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令人痛心而迷惑的新闻并不少见。没有谁说得清孰对孰错,就连这个世界,都有它自己的无奈。
生产力匮乏导致了纸媒的全面禁停,大量的电台和网络媒体代为发声。东八区的清晨,解语花一边听着耳机里的新闻广播,一边推开了疫前他工作了四年有余的生物工程院办公室的门。整片城区里的丧尸已经被一年前投放的核弹肃清,这里的玻璃被爆炸波震得粉碎,曾经无比熟悉的室内落满了厚厚一层已无放射性的核粉尘,像是所有物体表面都结了一层膜。
他来到碎裂的窗前,向窗外望去,路面停着只剩下框架的车,无光的红绿灯上却缠了一只色彩缤纷的新气球。解语花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一下。空荡荡的街道让这座城市看上去依然是个死城,可是,已有人迹渐次回归。
沉默而死寂的大地上,新的季节似乎正在萌蘖。也许窗外的交通灯会在将来的某天重新亮起,接手它未竟的使命。也许这里会再次车水马龙。
新生的世界里充满不可知的几率,谁知道地球会再度成长为何种面目?
解语花的停机许久的手机又再度回到了过去随时满电的日子。迄今为止,这手机里只收到了一条短信:
「BSAA决定下个月公开病毒样本,真是想不通……你说这种疫情还会不会再次爆发?下一次的病毒肯定改良得更厉害了。毕竟每个时代都会有几个想要长生不死的老傻瓜嘛。」
发信人是霍秀秀,她也随所在的组织BSAA参加了最终战役。解语花还没回短信。这样的灾难会不会再来一次,谁知道呢。
人类将地球改造成了古怪的地方。人性在这里发展得最完备,也最粗野;文明在这里创造奇迹,文明人几乎退回去变成野蛮。人类并不是只是活着就会感到满足的生物,这种不满足创造出欲望,也创造出爱。正义是模糊的,正邪的边界是不断移动的,每个时代都会制造出这样一批人——他们只相信子弹打得到的东西,相信正义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
可是在这些确凿的事实对面,总有人高举着自己的正义奋力战斗,他们的振臂高呼让人难以相信人类真的会葬送在自己手里。
原本被认为存活率最低的女性和未成年人,实际幸存率却是男性的1.7倍。那些为了保护女性和儿童而死去的人,大概会为这个数据感到自豪吧。无论如何,这至少证明在这场由最恶劣的人性制造出的灾难中,人性尚未销声匿迹。在时代需要英雄的时候,总有人会站出来挡在弱者身前。
这是最美好的时代,这是最糟糕的时代。这就是每个时代。解语花看着窗外从破败高楼的窗户间射出光芒的朝阳,想起了那个曾经说过「历史总是重复着相同的桥段」的人。
东五区,清晨6:35。东阿拉伯海,海平面下60米。
CL号启示录级核潜艇,在经历了4个月的全面检修后,如今在亚热带的海水中安稳地潜航着。母舰内充满了平静有序的忙碌,灾后工作的部分担子落在他们肩上。
即使在安全无虞的全球大环境下,母舰内也永远不缺少战斗。舰层电玩室的某台电玩机前,阿宁和张海杏操纵的人物缠斗在一起,BO3打了一场又一场,谁也不服谁。不到半小时后,指挥舱就收到了「SRT战术动员会议未能按时举行」的报告。
「两个小娘们又玩脱了,战动会都他妈不开。」吴三省狠狠抽了口烟骂道。
陈文锦并不搭腔,只是抱了一垒厚厚的打印材料压在吴三省桌上:
「舰舱内不许吸烟。你也别晃膀子了,没完成的事还多着呢。普查数据出来你看看……」
他们获得了FDA和国家粮库供给的粮食,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他们要为新的时代接生。
母舰正驶过世界上最美丽的海面之一的下方。而在海平面上,灼目得像是喷射出火光的血色日轮跃然海面。在亘古燃烧的恒星的注目下,地球大概只是一颗初生的星球,还包裹着羊膜连接着脐带,跌跌撞撞地摸索自己的轨道。
天的最边际泛着远远的青灰,褪色的月轮像病人身上的白癍,在越来越灼目的阳光下急遽地失去轮廓。
好在最黑暗的黎明已经过去,夜晚被充满现实意味的白昼挤占。
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
And God shall wipe away all tears from their eyes; and there shall be no more death, neither sorrow, nor crying, neither shall there be any more pain: for the former things are passed away.
(Revelation 21:4)
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启示录二十一章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