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顾花君笑了,“从前的时候,分明是你总喜欢抱着我,触碰我,现在反过来了,不行了吗?”
任江流想起与顾花君勾肩搭背的画面,被逗的一笑,伤怀道,“从前的事。”
顾花君更心酸了,嗤笑一声,“从前?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确,的确仅仅只是从前而已。师兄,你已经变了。”
任江流似乎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没有动作。
顾花君笑的比哭还难看,“我师兄不是像你这样的人,他没你这么狡猾虚荣,没你这么冷血。有时候就算胡闹一些,但是他心中对的正义,能令他抛弃一切。”
“是吗?”任江流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我应该说,谢谢……夸奖?但是无论怎样,我不会离开南楚。”
顾花君痛心疾首,“你为了留在楚燕,究竟做了什么事?你!”
他大踏步上前,双手握住他的衣领往两边一撕,厉声问,“你身上的都是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大半个胸膛暴露在空气中,皮肤上的痕迹霎时无所遁形,任江流脸色变的更差,几乎摇摇欲坠,低声道,“哦……原来你知道了啊……”
顾花君粗糙的拇指划过他的肌肤,带着能融化骨头热度,按压着一处吻痕,讽刺道,“你为了留在南楚,竟然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你还要不要脸?你……你!”
他想起之前梁京墨所说的话,原来他们两个从很久之前就搅和在了一起,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师兄先插手武林盟,后叛入朝廷,这三番四次,两面三刀,都是为了帮助梁京墨打探情报吗?
还有四年前那一天,他也是得到师兄在师无名手中的消息才回过去,原来……一切不过是他们的请君入瓮的骗局!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顾花君被怒火迷失了心智,已经口不择言,“你们这般卑鄙无耻……你帮他挑起战争,知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边疆一战万里枯骨。我一路走来不管顾夏还是南楚,你知不知道百姓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你为一己之私,做出这样的事,怎么对得起师尊!”他猛然道,“如果现在的你是你,我真恨不得,你死在当初。”
任江流身心俱疲,渐渐觉得连站着都力不从心,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里,停了半天,和缓道,“花君,你走吧,回到顾夏。最近都不要来了,等到顾夏与南楚真正交好,你再来玩儿,到时我招待你。”
“我不走,我要带你回去,我要看你在师尊墓前说,你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
笨师弟,任江流将他的话一一听在耳中,努力抑制住喉咙里冒出的腥甜之气,满心苦涩的想,师尊哪有什么墓碑,他就连一撮骨灰都在四年前消耗殆尽了。
曾经的景象再次浮现在眼前,任江流浑身冰凉,几乎站立不住,只能紧咬着下唇保持清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哎,顾将军这般无情的逼问,连我听着也觉得不忍。”
声音陡然传来,梁京墨一烟色便装,嘴角含笑,仿若闲庭信步,慢慢走来。
他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了,走到任江流身边,神色顿时一厉,喝道,“吐出来。”
顾花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正迷惑期间,就见他往任江流的后背拍了一下,任江流闭了闭眼,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师兄!”
顾花君吓得心神俱裂,上前两步。
梁京墨嘲讽的看他一眼,本来那一点戏弄的心思也没有了,伸手帮任江流遮了遮太阳,只道了一句,“顾将军好本事,只是我南楚皇宫外人总是这样随便进出可不好,希望顾将军下次来时一切按照规章制度,莫要太过任性。这次我便不留客了,你走吧。”
说着,皱眉看着任江流没穿鞋子的双脚,他记得那双脚正常该是何种模样,最好看的时候莫过于在床上浑身熏红,十个白生生的脚趾忍耐不住紧紧蜷缩起来的样子。
梁京墨恼恨自己看到他就晃神,嘴角要笑不笑的扬起,干脆将任江流打横抱了起来。怀中的人意外没有反抗,嘴唇略略蠕动,发生的声音虽然小,却瞒不住梁京墨和顾花君这样的高手,“走吧,你现在……就回去。”
梁京墨脚步一顿,如同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内中走。
顾花君听着他吃力的声音,看着眼前已经空旷下来的景色,喃喃自语道,“我不走,你不走我就不走。”
☆、冲突
入内之后,梁京墨将任江流放在床上,他伸手将幕帘拉开一些,看了看旁边已经空了的药碗,哂笑道,“才让你稍稍离开眼睛,就发生了这等事。”
任江流闭着眼睛不说话,梁京墨皱眉去探他额头,那人突然睁开眼睛道,“别碰我。”
梁京墨手一僵,玩味的挑眉,笑道,“别用这种口气说话啊,你露出这样的神情,只会激起我征服的欲望。”
他笑了笑,故意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在他眼上落下一个吻。
眼皮下不断颤动的眼睛透过一层薄薄的肌肤直接传递过来,梁京墨戏弄够了,直起身取来温水和布巾,半跪下来帮他洗脚。
哪怕是温热的水也不能直接触碰,他将手巾浸湿,又凉了凉,再帮他擦拭足掌。
男人脚和女人的脚不一样,无法只手可握,师无名洗着洗着,动作渐渐变得不单纯,握着他骨肉匀称的脚掌半晌没有动作,之后干咳一声帮他擦干水痕,又出去许久才进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还好吗?”
任江流满身都是冷汗,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有些不舒服,梁京墨坐在他身边拿着他的头发在手中把玩,没头没脑的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的这么长了?用我帮你梳头发吗?小时候也帮妹妹梳过。”
任江流睁开眼睛,波光流转的眼睛半藏在垂着的眼睫之下,他没看身边的人,只盯着自己的脚尖,轻轻道,“小的时候……师尊也帮我梳过头发。”
却只说一句,便闭口不谈了。
梁京墨侧头看着他,任江流的脸色一寸一寸僵硬,最后近乎惊恐的将头撇在一边。
“你过来看我。”梁京墨忽然将他拉起来,手指及具威胁性的握紧他的后颈,逼问道,“开口,说话。”
任江流张了张口,咬牙道,“说、说什么?”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平时的从容淡定,仿若惧怕一样,眼中神色令人心生不忍。
梁京墨却越发狂怒,咬牙切齿道,“你骗我,就连这种时候,你也要做这些伪装,你好好看着我,你怕的是什么?你何曾怕过我?你只是不想听我再提及你的过往,就做出这幅表情来给我看!任江流,任江流!!!”梁京墨语气一缓,声音低柔的道,“你说,你是不是很恨我?”
心事被他说中,任江流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做出的是虚假反应,他刚刚因为顾花君而心动意摇,梁京墨柔和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他便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说完那些话他就开始害怕,整整四年时间,他不敢稍微提及过往,却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梁京墨慢慢放开了手,他真怕,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话来伤到他。
四年前他初登帝位,意气风发,本可一切顺利,却因为任江流多出许多变故。
不可谓不恨他,再加上当人达到一个固定的高度之后,连心态都变了,容不得一点反抗,受不了一点忤逆,任江流自然不可能顺着他,他便与他较了三年的劲儿。
三年之中,他好话说尽,恶事做绝,甚至恐吓,羞辱,威胁……那些之前从不屑用的手段尽数用在他身上。
直到近年,他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然后他发现,自己煞费苦心的将人留下,可是所作所为……似乎将这个人越推越远了。
本来是想好好待他,可是对他的愧疚太多,觉得对方每看自己一眼都像带着憎恨,若是态度好点,就像满怀怜悯,他表现的越是平常,他就越是不安。
任江流听见他问话,只是摇了摇头不说话。
梁京墨宁愿他发泄出来,讽刺,谩骂,或者失声痛哭,说想要报仇,想要杀他——可是,没有。
他就这么无喜无悲的看着他,比一尊木偶还不如。
于是他便绝望了,青着脸呵呵笑了几声,手指摸着他的脸颊,失控的力道抓的任江流骨骼生疼,他诱哄一般的道,“来,你说,你恨我。”
任江流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肯开口。
梁京墨抓他抓的更紧,命令道,“你说啊!说恨我,说你恨我!”
任江流浑身微微发抖,下颚紧绷,大吼道,“你发什么疯……放手……放手!”
不行!不能说!
任江流眼中一片血红,师尊安详的尸身仿若躺在眼前,余归年正醉醺醺的往嘴里倒酒,萧宏生远远站在阳光最盛的地方,只能看到依稀的人影。
落银河一行似是昨日,拜首种种历历在目,荣涧过往难以忘怀,天行教闹得中原不得安宁,武林盟吵嚷不休,朝廷举步维艰,小云杨柳二人倾心相伴……然后,一切化作虚无,硝烟的大地满耳哀嚎,战争,流血,生灵涂炭。
恨这个字,绝对不能说!
任江流痛不欲生的捂住胸口,真正的恐惧开始侵蚀他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一旦将话说出就完了,他会再也没有强撑下去的力气,他会……直接崩溃。
是以不管梁京墨说什么,就算照常拿他尚在世的朋友前来撩拨,也无法从他那得到一点心中想要的反应。他终于失望,胸口不断起伏,捂着脸呵呵笑个不停。
他……莫不是疯了?
任江流心惊胆战的瞧着,顾不得自己,双手紧紧按住梁京墨的肩膀摇晃,“你……你怎么样?你……”
“放手!”
梁京墨素来规整的头发有些细微凌乱,衣衫经过刚才的折腾带着皱褶贴在身上,他一辈子也难有这样狼狈的时候,自己却根本没有察觉,手往床边一摸,一把精巧的匕首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他将任江流按压在身下,看着他失去平静的神色,古怪的笑道,“反正这张脸再也不会对我反应真实的情绪,不如割下他,你说好吗?”
说完,根本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按着任江流的肩膀,将刀尖抵在他耳垂下方,手上微微用力,刀尖便陷入了肉里。
任江流惊慌失措,不断挣扎,可他的力气跟对方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毫,不值一提。
梁京墨舔了舔嘴唇,才刚刚划破了一点地方,鲜血便顺着伤口滚滚流出,随着他刀势走下,血越来越多。
“谢竹,谢竹,陪我说话,说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你痛吗?恩?我这样划破你的脸,你说你痛吗?”
锐器贴入皮肉的感觉唤起不堪回首的回忆,当日在玉山谷,灵光剑就是这样碾压着他的骨头,绞出他体内每一丝鲜血。更可怕的是,伴随着那毁天灭地痛楚的还有喋喋不休的真相,双重恐惧陡然袭击内心,任江流忽然睁大眼睛,尖叫一声去推他的手。
梁京墨似是狠了心,丝毫不将他的反抗看在眼里,刀口又走的三寸,几乎划到咬肌的位置,而且仍在往下。
“啊……”
梁京墨笑了笑,道,“疼吗?这些年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一个疼字,我现在让你说给我听。”
“放手……畜……牲……畜牲!”任江流撕声道。
“好啊!你说的对,我就是畜牲!你骂啊,接着骂啊!!!”
“放……手……”任江流眼中忽然泛出一点水雾,闭着眼睛侧脸向刀口撞上去。
梁京墨心中一惊,好在他刀子伸的很浅,不过稍微刺破表皮,见他动作立即甩手将刀扔的很远。若非如此,照着任江流这寻死的力道,肯定不能善了了。
“任江流!!!”
梁京墨惊魂未定的抓着他的头发,“你想死是吗?那我今天就把话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死不了!就算你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流尽,心脏停止跳动,已经失去呼吸,你也死不了。”
他看着对方怔住的神色,痛快的道,“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就得陪我活一日。就算觉得煎熬、就算日日受着非人痛苦,你也只能活着陪我。你以为当初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凭借莫雪芝的法术?我告诉你,是我将性命分给你一半,今生今世,注定不无法从我身边逃开。”
完全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任江流愣愣看着他,忽然发出一声悲鸣。
梁京墨咬了咬牙,将室内尖锐的东西都收走,生怕再说下去情况会更加恶化,憋着一口气推门离开。
…………………………………………………
在他离开不久,任江流已经冷静下来,他擦去脸颊边的血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匆匆抓了常吃的药放在身上,穿上鞋,带着伞,脚步坚定的出了皇宫大门。
没有梁京墨的命令,这个皇宫无人敢拦他。
不算太困难就找到了顾花君的住处,任江流踏步进去,却发现里边冷冷清清,半点人声也没有,他心中一沉,暗想来难道来的迟了?
呼吸乱了几分,任江流无措的四处看看,随即挨着房子敲门,“有人在吗?花君?”
距离他三个大门的位置,顾花君听见声音,抬步出来,见到是他,有点惊喜,又有些余怒未消,更担心他身体,呐呐道,“你来……”想起他最后的话,脸色一变,道,“你来赶我走?”
任江流没回答,一双琉璃瞳孔看着他,“跟着你来的人呢?”
顾花君答道,“让他们先走了,但是你别想我走,除非你跟我一起。”
“好,我跟你一起走。备车。”
顾花君傻在原地,瞪大眼睛道,“你说真的?哎?任江流?……等等,你的脸怎么了?”
任江流抬起袖子遮住伤痕,皱眉道,“备车。”
“任江流。”
任江流翘起嘴角,柔柔道,“我还等顾将军给我荣华富贵呢,你要是再这么磨蹭,我就反悔了。”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顾花君觉得其中应该有什么不对,可是他一面对任江流,根本半点理智也留不下来,愤愤一甩袖子,满腹郁闷的准备了马车。
任江流眼前一片飞花缭乱,咬牙连吃了两粒药丸,进入车内道,“走吧,我们要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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