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盛钩将木剑收下,点点头起身离开。
“老夫从一介铁匠走到如今这步,世人没有的名利都有,想要追寻的东西也尽数到手,这一世,不亏,不亏。”说完,徐鲁子大笑了几声,悄无声息在趴在自己的锻造的兵器模型桌上,闭上了眼睛。
黎盛钩在门外朝着徐鲁子弯腰敬了两个礼,“还请诸位剑仆好好安排徐大师的后事。”
说完,黎盛钩便转身离开,朝着萧十一郎和连城、壁所在的方向走去。
萧十一郎和连、城壁见黎盛钩在里面呆了这么许久还没有出来,心里正是着急之时,不想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影,看身型应该正是离去的李怀。
然而随着来人逐渐靠近,萧十一郎和连城、壁两人便渐渐惊讶了起来。
连、城壁更是心里一紧,他想起这人是谁了。
幼年跟着父母一起去国师府的时候,他在门里偷看,虽然没有具体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但也感受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而这股气势,和眼前之人一模一样。
“忘记易容了。”黎盛钩笑道,“正好,你们要去对付逍遥侯,看看我也好。”
“连、城壁见过国师大人。”连、城壁抱拳问候道。
“不必多礼。”黎盛钩摆摆手,“当年我并未帮你们父母多少,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连、城壁摇头道,“当年若非国师帮忙,我无垢山庄早已破落。我连、城壁虽然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恩怨是非还是能够分得清楚。”
“那你们是否愿意和我去唐国?”黎盛钩微笑着看着两人问道,“你们在这里打败了逍遥侯,只有三条路可以选。一,是代替他成为逍遥侯掌管天宗。天宗势力极其庞大,逍遥侯一死免不了江湖动乱。”
萧十一郎看看连、城壁,担心的东西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连、城壁看着萧十一郎倒是笑了,“十一,若是没有遇见你,没有遇见国师,我想,我会不折手段的除去逍遥侯,掌管天宗。”
萧十一郎点点头,“这的确是你的作风。”
他们两个人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对对方的想法却是一目了然。萧十一郎自然也能分辨得出连、城壁说的是真话。
“但是如今不同。”连、城壁见萧十一郎承认,心里不但不反感,相反还很高兴,“我已经跳出了井口,见识到了外面的天空,又怎么会安心继续在井里呆着?逍遥侯也好,天宗也好,说到底只不过是这个小国里的东西。在其他国家,根本算不了什么。”
人生在世,若是不能顺着心意而活,又有什么乐趣?
他曾经以为无垢山庄很大,但是见到萧十一郎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十一跟着狼群长大,没有经过什么正统的学习,武学自成一派成为了江湖上人人头疼的大盗。而他身为无垢山庄的庄主,却被山庄的事务分散了时间。他被人称作“六君子之首”,却没有人知道,他从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走到今天这步,一套保持风度,要克制,遇见喜欢的东西不能表露态度,遇见害怕的东西也不能恐慌。他必须要永远做一个理智淡定,白玉无瑕的世家公子。
连、城壁本以为这样就是他以后的人生了,但是十一却用一种和他生活完全迥异的态度的闯了进来。
在见到萧十一郎的第一眼,他便知道此人是萧十一郎。
正如萧十一郎见到他一般,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当真有一个人比他自己还要懂他,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萧十一郎。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萧十一郎忍不住笑道。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唱的么?我也知晓一些塞外的语言,知道你唱的是什么?”连、城壁想了想,将萧十一郎经常哼在嘴边的几句歌词唱了出来,“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谁人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创,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萧十一郎惊讶的点点头,他经常在嘴边唱这首歌,风四娘也听了许多次,很多人都听过。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会特意去问这首曲子的含义,更加不会将它翻译出来。
连、城壁笑眯眯的看着萧十一郎,“有时候,我也想要去看看,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一定比无垢山庄要有趣的多。”只不过,这个江湖绝对不会如你所说的这般冷漠无情。
“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去看看。”萧十一郎还是第一次对人提出这样的邀请,但是他觉得十分痛快,甚至想要当即喝一杯。
黎盛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对狗男男还行不行了?还玩起一见钟情来了!
他才是经常被人一见钟情的对象啊。
黎盛钩简直要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
“咳咳,你们听我说,逍遥侯的武功你们暂时是比不上的,联手可能有点戏。不过我要说的重点并不是这个,你们可知逍遥侯为什么从来不出来见人?”
萧十一郎和连、城壁摇摇头。
“因为他天生残疾。逍遥侯哥舒天,他是个侏儒。”
第52章 割鹿刀
侏儒两个字一出,萧十一郎和连、城壁两人都愣住了。
“侏儒?”萧十一郎反问了一句,“真是意想不到!”
“倒是可以理解。”连、城壁显然接受的比较快,“从天宗的行事作风来看,他应当是个聪明绝顶又傲气十足的人。这样的人将天下的人都当成了傻子。恨不得受到全天下的顶礼膜拜,但他似乎自天宗创立之初就没有露过面,或者说,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已经死了。”连、城壁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如此藏头露尾,实在不符合他做事的风格。不曾想,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黎盛钩点点头,“哥舒天是个极端自傲又自卑的人。他曾经有个妹妹,也是武学奇才,但却是个健康可爱的正常人。后来听说他将他妹妹给杀了,时间过的太久,消息很难打探清楚。但是对付这样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容易一些。”
萧十一郎听着笑了起来,“既然你们都已经如此决定了,我必定舍命陪君子。”
连、城壁看着萧十一郎笑道,“我并非君子。”
“无妨,我也并非只是个大盗。”
黎盛钩默默抬头望天,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出去的时候,黎盛钩重新给自己易容,免得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恰巧,他们听见沈璧君被人掳走的事。
据说沈璧君出门踏青之时,身边跟了无数高手,但仍然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掳走,如今沈家都急疯了,都没有找到人。有人说,是老天爷都看不过沈璧君的美貌才特意派了人过来将人带走,各种神鬼之谈甚嚣尘上。
沈老太君甚至不惜发下誓言,若有人能将璧君救出,她愿意将璧君许配给她,整个沈家都是她的嫁妆。连、城壁的无垢山庄,自然也收到了来自沈老太君的这么一封情真意切的求助信。
可惜的是,连、城壁收到信的时候还在外面没回来。
逍遥侯的手段一直都是这么简单粗暴。他看上的女人哪怕不喜欢他,他也会用尽手段让那个女人臣服。至于得到手之后会如何行动,就完全看他的心情了。
黎盛钩作为一个战斗渣,自然不可能轻易和逍遥侯正面扛上。不过对于这种事情,他已经十分淡定了。
“逍遥侯有一个据点,名为玩偶山庄,是他的得意之作。具体情形我没有查出来,不过听说当年赫赫有名的两个杀手红樱绿柳就被困在了这山庄之中。十分危险,我向往已久,不知两位可否有兴趣陪我去看看?”黎盛钩笑着问道。
“自然有兴趣。”连、城壁好奇道,“玩偶山庄,听上去似乎很有意思。”
“那是他将收藏品藏起来的地方。据说玩偶山庄里包涵了各种奇门八卦,遁法阵法,一旦进去就出不来。如玩偶一般,浑浑噩噩。”黎盛钩对玩偶山庄里的东西没有兴趣,但他对这个玩偶山庄很有兴趣。
有萧十一郎和连、城壁在,就算他们不主动去找麻烦,麻烦也会一直跟着他们。
黎盛钩这么一路上纯粹成了他们两人的陪衬品,即使如此,他们还是遭遇了多次刺杀,最后被人迷昏了过去。
当然,是装的。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接近逍遥侯,而被他手下的人抓回去才是最快接近目标的方式。徐鲁子已死,割鹿刀更是销声匿迹,想要拿到割鹿刀,便只能从他们身上下手。
这个他们,特指的连、城壁和萧十一郎。
黎盛钩若不是一直被他们两人带着,恐怕也入不了小公子等人的眼。
谢天谢地,当初黎盛钩将独臂鹰王砸向小公子的时候,飞的比较高,没有被他们看见。
可见,自己有时候的运气还是不错的,黎盛钩暗暗想到。
他们三人都在一间空旷的屋子里醒来,身上也没有被绑住,也没有被搜身过的痕迹,可见对方是真的不将他们放在眼中。而这间屋子里,却只有一张占据了整个房间的大桌子,桌上又摆了一座屋子。
一看,便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玩偶山庄”。
套用江湖侠客常年装深沉的话说,便是“它若不是玩偶山庄,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东西能够称得上玩偶山庄了。”
因为即使是在小孩的梦境中,也不会有如此精美的玩偶房屋。
黎盛钩常年在皇宫出入,眼力自然是不凡。
他一眼看出这座玩偶山庄的整栋房屋都是用真实的木材砖瓦建筑的,琉璃玉瓦,雕梁画驻,完完全全就是皇宫缩小了十几倍的样子。
而在这座房屋的四周,则有个很大的花园。
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都是真材实料。
黎盛钩忍不住摸摸里面的的树,细细的闻了闻,竟然也有清香味。
更让人在意的是里面的一座亭子,亭子里坐着两个人。
朱衣老人流水垂钓,绿袍老者身旁浣足,形态逼真,须眉宛然,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用极华贵的绸缎剪裁成的,而且剪裁得极合身。看上去,好像真的有这么两个人一般。
这玩偶山庄里还有其他一些人,丫鬟小厮的容貌也是栩栩如生。而在某间屋子里,正好有一个面貌极俊美,衣着极华丽的男子和另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对视,眼中的情意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而这个女子,恰好正是沈璧君的模样。
连、城壁等人还欲再看,忽又觉得眼前发黑,再度倒了下去。
等到他们醒来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他们之前见过的“玩偶山庄”。
无论是人还是树木,都和之前看过的山庄没有半点差别。
就好像他们都被施了魔法,被缩小送到了这里来。
萧十一郎和连、城壁面色古怪,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之前沈璧君出现的那个房间跑去。
黎盛钩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
“等……等等我。”黎盛钩跑了几步再也坚持不住,伏在一旁的柱子旁大喘气。但是萧十一郎和连城壁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两个已经忙着确认心中猜想,顺便去解救沈璧君去了。
至于黎盛钩……
自从知道他就是那个国师,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把他当成普通人来看过。
哪怕他真的是个战五渣。
黎盛钩趁着没人,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没武功的人就这么没有人权么?要不是自己的轮滑鞋被自己拆成了零件寄了回去,他哪里会比不上这些用轻功的人?
哪怕他的装备再齐全,威力再大,终究还有限制之处。而不像这些会武功的人,能运功自行驱毒疗伤,能飞天遁地,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活生生的将会武功和不会武功的人划分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黎盛钩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就算再如何不忿,他终究是没有武功的那一个。
所以他注定成不了宗师,只能活上这么短短百年,青春年华更是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师父借徐鲁子之口说的话,大约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一点罢。
对于一个时间只是符号的人来说,对一个生命短暂的只有短短百年的人动情,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
等等,自己想的有点过于悲情,过于风花雪月了。
李狗剩在心里大声咆哮,就师父那个不要脸的劲儿,真的会因为这种原因拒绝他么?!
肯定是看上了其他什么狐狸精!
“阿欠!”李狗蛋吃着某家的流水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黎盛钩随意打开一间空房进去。
房间里摆着紫檀木的雕花椅,铺着织锦缎的垫子。墙上挂着字画,中堂是一幅山水,烟雨朦朦,情致洒,仔细—看,竟是吴道子的手笔。而在墙上则是挂着两幅对联:“常末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
和之前在玩偶山庄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只是黎盛钩看见这对联,忍不住说教癖发作,动手将这幅对联各添加了一个字。
“老常末饮酒而醉,幼以不读书为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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