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梧趁机卖乖，“我只听你的话。”
“你就不能不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朝书白了他一眼，“去看台那吧，烟花就要开始了。”
萧梧牵紧了朝书的手，心里小算盘打得飞快，“嗯！”
人民广场的烟花是八点一场小的十二点一场大的，他们当然只能看到八点那场小的了。虽然是小型的烟花表演，一朵一朵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得沉寂如死水的夜都亮起了活力，绚烂的光点闪烁，落在眼里是引人入胜的光景，丝毫不比大型的差。
萧梧中途去了一次厕所，回来的时候笑得如春风拂面，程朝书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摇摇头高深莫测地说等等你就知道了。程朝书按捺下了好奇心，继续看烟花
滋一声又一颗烟花冲上了天，却是在半路就炸了开，一圈红色的光点被有层序地抛出，开出一朵牡丹的模样，这颗烟花还在继续升天，一路开了两次花，最后一次绽成了一圈圆。
全场喝彩，程朝书兴奋地叫道，“好厉害！”
萧梧也看得目不转睛，“真他妈神了！”
表演完了之后朝书还在回想着那颗烟花，心想这趟果然来值了，回去要和奶奶好好说说。萧梧一直拉着他的手，却不是往电话亭方向走。朝书奇怪地看着他，他叔叔走的时候让他们看完烟花打个电话，他来接他们回去。
“电话亭不是在餐厅那吗？”
“我知道。”萧梧在河道旁停下脚步，这里依旧有很多人在照相放河灯，不过他们倆站着的地方比较偏僻。他从背包里拿出一袋河灯，在朝书面前晃了晃，“我们来放灯。”
不得不说萧梧的天赋技能确实被点错了，把妹时候只懂得送花送情书吃麻辣烫，如今把汉子，竟能在朝书的心中搅起暖流，“你刚刚是去买这个？”
其实是因为先前把妹不需要哄，妹子们自己就贴了上来。如今遇到一个朝书，对他百般不乐意，萧梧这心思就真上来了，脑中的大草原都开满了花，情商终于上线，时时刻刻就想着怎么让朝书高兴。
“对啊，你不是想放灯吗？”萧梧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帅毙了，“来吧，装火。”
朝书看着萧梧认真地拆包装，发觉他还有几分帅，嗯，不够自己帅就是了。
萧梧买的灯是普通的圆形灯，就是那种一拉就有一个圆柱体的，鹅黄色，在托盘上固定好之后安上蜡烛就能落水。包装里还附了一支笔，用来在灯上画画写字。
“写什么？”朝书拿着笔问萧梧。他笑嘻嘻地看着他，“写一个我的梧，画一个爱心，再写一个你的书。”
“你做梦去吧。”话虽如此，程朝书却没有生气，笑着在灯上画了一片梧桐叶，落在一本书上，“这样可以吗？”
萧梧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幅画，“可以可以！非常可以！点火落水吧。”
点燃了蜡烛，有微风吹来，烛火在水灯里扑闪，映得画作忽明忽暗。
灯落了水浮在水面上，朝书低眼看它的火光染红一圈水波，缓慢地往下飘去。萧梧看了一会儿灯，又看向朝书。他的脸上落着深浅不一的阴影，低眉顺眼朱唇微扬，如梦般恍惚又柔和。察觉到萧梧的视线，他抬眼回看，澄明的双眼从暗的阴影转入亮的烛光中，像位出世的仙童，美得可以入画，“谢谢你的灯。”
萧梧心神一颤。
之后的十年，他交了无数个比朝书还好看的女朋友男朋友，陪着他们放过无数次天灯水灯，烛光映照的眉眼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再也没找回这种令他心神颤抖，把他的魂魄生生夺去的感觉。
萧梧慌张地移开视线，“走了，要回家了。”
--TBC--
☆、第4章 突变
萧梧对朝书更加上心。
一开始确实是只想交个男朋友尝尝鲜，那晚之后他再也不能以玩玩的态度去对待朝书，而且朝书对他也友好很多。萧梧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就是按照他所有的喜欢创造的，脸是这样，性格也是这样，耿直率真，虽然炸起来免不了打闹，但甜起来简直让萧梧欲罢不能，比如特地来萧梧家里帮他复习。快要考试了。
“这里还有一个三角形，你看见了吗？所以一共是十三个。”朝书认真地在他的数学书上指画给萧梧看。萧梧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嘻嘻笑问，“等等中午吃全家桶，好不好？”
“好啊。”程朝书继续指着课本，“你来做做这题。”
“你喝什么？”
“可乐。这题，第三题。”
“甜品呢？”
“你他妈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呢，您说。”
“第三题！”朝书笔一摔，“做！”
萧梧不敢真惹恼了朝书，乖乖拿笔数起了三角形，“……十五个？”
“嗯，继续做。”朝书埋首自己的语文，他作文还没写完，“把这页做完。”
“小书……这是补充练习，不用全做完的……”萧梧可怜兮兮地说道。
“我叫你做就做，”朝书头也不抬，“为你好。”
萧梧表示最后三个字他十分受用。
午饭时萧梧和朝书边看电视边闲扯。当初说好做两个月的男朋友，萧梧可是一直数着日子在过，这转眼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他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把这关系再维持下去，现在气氛正好，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小书儿，你觉得我好吗？”
“还行。”程朝书扒着鸡翅。
“作为男朋友呢？”
萧梧家只有一个保姆在，正在二楼做清洁。程朝书老实地承认道，“也还行。”
萧梧一看有戏心里甭提多高兴了，“那有兴趣将我们的合约延长吗？”
程朝书奇怪地看着他，“你不会真是基吧？”
“我只是喜欢你。”
朝书放下鸡翅，一本正经地开了口，“我能和你这么相处，是因为我知道你不过玩玩，最近你没玩玩的意思，人认真了，我就把你当朋友了。我不喜欢男人，你也别喜欢我，省得大家都不高兴。”
萧梧撇撇嘴，找不到什么话来为自己争取机会。朝书舔了舔手指，“忘了说，最近我不能和你出来了，我妈叫我待家里，她说我们随时要去医院去看奶奶。”
“病了这么久，还没好吗？”
“我也奇了怪了，这都半年了，还没好。”朝书笑容渐渐明媚，“不过我妈说，她很快就不会痛了。”
萧梧心里却毛毛的，说不出的怪异。
不痛……死了就不痛了……
朝书食量很大，一个人干掉了一整盒鸡翅，边看电视边满足地打嗝。萧梧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想想觉得死亡这件事还是太可怕了，终究没有说出来，吃完一餐全家桶，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当他看着朝书空着的座位时，这个被抛之脑后的可怕的猜想，突然在脑海里闪过。死亡。他太年轻，这两个字对他而言遥远得看不到。
萧梧一整天都过得魂不守舍，放学后挣扎许久，还是去了朝书的家。
门铃响了很多次，没有人来开门。大概在医院吧，萧梧这么想着，转身打算离开，走出三步远的时候门开了，“萧梧！”
朝书穿着一件很薄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原应是在睡觉。萧梧笑了笑，“我来看看你。”
“刚刚不知道是谁，没敢开门。”朝书揉了揉眼睛，“进来吧。”
萧梧关上门，朝书家里灯全开了，他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很红，像兔子一样。萧梧跟进了朝书的卧室，到处都是赛车和变形金刚，他惊喜地拿起一辆汽车人，“这个擎天柱很帅啊！”
程朝书鼻子一酸，重新钻进了被窝里，“我奶奶买给我的。”
“抱歉……”萧梧犹豫了片刻，“你奶奶是不是……”
“昨晚没了，”朝书背对萧梧躺着，“再也不会痛了。”
萧梧低下眼帘，“你别太难过，人都会死的。”
程朝书缩起身子，五脏六腑都在打颤，“萧梧，我窗户关了吗？”
“我看看。关了。”
“那躺会儿就热了吧。”朝书往手呵热气，
老人走得太突然。朝书凌晨三点被父母从被窝里拉起，在医院哭到天光，浑浑噩噩中睡了过去，被父母抱回家，一直睡到被萧梧的门铃叫醒。
孩童沉睡以躲避悲伤，朝书不愿意醒来，一旦醒来撕心裂肺的记忆就无可避免。可他确实是醒了，和奶奶的共度的回忆争相涌现，老人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
残忍的、生生剖上一刀又一刀，学会失去。
“我刚刚看到了我爸妈的纸条，他们在医院，说七点到家，你能呆到七点吗？”
“那我去打个电话。”
“电话在电视旁边。”
萧梧很快就回来了。程朝书听见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然后是被子被掀起，乘虚钻入的冷空气使朝书打了一个颤，不过很快他就让萧梧拥住了，“睡吧，睡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程朝书默然流泪，“嗯。”
--TBC--
☆、第5章 小五不成书
“这怎么多了一双鞋？”程太太疑惑地看进鞋柜，“小书是在自己房间吗？”
“八成是，电视没开着。”程先生放下晚餐，“你去看看，我把菜热一下。”
于是程太太便看见自己的儿子被萧梧抱着，两人都睡得异常安详。她愣了愣，然后微微笑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轻轻推醒萧梧，“小五，小五醒醒。”
萧梧哪是那么容易被叫醒的。程太太笑叹一口气，转而去叫睡在床里面的朝书，“小书，爸妈回来了，起来吧。”
推了几下他终于醒了，“妈？”
“嗯。这是怎么回事？”
“萧梧来看我，然后我们一起睡了。”程朝书揉眼，“妈我眼睛疼。”
“别揉了，越揉越疼。”程太太心疼地拿开朝书的手，“叫他起来吧，吃晚饭了，正好我们多买了一份……”想到这程太太眼一红，他们买饭时习惯性地买了奶奶的那份，“吃完叫爸爸送他回家，这么晚了他爸妈肯定很担心，我先打个电话去他家，你有号码吗？”
“他刚刚打了，已拨电话第一个就是。”朝书从萧梧的怀里坐起身，“起床了萧梧。”
熟睡如死。
程朝书吼了一声：“起床了！！！”
萧梧吓得惊起，“程朝书！！你就不能温柔点吗？！吓死我了！”
“温柔点叫得起来你吗？”
“好了别拌嘴了，衣服穿好出来吃饭。”程太太揉了揉萧梧的头，“还有记得洗个脸刷刷牙梳梳头，这模样可真是邋遢。”
晚饭后程先生开车送萧梧回家，临走前程太太弯下身和他平视，“小五多来看看小书好吗？我们知道这段日子他很难熬，但我们真的很忙，很难匀出足够时间来陪他。”
这可是他的小书，萧梧当然应承了下来，“没问题！”
“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珍惜，”程太太叹了口气，“我们过完年就要移居了。”
“移居？”
“就是搬家。”
萧梧瞪大了双眼，“搬家去哪？”
程太太微笑，“H市。”
萧梧一路上都在想搬家的事，小书要走了，H市和B市，可是南北方的差距啊！
那个年代互联网还不算太普及，更何况是两个小孩，天各一方就很难再联系上了。
程先生停下车子，“到了，这是你家吧？很阔气啊！走吧，叔叔送你进去。”
“叔叔……”萧梧鼓起勇气问道，“一定要搬家吗？”
“你一路上那么安静，原来是在想这个。”程先生打开了车门，“早几年就一直在计划了，房子也买了，能不搬吗？”
萧梧心里难受，没再说话。
***
“还你。”
朝书低眼看着萧梧递来的照片，可爱的小女孩板着脸苦大仇深，他羞了羞，赶紧夺过照片，“已经两个月了？”
“嗯。”萧梧放下背包，“这些照片是我姐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的。”
“你们家怎么个个都不是好人的感觉。”
“我可是正直的好人！”萧梧一屁股在沙发里坐下，“有吃的吗？”
“桌上，自己去拿。”程朝书给自己裹了层毯子，小声道，“萧梧，我过完年要搬家了。”
萧梧装作没听到，“欸！这种曲奇我吃过！丹麦的，一股奶味儿。”
“那可贵了，你省点吃——那个，”他以为他真的听不到，提高音量又讲了一次，“萧梧，我过完年要搬家了。”
“我知道，你妈说过。”
朝书移开视线，没再看他黯淡的背影，“谢谢你最近这几天都来陪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记着你的。”
沉默。
朝书认真地补了一句，“永远记着你。”
记着有什么用，以后都不能见面了。萧梧背对朝书抹去眼泪，“嗯，我也会记着你的，永远。”
奶奶的丧事在年前办好了，程家的这个年过得算是十分没有味道，整个寒假都在匆匆忙忙地准备移居的事。走的那天萧梧请了上午假来送机，朝书惊喜地跑向他，“萧梧！”
萧梧鼻子一酸，紧紧抱住了朝他奔来的朝书。
程朝书拍了拍他的肩膀，眼泪根本是收也收不住，“见到你真好。”
“我也是。这个——”萧梧站直了身，从背包里拿出一盏未打开的水灯，“这个给你，我又去买了个，你画的书和叶子，我也画了上去，很像。”
程朝书接过水灯擦去眼泪，“谢谢……可我没东西给你……”
“没关系，你别忘了我就好了。”萧梧认真地说，“我长大以后会去找你，你要认得我，一定要认得我！”
程朝书大力点头，“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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