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就在他们面前燃起了熊熊大火,白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就那么睁大了眼睛,然后用手捂住了弟弟们的眼睛,将它们放在了怀中暖着,就那么看着爹娘痛苦的在大伙之中翻滚,紧紧相牵的手却没有动上分毫。
大火烧了整整三日,白上就蹲在那个角落里面,偶尔会变成小孩的样子去山下十里之外的王城乞讨,给弟弟们要些吃的,然后就继续窝在那里等着,等大火烧干净,然后把那片已经成了焦土的地方挖开,为爹娘建下坟冢。
再后来,白上饿的不得了,打算带着弟弟们去山下找些吃的的时候,突然出来了一只花皮的虎精。
白上当时吓得哆嗦的不得了,却还记得把弟弟们护在怀里,虚张声势的张着双臂,对着大老虎龇牙咧嘴。
大老虎在他面前变成了人身,是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他的神色之中带着背上,却上前了一步,拿出了一个她娘亲为数不多,却都雕刻着简单的云纹的簪子,说,是娘亲的故人。
白上又是惊吓又是饿的,然后就晕了过去,即便是晕过去了,还不忘记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胸口。
虎精上前扒拉了一下,四只连站起来都还勉强的小老鼠踉踉跄跄的爬出了白上的衣裳,凑到了白上鼻前伸出小舌头亲昵的舔了起来,一只看起来稍大上一些的,在一边蹲坐着,身上却散发着一些微弱的白光。
随后三只小老鼠像是突然受惊了一样,也如法炮制的发出了白光。
虎精就在一边看着三个小家伙把自己的修为都给了白上,这才将三个小东西用一只手抱着,一只手拎着地下昏迷的大白鼠就离开了荒芜山这个穷绝之地。
白上再一次醒来之后,看到的都是各种兽皮包裹的一个大山洞,四处都是虎的骚气,和自己家中清淡的香气一点都不一样。
他一醒过来,在桌前吃饭的虎精就察觉了。
白上站起身,然后慌忙的行了一个礼,道:“多谢大伯相救,只是爹娘尸骨尚且还在荒芜山……阿上要回去一趟。”
虎精摆手,随后带着白上离开,到了后山的一个地方。
“你爹娘的尸骨我已经拼凑起来了,只是焚身之火太强,你若是有心保存他们的尸身,就让他们在这里安家吧。”虎精随后手中拿出了一些衣物,白上看着眼熟,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他爹娘生前经常穿着的衣物,“回荒芜山之后,为他们立下一个衣冠冢吧。这十里青山之上,怎么说,他都是他们最开始的家。”
直到这个时候,白上才知道,救了他的老虎其实是一个叫做白虎的将军,而爹娘也并不是什么妖怪,而是吃着凡人供奉的小神。
*
白上并没有答应和白虎上天的说法,因为他一再的坚持说,娘亲曾给他托梦,让他在荒芜山旁等着,等到有一天,有两个仙人会和他们遇到。
他想让爹娘活过来,这并不过分。
于是白上告别了白虎,带着弟弟们离开了那座青葱玉翠的青山,回到了一点生机都没有的荒芜山。
那个时候,白上抱着弟弟们滚烫的小身体,脸上全是迷茫,声音低低的说道:“以后跟着哥哥,日子会过的很辛苦,弟弟们要乖,知不知道?”
小白鼠们凑到了白上脸边——此刻白上的面容已经变成了六七十岁的老朽,弟弟们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从他身上传来的,都是大哥的气息,也就心安了。
白上就带着弟弟们在雕题国定居了,白虎临走前曾经给他留下了一些银子,但是白上用那些银子为爹娘买了两口上好的棺材,葬在了他们之前住着的草屋外面。
疫兽带来的瘟疫经过时间岁月已经消除的差不多,白上这才敢又住回他们的家里,好歹是有一个住所。
他就靠着自己捏面人儿的手艺在雕题国边的街道上面摆下了一个摊位,每天赚上一些可以买大饼的钱,偶尔富裕了,也会给弟弟们买些零嘴儿吃。
弟弟们很乖,都会特意先给白上吃一口,这才围着一块糖果嗅嗅,用舌头舔上几口,却从来都不会主动的说要吃什么。
白上坚信着爹娘的梦,就那么懵懂的在雕题国等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有一天睡醒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死了。
他先是找了身边的碎银,都放在了给弟弟们缝制的小衣服里面,然后吩咐弟弟们,如果有一天他睡着,再也起不来床的时候,就把草屋外的门关上,按照他们之前回来的路,去一个青山缭绕,生机勃勃的地方,找一只浑身黄皮,却叫做白虎的仙人。
弟弟们懵懵懂懂,闻了闻碎银的气味儿,随后背在身上,被白上带去了雕题国,继续卖面人儿。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们遇到了扶颂和烛烨。
这个时候,白上尚且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就是娘亲口中说的仙人,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为他们捏好了面人儿,收了钱之后,就在等着下一个顾客到来。
直到夜幕低垂,他在路口阿婆那里买了一个热乎乎的大饼,把中间烤的最香最软的地方放在了胸前那个四方的笼子里面,给弟弟们吃,这才一口一口啃着在这大雪天已经有些凉了的饼子,开始回家。
然后在路上,他就碰到了一个被追杀着的红发男人。
两个仙君从天而降,一下就把那只在白上眼中看起来冒着黑气的恶蛟斩杀,这才惶惶然的驮着那个受伤的人到了荒芜山上自己的家里。
仙君给他了一个瓷瓶,让他服下了里面的洗髓丹。
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垂垂老矣的四肢正在重新回复活力,不一会儿,就又变成了少年的样子。
然后仙君嘱咐他说,他爹娘复活的希望,全在那个尚且还昏迷着,生死不知的人身上,让他未来的千百年都要跟着他之后,白上非常迅速的同意了,一点不情愿都没有。
在仙君他们走了之后,白上就按着他们说的,开始打听青丘所在的地方。
*
昏迷的那个人叫做黎赤,每天都冷着脸,白上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怎么敢和他说话,就只有在他睡着,喂他喝血的时候,才敢靠近他。
后来有一天在喂他的时候,黎赤突然醒了过来,然后冷光射向了他手中的刀子。
当下就给白上吓得一哆嗦,手中那柄生了锈的刀子一下子就掉在了黎赤的胸口——好在是刀柄朝下,没有扎到人。
“你在做什么?”黎赤垂着眼看着白上一手拿刀,一手横在他脸上像是要割腕一样的动作。
“啊,这个,这个……”白上被他有点吓到了,支吾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黎赤没有说话,很耐心的等着他开口,白上这才将自己的手收回,小声的说道:“仙君、仙君说我是隐鼠,血可以治好你的伤势……”
黎赤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冷厉,他看着白上手腕上明显不止有一道的伤痕,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说道:“你喂了几次了?”
“一、一次啊?”白上睁大了眼睛,手上的伤口还没有结痂,有些要裂开的趋势。
“只有一次,就这么多伤口?”黎赤嘴边出现了一个冷笑,胸前包裹着像是洗了很多次的纱布之上又有红色印了出来。
白上着急的伸手给他加了两个枕头,让他靠的舒服一点,然后就这他手还在黎赤手中的姿势小声说道:“一把刀要一钱,我没有钱买,然后,就、就多割了几下……”
黎赤的目光顿时挪到了已经滑倒了他腹部的那把锈迹斑斑,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废铁的刀子。
黎赤面无表情的挪开脸,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眼中带上了些柔情,随后他动作不怎么流利的拿过了一边的木箱,鼻尖闻着里面的药味儿,上面也细心的贴了纸张。
“以后不准再喂了。”黎赤动作缓慢的拿出一瓶药粉给白上倒上,忽视对方一脸扭曲,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说道:“我的伤势自己会好,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个时候,白上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是没有那么怕他了,最后,在黎赤又给他另一只手上倒药的时候,白上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的说道:“别、别再倒了,这药好贵的……”
黎赤手中的白玉瓶子顿时裂了一个口子,白上心疼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不过好在,黎赤并没有再继续刚才的动作,转而给他开始爆炸。
然后白上更心疼了——干净的带着透气纱网的纱布一向卖的更贵,黎赤足足给他绕了五圈在一下子撕碎给他扎了起来,白上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的把药仔细收好,然后小心地放在了一边。
他觉得,仙君走时给他留下的那些银子,可能、可能要不够花了。
于是这天晚上,黎赤因为伤口疼痛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上就这窗口露进来的些许夜光,在一点点的数着那些碎银和铜钱的样子。
这一刻,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样的,有些疼,又有些说不上的酸涩。
☆、第七十六章 番外
大概是他过去活着的那几千年前,从来都没有过谁对他这么好过。
即便是在招摇山上的时候,有仙煦那个不着调的大哥在,可他大哥每天忙着平乱招摇山,剩下的一大半时间,就都奉献给了他死去的妻子和尚且年幼,已经快要百岁,却还不能化形,而寿命已经快要到了终结的儿子。
所以黎赤还是很寂寞。
他记忆当中,只记得有暖烘烘,却又有一股狐狸臊臭味道的洞穴,一堆毛色各异的小狐狸挤在一起取暖,渐渐的,狐狸都慢慢长大,都不怎么爱搭理他这只已经可以化形的人,然后他又一次的被疏远了。
之后就是在招摇山上的日子,平时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也就是修炼再修炼,想要找到一个让自己不那么孤单的借口。
可是直到仙煦天人五衰,进入将死之地的时候,黎赤都没能知道,他一直想要的归属感,到底是来自于哪里。
后来他一个人遍访名山大川,经过不少地方,所见的人事物众多,可那种独身一人的孤寂也都一直伴随在身侧,没有消失过。
而现在,在这此时此地,却有一个修为不高,笨的可以,还带着三个更笨的小白鼠,就这么在他身边一直照顾着他。
这样的感觉,对于黎赤来说,不论对方是为了什么,都让他觉得心中很舒服。
黎赤的伤势渐渐的开始结痂,还没有完全好的时候,白上依旧每天会去雕题国旁卖面人儿,只是顾客好像并不多,因此每天并不能赚上多少钱。
又过了一段时间,黎赤和白上就打算启程,前往青丘。
黎赤刚听到青丘的时候,着实是愣了很久。
青丘这两个字,大概没有什么狐狸不知道。
那是狐狸的国度,里面生存着的,都是天狐一族,即便进不去青丘,在青丘之国外面修炼,好处也绝对不是他们在这荒气缭绕的荒山之上可以比拟丢的。
“要去青丘,谈何容易?”黎赤自嘲一声,看着撅着屁股收拾东西的白上,随后说道:“你知道路?”
“不知道啊。”白上随后说道,不过马上就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珠子,放在阳光之下好看极了,随后他说道:“不过仙君说,让我带着这个珠子,它会带着我们找到青丘的。”
黎赤抬眼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个精致漂亮的珠子,不发一言的站在了门口,等着白上收拾完东西。
*
白上拜祭过了父母之后,才一深一浅的在山上带路,慢慢的走出了这座他生长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荒芜山。
那颗珠子果然就和扶颂说的一样,在白上走路的时候,就会飘在他们的前面发着淡淡的光芒,尽职尽责的带着路。
因为黎赤坚持不肯再喝自己的血,白上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用武力压制他——虽然黎赤现在伤的不轻,可白上这半吊子修为的小身板显然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于是白上一路上只能任劳任怨的打听着所有对外伤有奇效的草药,然后马上就屁颠颠的上山去摘。
他仗着自己是一只老鼠,山上农夫进不去的地方,他都能很轻巧得到,只是每一次回来之后,都免不了要弄得一身脏。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于黎赤的称呼,从公子变成了阿黎哥,渐渐的,他发现黎赤这个人,其实并不是这么的难以相处——他只是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凡是自己问他的东西,即便他不知道,也都会应上一声,当作是回复。
这一路上因为黎赤的伤势,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好一阵子,晚上天凉的时候,白上就会变成老鼠的样子,把弟弟们抱在怀里,再缩成一团,团在黎赤的肚子上面给他取暖。
就这么慢慢悠悠的,等他们真的到了青丘的时候,时间已然过去了四五年的时光。
*
黎赤的伤势依旧没有好,反而像是更严重了,可他依然是坚持着不肯喝自己的血。
白上苦恼之余,只能在青丘花费重金租了一个小宅子,可就这么一下子,荷包就空了一半,于是白上把自己的包裹重新搬出来,开始重操旧业,在街道上继续摆摊卖面人儿。
黎赤看着白上每天乐呵呵的出门,又到晚上才回来,也都会特意带着些新鲜的水果,于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每天在白上出门的时候,也都会出门,很久之后才会回来,只是每一次回来,都会把得到的钱都交给白上。
黎赤每天最爱看的,就是白上拿着洗的仔仔细细的蔬菜在灶台前面做饭的样子。
他每一次都会很小心的掂量着那些素油的用量,然后做出一大盆香喷喷的菜。
只是今天白上回来的显然晚上了很多,黎赤正打算出门找他的时候,就见白上蹦跶着开了门,身后是两个衣冠朴素,却又贵气天成的仙人。
黎赤认得前面的人是扶颂,后面的人虽然不认识,可大概也听说过,因此只是垂眸站在了门边。
这一天,大概是他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时间,亲生父母得以相遇,压在了他心头千年的心结似乎被一下解开。
看着白岚女君消瘦的面容,黎赤只觉得自己也有些不好受——大概这就是母子天性。
然后顺理成章的,他们进入了青丘皇都,他身上的封印没多久就被解开了,随后,就进入了青丘王城。
在那里,直到解开了他母亲身上的封印,和他自己的封印,并且举行了祭天仪式,和白上大婚之后,黎赤才恍然觉得,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刻居然已经成了现实。
*
身边正侧躺着睡的白上突然在梦中动了一下,黎赤回过神,放下了手里的书,就这浅淡的月光仔细看了看他,随后轻轻的摸了摸他虽然疲惫,可却营养很好的脸蛋儿。
给白上又盖好了被子之后,黎赤在赤着脚下了地。
他的长发已经在封印解开之后,就变成了月华一般的白色,在这夜晚似乎是透露着些许的荧光。
外面的天还很黑,黎赤看了一下天色,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之上,走到了一个用垂帘隔着的小房间。
房间里面点燃了炭火,里面放着一个小摇篮,里面睡着一个正冒着鼻涕泡泡的小白狐。
这是他和白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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