渐升起,他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大片金黄在他背后的天地间挥洒出如画的光景,晨曦已至。
他不在画中,他的眼里只有眼前这座雕刻精致的墓碑。仿佛就算世界在他身后崩塌,他仍能在原地静静站成彼岸。
——挚友凌敬生无憾,死无悔。
夏泽深弯腰在他坟头轻轻放下一束天堂鸟,心口破裂的那个巨洞又在呼呼漏风,吹的他一阵阵的疼。
如鹤般娇嫩的天堂鸟在晨露中温柔绽放,如同吸尽了天地辉华,只为装点他在地底冰冷的梦。
天堂鸟,因花瓣形状如鹤,故又名鹤望兰,孤独的仙鹤默默的注视着清丽的兰花一点点盛放,正如我,默默的注视着你被时光浸润的日渐饱满迷人。
我沉溺其中无可自拔,却忘了,花开终有凋零,人生终将一死。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打的他措手不及……
唇角泛起苦涩,眼眶有些酸疼。
视线又触及那束鹤望兰,她仍然幽静盛开。
他喜欢她的花语,自由,吉祥,幸福,即使在天堂。
——亲爱的,你在天堂,一定要幸福,人间的苦楚就由我一人来担。
☆、最好的年纪
外表不重要,那是鬼话。——《凌敬·一句话日记》
九月,凌敬站在一中大门口。
横平一中,横平区第一中学,浮都大市范围内最好的高中之一,是广大学子挤破头颅也想跻身的高级学院。
名师云集,学风优良,教学严谨,聚集了首府各地最具潜力的学子,为国家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高级人才。在这里,最后一名走到外面也能独挡一面。
除了一中这个简单通俗的名字,它还有个尊贵又俗气的称谓,帝兰都皇家学院。
在时间的漩涡里兜转一圈,万贯家财,香车宝马,顷刻间化为须有,而他又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即将重复他那乏善可陈的人生轨迹,从头开始。
洁白绵软的云飘过澄蓝的天,风中有花的香气。
或许年轻,比什么都重要。
一中惯例,无论你住多近,无论你家财多少,一律住校,方便管理。
然而宿舍却跟人一样,也有三六九等,按费用高低分为四人间、双人间、单人间,以及复式豪华套间。住单人间的是有钱人,住双人间的是中产阶级,住四人间的是平民百姓,简单来说,就是穷人。复式间,不说也罢。
一二四人间虽然规格不同,但设备却是差不多的,都很齐全。
凌敬毫无疑问住在四人间。
他的东西很少也很简单,收拾完时宿舍其余三人还没来,凌敬先一步去了教室。
高高低低的楼房埋入错落的树木中,有现代的精致,有古典的庄重。
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林荫大道,走过花圃小径,鸟雀低鸣着飞过他们头顶,烈日炽热的光落下,每个人的脸上写满青春。
一切陌生又熟悉。
凌敬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或许他的脸仍年轻,但他的眼神满是沧桑,心也早在起起伏伏的世事中缓慢沉寂,再不会鲜活跳动。
许是他去的早,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听到动静纷纷看过来,触及他时,眼神各异。
有直白兴奋的,有暗含惊喜的,有漠然转开的,凌敬礼貌一笑,找了个后排靠窗的座位坐下。
“好帅啊啊啊!”女生A一手撑桌挡住半张脸,眼睛偷偷的往凌敬瞄,压低着声音,激动的对女生B说。
女生B又快速的瞟了眼凌敬,故作冷静道:“还好吧。”只是眼波乱了,耳尖绯红。
坐在角落的男生安静的看着书。
凌敬若有似无的勾起唇,正是躁动的年纪啊。
人三三两两的来了,璞玉即使置放角落仍难掩其光芒,长得帅长得美难免会被多看几眼。
对此,凌敬视若无睹,眼神仍放在窗外,仿佛外头正上演着震撼精彩的科幻大片,才叫他这样事不关己,目不转睛。
其实窗外不过是另一个角度的校园罢了,只是对凌敬来说,外面明艳的光景确实比里面嘈杂的人头好看多了。
也有开朗直率的同学前来询问凌敬的名字,凌敬便淡淡一笑,报上三个字,就不再言语。
并不见得是有什么想法,只是性格爽朗,喜欢广交好友。
有人见凌敬不喜多话,便会识趣的离开,有人神经比较大条,也不介意凌敬的冷淡,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班主任踏进教室时,交谈声骤然停止,聚在一起的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
班主任出乎意料的年轻,小小的个子,娇俏的模样。目光巡视一周,扫过高低错杂男女混搭的同学们,微笑道:“同学们,早上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严,叫严莎莎。其余的先不多说,咱们先点个名,排个座位。”
“鲍汉冬……卢新……”
“……苗朵朵。”凌敬终于转回头。
但是无人应答。
“苗朵朵。”仍然无人答。
“苗朵朵没来吗?”严莎莎看了一圈学生数和座位数配比一致的教室,果然有两个空出来的座位,在师用平板上轻轻点了点。
顿了顿,继续报,“秦以风。”
“在。”好听的男声,仿佛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和缓的答道。
不过那一声‘在’,在清一溜的‘到’中显得很突兀,包括严莎莎在内,众人一下将目光集中到声音来源——挺拔的男生,面目清浚,侧脸柔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和煦如风。
严莎莎看了一眼,便继续,“韩学洲。”
“哎。”懒洋洋的声音,一下子又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如他张狂的回答,男生的长相同样十分张扬,谈不上顶顶的英俊,但五官组合起来却透着一股难言的嚣张,加上他懒散的坐姿,校服衬衫最上面几个扣子敞着,怎么看都像流氓。
严莎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久了一些,嘴唇动了动,却最终并没说什么,又垂下头继续点名,“……张绍山……”
凌敬若有所思,秦以风,韩学洲么…
“岳林静。”
“到。”凌敬安分守己的走着寻常人走的路。他不小了,不需要用特立独行来标榜自己与常人的不同,那样的行为未免太幼稚。
年纪越大,越来越追求心境的平和安定。
不骄不躁,不紧不慢,度完一生。
少年清澈的声音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清清淡淡,安安静静,让人心生好感。
严莎莎朝他笑了笑,又低头看平板,短暂的停滞了一下,才道:“最后一位,齐进航。”
再一次无人答。
最后一个了,毫无疑问,正是原本应当坐在那两张空座位上的一个。
严莎莎叹了口气,“咱们先开始调座位吧。”
前排到后座,不分男女,从高至矮,依次入座,没有同桌。
男女生之间不疏离,不靠近,自由发展,适当引导,方能阴阳调和,阳生阴长。
一中素来如此,校风虽然严谨,但并不古板,相对比较开放。
座位安排已近尾声,有人才姗姗来迟。
“报告。”虽然规规矩矩的喊着报告,声音却透着股说不清的轻慢。
大家将视线放到门口,男生眼中顿时光芒大盛。
柔顺的长发服帖的散在肩头,身材纤细,姿容明艳,像是一朵微雨后的牡丹,饱满而娇嫩。
苗朵朵。
严莎莎只静了一瞬,便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苗朵朵吧?进来吧,下次不要迟到了。”
“好。”没有高傲和嚣张,没有尊重和恭顺,也没有愧意和畏怯,漫不经心的一声附和,仿佛班主任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严莎莎的表情有片刻的沦陷,只是很快的一瞬,她又恢复柔和的模样,反而指着中间一个空着的位置,“你就坐那里吧。”
第一反应,那是身体在得到大脑指令前最真实的反应,随之的,便是刻意为之的虚假表情。
苗朵朵前脚刚进教室,门口的光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
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那人却已抽拔的很高,身姿修长,五官深刻利落,每一笔都像精心计算,毫无偏差,衬衫领口微开,衣袖挽至小臂,露出坚实的麦色小臂,逆光而立,宛如王族后裔。
他不需要出声,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严莎莎忽然笑了,“看来咱们班的颜值应该是整个年级最高的。”
班级里发出一小阵笑声。
“还不是小严老师你以身作则。”有些轻佻的声音,来自韩学洲。
大家又哈哈笑了。
严莎莎微微的笑,并不予置评,只温和道:“齐进航,快进来吧,就差你一个了。”
一番举动,或许会让同学们觉得这个严莎莎老师脾气好很温柔……但未必吧。
“你就坐岳林静同学的后面吧,后排最后一个空位。”
正出神,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反射性抬头,正对上齐进航同学深远平静的目光,轻轻交融,淡淡滑过,仿佛只是和陌生人的一个短暂交汇。
他一个暑假也抽长了点,很荣幸的坐在倒数第二排。
“哎,齐少,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啊。”又是韩少爷典型的轻浮声音,视线暧昧的扫过刚入座的苗朵朵,“自己迟到也就罢了…”
他话说到一半,大家便自然而然的想到比他先一步的苗朵朵。
方才这些细节被不经意的忽略了,现在想起来,同样迟到,前脚后脚,还真是惹人遐想啊。
正是对爱情最朦胧好奇的年纪,对着枯燥乏味的书本昏昏欲睡,而男女之事却总能激起他们旺盛的求知欲与探索欲。
哪个男生和哪个女生稍微走近点,就能被他们歪歪出无数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从此也将面对双方一有交流便会遭受调侃的境地。
更别说漂亮妹子和超级帅哥。
尽管还不熟,有的人却已经不怕生的起起了哄,“哦~~”意味深长,源远流长。
齐进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昨天被揍的很爽?”
韩学洲身体一僵,不满拍案,“齐进航,你话不要说一半好不好,同学们会误会的,那是在游戏里!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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