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盯上的,除非我死了,不然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断无拱手送人的道理!
因此对于见怪不怪的祝傥来说,这陲城真的普通的很,倒是意外发现了幽季才叫他又疯又惊又喜。
此刻看了他这副吃惊受怕的模样自是担心,又想着他以前就从没晚上出来过吗?
得了怀中人又猛的一挣,祝傥知道,幽季多半又是看到甚么吓人的,於是忙宽言安慰他道,「别害怕别害怕,我在呢。我们晚上不出来,我领你回家去……」
「松开!快松开我!」季清流又在他怀里猛的挣了两把,终于挣出去了,尔后猛的向酒馆墙侧那冲。
祝傥这才觉得事有不对,此时也顺了他的方向回过身来,往那目不转睛的盯去。
只见那酒馆墙侧隐了一个看不太清容貌的人,似乎穿了个斗篷,还扣着兜帽,只不过大半脸都骇人的很,似乎全凹陷下去了,此刻正在月下微呈着一种深蓝泛黑之感,但他这半边脸实在太丑了,像是,像是……像是被甚么烧焦了模样。
此刻季清流跑了能有五步,终于离开了祝傥的这个结界。
也好似是季清流忽然现身了,那个隐在残墙处的不人不鬼之物一愣,随即掉头就跑。
得了他这么一动用术法脱身,祝傥心下了然,是只鬼。
季清流微缓了两口气,回头大声问祝傥,「他哪儿去了?」
「跑了。」
祝傥瞬移到幽季身前,还不及开口问问他怎么了,就见他先反倒是抓紧了自己双臂。
这一时还有点受宠若惊,祝傥也不再说话了,只定定的看着他面上又惊又喜的表情——那种开心,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
「那是临渊!那是临渊!!」季清流有点兴奋,忍不住同祝傥道,「快找他,找到他啊,你刚才是不是下了结界了?所以他看不到我?难怪我一跑出去他就跟被吓到一样的跑了……」
祝傥先是一愣,随即冷静道,「幽季,你听我说,那不是临渊。」
「那是临渊!」
季清流火大,「我不可能错认他的,我错认谁都不可能错认他,哪怕他现在变成这么幅鬼样子了……说实话我一开始也吓到了,就在刚才你抱我那时候,你是不是才笼了结界下来罩着我们的?我就看到有个奇怪的东西隐在酒馆残墙那里,一直盯着我们看。我当时很害怕,可我看他看的太认真了,然后好像是因为我们忽然不见了,他似乎是想走出来看的更清楚些,我看到他另半张脸了,是临渊,是临渊!再说了,如果他不是临渊,他干嘛一直盯着我们这个方向看?他应该也能感应到你的结界,但是他想不到我会忽然跑过去找他……他一定是临渊!」
「他不是临渊!」祝傥第一次忍不住将幽季从自己怀里推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认认真真道,「五雷正法,火雷关劫没撑得下去,於是活生生被劈死的,就是临渊仙君。天法之下,难逃活口,他是死了,他不是有转生抑或着可重新修炼起的那种惩罚,他就是活生生的没了!没了!他已经没了!灰飞烟灭、神魂俱散,幽季你明不明白?!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只能说他长得像临渊,但他绝无可能是临渊!」
季清流愣住,似乎也是被祝傥这么郑重的语气吓到。
祝傥生怕他还在固执的呆在过去那一切幸福泡沫幻影里,於是忍不住淡定的补上最后一句,「你的临渊,真的已经死了。」
说完了这话又有点后悔,因为他第一次看到幽季这么无助的抬头迷茫盯着他发愣的模样。
像是个需要人领他回家的小孩。
这么想着就又更后悔自己今晚领他出来做甚么呢,要找线索大不了自己找吧……何苦害他担惊受怕,还来这么一出。
又忆起刚才那人的装扮,祝傥心下忽然怪啧了一声——和那日闯进房间的那个『人』好像。
莫非……是有目的的。
正这么想着,却觉胳膊又被幽季轻轻拉了一下。
「怎么?」
「……找他。」
执拗如旧。
祝傥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再跟你重复一遍,刚才那怪物,不是临渊。临渊不会有复活的可能,当年众仙家亲眼见证,直接是一把灰了你明白吗?神魂俱散你明白吗?魂归魂土归土,你明白不明白?」
「……那也找到他。」季清流微微垂眼,不愿叫祝傥瞧见自己眼瞳里流露的恍惚和悲切,认真道,「就算他不是临渊,可是那日闯进房里的那个人,你还有印象吧?他俩穿的好像……就当时为了线索,找到他……」
祝傥服气。行,算是幽季长记性变聪明了,知道换着法子跟自己讲话,让自己顺从他达到他的目的。
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找,我听你的话,我们找去。
第45章
此时夜已渐深,就算是原本城中居民,此刻也都关门闭户,路上再甚少能见行人了。
独那诡异的妖雾渐行渐起,逐渐包围了还走在城中的祝傥和季清流。
祝傥用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轻划了两下,清光刹隐刹现,再眨眼时,那妖雾好似有灵性般的避让开去,周边一切景象又都清楚起来。
季清流疑惑,祝傥却似早有预料,轻道,「看的清楚点,好找些。」
又行了两步,忍不住扭了脸再去看他,「帝君以前都是火烧到眉毛上了才想着要浇水罢,其实磨刀不误砍柴工……」
「你想说甚么?」
「也没甚么,就想着你以前在天庭上自恃法力高强,往往事都逼到眼前了才知要做防范——那个时候,往往都已经晚了。」
「像是我现在虽然可以动用法力直接目透妖雾,直视无碍的观察周边一切,但是有这功夫,我不如选择将此妖雾驱散开,这样借其遮挡的妖鬼之类,也无处匿身。自己也还能更省事些。」
季清流步子轻微一刹,「说白了,你就是想说你做事要比我办的漂亮是嚒?」
祝傥愣了下,随即轻声道,「好像确实如此。」
季清流也赞同,「确实如此。那就继续找吧,还废甚么话。」
得,还是听不入耳去。
祝傥也懒得再开口讨嫌,只领着他又往周边兜转起来。
只不过这家家户户门房构造其实都差不多,没甚么大不同,这么一排排一行行看下来,也是眼花缭乱的很。
从南绕到东头,闻莺巷夜里头倒很是热闹,祝傥怕了前几次来这里的经历,更何况此时牵着幽季,索性隐了他俩的身,从这里暗查而过,没甚么线索,就又继续往北边走。
北边要是没有,那就只能看西边了,看完西边若是仍无,那还是先回家睡觉去,等第二天再说。
谁知就快把北边这条巷子也走完了的时候,祝傥忽然在一家房门前拿不动脚了。
季清流瞧他停下,自然也侧头观了一眼,这一眼乍看,只觉得这屋子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又因了刚才在闻莺巷走那一遭未得骚扰和白眼,心下也猜出多半是祝傥下了甚么结界,此刻也不顾忌,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停下做甚么?你觉得他藏身于这里?」
「不,这里没他的气息。」祝傥说着又笑,「对方又不是个傻的,指不定我们现在来了北边,他便跑到南边你那屋子里头去了呢?」
说的季清流心下一寒,可若想着,那是临渊的话就不必如此发寒了。
此刻只好更不解道,「那你停这儿干吗?」
祝傥无语,轻声道,「帝君大人走路永远是眼睛朝上看的,就不能哪次稍微低下点头,朝下看看?」
季清流神情怪异的瞅了他一眼,闻言倒是微垂了眸子,观察了一下地面,又看了看旁侧,索性原地转了一圈,也没见得有甚么差别,可面上又不好意思去问,最后就只好干瞪着眼瞧祝傥。
祝傥自是明白他想知道自己究竟看出甚么来了,可也想听他先开口问一次,故而也权作自己没看懂他这甚么意思,呆呆的道,「发现了吗?」
季清流轻吸了下鼻子,心下一如既往的想道:大抵就是祝傥又为了故意戏弄自己的。
於是嘲讽他,「祝神君,您拿术法或者天眼观出来的东西,我现下可是真瞧不见了。」
「不是。」祝傥暗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摇头,手下却更紧一分,轻声回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处处刁难你的小人嚒?」
「跟我对着干确实有的罢?」
「我能跟你对着干,还不是帝君处处刁难我在先。」
「我何时刁难过你了?」这句出口才是一愣,心说又被祝傥勾着话头走了,因此自己也反手一扯他腕子,「你少再岔开话题,说,你停在这儿,是不是这里就是临渊的暂居之所?」
这回换祝傥懒得说话。
他怕他一张口就要骂。
临渊临渊临渊,一个死了那么久的人了你还将他记得清楚,我祝傥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又僵持了这么一会儿,祝傥先心软,看他一副又气又急就是也不再开口向自己问话了,明显是因为自己先前没回他话置气呢,於是叹了口气道,「这屋前台阶,你可是看见了?」
季清流闻言重新低头,又看了一遭,倒觉得自己十分愚笨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口气强硬道,「跟周边的没甚么不同……很平常罢了。」
祝傥点头,「可是你注意阶数了嚒?」
「甚么?」
「正常凡人住的宅子,能将台阶凑成阴数?」
说着又欺身过去,祝傥幽幽的道,「听说帝君您在这陲城住了有小五百年,枳楛又是闻莺巷里头的妖,想必你在闻莺巷也该归于熟客那一类里头去。那么……既然为熟客,十分谙熟闻莺巷的门道,却从来未层注意过闻莺巷中的所有角楼,皆以阴数作阶梯嚒?」
季清流脸上一红,这,这还真不曾……谁闲着没事干了去数梯阶玩。
面上却抹不开去,一把甩开了祝傥的手,冷声笑道,「也就祝神君才会这么无聊。」
「无聊?」祝傥生气,「这哪里能算作无聊?」
说着又一把上前去死死抓紧了幽季的手,攥的有些狠力,还叫幽季畏了下肩,祝傥也不管,又阴森森的再度欺身压过去,直接将他压在了这户人家的门墙上,这才声色喑哑道,「我大半夜把你扒光了拿着灯烛照着亮一根根数你身上汗毛那才叫无聊,我闲着没事走个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暗中心算布局推测风水掐指星盘这他妈叫认真叫自保叫预测,你懂个屁!」
训了他一通还不算完,祝傥心下隐忧又起。
心说先前问他自己一人怎么过的,看这架势,一个人过那肯定也是稀里糊涂的,真是赶着凑巧他能睡觉了,他不睡觉还不知道一出门是不是就不小心死了。
真让人操心。
这么念着又有点发慌,忍不住手也缓移而下,祝傥一把抱紧了他,低头就要吻。
这是能让他心安的一种办法,让他知道,幽季现在就是在自己身边,就是在自己的保护下,就是自己可以照顾好的……
幽季……
季清流现在也算是真服气祝傥了。
都搞不明白他怎么说着说着话就能吻过来。
更是郁闷被他控制在如此逼仄的环境里,因此忍不住伸手推他,「走开走开!」
一边喊却因动了嘴型而更容易被他探入口舌,好不容易终于算是一把将他推远了,季清流原地还不等拍拍胸脯顺顺气,就觉身后忽然一凉。
还未等觉察出这是甚么凉气,就眼见着自己身前发丝忽又一起。
正疑惑,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飞速的向后倒去,眼瞅着便要立时肉搏上身后院墙。
这速度委实太快,他这一下若是撞到了墙,指不定便能撞碎浑身骨头。
季清流心下倏忽一凉,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因为他自身鬼气真是太弱,弱到不借着当初身子里这根蛇骨本身还存着的一些精魂,他估计都难以自持维生。
眼下……若是这骨头再出了问题……
自己不是魂灭,那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他是上古神兽烛龙之身,沦落到此般境界却也成了最嫌碍的一点——普通的仙家可能被剥去仙骨,随便依附在其他灵物上,只要活着就能借其精魂再修炼回自己那一身元灵。
可他不一样。
毕竟世间万物,都配不上他。
他的仙根慧骨一断,浊灭池一滚,真的就只能是万劫不复。
没有自己的仙骨,他就再也不要想术法这回事。
是了,此刻也可以说,认了命,归于鬼族,那他还有一条活路。
可这条活路若是幽冥赏的,他宁肯不要。
想着便不由自主闭起了眼,他发现自己起先挺害怕的,觉得就这么完蛋了真是不甘心。
後来又很平静,寻思着,自己起先只嘲笑众生如蝼蚁,逃不过造化所弄。
可他呢?他又如何?
兴许造化上,便也命定了这一劫。
谁知他这边渐渐放弃的念头刚起,就顿觉腰间又是一痛,可这人的手劲他却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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