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年轻人:“……”
水手B若有所思状:“叫什么名字来着?兰什么什么来着……”
黑发年轻人:“兰多,谢谢。”
水手C息事宁人状:“反正人都死啦,无所谓吧?”
黑发年轻人:“……”
水手A继续面无表情状:“那种二世主,除了喝酒赌博陪女人跳跳舞,还有别的特长?我还以为我们只需要在盘点赌债欠款王的时候,才需要提到这个名字呢!”
黑发年轻人:“啧,你懂什么,那是他知道什么叫锋芒内敛——锋芒内敛你懂吗?和雷蒙德那个浮夸的人完全不同,低调!奢华!优雅!”
水手B继续若有所思状:“锋芒内敛我是不懂啦——不过听说兰多还是个晕船的家伙,哎哟,这种构造奇怪的东西也好意思投胎到巴塞罗罗船长的老婆的肚子里!听说这一次巴塞罗罗船长因为抗击暴风雨受了很重的伤,搞不好就过不去了,要我说啊——咦?人呢?——咦咦咦?!我的钱袋呢?!”
“……”
“喂,来人啊啊啊啊啊抓小偷啊啊啊啊!!!”
……
听着身后那个出言不逊的水手嚎叫着自己的钱袋,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了“噗”地一声嗤笑。迈着懒散的步子,黑发年轻人宝贝地拍了拍腰间挂着的细长烟枪,掂量了下手中分量不轻的钱袋,他轻蔑地笑了笑,黑色的瞳眸在阳光之下闪烁着余光的光芒。
“淡啤酒,新鲜的淡啤酒!”
“牛奶、奶酪有卖啦!——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椰子今日特价!”
“甩卖,皇家流出货品,如假包换,价格实惠——这位绅士,要体验一下贵族般的生活吗?”
……
走在人群之中,兰多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小贩商贩卖着的商品,目光饶有兴趣地从新鲜的苹果和梨上扫过,最后又停留在了饱满大个看上去十分诱人的樱桃上……正想开口,隔壁摊位的面包香味儿随即又钻入了他的鼻孔里……黑发年轻人陶醉地吸了吸鼻子,站在人来人往的人群当中,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感慨着陆地上的美好——然而,只要一想到短暂的停航假期就要结束,他可能马上就要被迫回到那摇起来就没完没了并且除了和一群糙汉子唱歌跳舞之外毫无乐趣可言的穿上,这会儿他几乎整个脑仁都在突突地疼着。
一想到那些船,一想到奥尔罗杰那个变态工作狂……
兰多只觉得这阳光明媚的正午,却有一小团乌云笼罩在他的脑袋之上。
就在这个时候,从他的右手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含着娇羞的声音——
“这位先生……”
兰多眨了眨眼,往周围看了看,在对视上了一名拥有明显来自另外一个国家的肤色,这会儿正用胆怯的目光看着他的黑人小男孩时,他似乎有些惊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问对方是不是在叫自己。
谁知道小男孩疯狂地点起了头。
兰多额角青筋一跳。
世界上必须绕道走的两类人:小孩,以及雷蒙德。
“先生,”那黑人小孩操着拥有奇怪口音的西尔顿语问眼前的黑发年轻人,“新鲜的海鱼要吗?昨天出海刚刚捕捉的,还很新鲜……”
兰多下意识就想摇头,然而,当他低下头却一眼看见那孩子穿着破烂草鞋的脚边摆着的破烂麻袋,上面零零散散地摆着十几条大小不一、品种不同的鱼类时,他又猛地停下了动作……他看了看周围,意外地只看见了一名坐在那个小孩的身后,穿着同样破烂的黑人老头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个小孩腼腆一笑:“这是我爷爷。”
兰多想了想,见这小家伙养着脑袋看自己实在是累得慌,干脆蹲下来凑他身边:“你老爸老妈呢?”
“死掉了。”小孩笑了笑,“被海盗……”
“停。”
兰多抬起手示意对方住口,然后,他低下头想了想后,露出了个烦恼的表情——三秒后,他一口气将那整个破烂沙袋一起抓起来扛在肩上,在那小屁孩目瞪口呆眼看着就要吼“强盗”的情况下,他随手将手中那沉甸甸的钱袋整个儿扔向了他——
黑人小孩反应很快,伸手接住了那沉甸甸的钱袋。
“鱼我都要啦。”黑发年轻人撇撇嘴。
黑人小孩眨了眨眼“可是用不了那么多钱啊……”
“无所谓啦,”黑发年轻人大笑三声,然后音量猛地一降,“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黑人小孩:“……”
“唔,就这样,我走啦——”
黑发年轻人无所谓地摆摆手,抬起脚正欲大步走开,却冷不丁地一把被人拽住衣服下摆。他脚步一顿,低下头去,却正好对视上那黑人小孩一双闪亮的眼睛:“恩公,你叫什么名字恩公?”
“……”黑发年轻人低着头,头疼地跟这缠人的、在搞眼神攻击这方面很拿手的小屁孩对视了几秒之后,他挠挠头老老实实地说,“兰多。”
“恩?”
“我叫兰多巴塞罗罗。”
“呀?”
“……是啦是啦,虽然长得不像,但是伟大的巴塞罗罗船长就是我老爸,伟大的雷蒙德大副就是我家仆人——呃,我家大副——老子我就是兰多巴塞罗罗——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尊敬的我,你可以称呼我为:巴塞罗罗船长。”
“……”
“懂了吗?”
“……”
“来叫我一遍。”
爷爷,我遇见神经病了怎么办?……黑人小孩无助地东张西望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多嘴问这么多问题,然而在眼前这个奇怪的“大叔”那双闪烁着可怕光芒的黑色眼睛,他还是顶不住压力,硬着头皮叫了声:“巴塞罗罗……船长。”
黑发年轻人销魂地打了个冷颤,露出个痴汉脸,蹲下来做贼似的又戳了戳小鬼:“再来一次。”
“……巴塞罗罗船长。”
“呜嗷嗷嗷,再来一次。”
“巴塞罗罗船长!”
“嘻嘻嘻嘻,再来一次!”
“巴塞罗罗船长……”
“嘿嘿嘿嘿,最后再来一次!”
“巴塞罗罗船长巴塞罗罗船长巴塞罗罗船长!”
将那足够买一艘打渔船的钱袋给了小鬼,换来了一袋子质量参差不齐的浅海鱼,直到兰多扛着那一袋散发着腥臭味儿的海鱼又逛了几个小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好像什么都还没吃。摸一摸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黑发年轻人撇撇嘴,伸手进自己的裤口袋里掏了掏,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三秒之后,他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三枚银币和一卷上等绷带。
“……”
三枚银币。
够买两个隔夜面包。
够买一杯酒吧里的冰镇啤酒。
也够摸一下特殊行业姐姐们的小手,当然,只是摸小手,不能再多。
黑发年轻人再上斟酌之后,决定还是将好人做到底,用这最后三枚银币贡献给酒吧老板为他在巴比伦海南岸的分店梦想贡献一份爱的力量——至于吃饭么,请你抬头往码头那边看去——看见那些停靠在码头边上,看上去十分气派的各种高的矮的圆的扁的的船只了吗?看见那桅杆上飘荡着的巴塞罗罗家族图腾的旗帜了吗?闭着眼睛往上爬,随便一艘船,那都是兰多少爷的免费食堂。
嗯,二世主,就是这么自信!
人来人往之间,兰多少爷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正准备拐弯随便到哪个酒馆里喝一杯,却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什么人似乎正从远处扯着嗓子嘶吼他英俊的名字……黑发年轻人微微蹙眉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正蹦跶着努力拨开人群,冲自己这边挥手致意。
“老大老大——大事不好了老大!”
来人是一名和兰多年纪不相上下的水手,体型么……形象地比喻一下,当他冲着兰多这边冲过来的时候,刚刚降临的夜色当中,黑发年轻人总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颗穿着红裤衩的球在向着自己这边轰隆隆地滚动。
“老大老大——大事不好了老大!”
“叫少爷,叫什么老大,粗俗!”黑发年轻人眼睛一翻,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他借着旁边酒吧挂在门口的煤油灯,看清到了胖子水手脸上横流的鼻涕和眼泪……他微微一愣,收起了脸上不正经的表情,“这是怎么了你,死老爸啦?”
胖子水手疯狂点头。
“喔,”黑发年轻人脸上出现片刻停顿,“那……那你节哀顺变?”
胖子水手疯狂摇头。
胖子水手的鼻涕流进了嘴巴里。
耳边,是刚刚迎来夜色的酒吧里奏响了第一波歌舞音乐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海水咸腥的海风从黑发年轻人耳边吹过,他缓缓地抬起手摘下自己戴在脑袋上的那顶用破布缠绕而成的帽子,将手插入口袋之中,轻轻摩挲了下放在口袋中的那卷刚刚买来、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消毒绷带。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哭得鼻涕眼泪横流的球形水手,问:“哭完了没?”
胖子水手疯狂点头。
黑发年轻人叹了口气,那双黑色的瞳眸在黑夜之中也显得异常明亮。将手从口袋中拿出来,胡乱给这球形水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他用平静得可怕的声音说:“我老爸怎么了?”
“呜呜呜,少爷,巴塞罗罗船长他……他……他没啦!”
“……”
“少爷?”
“我听见了。”
“少爷,呜呜呜,老船长有遗言啊!”
“遗言是什么?”
“船长说,呜呜呜,说让您找回当年他遗失在巴比伦海的利维坦号,交给西尔顿皇家海军,为开拓新大陆贡献一份力量!”
“……”
说好的“儿子我爱你”呢!临死了还要喊口号这老头是有什么毛病啊!!
“船长还说——”
“还说?!”
“船长还说,让您紧抱雷蒙德大副的大腿不要松开,兰多家族百年基业不能倒下!”
“……”
“少爷,您现在怎么样?想哭吗?想打架吗?还是想面朝大海呐喊发泄?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一定陪你——”
“我想死。”
“……”
第二章 “激烈的甲板战争”第一回合!
利维坦号。
利维坦,《以赛亚书》描述利维坦为“曲行的蛇”,乌加里特史诗则记载利维坦为利坦(Litan),并形容其为“缠绕之蛇”,是自海中的巨大怪兽。
以这样的海怪命名的“利维坦号”与兰多的父亲巴罗巴塞罗罗船长现在所拥有的著名船只“席兹号”至今常常被人们拿出来相提并论——如果说“席兹号”是如今巴比伦海上所有航海之人心中向往的船只,那么“利维坦号”则更具盛名。
“利维坦号”是曾经在巴比伦海上名噪一时、甚至被人称作是“神赐之船”的船只——相传那艘船的构造之精细、材料之坚固,完全超越了当时造船技术,是巴比伦海上最快、最稳,战斗力就连最强大的海盗们都闻风丧胆的多功能巨型船只。
兰多总是听说他老爸吹牛,说他在“席兹号”之前曾经拥有过这艘“神赐之船”——而伴随着这条船被常常被提起的故事,便是他的船长老爸最喜欢跟他说的就是当年他在异常暴风雨中迷失了方向,最后将船停靠在了一个如同梦幻一般富饶欢快的岛屿上的故事。
那岛屿是巴塞罗罗船长一生的梦想。
那岛屿也是巴塞罗罗船长一生的梦靥。
兰多还记得,他小时候他老爸总是哄骗他,告诉他“利维坦号”就被他藏在了那个岛屿的最深处——一个最安全、绝对不会被坏人们找到的地方。
小时候的兰多总把他老爸说的这些话当做床头故事来听,还觉得他老爸深情并茂表演得十分逼真,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一直被他当做童话故事听的故事,却在他老爸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又被重新提起。
跟在哭哭啼啼的球形水手身后,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拎着自己那一袋重金买来的海鱼回到了码头——此时此刻,停靠在码头边上的船队很显然已经卸货完毕,空下来的甲板上黑压压站满了一大片的人,似乎大家都暂时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此时,每名水手的手上都举着一把点燃了的火把。码头上很静,只听得见海风海浪的声音。当站在甲板上的水手们看见了迎着海风沉默地走上甲板的兰多时,人群之中不知道是哪一位一不小心没绷住呜咽了一声,这一下仿佛是拧开了水管的阀门似的,光火晃动之间,此起彼伏的哭号声响彻巴利阿里群岛专供船只停泊的码头。
兰多的额角青筋跳了跳。
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说话,眼瞧着一名跟随他老爸多年的老军需官扑了上来,拽住了他的肩膀死劲摇了几摇:“兰多少爷啊——老船长走了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巴塞罗罗船长’了啊!”
“……”
“船长!!!!”
黑发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船长”这个单词钻入他耳朵里的时候,竟然与今天下午孩童那一声声的“巴塞罗罗船长”重叠在了一起,那声音异常刺耳地在他的耳边响彻不去,几乎成了魔魅。
兰多只觉得,仿佛此时心脏跟随者翻滚的海浪一块儿深深地沉入了大海里——没有欣喜,没有厌恶,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抬起头放眼望去,只看见了水手们手中的火把星火点点仿佛要将这黑夜都渲染成白昼,火光摇曳,那光芒映照在甲板的每一名水手眼中——这一刻,兰多觉得自己好像又看见了十几年前他那还算年轻的老爸,那时候他还是小孩,他和他的船长老爸一块儿不计形象地趴在船长室的大桌子上,一块儿猜测地图之上,还没有被绘画出来的角落里会是怎么样的一片新大陆等着他们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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