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心结不打开,百年之后仙寻化为角龙时候,万一出现什么差错,想要挽回,就再也来不及了。
仙寻手掌一颤,杯中滚烫的茶水洒出些许在手上,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低着头不说话。
烛烨将茶杯放在鼻尖轻轻闻着,没有说话。
孟婆这里的茶叶并不是上好的,泛着一股陈年的苦涩,可却也有一种别意的沉香。
仙寻喝不惯,扶颂和烛烨却是极爱,两杯茶水下肚之后,方才在那条花海中被冻的有些发冷的手脚都有了暖意。
孟婆所负责的那一壶粥已经施放完毕,此刻正擦着手朝他们这里走来。
“两位仙君光临我这,可是有事要问?”孟婆站在一边,并没有一同落座。
扶颂垂眸,自然的说道:“孟婆还是坐下吧。我们三人位分相近,没有我和……烛烨坐下,却让你站着的道理。”
孟婆这才干脆的坐下。
“老身也不说空话。”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撩了一下落在了耳边的碎发,仙寻这才发现,她的手居然是极其细嫩的。
“仙君所为之事,我大概是知道一些。”孟婆看着仙寻紫莹莹的大眼睛,笑着弯了弯眼睛,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这孩子的母亲是敖贞公主。这位小公主一生为善,多少海兽凡人都接受过她的救助。”孟婆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根晶亮的糖葫芦递给仙寻,看着他发光的双眼,道:“敖贞公主因功德圆满,判了一世的仙缘。只是她甘愿放弃,用自己的仙缘换了与一条白蛇来世恩爱。”
“变作凡人?”
“是。”孟婆起身,看着她那盅壶里又满的似乎快要溢出来的滚烫的汤水,起身躬身行礼,“壶盅又满,老身要去忙了。”
仙寻双手按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肝儿,看着孟婆将一碗碗粥递给本不安分,一脸迷茫的鬼魂后,他们又面无表情的踏上奈何桥。
“仙君,父亲和母亲也会过奈何桥吗?”已经走离了很远,仙寻才终于开口问道。
“不会。”扶颂摇头,看着依旧是看不到头的灰蒙蒙的长队,“神仙走的是另外一条道,按照生前功德和自身意愿,判定来世为人还是为仙。”
“哦。”仙寻乖乖点头,看着不知何时突然不怎么开口说话的烛烨上神,眼珠子转了两下,才终于鼓起勇气,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衣服。
烛烨诧异,就见仙寻涨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一会儿也没能说出个什么,半晌才终于重重一弯腰,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又回到了扶颂身边。
这傻孩子。
*
从地府转而走进了冥府的王城之后,扶颂几人就被来引路的冥洲使者带引着到了住的地方。
烛烨位分极高,扶颂和仙寻跟着他一起倒是沾了光,一起住进了以繁华富丽著称的余荒宫。
余荒宫处处精致,就连长廊中偶然坐在一处的凭栏上都有惊心雕刻出的繁琐纹路,传言中冥府外围尚未平顶的区域有不少为祸的妖魔,因此,凭栏上这些复杂的纹路似乎多半都是有防御功效的。
传说在千万年前的那次冥府大□□中,冥主用身体化作了整个王城,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击,此后才得以保全了冥府。
后来的历任冥王,便会在这冥府四处刻下花纹,一是防护整个冥洲,二也是……
“哎呀仙君,这些花纹也实在是好美呀。”仙寻咋咋呼呼的看到了余荒宫就连地板上面都刻有的纹路,果断的变成了龙身在地上开始舒舒服服的蹭了起来。
扶颂弯了弯眼睛,从二楼主卧看下去,下面朝阳湖内正在四处游动的锦鲤显得格外的漂亮。
冥洲王城并不在地底,此刻正值黄昏,暖暖的红光飘散下来,落在身上还有一丝丝的暖意,加上微亮的细风轻拂,舒服的简直是有些飘飘然。
“落日之下,扶颂神君居然就在这里看着那湖里的锦鲤?”身后传来了一个极其轻佻的声音,扶颂挑眉,看向了身后。
现下除了一到王城就不知去向了的烛烨和此刻正在水中变成原型和锦鲤嬉戏玩闹的仙寻,就再无一人了。
扶颂转身,看着来人身着一身玄黑纹着复杂金线的长袍,发上尚且还束着冥府内的朝冠,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冥君陛下。”
“仙君果然标致的紧,这天上地下千万女仙,都不能得见有仙君一半的风姿。”冥主上前两步,正想伸手似乎是要触碰扶颂的下巴,就被突然横穿进来的另外一只手拦下了。
“那是因为冥君陛下更爱男色。”烛烨脸上一点都没有平常在扶颂面前嬉闹放松的神色,此刻面无表情的看着冥君,倒是让扶颂惊了一下。
冥君悻悻的放下了手,看着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烛烨,挂不住面子似得说道:“你也就知道欺负我年纪小。”
“我只比你早出生一百年。”烛烨被冥君不要脸的话给彻底打败,看着他说道:“听说冥君不久前才纳了一位新宠,怎么不见?”
“上不了台面的,带出来又是作甚?”冥主丝毫不在意,双眼看着扶颂,眼睛堪比仙寻看到深海大虾后的闪闪发光,“若是扶颂仙君肯下嫁于我,东陵愿以冥后之礼相迎,四海八荒君主齐邀,九十九重天上避世灵鹤……哎呦喂。”
方才还一直严肃着脸,本来就明摆着心情不好的烛烨上神,终于是在扶颂上神惊诧,小白龙崽子惊恐的眼神中,重重的挥出了一圈。
被击翻在地的东陵冥主在看到火红色天光的最后一刻,就是期冀着,方才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一干仙侍……可不要把事情给说出去。
百年难得一次的朝花盛宴,本该风光万丈出席典礼的东陵冥君……最后,还是称病,在寝宫渡过了悲惨的一夜。
可怜可悲可叹呀。
☆、第十一章 老人
少了冥主主持的百花宴会,到底是又随意了些。
虽然这位传说中一向比较随和的冥主陛下其实并无太大的威严,但是他也依旧是冥界的君主。
外面的花期正是盛时,本就喜欢闹腾的小仙寻早就已经耐不住的变作原形在花海中翻滚飞腾,偶尔重装了一两个上仙,却也都对这三界之中唯一的一个小白龙崽子多加宽容,不过是一笑,摸两下脑袋度之。
“仙君仙君。”仙寻的声音由远及近,嘴里衔了一把多色的花朵,正朝着扶颂这里飞来。
扶颂笑着,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成片的花海和在那其中衣抉飘飘的天女神君,一时之间,倒还真的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偶然间的一瞥,附送突然发现了一位正躺在高位,胡子飘然到地底,却全然没有管顾过的老人。
他的样貌,实在是像极了巫伢长老。
扶颂一时间愣住了。
他飞升上至三十三重天只上的时候,其实是注意到了这位老人。
他当时位居于天帝之下,身边虽然放松,却也都是端坐着的上神,也就只有他一位可以肆意无视天帝的存在,躺在自备的软榻之上,嘴边吃着仙侍为他剥皮去核的灵果,随意松散的在卧榻之上问着新飞升便袭乘君位的仙阶如何。
只是当时仙侍挡着他的脸,扶颂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现在看清楚了,扶颂却不敢信了。
天界之中,所有的神仙自然都是好看的。
可这份好看,却都是各有各的特点,如果两个人长得非常相像,想要说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
“那位是隐士已经八千多年的北荒老人。”身边熟悉的声音响起,扶颂回头,只见脸上已经没有了淤青的冥君着了一身并不算是隆重的玄色长袍靠在一边的廊柱之上。
“北荒?”扶颂眉心微微隆起,“传闻北荒宗一向四无黄绝,是一个天生的凶地。”
“传言罢了。”冥主殿下手中把玩着一个流苏坠子,顺着廊柱向下滑落坐在了下面的凭栏处,望着哪处闲散的老人,“北荒虽然上古凶兽极多,可耐着北荒的结界根本出不来。上古凶兽聚集的地方,又怎么会是穷山恶水。”
这倒也是。
扶颂颔首,也并未多问其他的。
倒是一边的东陵却轻笑一声,眉眼在树木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明暗交错,看不清表情如何:“这位北荒老人,听闻是千年之前,在巫族被灭族之时,从隐世而居的北荒宗走出的。”
扶颂垂在长袖之间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抚摸着怀里仙寻毛茸茸的脑袋,平视着已经睡熟了的他天真的睡脸,说道:“巫族为何物?”
东陵眯了一下眼睛,随后一笑,才道:“巫族天生天养,若是这天上没了三十三重天上的君主,他们的位分,决然会是天的宠儿。只可惜,盛极必衰。”
“这事不多言也罢。”东陵指了指那边的山头,说道:“这位老人姓名皆不知为何,千年前从北荒出来至今,也不过是出了两趟远门。”
“一次,是你飞升成君那日的仙宫大宴,”冥君陛下站起身,走到了扶颂身边,轻声一字一顿道:“一次,是冥府千年一次盛开的百花朝宴。”
“是吗。”扶颂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眼角已经看到正在急速赶来的白色身影,抿唇一笑,看着眼前东陵一瞬间愣神的表情,道:“这与我又有何干。”
“听闻……”东陵冥君愣愣的看着扶颂的笑颜,说道:“这位老人与巫族的巫伢长老,乃是同株而生的双生兄弟……”
‘砰。’
扶颂怀中的仙寻被这一声嘎嘣响的声音吓得震了一下,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就见一脸寒霜的烛烨神君背着身体站在自家仙君面前,对面隐约可见一个玄黑色的身影。
一阵搀杂着花朵清香的微风飘过,烛烨上神极其淡然的收回了拳头,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将手中一束因为赶路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花递给了扶颂,龇牙一笑,比正空上的骄阳还要艳上三分:“阿颂,送给你的。”
身后一阵不小的倒地声音传来,仙寻不由得捂住了眼睛,不想看着那位冥主惨不忍睹的样子。
扶颂忍住笑意,看着烛烨一丝凌乱都没有的样子,说道:“多谢。”
*
北荒老人所居的山头之上,早已被冥主严令之下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打扰。
这位仙资已经万年有余,却尚且是一副精神极好的老神君,大概是如今四海八荒之内为数不多,没有因为时间长河的流逝选择沉眠得了。
老仙君一向喜欢清静,山内除了一个侍奉茶水的仙侍之外再无他人。
只是这一天,就连仙侍也都被支开去了山下采摘清晨的花蜜,整个殿中只余他一个,看起来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张软榻之中,微微垂着眼帘像是养神一样。
“出来吧。”老神君睁开眼睛,看着一个龙柱后隐起的身影,神色温和。
扶颂自那根石柱后走出,垂着头一点点向前走,行至老人案几前五步左右距离的时候,才停下了。
“我还在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会耐不住来找我,居然真的来了。”北荒老人笑呵呵的从软榻中坐起,后面靠着舒适的软枕,阵阵微风轻拂,撩起的几片垂帐显得有些飘逸。
扶颂垂眸,微颤着嘴唇说道:“方才扶颂听闻冥主陛下说,尊上是前巫族巫伢大长老胞兄……”
“唔,是真的。”北荒老人点头,眼带笑意,看着在下方已经跪下去的扶颂,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微微招手,说道:“阿伢到底是没错收弟子。”
“上前来,让我看看。”北荒老人叹了口气,看着扶颂已经红了眼眶的脸,说道:“巫伢之死乃是天定,既然换了你的重生,必然会再有他活过来的时候。你也不必多伤心,让他知道,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扶颂哭笑着摇头,“大长老绝不可能会这样以为。”
“你又是了解他。”北荒老人气哼哼的说了一句,“老夫空活了万岁,生平难得碰上了喜欢的孩子,那小子倒也不让我抱你一抱就把你从苦寒崖带走,最后都没让我摸摸你的手。”
北荒老人捏了捏扶颂的脸,笑眯眯的感叹了一声,“小阿苏果然是被养的极好的。”
扶颂笑眯眯点头,坐在老人榻前,就像是一个仰慕老人的孩子。
话语谈笑间,老人到底是没能忍住,带着遗憾又庆幸的叹了口气,说道:“当日为你重生,巫伢割了浑身血骨,以自身和巫族万人祭天,总算是换了你的重生。”说到这里,老人的手指有些颤抖,可也依旧是摸了摸扶颂的头发,“这至关重要的祖龙鲜血早已干涸,能够转动冥府内的转生池水……终究是你命不该绝。”
扶颂默默点头,不发一词。
“外头花期正好,老夫闲着都要发了慌,”老人从软榻中起身,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在扶颂面前一阵柔光闪过之后,就成了一副英俊的青年,“小阿颂,你就带着老夫出门溜达溜达算了。”
扶颂诧异的看了看老人,应是。
四海八荒内的神仙,想要将外貌维持住盛时并不算是难事。
只是这么做却是非常损耗自己的修为,而且活到了一定岁数,修为增长的同时,自然也会有稳固容貌一途,是以,天界之中倒还没有过十万岁老太君化成百岁不足的小女娃的事情出现。
只是有些人经历的多了,自然心态也就随之沉然,对于自己外貌的在意反而是不那么执着。
就像是北荒老人,他活了上下七万岁,经历了上古大战,又自封在北荒之内,习惯了垂垂老矣的样子,变成了青年才俊,反倒是让他自己都不习惯了。
*
仙寻再找到自家主人的时候,就见到自家主人和一个看起来就像是画中人似的上神在一处凉亭内饮茶。
仙寻当下就挤出了两炮眼泪,泪眼汪汪的扑到了扶颂怀里,白嫩的包子脸上显然可以看出不少的指印。
“阿寻这是怎么了?”扶颂笑眯眯的问道,当然是想到了缺乏新生孩子的天上。
泛了母爱的天女比比皆是,阿寻长得又出挑,人形的时候在花丛中扑蜂捕蝶的,自然是要惹来一大票女仙的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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