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也几乎没什么朋友。
在我看来,这不能称之为冷漠,而是人格障碍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我全身都被昨晚的梦惊出了一身冷汗,我又梦见了我死前的那一幕幕,心中有隐隐的恨意。
这具身体估计已经养成了定时醒来的生物钟,因此根本没设闹钟。
我找到和床的位置对应的柜子,拿出了以前是顾简峥的,现在属于我的包。
看了一下寝室里熟睡的三个人,视线在宋祁的床上定格了半晌,心头的怪异感有些挥之不去——回到多年前,竟和自己成了陌生人一般的存在。
我静悄悄地走出了寝室。
一路走出寝室大门,来到空无一人的操场。
看着眼前无比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我的心情之复杂难以言说。我已经将近两年没有来这里了,一切都没有变,宋祁还是那个宋祁,那个软弱愚蠢的自己,那个对老师,对学校还抱有期望的自己。
那个我深恶痛绝的自己。
而我,成为了顾简峥。
我深吸一口气,理了理纷乱的思绪。从包里拿出了原主的手机,按照记忆里的画面打开了屏锁。
确定时间后我将手机放回了包,把包扔在cao场边的石阶上,开始了一天的晨练,绕cao场跑五圈。这既是原身留下来的习惯,也是我近两年来的习惯。身体健康才能活得更好,活得更久,才有本事找当年招惹过我的人报复。有时想想,说不定我活得恣意惬然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到那时,我随时都能想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他们。
今年是20xx年,我大一。
现在离我出柜的流言和我去gay吧的照片传出来不到三天,正是炒得火热的时候。
也是我还在小心翼翼讨好余乐阳,对方却对我视而不见的时候。
我并没有打算用我现在的身份去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第一是不想惹上麻烦,现在的宋祁对我充其量是个陌生人。第二,我说过了,我对过去的自己深恶痛绝,我觉得他应该为自己的愚蠢受到点教训。这样才有助于他看清人心,看清余乐阳。
跑完步之后不出预料的遇到了背着包要去教室自习的宋祁。我清楚地知道他的作息时间。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的包绕过了愣愣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的他。
我知道他想问我昨晚的事,不过我也懒得找什么理由搪塞他。
根据原身的记忆,我来到了已经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的教室。挑了个喜欢的位置坐了下来。
当我看到宋祁走进来并对我这个方位发了会呆之后,我才意识到五年前的自己也选了这堂课,并且一直都坐在我现在坐的位置。一边暗骂自己失策,一边面无表情地翻开了书本。又没有人规定上课必须坐哪,教室这么大我就坐这里了怎么着?宋祁果然识趣地走开了。
这些课程对我来说难度并不大,当然对顾简峥就更不用说了。凭借自身和原主的记忆在课堂上我还是能混得如鱼得水的。
从前的我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不过经历了死后那些事,仿佛现在经历的这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上天给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感激还来不及。
下午下了最后一堂课,我刚一走出教室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着“mom”。我没犹豫多久就按下了接听。
“小峥,你后天中午回趟家,你秦伯伯请客吃饭。”女人用飞快的语速说,毫不拖泥带水。
“我知道了妈。”
“在学校一切还好吧?”
“还好。”
“没事就挂了。”
“嗯。”
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嘟嘟声,我慢慢地将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
走到食堂附近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小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貌似在打人。
我皱了皱眉,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什么,却又没抓住。
“宋祁,你tm 贱不贱?”“少给宋家丢脸了行不行,可别被人知道我和你这种人有血缘关系!”
我瞳孔猛地放大。是杨央的声音。
4
“余乐阳都跟你说这么清楚了你还上赶着呢?啊?”“艹,恶心的同性恋。”打完之后这几个人的嘴巴还没有停下。
杨央说是我的表弟,其实也没小我多少,和我在一所大学的一个年级就读,只不过大学时期我和他的交集除了被打就是两家一起吃饭。再没有别的。
这个场景我是有印象的。知道余乐阳晚上不吃晚饭的我在家自己做了饭菜,放在保温盒里,打算下午给他。
余乐阳当时和杨央就走得比较近,他们一行四五个人走在一起,我站在一旁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赶上前叫住了乐阳。
“我不需要。”他说,眉头锁的紧紧的。
“好歹吃一点,长期晚上不吃饭的话,很容易得胃病的。”我温和地看着他。
乐阳和我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在第一天我冷冷地坐在餐桌边看着他之后,他妥协地坐下吃完了晚饭,从此再也不用我的逼迫。
而大学时代,我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吃晚饭,他却不肯接受,甚至于不屑接受。
乐阳语气冷ying地说,“宋祁,你烦不烦?”说完之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我在原地站了两秒,刚准备走就被一旁杨央的跟班狠命推了一下,“这个变tai真tm恶心!”杨央说。
我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拳头就如疾风骤雨一般向我身上招呼了过来,伴随着不堪入耳的辱骂。
等到人都散了之后,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眼尖地看到了一旁摔在地上的饭盒。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眼角破皮,嘴边一团青肿极为显眼,他似乎半天没办法起身,经历过一切的我清楚地知道那种身体上的剧痛和自尊被他人踩在脚下的无力。却不打算cha手。
刚准备转身离去,眼角突然瞄到了食堂的二楼,一道视线不带感情地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某个人,仿佛在看一只蝼蚁。是乐阳。
我的心窒息了一瞬。
原来他一直看着。
突然想到他在我的墓碑前说“你上学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都是带笑的,你会主动找话题,会关心我要什么。”
这些确实是我会做的,可你又什么时候珍惜过呢?
我收回要离去的脚,转身走到了躺在地上起不来身的宋祁面前。心中竟然涌现出一股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怜惜。我不由皱眉,这不像是我该有的情绪。
莫非……是原主的感情残留?不,不可能。我跟他压根一句话都没说过。
他原本没有焦距的目光移向我,眼中闪过了一丝狼狈。公子哥的贵气早已消磨了大半。
“值得吗?”我轻声问着,对他伸出了手。
他怔怔地看着我的手,片刻,将自己的手搭了上来,“谢谢。”勉勉强强起身后,他扯出一丝牵强的笑看着我。直接掠过了我的问题。
我也不介意,走到一旁拿起了饭盒,还好里面的饭菜没有掉出来。
我若有若无地用余光瞄向食堂二楼的窗户,不出意料地撞上了那人的视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镇定下来,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移开了视线,转身走了。
宋祁刚准备接过饭盒,我的手便一紧,他扯了一下,扯不动,抬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还没吃晚饭。”我面无表情地说。
宋祁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少爷,从小到大就没学过做饭,直到被赶出家门,才不得不一日日地练习。然而知道心上人不吃晚饭后,他担忧地花了最大的心思做出了一顿自己以为一辈子做不出的饭菜。最后却是一个人坐在学校的石凳上吃完了这顿自己做的晚餐。
宋祁看我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敢置信,最后犹犹豫豫地道:“要不,你吃这个?”他指了指便当。我毫不客气地说:“那就谢谢你了。”
说着,我提着便当自顾自地走到篮球场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打开便当拿出里面的勺子就开始吃。
宋祁慢吞吞地走上前,站在我面前仿佛不知所措。
我皱起眉头看向他,“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看着。”这样我不习惯,即使那人是我自己。
“哦,”宋祁有些尴尬地说,“那我先走了。”
“保温盒你不要了吗?”我问。
他站住,转头看向我。他当然不会不要,这个保温盒当时花了我好几百。
“你坐过来吧。”我淡淡地发出邀请,“别看我就行了。”
宋祁依言坐到我旁边。过去的我,真是只好捏的软柿子。我无奈。
“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
“哦。”
然后又是一片沉默。我当然知道他吃过了,回想到前世自己连吃两碗饭那撑得要死的感觉,顿时觉得自己为宋祁做了件好事。我心安理得地继续吃过去的自己做出来的爱心大餐,宋祁怔怔地看着远处的风景发呆。
不知道为何,这样沉默的环境反而让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用很快的速度解决了手中的便当,宋祁眼睛不知道又看到哪里去了,听到饭盒盖上的声音,他问,“你吃完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些好笑,然后我就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他困惑地问,还是没有看我。
“我吃完了。”
“哦。”他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接过我手中的饭盒,刚准备走,我一把按住了他:“你急着回去?”
他说:“我要打工。”
“就你现在这伤,去打工是想把人吓死吗?”
他听了,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然后传来嘶的抽气声。
我很不厚道地又嗤笑了一声。他惊异地看着我,估计在想他是不是中彩了,一个自上大学以来基本没和任何人有过交谈的怪人竟然在短短的两分钟内对他连续笑了两次。尽管这笑声的含义不怎么好。
笑完后,我目色深沉地看向宋祁,“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哦了一声说:“你问。”
“如果你将来有了权力,你会找这些人报复吗?”我问。
5
宋祁愣了两秒,突然笑了,''报仇?我找谁报仇?自从我离开家里,向刚刚那样对待我的人不在少数,我一个个找他们报仇吗?''
''我说的是杨央。''我说。
他笑意一顿,皱起了眉头,''你认识杨央?跟他有过节?''
''没有,我只是知道刚刚那个人叫杨央而已。''我语气平淡地说。
他眼神仍旧怀疑。我想我能理解,一个过去几个月从来没有说过半句话的人突然间找他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怎么看都是有目的的,我又这么关心杨央的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可能就是我和杨央有过节。虽然确实有--上辈子他开车把我撞死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说。
''我想我不会。''他说。
你还真他妈想对了,就你这句不会把自己坑得横死街头。
''为什么?''我还是问道。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而且,小时候我们还很''他斟酌着语句回答道。
''很要好?''我的语气不无嘲讽,''你觉得小时候小孩子说的那些话能代表什么?你们兄弟情深?''
年幼时多少亲密,年长后就有多少背叛。而我只看到年幼的杨央,忘记了他年长后的野心勃勃。尤其是年幼的杨央常常受到宋父宋母的关照。
宋祁这下子看我的眼神越发奇怪了,''顾简峥,你用这种语气说话让我感觉你有多了解我。''
带些试探的语气,我不接招,''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无法接受而伤害别人,像刚刚那样打你已经是过分了。你完全不打算还手吗?''
''那也要有那个本钱。''
''如果我给你那个本钱呢?''
宋祁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你的意思是,你要帮我报仇?''
''我说如果。''我眼也不眨。
宋祁视线又移向篮球场,仿佛在思考,半晌,他开口,''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我并不希望自己那样做。''
我感觉喉咙仿佛堵住了什么,半天才挤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他妈白痴吗?软弱也要有个限度!
''我明白有很多人厌恶我,歧视我,但是我也知道,父亲和母亲将我赶出了家门,却从来没有在法律上和我断绝过关系,父亲虽然被我气出病来,但从来没有真正下狠手打过我。迟早有一天,我要带那个人回去,告诉他们我也可以很幸福。这样的情况下,向那些人报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况且等我真的有了权力,我想我的成功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宋祁平静地告诉我。仿佛从来不将这些想法视作秘密。我真想唱一句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心里真的恨不得把自己掐死。
如果那两个人也不在了呢?
我没有问出口。因为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世界并不需要第二个宋祁,有一个沉默寡言,自私冷酷的宋祁就够了。忘了说,我恨过去的自己,可是我厌恶现在的我。没有感情,也没有任何人将感情投注到我身上。这样无疑是可悲的。
所以我不会让这个世界再出现第二个我。哪怕我活着,是用另一个人的身份。
我在不知不觉中,已暗下决心。
''顾简峥?''许是看我半天没说话,宋祁困惑地唤道。
''是我唐突了。''我缓了口气,''抱歉,不该问你这些。''
''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担忧,''我说不定可以帮上什么。如果你不嫌弃。''这就是十八岁的我,很无知,很善良。而我亲手毁掉了它们。
我靠到椅背上,搜寻着原身的记忆,开始胡诌为自己刚刚的问题解释一番,''我是独生子,父母工作忙,小时候没怎么感受过父爱母爱,所以不怎么能理解你那种心情。曾经有那么一瞬,想要把班上某个说我闲话的家伙揍一顿。''
''然后你揍了吗?''
''没有,那家伙喜欢的女孩子没多久就跟我表白了,看到他的表情感觉比揍他一顿爽。''我按记忆里的内容,配和丰富的联想力回答道。
''噗哈哈,''他突然笑出声,''没想到你这个平时面瘫的家伙还有这样的心理活动!''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看出了神。那么灿烂的笑,那么温柔的表情,我几乎从来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过。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脱离我原本意识,独立出来的人。
那个无知的,善良的,十八岁的我。
第二天下午去到教室的时候,感觉全班的目光一瞬间聚焦到了我身上。下一秒,便是纷纷的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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