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PART.8
十几岁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家里的小陛下,都拥有任性的资格。可以轻易地说出爱憎,轻易地愤怒,轻易地迁怒,然后又重归于好。
多么纯粹而不含杂质。
其实讲实话,都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人了,我也渐渐学会同这个世界和解,学会同别人和解,宽容别人,原谅自己,已经渐渐不怎么生得起气来。
何况还是跟许攸。
长大了以后,就会知道,一段友谊的把持到底有多难,有时候两个人原本是一起走的,可走着走着,人就散了,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无论爱情,还是友情。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舍不得跟他生气。
可我还是没学会和自己和解。
我回到至今所以的忿忿不平,都是对自己的不满。
我一直都清楚知道,生命是无法复制的。再回到少年后,也做过很多心理建设,但只要一想到,我可能会就此失去许攸,我就抑制不住自己的阴郁,自己筑起的所有的高墙都在这假设下土崩瓦解。
这跟许攸有关,又跟许攸无关。
毕竟,现在的许攸什么都不知道。而我一心想跟他回到我记忆里的样子,可就现在看来,是远远不可能。
环境不一样,相逢的时间不一样,对事不一样,观念可能也不一样。
他已经不是我的许攸。
正如,他不是我的朋友。
一切皆流,无物常住。
人一生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
同理,我大概只会认识那一个许攸,而现在的这个,只不过是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这样说话多少有点自欺欺人,可有的时候,人是需要一个理由来逃避的。这样刚刚好了,很多事情都豁然开朗来。
我决定不再关注许攸了,重新投入到再来一回的高中生活。
有些事情,既然强求无法做到,那就随便好了。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真的,我真的是诚恳的,认真的,下定决心的想要这么做。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只不过发生了一点点的……小意外。
第 9 章
PART.9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料到我的意志力竟然如此薄弱。
然而实际上,原来我曾经有意志力这种东西吗?
不由得深思。
然后,我觉得我还是对我自己有一点误解。
这或许像是一道无解的数学演算题,条件已知,或有限制,而在我现有的逻辑思维的计算下,只得出了无解的答案。
我一方面觉得这是正确的,可一方面又在犹豫它的正确率。
可对和错的几率,是对半分的。
结局是,我动摇了我的答案,选择了重新再演算这道题。
“荆楚!你在瞎发个什么呆啊!”
而眼前突然出现二花的放大版的脸,留着齐刘海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其实还挺可爱,我下意识就是伸手一掐——
二花QAQ:“啊——痛痛痛!你个混蛋放手啦!”
然后一爪子把我手给抓了下来。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留着尖尖的指甲,二花也有这个习惯,被她这么一抓,我的手登时就上了几道红痕。
——真他妈痛!
可自己撩的妹,哭着也得撩完了,何况这点痛,是绝对没有她咬的痛的。
我说:“是谁突然凑过来的?”
二花翻了个白眼:“我都在你旁边站多久了,叫你你都没反应。”又八卦兮兮地凑过来,“是在想哪个班的小美女啊?”
“说话能不能别像个猥琐的中年大叔?你是个女孩子吧?”
“好吧好吧!借我数学作业看看呗?”
“哪道题不会?”
二花瑟缩了一下,诚实道:“道道都不会。”
“……你的实力都表现在制杖上了?”
“那你给不给?”二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爪子已经磨上了我的胳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刀戟相向的意思。
“当然是——”
我的话还没说话,眼前突然多了本参考书。拿着书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我忍不住转了个头。
果然看见了许攸。
“这个借给你吧?”许攸摇了摇他手里的书,“有例题,你可以参考一下。”
“啊?这怎么好意思……”
二花受宠若惊,我的胳膊受到了折磨。许攸眼睑半垂着,睫毛将漂亮的眼睛挡了一半,把我一把拉了过去,手一转,恰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卡在他胳膊里。
像是一个拥抱?
我已经很久没跟他有过这样的肢体接触。
“这个人就借给我吧?我正好有几题跟他讨论一下。”
真是有理有据使人信服,二花本来就被他迷得三迷五道,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更加干脆的就把座位让了出来,坐到后面许攸本来的座位上。
故意的?
我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别人不清楚,但我难道还不知道吗,我们那年高考的数学单科状元,就是我眼前这个家伙。他又怎么会有题要跟我讨论。
知道归知道,但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事,我做的也不少了。
不过许攸还真拿了我的笔记来看,甚至煞有其事地指出错题本里几道题的基本思路。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挑刺吗?#
不得不说的是,学神不愧是学神,被他这么挑一挑刺,我的脑子都撸顺了很多。
正跃跃欲试想找个同类型的题目试试水,突然听见许攸说话。
“……笔迹?”
他说话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不愿被人发现。可我从小顶着我爸的高压,在各种禁令家规里阳奉阴违,兴奋作浪,听力那是肯定是66666666666。
“你刚刚说什么?”
许攸坐在我旁边,单手倚着侧脸,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另一手翻着笔记本,微微抬眼。
“你的笔迹变了很多。”
姿势优雅,语调温和,就像从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殿下。
我一直知道许攸长得很好看,但此时此刻,我觉得我的眼睛就像是变成了八爪鱼,吸盘强力扒拉在许攸身上下不来了。
咳,这样不行!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面红心跳这个形容词头一回变成了动词,在我身上。
第 10 章
PART.10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克制自己不往许攸身上看。
“然后呢?”然后装作若无其事,拿过笔记本顺势翻了一番。
我高中的时候懒得换本,所以笔记本都选的是厚本,大概1cm厚这样子,一学科一本,足够我写完三年,毕竟不是文科生,不用写个政治作业就是一天的永别。
就这么一翻,才发现我以前的字……真是贬义的笔走龙蛇,丑的不能见人。
当然,也不是说我现在写字很好看。
但是好歹算是不难看,记得是大二的那会(因为字丑)被看不过眼的许攸督促着,苦心练了段时间的硬笔。
成效不大,毕竟写了那多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的。
但好歹也算是端正。
看到我以前的笔记,我这时候才感受了写的一手好字的重要性。
果然,还是没有对比就不会有伤害。
“没什么。”
许攸嘴角抿起一点点弧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
一手揉乱了我的头发。
第 11 章
PART.11
反正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天之后,许攸对我的态度就亲切了很多。
——我是不觉得他翻我个笔记本就能一日千里建立起什么革命感情,要是我还是从前那个我,可能是没什么感觉,可现在的我毕竟比别人经历的更多了一点,对许攸这个人的秉性也了解得更深刻。
许攸就不是这么亲切的人。
不可能的。
人长到十几岁,基本的人格已经形成,干什么都有了自己的偏好,无论他在两三年内遭受多大的变故,但性格是不会大改的。
从以前我记得我认识他,到我现在认识他,也不过是高中到大学两三年的光景,他一生顺遂,这两三年里怎么可能从一张漂亮的死人脸一下变得活泼可爱善解人意呢?(打个比喻,现在也并没有变得活泼可爱善解人意)
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要给许攸身上贴个tag,贴个大众化的有共识点的标签,那也一定是孤高和冷漠。
温情这个词,向来跟他很远。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连他爸妈都是这样觉得的。
所以说,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不会信他居然会自杀。
就连我们大学刚认识那一年,打得也是艰苦卓绝、死皮赖脸的持久战。
老实说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跟许攸好起来的。他这个人跟我差的太多。书读得好,工作能力强,长得像个小王子似,也像王子一样活得矜贵又认真,自带高岭之花光圈,渣比退避,脑残莫近。
其实许攸这个人应该不属于我的择友范围。
啧,怎么说呢,当时大一的我,既自带这个渣比属性,挫!又实在是有个脑残光环,傻!反正我现在回头想一想也挺想掐死我自己。
不过谁没有这么一段年少轻狂的时光呢。
哪怕我现在回到少年,心态也是回不去了。
什么年纪做什么样的事,少年时期的我自己,会怎么跟许攸相处,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第 12 章
PART.12
而高二之后紧锣密鼓的学习生活很快就让我忙的没空去困扰。
转眼就高三了。
再转眼,就高考了。
那短短的三天里,我的高中生涯再一次到达了终点。
我跟许攸的关系不上不下,始终卡在那里。
或许我曾经跟从前的许攸建立起的默契还在,遗留到了现在的许攸身上。我们时常在一起,做很多事,都像是多年老友,不用言语,只要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许攸是个什么情绪。
其实这个逻辑顺序是反的,我知道。
是先有少年的许攸,才会有青年的、那个我认识的许攸。
可我先认识的,却是后来的他。
……尴尬的要命。
我无法舍弃从前,无法割舍现在,瞻前顾后,然而偏偏无法抉择。
所以无法改变。
我跟许攸,现在还是朋友吗?
我不敢答是。
毕业照早就在几个月前就照好,再一次回到熟悉的校园,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一个看似寻常,却让人一生难忘的过场。
毕竟人这一辈子,只有这一次高中毕业。一辈子一次,听上去就格外煽。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吧,校长在台上致辞完毕后,掌声雷动,掺杂着不少窸窸窣窣的泣音。
眼眶红了,眼泪掉了。
二花抱着她舍友哭了一通,又跑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胳膊哭了一通,稀里哗啦的,十分可怜。
我哄她哄了半天,下意识在散开的人潮里寻找许攸的身影。
而许攸……
他没有来。
第 13 章
PART.13
晚上班里的散伙饭许攸也没来。
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跟他的联系到底有多苍白。
班里吃完饭去唱K,有人问我:“许攸呢?荆楚有他联系方式没有?都要分开了,以后想见就难咯!”
“啊?我没有许攸电话啊。”
“什么呀!你们不是很熟吗?我看他在班里也就跟你说多了几句话,别人他都爱理不理的。”
我只好咧嘴笑笑,蒙混过去。
席间又听他们说起许攸,说他高一的时候原本是在隔壁的省重点读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到了这里来。
“啪”一声,我手里的橙汁掉到了地上。
“诶?荆楚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想到点事。”我状若无事地将纸杯捡起来,“我去洗个手。”
清凉的水拍打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一滴一滴,打湿了我的衣服。我喝了一点酒,可现在脑子却清醒得不得了。
……我总算想起来了。
许攸以前的确是在B省重点读的高中,读了三年,是我们这届的数学单科状元,理科探花,当时还上过报纸(我妈还夸过说这小伙子生得挺俊啊。)。
我的记忆没有出错,我以前的高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许攸这个人。
那为什么他现在又在了?他为什么知道我那么多的小习惯?突然看起了我的笔记?
那些被我不经意遗忘过去的小细节,此刻一件件摊开在了我的面前。而所有的细节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艹!再猜不到老子就是个傻逼智障!
第 14 章
PART.14
成绩下来之后,我堵着一口气继续报了以前的学校。
又堵着气忍了三个月,等录取通知书一下来,就行李打包,卡着那个时间点杀到学校去了。
我想,许攸也是一样的。
等我找到宿舍安置好行李,刚坐下准备喝口水,吃点东西就看见有个人逆着光,站在门口。
是许攸。
他带着个行李箱,穿着一件最平常的白衬衣,下午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闪得不行。
他把门带上,对着我轻轻一笑:
“好巧,你也在这里。”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关节,也对他笑了一笑,阴恻恻的:“是呀,真巧。”
然后站起来,上去朝着他脸上一拳!许攸被我这一拳打得一个趔趄,小幅度弯了弯腰,小半会站稳了,手指拂过被我拳头击打过的地方。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还挺开心:“打得真狠。”
——妈的智障!
我揪着许攸的衣服,把他抵在门口,一下对上了他眼睛,而那双漂亮沉黑的眼睛里,也映出了我的样子。
我攥紧拳头,逼视着他的双眼:“为什么自杀?”
许攸却不答,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我还在想,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摩挲里像是在对待什么琳琅宝贝一样,温柔而怜惜。
我偏偏头,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谁管那个!我在问你!为什么要自杀?”
许攸神色一下就冷了,眼睛里似乎有一闪而过的脆弱,他看着我,就那样看着,我等了很久,他才开口。
“阿楚,你又为什么要提起来呢?你这样问,你看到了?”
“你又为什么要推开我呢?”
“你那时候……一定很痛吧?”
“那个该死的人,原本是我,不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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