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想到,魏延曦竟然早就做好了与他生死与共的打算。齐遥清心中苦叹,幸好自己没死,不然只怕北狄还没攻下边疆,阑朝的江山就被自己人给毁了。而等到两人泉下相见时……
呵,只怕魏延曦要盛怒之下追着自己问,为何不听他的话独自赴死,将他一人留在世上吧……
思绪越飘越远,而对面,魏延曦还在继续说着:“不过这是下下策,毕竟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对谁都不好。所幸皇兄只是把你关在牢里,到底没要你性命,那我们自然就还有生路可走。”
“生路,何为生路?”
“这个嘛……”
魏延曦狡黠一笑,并没有回答齐遥清的话,反倒是忽然伸手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来,一边大步朝外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遥清你且看着吧,夫君我自有法子,定不叫你我英年早逝。”
齐遥清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挣扎着就要下去,可魏延曦哪会给他这个机会?自然是牢牢抱紧,任他百般扑腾都纹丝不动的。
“好了王妃,莫要再挣扎了,我们要出去了,外头指不准多少人看着呢。”在临出天牢大门之际,魏延曦在齐遥清耳边低笑道。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刚一踏出幽深黑暗的天牢门站在阳光下,周围便齐刷刷的响起刀剑声,整座天牢竟是被持刀的士兵围的滴水不漏,一看魏延曦出来便一齐围上来,将他和齐遥清两人包围在圈正中。
齐遥清见阵势不对,想要下地,魏延曦拗不过他,只能轻轻放他落地站好,一手揽着他的腰,目光落在从包围圈外走进来的为首那人身上,轻笑道:“陆统领,好久不见。”
那人走到离魏延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单膝落地屈身向他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属下参见王爷、王妃,王爷别来无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城禁卫军统领陆寮,也是魏延曦昔日的部下。
魏延曦点点头,算是承下了他的礼,又问:“皇兄派你来的?”
“是的,王爷。”
陆统领即便起身后还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对魏延曦道:“王爷擅自离开战地回到京都,还硬闯皇宫天牢,这些事皇上都知道了,所以让属下带人前来,请王爷王妃移步崇明殿一趟。”
虽然他说的客气,但魏延曦扫了眼这阵势,一个个禁卫都拔刀相向,面容严肃,摆明了这个“请”字是要另作解释的。
不过正好,他本来也没打算背着皇兄偷偷带齐遥清离开。圣上金口玉言,当初答应他的承诺如今变成这般局面,他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好,本王与王妃就跟你走这一趟。”没有犹豫,魏延曦干脆的点头应下,“带路吧。”
陆统领仿佛知道他不会抵抗似的,闻言一点也不讶异,只挥了挥手让众侍卫收起兵器,让出一条路来,由他在前领着浩浩荡荡的朝崇明殿的方向行去。
而崇明殿偏殿门前,季宏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王爷,王妃,皇上正在里头等你们。”
他福身给魏延曦和齐遥清行了个礼,形容恭谨,可面上却再没了从前的和善笑意。
齐遥清心中一直感念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公公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照顾,也知道自己与魏延曦确实是让他难做了,所以垂眼恭敬的给季宏回了个礼,轻声道:“让公公为难了。”
他的语气还是同以前一样,温温和和的,听起来很是舒服,可其中却夹杂了一丝无奈与歉意。季宏的神色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再说话,示意陆寮去把魏延曦腰间的佩剑卸了,推开殿门,侧身放他们进去。
魏延曦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季宏一眼,见陆寮走到他身边,迟疑的伸出手,像是在犹豫要不要亲手解了那剑,他冷笑一声,随手取下剑丢进陆寮怀里,然后揽着齐遥清大步走进崇明殿。
以他的能耐若真想翻天,无需什么佩剑腰刀,这整个禁卫军都能在眨眼之间全盘覆灭。
殿内,熟悉的高瓶方樽,袅袅龙涎香燃起,幽香袭来,沁人心脾,金色的盘龙随处可见,昭示着帝王的尊威。
魏承天正坐在桌前,批阅着奏折。
听见声响,他放下手中朱笔,抬起头,目光在魏延曦和齐遥清之间来回轮转了一番,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你们来了。”
闻言,魏延曦没有吱声,齐遥清看了他一眼,见他面容紧绷,冷冷的望着座上的魏承天,只得轻叹了口气,率先撩起衣袍欲跪地给魏承天行礼。
“罪臣齐遥清叩见皇……”
谁知刚跪了一半,他却被魏延曦一下子截住,怎么都不肯让他再继续跪下去了。
“王爷?”
见魏延曦仍然定定的看着魏承天,可手却固执的抵在他腰间强迫他站着,齐遥清低声唤了声,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却是魏承天开口解的围。
“好了好了,难得见面,又非在朝堂,礼便免了罢。”
他随手取过案边的茶杯,浅抿了一口,似是漫不经心的问:“若朕没记错,延曦这会儿应该在北地抗敌,怎么敌还没退你就先私自跑回来了?不仅跑回来,还硬闯皇宫天牢,杀了朕那么多大内侍卫,嗯?”
面对魏承天的质问,魏延曦面色不改,反而反问他道:“若臣弟没记错,皇兄答应过臣弟会好好善待臣弟的王妃直至臣弟凯旋归来,却为何臣弟前脚刚走,后脚就派人把他关进天牢,若非臣弟及时赶回来,只怕他连命都保不住。皇兄,这就是你的金口玉言么!”
魏承天显然料到了魏延曦会有这一番质问,脸色沉了沉,冷声道:“朕是天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齐氏一族通敌叛国、铁板钉钉,根本就是罪无可恕,朕判他们流放边疆已是念着旧情了!齐遥清身为齐家人,断然没有理由排除在外,延曦,你是我阑朝的雍亲王,是皇室一员,万民表率,你给朕好好想清楚,是不是还要继续执迷不悟!”
他语气中的帝王威压尽数释放,然而魏延曦却丝毫不惧。
“皇兄,”魏延曦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等笑够了,才敛了神色继续道:“你不必拿这些东西来唬我,我只知道当初你与我说好的,我去战场杀退北狄,而作为交换,你会替我守好遥清。皇兄,假如你当初没立下这个承诺,那我说什么都不会把遥清丢下来!可你立了,我也信了你,这才害了遥清,皇兄,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执迷不悟,是谁有错在先!”
“魏延曦!”眼见魏延曦的话越说越过分,魏承天忍不住狠狠一拍桌子,低吼道:“不要以为你是朕的亲弟弟朕就不敢动你!你私自回京又擅闯天牢,救出重犯,这已经够你死一百次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朕的底线!”
☆、第111章 后招
“呵,我挑战你的底线?”
魏延曦就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满眼讽刺的看着魏承天,“皇兄,你凭良心说,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对方底线!”
这两个人一个是天生的帝王,威仪天成,一个是沙场上英明神武的战神,戾气环身,此刻剑拔弩张,暗自较量,竟是一方都不肯相让。
齐遥清静静的站在旁边,面色有些紧张,却到底没出声。
他心里很清楚,魏延曦不是那种能任人家骑到自己头上,挑战自己底线都默不作声的人。魏承天是他的皇兄、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剩下的血亲这点不错,可正因如此,他才会更加恼火,气魏承天的背信弃义,白白辜负了他的信任。
这是魏承天与魏延曦之间不可避免的斗争,事情既然已经演化到这个地步了,齐遥清轻声叹了口气,垂下眼,那就不是他能再左右的局势了。
仿佛觉察到自家王妃的不安,魏延曦将揽着齐遥清的手收紧了些,轻轻拍了拍他,示意他放心。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魏延曦站在那儿纹丝未动,倒是魏承天先耐受不住,松下身体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抬眼道:“好了延曦,莫要再这么意气用事了,此事没能事先知会你是皇兄的疏忽,皇兄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如何?”
他身为帝王,是整个阑朝最至高无上的君,平日里根本不会用这种语气与人说话。只是因为这次的对象是魏延曦,于私是他唯一的亲弟弟,于公是阑朝赫赫有名的“战神”,是边疆最坚固的屏障,魏承天怎么都不愿意因为一个齐遥清跟他彻底翻脸反目。
不过他有这个招揽服软的心,魏延曦却没有。
“皇兄说笑了。”对面,魏延曦唇角扯了扯,眼里却还是冰冷一片的望着魏承天,“皇兄能留我王妃一命,本王就已经很感激了。至于提前知会……呵,皇兄你明知这不可能,又何必再在这会儿说这个话呢。”
他也就是面上话说的漂亮,提前知会?如果提前知会他还能有机会趁自己不备把遥清关进牢里么?魏延曦第一次觉得这个从前一直倚仗景仰的哥哥在这些年来真是变得太多了,与他渐行渐远,再也无法敞开心扉、真诚相待。
“魏延曦!”听到魏延曦半是挑衅,半是戏谑的话,魏承天气的一把攥紧手中的奏折,狠狠瞪着魏延曦道:“朕念在你是朕的亲弟弟的份上,一再容忍,可你也太放肆了!”
天子尊威岂容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就算这件事是魏承天有错在先,但魏延曦身为臣子,从来都只有服从圣命的份,哪里有资格用这种语气跟皇帝说话?
魏承天只觉得胸中一股怒火油然而起,连带着脸色愈发阴沉。他看出来了,魏延曦今天肯跟着陆寮乖乖来崇明殿就是跟自己兴师问罪来的,软硬不吃,真叫人头疼不已。
目光瞥向被魏延曦揽在身侧的齐遥清,魏承天只觉得胸中怒火更甚。又是一个齐家的余孽,他忍齐颂锦和齐家忍了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结果了她,可气还没喘一下,自己的好弟弟就又被齐家人染指了,还为了这个齐家人不惜跟自己翻脸,让他怎能不气?
魏承天忽然后悔了,后悔当初答应齐颂锦把齐遥清嫁进雍王府,本来指望着能借魏延曦牵制住盛国公府,自己的人手方便行动,哪晓得到头来反倒是又让齐家牵制了他一回。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齐家……果然厉害,是朕小觑了。”
魏承天忽然敛起所有的情绪,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齐遥清,“你父母兄弟如今都在牢中,不日便要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再踏入京都一步,你可知道?”
齐遥清敛眉,微微颔首:“臣知道。”
“那你又可知,按照我朝律例,通敌叛国者当削为奴籍,诛九族。如果朕真的按照律例来,你们齐家这会儿全部都该身首异处了。”
“臣……也知道。”
“可朕没有这么做。”魏承天轻描淡写的说着,手指把玩着杯沿,“齐遥清,你说,这是为什么。”
齐遥清愣了一下,眉头忍不住轻轻蹙起,迟疑的张了张口,却到底没说出话来。
为什么?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以魏承天对齐家的恨意,就算整个齐家被他施以剐刑恐怕都不为过,可他最后却只是下旨,将齐家老少发配边疆,并没有夺他们的命,这是为什么?
齐遥清犹豫的抬起头,正对上魏承天那双凌厉的眼睛。他眼睫轻颤,垂首轻声叹了口气。
“皇上恕罪,臣……不知。”
“哈哈,不知?”魏承天似乎并不对他的答案感到奇怪,反倒了然的点点头,“既然你不知,那朕告诉你也无妨,朕之所以不动他们,是因为你。”
说到这儿,魏承天忽然收起了笑意,直直的盯着齐遥清,一字一顿的道:“因为,你。”
齐遥清心头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攥住魏延曦的衣摆,抿了抿唇。
难道魏承天是因为自己甘愿帮他瞒过魏延曦,独自赴死,这才肯留下齐家老小的性命的?也就是说,在他眼里,竟是把自己的命看得比整个齐家的命还要重要?
齐遥清不禁苦笑,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难道仅仅因为“齐”这个姓氏和雍王妃这个身份便要被皇上百般猜疑忌惮,甚至不惜一切要夺了自己的性命才肯罢休?
这还真是……令人无奈。
魏延曦余光瞥见齐遥清攥住他衣摆的动作,心猛地疼了一下。这几个月来遥清到底受了多少苦自己无从得知,如今即使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却还是这么没有安全感。
魏延曦轻叹口气,伸手握住齐遥清的那只手,在他掌心捏了捏,等他惊讶抬头时对他微微一笑,仿佛是在对他说:有我在,你安心便好。
“皇兄,你不必再在遥清身上下功夫了。齐家人生也好,死也罢,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国法在前,纵使有心包庇也是枉然。”
回过头,魏延曦握紧齐遥清的手,替他回了魏承天的话。
“遥清虽然姓齐,但他为人如何,这么多年来在齐家所受的待遇如何,本王清楚,相信皇兄也清楚,你若想也给他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只怕根本就难以服众。”
“废后齐氏已死,齐家也永无了翻身的可能,本王别无他求,只望能保住王妃,也就不枉本王这几个月来在战场上拼死杀敌的血汗了。”
他说的听上去平平淡淡,但魏承天却微微眯起了眼。魏延曦这是在威胁自己?
“将领私自离开战场,无故返京已是大罪,更何况你还擅闯皇宫天牢,救出重犯,延曦,朕若想治你的罪,你根本不能活着走出这扇宫门。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是要护着你的王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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