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也不烦，很认真地听，还会适时地附和几句。
一顿饭做下来，袁母对华清的好感度蹭蹭地上蹿，直接就表现在吃饭的时候又很热情地给华清夹菜，完全无视袁路在一旁的劝阻。
这顿饭吃下来，华清自然是又吃多了，袁路便主动陪他去散步。
刚入十月，晚上虽有些凉却也惬意。
公园的晚上比白天热闹许多。跳广场舞的人几十个合成一群，占据公园里的广场；健走的队伍浩浩荡荡穿梭在公园的主干道上；还有很多像华清和袁路一样三两成群悠闲地散着步的人们。
他们围观了一会儿广场舞，袁路带着华清去了池塘边的小树林里转悠，这里人不是很多，相对幽静很多。
“阿姨说只要跟你关系好的都一个样。”
“啥样？”
“大龄未婚。”
“噗！怪我咯？”
“哈哈哈，她还说起胡轶了。说他妈妈最近忽然觉得该抓紧了，给他安排了好几次相亲。”
“咦？胡轶最近相亲了？！”
“嗯，据说都没相中，以各种理由说相不上人家姑娘。什么个子太矮，生儿子怕也是矮子，什么脸太大，雀斑太多，太瘦，太胖，我觉得最搞笑的一个理由是，他竟然说不喜欢人家姑娘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逗死我了。”
“哈哈哈哈，简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啊他。不行，我得问问他。”
袁路也觉得胡轶拒绝人的理由好胡扯，但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的胡母会忽然给他安排相亲了。
他拿出手机，拨了胡轶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听说你最近在相亲啊？”袁路收起笑，假装一本正经地问道。
“听你妈说的吧？”
“啊，不喜欢人家姑娘的声音是什么鬼，哈哈哈哈”没绷住，袁路突然爆笑起来。
“……”
“怎么没听你说相亲的事啊？哈哈哈哈”根本停不下来。
“……你是来笑话我的吗？”胡轶的反应很平静，袁路觉得没意思，便收住了笑。
“好吧，我不笑话你了。”
“你已经笑完了。”
“……”
“说不准你妈也有此想法了。”
“呃……”笑话别人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伯母怎么会忽然想到让你相亲呢？”
“不知道啊，可能发现什么了吧。我和小飞，可能拖不下去了。”
“她发现什么了？你跟小飞在她面前没注意点儿？”
“我们一直都很谨慎，但也难免会有疏漏吧。之前，我说‘十一’小飞会过来玩，她好像迟疑了。以前都是她主动邀请小飞来玩，还很热情。虽然今天也挺热情的，但感觉她的眼神怪怪的。”
“呃，你们还住在家里？”
“对啊，以前都是住家里，不能这次忽然不住了吧。你们也住在家里的吧？”
“嗯，而且还是住我的房间。我妈也没多想，家里本来也没有空余的房间。”
“那你们更要小心了。”
“嗯，你们也是。”
“我们说不准就趁这次出柜了。要不是小飞一直拦着，估计我早出柜了。而且我真不想相亲了，浪费时间。”
“要慎重啊。”
“嗯，知道。不说了，这边还有事。挂了。”
“嗯。”整个通话一分多钟，见那边挂断，袁路才收起手机。
“他们怎么了？”见袁路打完电话，华清连忙问道。
“他们处境不妙，伯母像发现什么了，说今天看他们的眼神怪怪的。估计发现有段时间了。”
“所以才着急给他安排相亲吗？”
“呵呵，可能吧。”
“唔……小飞跟我说过他住胡轶家的时候经常大半夜趁父母睡着了，他跑去胡轶房间，或者胡轶跑去他的房间睡，然后早上一个给另一个打掩护回自己房间。有一次早上他在胡轶屋里被发现了，胡轶撒谎说看了半宿电影，小飞先睡着了，就让他睡那儿了，他妈没怀疑什么，小飞说把他自己吓得不轻。”
“他们胆子真够大的。还好我们不用分开睡。”
袁路伸手要去搂华清，被他躲开了。
“注意点。”华清小心翼翼地扫视一圈，发现近处没什么人，松了口气。
“这里黑漆漆的，哪有什么人啊。”袁路也看了一圈。
“万一你爸妈就在附近呢。啊，下午的事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呢。”华清不禁打了个冷颤。
“好好好，是我大意，别害怕好不好？”袁路赶紧好脾气地上去哄劝。
“你的家庭跟我的不一样，虽然外婆接受了，但你父母毕竟接受能力还有待探知，我不想伤害他们。”
“傻瓜，会伤害他们的不是你，他们总有一天是要面对的，他们也没得选择，我更没得选择。”
“真不希望有那一天。”
“傻瓜，别想太多，也许他们的接受能力很强呢。”
“别太乐观！”
“好好好，那就做最坏的打算！嗯……他们知道后，很愤怒地把我扫地出门，从此我身无分文，一无所有，流落街头。”
“噗，脑洞不要开得太大哟。你不是还有我么”华清被袁路逗乐了。
“是是是，我大宝贝儿哪里舍得我流落街头呢。”袁路见华清终于笑了，暧昧地朝他抛个媚眼，动作滑稽，笑得华清直不起腰来。
第十四更
袁路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1号：在家活动，无特殊安排；
2号：东街口；
3号：海洋博物馆；
4号：在家活动，无特殊安排。
但华清在见到外婆之后，觉得袁路应该多陪陪她老人家，便先把第二天的行程取消了。
他说，景点什么时候都能去看，但是老人，少陪一会儿就真的少了一会儿。
袁路紧紧地抱住他，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床，吃了袁母做的早餐，便陪外婆到公园里晒太阳。
回到家时，已经11点多了，平常这个时候袁母应该在厨房里准备午饭。
而现在，袁父袁母都坐在客厅里。
“妈，你们回来啦？”袁母扯了扯嘴角，声音苍白无力。
“怎么了这是？”先进屋的外婆问道。
没有人回答，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吵架了？袁路想到这种可能，却没有说，因为基本上有外婆在，他不需要说话。
“你们闹矛盾啦？”外婆步履蹒跚地往女儿女婿身边走去，袁路和华清赶紧上前扶着。
“没有，妈。”袁父的声音沙哑，也有气无力的样子。
“那这是干嘛呢？也不去做饭，坐在这儿干嘛呢这么深沉？”老人的声音突然拔高。
见老人这样，华清一下下给老人顺着气儿，另外三人同时出声，生怕老人气着了。
“妈您别激动，别激动。”
“外婆您别激动，兴许没什么大事。”
“就你们让我激动！”老人刚才大声说话似乎用了不少力气，现在有些喘，袁路赶紧扶她坐下。
袁父和袁母眼神交流一番，最终袁母开口了。
“胡家的小轶带了个男的回来，”她深深地看了袁路一眼，才接着缓缓说道：“说两人正在交往。”
袁路一惊，胡轶出柜了！
“咳，妈，你听谁说的？”袁路试探地问道，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华清，他似乎僵住了。
“你伯母亲口跟我说的。”
听不出情绪，刚才那句也是。
袁路知道，母亲一直和胡家伯母以姐妹相称，也情如姐妹，没想到连这种在世人眼里算得上“家丑”的话题都会说。
“哦？胡家什么反应？”外婆问了袁路想问的问题。
“昨晚上发生的事儿，他伯父一直沉默，他伯母哭了一夜，早上给我打电话问我该怎么办，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说人各有命，劝了几句。俩孩子现在都被关在各自的房间里。”
昨晚上？！难道是打完电话后发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胡轶沉不住气了呢？
还好还好，并不严重。
“哎，人各有命，说得好。你们能这样想，挺好，嗯，挺好的。”老人喃喃地说道，然后声音稍稍提高一些，对袁母说，“这种事儿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好受，但也是无奈。小轶这孩子也不是自己想这样选择的，你多劝劝小陈。”胡轶的妈妈姓陈，外婆一直这么叫她。
袁母没有应下老人的话，表情有些纠结，她转头看向袁父。
“妈，”袁父低低地叫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
“还有一件事。”袁父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似是下定决心，表情也定了下来，目光落到袁路和华清身上。
袁路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下一秒，这个预感便坐实了。
“我们也知道路儿和华清”话到此停顿，袁父似是在寻找更合适的词语，又似这句话点到为止了。
袁路的脑袋“嗡”地炸开了，一片空白。
华清的颤抖从胳膊传来，才将他拉回现实，只是一瞬间，却觉得过了好久。
气氛比刚才更凝重，袁路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和华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咚！”袁路的膝盖重重地砸到地上。
“对不起。”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咚！”又是一声，华清也跪了下来。
袁路惊讶地看向他，他仍在颤抖。
“对不起。”声音都跟着颤抖。
袁父和袁母被二人的行为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去一人扶起一个。
“孩子，别这样。”袁母扶着华清的胳膊，“我们没有怪你们，更不可能责怪你啊孩子。”
袁父袁母的行为也让袁路和华清吃了一惊。
“爸，妈，你们早就知道了？”
袁路将这猜疑问出口，他自认为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早就有心理准备，就是临时应变能力再好，也不会这样宽容。
袁母轻轻叹了口气，点头。
“你记不记得你大二那年寒假，你在你外婆屋里说你才发现小轶也喜欢男生的事？”
母亲竟然这么早就知道了？！
他虽然不太记得细节，但确实有过这么回事儿。那时距他和胡轶在郗瑗的群里碰上刚过一个多月，他放假回家总会跟外婆聊天，聊他自己的事儿，聊在学校的见闻还有社会新闻什么的，自然就包括了他发现胡轶也是GAY的事儿。
“坐下来慢慢说，都站着干嘛？都照顾下我老太婆的脖子行吗？”老人拉着华清和袁路坐到自己两侧，袁父袁母也在对面坐下。
袁母陷入久远的回忆里，语气平缓。
“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你还小，一面安慰自己说，你只是因为年少，长大了就好了，一面又惴惴不安地去查很多资料，去了解你为什么会这样。有的资料说，早年缺乏父爱或者母爱的孩子很容易变成这样，我们不是单亲家庭，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你年幼的时候我们太忙没有多少时间去照顾你才变成这样，我曾深深地自责过，也去责怪你爸爸。”
“妈，不是你们的问题。”
他不曾想，父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为人子女，他觉得自己不能像别人那样娶妻生子已经够不孝了，还让父母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真是失为人子。
“后来，你爸爸也知道了这件事，他比我冷静。我们一起看了更多的资料，虽然说法不一，但渐渐地我们有了自己的判断，也接受了下来。一旦接受了，就开始瞎操心，想着要是哪天你带回来个男孩子，只要你高兴，我们定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他。可是这些年，你一直孤身一人，我们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去表达。直到上次在医院，我听到了你跟你外婆说的话，我还很高兴地告诉你爸，咱儿子终于开窍了呢。”
说到此，袁母轻笑，那眼角深深的皱纹触动了袁路的神经。
他的父母，在知道儿子性取向的时候，并没有暴怒，也没有跟他摊牌，而是选择默默消化，他的外婆更是从始至终支持他。跟网上那些被暴打被驱逐的人比起来，他简直幸运百万倍，甚至跟现在被关起来的胡轶相比，他也是无比幸运的。
父母的挣扎岂是几句话就能概括的。
“爸，妈，儿子不孝，这么多年让你们受苦了。”
“傻孩子，再艰难的都过去了，你跟华清俩人好好的就行。”
“我看好清儿这孩子，乖巧，懂事。”外婆将华清和袁路的手放到一起，转向华清。“以后啊，要是路儿欺负你，告诉外婆，外婆帮你出气！”
“他没欺负过我。”华清害羞地耳朵通红。
“没欺负过，不代表以后不会啊，要是欺负你了，告诉妈也行，还有你爸。”袁母也帮腔。
“喂喂喂，你们怎么回事？我是亲生的好吗？”袁路假装不满，“还有啊，你们怎么都这么速度？我这刚多了俩妈妈，你们就要认儿子啦？”
“俩妈妈？”袁父不解地问。
“华清没有爸爸，有两个妈妈。”
“她们接受你们了？”袁母担心地问道。
“也就上个月初的事儿吧。华清早就出柜了。”
闻言，袁母松了口气。“苦了你了孩子，也苦了你两个妈妈了。”
“没事的阿姨，她们现在很好，我也很好。”
“还叫阿姨呢？也该改口了。”袁路趁势提醒，既然华清家这么迅速，自己家也不能落下。
“对对对，改口，要改口。”外婆也跟着附和。
华清满脸通红，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他站起身来。
朝外婆深鞠一躬，“外婆。”
“哎，好孩子，好孩子。”外婆乐得合不拢嘴。
再朝袁母深鞠一躬，“妈。”
“好，好，好。”袁母很激动，赶紧上前扶起他。
华清最后朝袁父深鞠一躬，“爸。”
“哎，快起来。”袁父也赶紧扶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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