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封痕笑声狷狂,扬长而去,“落入我手中的东西,从来都不可能再离开,人也一样。”
坐在地上的秦筝慢慢蜷起自己的身子,把自己牢牢地抱紧,再抱紧。然后,感受着呼吸越来越重,鼻子却越来越酸涩。
长夜,浓郁得仿佛遮掩了世间所有的灯火。
一路的漆黑,一道漆黑的影子在空旷的街巷上奔走。
临窗站着的封痕竟是舔了舔唇,微敛的双目锁着那一道有些慌乱,有些瘦削的身影。
许多年,未曾碰上这么适合做人傀的人了……
☆、第16章 黑手
揽羽坊,仿佛是灵武郡的寂夜里,一抹的独特。
黄蓉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边,一身男装的打扮,也不知是她从何处捣腾来的。
“秦大哥,这种烟花之地,你可有来过?”
夜如墨,更是衬得眼前这座三层红楼分外娇魅。正门乃是四根直抵顶瓦的金黄色门柱,朱红的窗阁上被雕饰成各种不同形状的行云流水,由里向外散发出迷离的光芒,弯起的檐角挑入夜色。
秦筝其实很想硬气一回假装自己来过,毕竟自己好歹也是个男人不是,好歹也活了二十多年不是,很可惜不要说这样的秦楼,便是从前的酒吧他都没有踏足过。
秦筝不答,黄蓉却已经“咯咯”地笑道:“我以为大概只会有靖哥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想不到秦大哥也没有,哈哈哈。”
“胡说。”
幸而这暗夜迷朦,朦住了他涩赧的神情。只是黄蓉眼尖得很,看着秦筝慌乱的步伐走进坊子,心道:“这人确是有趣,定要让父亲见上一见。”
秦筝甫一进门,便拥来了两名女子,脂粉香顿时溢满鼻息。秦筝左右推开二人,转头却瞧见黄蓉已找上了鸨母,两人亲切熟络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坊中的酒气也似沾染了胭脂,秦筝尝了一口,便开始怀恋起大漠上的马奶酒,豪气,畅快。只不过,那个时候,纵使他的酒量再浅,却也不怕醉,即便醉了,也会有人将他扛回去。
不至如今,想醉,亦不敢醉。
因为身边少了个人,便什么都不安生了。
秦筝狠命地甩了甩头,像把那道影子从脑海中甩出,而最后的结果,却是那道模糊的身影越沉越深,一直,沉到了他的心底,像攀缠的藤蔓,牢牢地扎进了心脏里,那一层最薄弱的骨血中,生根,然而慢慢发芽。
黄蓉找来的两位姑娘,一个劲儿地朝他劝酒,软绵绵地身子转到了秦筝的身上,秦筝刚要推拒,不妨黄蓉的眼刀狠狠地丢了过来,秦筝不敢动弹。
周遭尽是温存,可秦筝如坐针毡。
黄蓉晃着一方碧玉色的碎瓷酒盅,半眯着眼,笑容满在两颊:“这位姐姐。”黄蓉这次洗净了脸庞,显得格外白皙俊秀,这会儿又作了男装打扮,虽是身量上差了些,但不妨她瞧着,的的确确是一名翩翩佳公子。
伏在她身边的女子盯着她那张剔透的皮相,笑得花枝乱颤,被灌了多少酒,自己也不知道了,只知道黄蓉好像在问她,问她那个新来的女子,现在在哪里。
秦筝兜里揣了一大把银票打算赎人,然而鸨母却好言好色地同他说道,这揽羽坊中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个女子。
气得秦筝质问黄蓉:“你是不是早知道钱财无用。”
黄蓉将两个睡死过去的姑娘齐齐整整地排在床上:“若银子有用,靖哥哥也有的是钱啊。”
“那你还让我去借钱。”秦筝不满。
“我没有啊。”黄蓉俏皮地一眨眼,“是你自己说要用钱啊,我是说用劫啊。”
“……”秦筝瞬间有种掐死这个小妮子的冲动,刁钻古怪,大概也只有那个傻郭靖能忍受。
黄蓉拍了拍他的肩膀:“秦大哥,我先去了,你在这儿等着,等我消息,你再去救人。”说完,身影摇晃,已是跃出了窗子。
什么叫百无聊赖。便如秦筝眼下这般,枯坐在两个如花的女子面前,偏偏是只能眼观不可亵玩,老僧入定似地耷拉着眼皮。
而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之下,隔墙却传来了撩人的声音,低低喘喘的娇哧,还有那张被撞得嘎吱嘎吱摇曳的床榻,秦筝猛地清醒过来,冲到窗前,正要关上窗子,却瞥见对面一晃而过的人影。
秦筝关窗的手就这么停住了。
秦筝以前是个近视,摘了眼镜,几米之外就可以男女不分了,但来了这里之后,这近视的毛病糊里糊涂地好了,至少这般近的距离,他能瞧得轻轻楚楚,他瞧清了那个男子,所以,他很希望自己仍然是那个带着眼镜的秦筝。
彼时,屋外一阵喧哗,嘈杂的脚步声纷纷响起,每一扇房门都被拍得“砰砰”直响。
“着火了!着火了!”
秦筝拉开门,左右房中的人也已经匆匆涌到走道上,多半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地逮着人就问,发生何事了。
有知情的人便道,后院不知怎的失了火,今夜起风,火势一大,就朝这主楼烧了过来。
浓烟弥漫,好好的一座揽羽坊顿时乱作一团。
秦筝将早已准备好的面纱倒了茶水,掩住口鼻,一头扎进了浓雾之中。黄蓉在楼下等了半天,终于等来的秦筝。
“秦大哥,这路走到底的那间便是。不过,那个守门的人着实厉害,上回靖哥哥就是折在他手里了。”
秦筝瞟了眼黑洞洞的走道,竟连半盏油灯都不点,怎么看也不像有人的地方:“黄蓉,你确定人在里面?”
黄蓉咳嗽两下:“嗯,现在外头乱,再好不过了。”
秦筝一咬牙:“你去坊外等着,我去救人。”
大概黄蓉点火的时候也是算准了方位,尽捡着相背的方向燃火了,这条通道虽也隐隐蔓延了些雾气过来,但相比前后主楼,是要好上许多了。
秦筝走了几步,空空荡荡地,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然而他却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他能感觉到一股冷厉的气息,令人愈发地窒息。
“砰!”
黑影,卷过夜色。
唯有那一抹剑风斩到眼前,秦筝迅疾地侧过头,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招。
来者没有说话,更没有留情。快若闪电的招式,如嘈嘈的雨点落下。
秦筝亦是不惧,面纱遮颜,独留一双黑眸划过一丝的狠辣,邃若这一条深巷,瞧不真切。
刹那,剑光对上血泠,荡开周围的寒风阵阵。
黄蓉有一句却是说得很对,这守卫当真厉害,就郭靖现在的那几下,没死在此地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秦筝不敢有一刻的分神,也没有想着如何救人,因为这个对手很强,他几乎承认这人便是跋锋寒也不一定是对手,若要胜他,怕是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魔君才有可能。
太黑,太暗。
所以秦筝并没有瞧见那人的手掌瞬息变了几变,自白变红,变深红,最终变成了黑色。而秦筝只看见了对方几下翻掌,然后,漫天盖地的一掌,仿佛铺天而来的邪灵翻滚在空中,浓稠得怎生都散不开。
那只幻化的黑灵手掌,有着摧天崩地之力。
秦筝只道自己手中的竹杖刚刚触及那团黑雾,胸口顿时像被敲上一记重锤,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此掌未尽,那柄寒光却乘此间隙,从黑雾下探了过来,直取他的胸膛。
“嘿。”
哪里容得秦筝有半刻犹豫,徒手抓出剑刃,掌心破裂,殷红的血立即溢满了整只手掌。
明明败局已定,明明已然负伤。
可对方却在秦筝的眼神中望见一丝浅浅的笑意,而后放大,放大的笑意,蓦然成了自己眼底的恐惧。
“黑手魔功。”
被秦筝一语叫破,而那把剑仍是抓在了他的手中,怎么都抽不回来。
“你是杨虚彦。”
阴暗的房中,只在墙角点了一盏烛灯,最后仅剩下一小截的蜡烛,孱弱得连火光都在抽搐。
房间的尽头,有铁链沉重的声响,依稀可以辨认,两条铁链间,绑着个女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听到了房门打开,拉扯的铁链动静也跟着大了些。
“爹爹?是你么?”
秦筝走近了两步:“可是穆念慈,穆姑娘?”
“你是谁?”女子的声音突然尖利,“快走!快走!这里是个陷阱!”
陷阱!
秦筝堪堪一步落地,没想到脚下的石砖顷刻松动,亏得秦筝的重心还在后脚上。
“快走啊!”女子喊道,“告诉我爹爹,他的养育之恩,念慈只好来世再还了。”
“要还就这一世还还干净,谁知道还有没有来世。”秦筝啐了她一口,小心谨慎地踩过每一块石砖。
锁着穆念慈手腕上的链子,秦筝敲打了半天没能断开,恼得满头的汗。
穆念慈道:“少侠,我们可曾见过?”这人蒙了面纱,而这厢灯火又暗,穆念慈实在认不出此人是谁,想着会不会是那日自己招亲败在自己手里的人,立时又否定了,若是败在己手,那要如何通过这外面的防卫。
“穆姑娘,烦你将眼睛闭上。”
穆念慈闭上眼的一瞬,错觉地以为秦筝手里的那支白竹竟隐隐泛出了红光。
“当当。”
两声脆响,穆念慈只觉得手腕上立时一轻,两条铁链已经断在两边,再瞧秦筝,额上缀满了汗珠,其余的,却因那方纱巾,看不出什么了。
“咱们快走。”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门口齐刷刷地走进几人,为首那一人勾起唇角,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秦筝,难道你借了我的钱,就是为了要来赎这样一个女子么?”封痕绕着穆念慈转了一圈,“啧啧啧,怎么瞧,都没有我美啊。”
为了击退杨虚彦,他几近脱力,方才又拼尽内力斩断了铁链,秦筝暗自咬牙,这封痕是掐准了他力战枯竭之时来的吧。
封痕道:“秦筝,你可知这女子是何人?”
“我管她是何人。”
封痕:“那你何故又要救她?”
秦筝:“老子喜欢她。”
封痕缓缓摇头:“你会喜欢我,也不会喜欢她。”
秦筝赶紧翻了个白眼给他,奈何封痕的脸皮厚到了极致,根本毫不在意:“他父亲守着个很大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秦筝瞅准了封痕转身的空隙,拉着穆念慈往外冲去。不料,他仍是低估了封痕的速度,掌风倏过,将其一把推了回去。
秦筝落地不稳,一脚踩空,竟是跌入刚才空了的那方青砖之下。
封痕也是脸色一变,伸手想要捞他,身边却骤然闪过一条影子,追着秦筝就跳了下去。
“轰!”
许是有人已经掉落,石板再次恢复如初。
封痕隔空一抓,将身后的侍卫拎了过来,双目犹如嗜血。
“为何有人能闯进来!”
“……”侍卫眼珠子都突了出来,已是死透了。
席卷的黑暗,这一回,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了。但秦筝却能切实感到揽在自己腰间的臂膀,一如往昔。
“跋锋寒。”
没有疑问的口吻,因为自己早已认出了他。
☆、第17章 内奸
身后的人没有反应,只是双手箍着他,并不说话。
秦筝挣脱了几下,见他抱得紧了,只好认命作罢。从上面摔下来,却是掉进了一道滑梯似的通道,几转几折,滑到了这里,秦筝只知道从他掉落的一刹那,这人的手就一直没有放开过。
昏暗的地牢,两人的呼吸一浅一深。
秦筝只觉得身后的那个怀抱,越来越热。良久,他终于先开了口:“跋锋寒,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吧,呵呵。是又想再利用我一次么?这一次又要做什么呢?人傀?还是我的命?”
背后那人的动作明显一僵,跟着,一点一点松开了双手,然后……退开。
秦筝哼笑着走开几步,贴着墙,慢慢地摸索了会儿,四面墙实实在在地,看着没有任何的机关。
秦筝无计可施,扶着墙坐下,黑暗中,那人的身影有些模糊,只知道他站得笔挺,好像方才一退之后,便再无动作。
忽然多出了一点的火光,映着他昏昏欲睡的脸。秦筝迷迷糊糊时,手里被塞进了一支燃着的火折子。又好像听见跋锋寒说了一声“拿好了”。
掌心的伤口被人细细擦过,上药的时候,秦筝不免缩了缩手,却让人握得紧了,跋锋寒撕了一小幅里衣,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地替他缠好伤口。
秦筝眨眨眼,好像现在才刚刚清醒过来的样子,却是说了一声:“你不会是一直在跟踪我吧?”
跋锋寒饶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将人一把拽起。
“隆隆”的声响,那道原本没有缝隙的石墙竟然毫无预兆地转开了一半。
跋锋寒牵过他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说了第二句话:“离那个封痕远一点。”
“什么?”秦筝是真的没有听清,一直注意着这扇石门为什么会被打开,他确定自己刚才已经检查得很仔细了。
“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找到机关?”秦筝问道。
跋锋寒答:“你眼神不好。”
秦筝鼓着嘴,哼哼:“我视力很好。”
跋锋寒:“眼神好,就不会一直跟着封痕了。”
“封痕?”秦筝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些,但又不是全部明白,于是,只能说,“我打不过他,他抓住我,我逃不了。”
“不怕被他做成人傀了?”跋锋寒回头道。
秦筝打了个冷颤,叹了声,更像是了无生趣的落寞:“反正也不会有人记得我,就算被做成人傀,又怎么样呢……唔……”
手掌突然让人狠狠地一握,秦筝猛地抽开手:“握得太紧了!”
跋锋寒手里那一点微末的火折子渐渐变暗,而秦筝跟着他绕了大半天,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通顺,吸进鼻子里的空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浑浊了,有丝丝缕缕的清新逸进,胸腹间终是有了些畅快。
秦筝看着跋锋寒在一处石墙的角落,来来回回地按了半天,之后又对着某一角很有节奏地敲了三下,两短一长。如此,等他敲到第五次时,那道墙浅浅地裂开了一道缝,投进有些刺眼的阳光。
“把眼睛闭上。”
跋锋寒的大掌覆在秦筝的双眸上,把他往身前一带,随后将他先推了出去。秦筝闭着眼睛,能感受到落在眼上的光线,还有一人熟悉的笑声。
“呵呵,正主没救出来,倒把你这小子给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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