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皮火车驾驶着青铁轰隆隆的沿着轨道周而复始的运转,火车开得快速而平稳有很大的空间去欣赏窗外的美景。向佐开了小半截车窗,风呼啦啦的鼓起半透明白色的窗帘,吹开依在他肩头上眯眼打盹的友人的头发,树叶悉悉索索的响,阳光正好,斑驳的温暖洒在他们身上。
向佐摘了一边的耳机给梁洛哲戴上,这样他们就能共同听一首歌。路过的山川丛林,一幕一幕,仿若永远静止,仿若永远改变,从枯萎到盛放,由寒冬到炎夏,一季一季温柔的接纳旅人的注目礼。
“你啊,还说要追我呢,就这病猫样儿。”向佐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斜眼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睡着的人小声嗫嚅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洛哲的耳朵微妙的动了动。
※
斯塔万格这座港口小城由白墙红瓦的老城区和新兴新城组成,老城区保留了十八世纪初的建筑风格原貌,一排排白色油漆刷成了矮木房子,无论是栅栏里还是房檐窗台上都装饰着色彩浓烈的茂盛花草,两排房屋的中间就是政府开辟的漫步区,人行道上铺满了颜色各异的鹅卵石,居民游民们都可以在其中悠闲的散步。
下车后梁洛哲的精神似乎以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不咳嗽了,也不晕倒了,跟之前几天精神萎靡的模样简直相隔千里,就像之前那些都是在演戏,不对……向佐暗想着脑筋转了一个弯,他不会就是在装病吧……
老城尽头就是鱼市,说是鱼市其实也就三家餐馆而已,同时出售生鲜同时经营餐馆,老板还是同一人,不过水产的分量都很足够,新鲜打捞的大闸蟹,三文鱼,鲱鱼肉等等。由于去的时间稍晚,活鲜都被预定,主菜单里只剩鱼肉主菜和小部分大闸蟹和小虾。
他们听取了waiter的意见点的鱼肉主菜满满一大盘,鱼肉下面的配菜洋葱胡萝卜土豆也很丰盛。而让梁洛哲没想到的是向佐一而再再而三的都在阻止他吃鱼,只给他乘了满满一碗土豆萝卜。
饿了一天饥肠辘辘的梁洛哲感到很不爽,他眯着眼同样夹住向佐的筷子不让他动,他蹙着眉不高兴了。
“诶,你吃独食啊?”
向佐灵活的抽出筷子,迅速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我是为你好,感冒了还吃海鲜,前几天劝你都不听,难怪一直拖着不好,忌两天口啊,哲哥~”
梁洛哲被他说得有些心虚,故意清咳了一嗓子:“火车上睡了一觉,我的病已经好了。”
“怕你再复发,安心吃~菜~”向佐挑起长眉毛,将菜肉分得更开,他拿起一只蟹腿吧唧一掰开露出新鲜的白肉晃了晃,“这些,还是马叔叔帮你消灭。”
“我感谢您的体贴,不过肉我还是得吃的。” 梁洛哲看着他这样的举动并不恼火,而是从对面干脆坐到他那一方,夹他碗里的吃食,一本正经道:“因为……吃饱肉才有力气追你嘛。”
“梁洛哲你的脸是不是又不要你了,而且……谁要你追啊!”向佐一把护住碗,双颊烧得厉害。
“刚刚是谁在车上说等我来追……”梁洛哲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移过去在向佐的耳边轻喃:“小马哥我要不要把那句话重复说一遍?”语毕还将呆若木鸡的人手中的蟹腿肉咬出来吃了个干净。
“你……还给我!……把我的蟹腿给我吐出来!”
认识向佐这么多年,梁洛哲能看出什么是生气。鲜嫩的蟹肉带着甜丝丝的口感,浅浅一嚼就可以下肚,梁洛哲满足的弯了嘴角:“好啦,病我是有假装,不过开头也是真的。都怪你照顾我的样子太可爱了,就想多欺负你一会。我看星座书上说你们巨蟹座不都挺喜欢照顾人的?”
“你一天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生病这种事情也能开玩笑?能耐啊你!害我这么担心你,半夜起来还帮你盖被子冲热水袋……”说着说着向佐就住了嘴,因为他看到了身边人饶有兴致的样子,这不又摆了个坑让他跳么。
这的确对于他来说是个意外的收获,他眨眨眼诱哄的语气让他的眼中闪闪发光:“你担心我……向佐,你好在意我的。”
“少自恋,我是怕你的千万迷妹要围剿我。”向佐低头扒饭,祈祷着友人别再看见自己脸上的窘迫。
“好好好,是我自恋。”梁洛哲笑嘻嘻的满满承认。
口不对心,是他的小螃蟹害羞了。
终章
(十四)
大巴在山路许多个盘山转弯后便停到了“奇迹石”景区的徒步站口,下了车后纷纷扬扬的小雪飘落在衣襟上。放眼看去,千年不化的冰雪凝固包裹着山峰,积雪斑驳的铺盖在山石上就像奶牛身上花花白白的图案,少量的雪水也在期间不断从岩石缝由上流下形成山下一汪深邃如镜的湖泊。
干净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融雪上泛出淡淡的蓝光。梁洛哲抛下惯有的矜持满腔充斥着南方人一见到雪就激动的劲儿,一下车就开始玩自拍,堆雪球去扔那个早就对雪见怪不怪的北方人。
等他在雪地里撒欢结束(这是小向的观感)就正式开始两人徒步爬山。山路弯弯绕绕很长很长,石壁陡峭危险,旅客需要随着铁索链一路随着山间小路一直自我寻觅才能找到那颗象征勇敢的奇迹石。
挪威“奇迹石”——谢拉格山的瑰宝,夹在两个山之间。这块有5立方米大的石头卡在绝壁间,坐落于挪威谢拉格山的山顶之上,距离谷底大约1000米。“奇迹石”也是一块“勇敢者之石”,如果你有胆量爬到奇迹石上面,谷底的无限风光便可一览无余。
它是勇敢者的标志。有些风景,注定只属于少数人:那些不惧艰难、一路向前,那些独具匠心、不走寻常路的勇者。
这对有恐高症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而梁洛哲坚持要走在向佐前面。就像在向向佐证明似的,他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的姿势很稳,同时也很慢。向佐知道他心里多少还是会恐惧,所以小间歇性的跟他一同闲聊休憩,多留精力去欣赏周围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壮丽美景,减轻心中不必要的负面情绪。
不断往上爬也正像是在经历一个短暂的春冬过渡的过程。趁着最美好的夏季时光还未过去,起点山路旁的北国植物都在抵抗着低温蓬勃的生长,虽然矮小却非常鲜艳灿烂。越往上,意味着寒冷更甚,周遭的绿色植被逐渐减少,山石间的白色积雪开始增多。
道路口的路标被雪掩盖,迷失方向后他们无奈的只好凭着直觉还有雪地上游客残存的脚印向前走去。
原本计划三个小时内找到奇迹石的位置,却因为迷路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面对永远没有尽头的铁索山石道,和山间总是环绕不散的迷雾,向佐心里难免有些丧气,他看着前方一直还在迈着步伐走着的青年,他果断的扯了一扯他绕在背后的厚围巾摆。
“哲哥,找不到就算了吧。我们找了三个钟头了,再不返程就赶不到大巴回去了。”因为风很大,向佐一边说着一边重新系紧了脑袋上的热带鱼羊毛毡帽,这是还在芬兰的时候梁洛哲买给他的,厚实温暖的帽子不仅仅只有颜值而已,带上雪山防冻更是明智的选择。
梁洛哲听闻停住了脚步,葱管一样的纤纤五指被雪天冻得躁红,他握紧铁链指关节都在发白。他略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侧冻僵的脸:“向佐,我们走了这么久,我不想放弃。”他抬起眼鼻尖通红,少见的认真:“你明白吗?”
不知为何,这回向佐很是心领神会的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怔忪了片刻,不再多言。
“奇迹石”他们最后一个旅行的景点,他不想潦草收场。正如他们的感情一样,在各自的人生里摸爬滚打,在不看不见归途也展望不了的混沌里相遇相惜,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是亲人,互相当着对方为迷雾天里的指标与搀扶,却始终不敢承认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不是不愿,是不敢,害怕周围危机四伏,害怕自己无法自拔,再无退路。
这个秘密就像长在心尖上的闷疮,他人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自己在午夜梦回的梦醒时分能感受到那份酸涩而禁忌的疼痛带来的难过。
异国他乡的陌生让他们重新变成最真实的自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其实最简单明了。
谢拉格山凝结成的永恒北国正踩在他们的足下,在看不见的国度里,唯有眼前的人是他的方向。他一往无前,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帽子一样的衣服,甚至有着相似得可怕的后脑勺,就像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为他破开雪堆,辗压杂草,踩稳每一个探路石,为他前进。
这个世界多么大啊,抛开所有他们只是人来人去的山峰上某年某月某日在这儿停留过的小小的旅人而已,来来回回什么也不会留下。
这个男人百里挑一宽阔平直的肩膀撑起薄薄的防寒服挡住了他的视线,只看到男人不时呼出的白气凝结成霜。不用想也能猜到他现在因为寒冷而皱着鼻头的模样。并不那么勇猛强壮,也并不十全十美,甚至有些胆怯的紧紧拽紧铁链不敢回头看。可在向佐眼中,那就是他的前方,他是唯一。
世上再无其二。
如果在世人眼中他们终究是错,那什么才是对呢。不想再见到穷途,也不想与那个人再殊途。这个孤独的世界啊,向佐却不再想让他一个人,让自己一个人,
他所求的仅此而已。
向佐快步走上前,抓住男人冷得冻出青筋的手,他下定决心:跟我一起走吧。
※
在下一个T形岔道口的时候他们一起决定回程的另一条通道碰碰运气,上坡容易下坡难,胆大如向佐也觉得这下山的路实在太陡峭了点。为了安全起见,他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系在梁洛哲和自己的腰间连接在一起。即使真的找不到那块奇石也没有关系,可命运往往就这么凑巧,柳暗花明又一村,沿途抉择之间歪打正着。
向佐心中大悸:“哲哥快看!我们找到了!那就是奇迹石!”
果然如资料上写的那样,他们首先穿过一片平原雪地,愈走视野愈加开阔清晰,如同来到一个新世界。阳光照耀得正好,天空蓝得像画布上纯净的碧蓝,偶尔一架飞机过去留下一长串白色的飞机云。
两山的罅隙之间刚好镶嵌着一块巨石,上面是天下面是峡湾,这么一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向佐不怕死的冒险精神再一次冒出头来,他笑着拿手肘去碰身边的人故意揶揄的问:“哲哥,你敢么?”
“我敢。”
云淡风轻的一句回答让向佐的手肘瞬间僵在原地。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梁洛哲真的越走越远的身影,有些焦急的一边跟上去:“哲哥快回来!我跟你开玩笑呢!那里好高的,没有安全措施,万一你看晕了真的太危险了!”
“向佐你信我,我不会有事的。”梁洛哲回过头淡淡一笑,那坚定的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心魄,“你看着我,我证明你看,我会做到。”
“梁洛哲!!”这根本就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有些恐惧的本能根本控制不了,万一出了差错他连解救的机会都没有,向佐这样一想更急了。
“我求你了!梁洛哲,不要去了,你快回来。”
梁洛哲头也不回只向后姿态潇洒的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向佐的心脏都停止了。
“嘿!向佐,你看我在。”
天空在这时仿佛失去了距离,梁洛哲眯着眼仰头看了看天空,安心冲他微笑。
他还冲他笑,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可是,幸好,幸好,幸好,他站稳了。感谢真主感谢上帝感谢大佛感谢各路菩萨,保佑他平安,保佑他顺顺利利回到他身边。
高海拔的气流吹开梁洛哲散乱的碎发,露出光洁额头的他看起来有着别样可爱的男子气概,怕高的他张开双手对他做了个敞开怀抱的姿势,没有流露出半点怯意。
“你怎么那么笨啊,我摆好pose你都懂不起给我拍张照吗。嗯?大摄影师。”
向佐一直看着他,看得眼睛都直了,生怕一眨眼这个人就消失不见。
悬在半空的男人望着对岸那条傻鱼直盯着他的呆样子,忍不住得逞般的窃笑了一下,歪着嘴角面上一贯的信誓坦坦,自在如风。
下一句话让他微微收敛了脸上过分张狂得意的神色,他试图力求模仿那人一样笑中带梗,夹带私货。
“向佐,你跟我在一起吧!我爱你。”
青年求爱的声音被风嗖嗖带走回荡在整个山谷,撞进他小巧肉感的耳朵里,不断撩拨着他的心。
大混蛋。
向佐的眼前几乎是立刻就模糊了,他拿手背擦着不停涌泪的眼睛,手背都像洗过了一样。
“我什么都不怕,你过来牵着我的手,一辈子都不松开了,真的。”
诗人在写情诗,外太空有星星,梁洛哲对他伸出手,手掌里是高空中透明的氧气。
正如他的爱情。
一举一动都带动着必要的氧份,灌溉着他循序渐进成为生命里的必需品。
“喂,你不答应我,我就跳下去咯。”青年颇自信挑起一只眉毛,把握着勾人心魄的语气,像极了一只耍赖皮的猫。
这算什么告白,明明就是逼婚嘛。
早知道他兴冲冲临危授难的跑过去是为了这个,向佐真的有想把他一脚踢下去的冲动。
可是啊,怎么办。梁洛哲向他告白的样子真的好帅哦,宽肩细腰大长腿,荧光绿的防寒服映在天山水色之中就像欣欣向荣的嫩草一样具有生命力。他展颜一笑整个山头都被春天光临一般活了过来。而且他是真正的勇者,他的举手投足也都充满了力量的无与伦比美好勇气。
向佐顿时觉得他被一只隐形的箭“咻”的一声就击中了,轻而易举的击中他心头遮得严严实实的秘密,一切都那么豁然开朗了,或许他真的对梁洛哲此等人间美色无力抗拒吧。
所以他只好用力点头说出喜欢的字句,情绪高涨得如同十来岁初尝恋爱滋味的少年。
喜欢的心情都快要,决堤了。
※
他将把梁洛哲从奇迹石上带上来的记忆选择性断片了,因为他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住那样心脏抽搐的感觉。他两手牵着手从奇迹石平台旁渐渐走回宽阔安全的大平原上,脑壳还是晕的,身子还是颤抖的,他腿像是算准了时机一样很恰好的一软,梁洛哲像是早有预料的很恰好的一抱,然后两个人都很狼狈的抱着瘫倒在草地上。
草地上还有积雪,露出来的肌肤碰到非常凉,但他们谁都站不起来。一个是因为惧高吓得腿软,另外一个则是因为担心得操碎了心。
“我说你啊你啊,为什么就他妈的这么作呢。嫌死得不够快是不?”向佐跟他面对着面儿,下半身踢了他一脚,很不满的爆了粗口皱眉责怪他。
“你不也觉得那样很帅很酷么?”梁洛哲夹住他乱动的腿,将他桎梏在怀里,随之心有余悸的轻呼,“说真的快把我给吓死了,真的好高,我连一眼都不敢往下看。”他抓起向佐一只手贴在自己打起鼓的的胸膛,“别看我跟你说话挺淡定的,都是装的。你摸,我的心现在还噗通噗通的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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