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了自己为什么要赶着回来,忙问顾临:“公子,药丸吃了吗?”
顾临摇了头,他没有进屋,在院子里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阿木忙跟了过去,石头上没有空位置了他就往草地上坐,草儿浓密又被太阳晒久了就软乎乎暖洋洋的,扎在屁股上又痒痒的,却十分弄舒服,他扭扭屁股坐舒服了,就再问:“快点吃吧,郑老爷说了,要每天都吃的。”说完自己又拍了脑袋一下:“啊,我忘了应该是要在饭后吃的,公子你吃饭了吗?”
顾临又摇了头。
阿木眉头都皱了起来,揪揪屁股下的小草,看着顾临的白布衣,再看看顾临的剑,明白顾临可能是练剑忘了时间,他嘟嘟囔囔着:“怎么可以因为练剑连饭都忘记吃呢,公子胃本来就不好,再不吃东西该疼了。”顾临的胃一直不好,在山林里他就发现了,要是吃的东西太过粗糙或者不吃,他的脸色就会煞白,虽然从来不说什么,可是阿木都知道。他忙站起来:“我去找管家,让他送吃的过来。”
刚说着呢,空气中就飘来了食物的香气。
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次阿木想到吃的东西管家都能恰当的出现,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他忙跑过去,接了管家手里的托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管家叔叔,是不是公子不吃饭你又送来了,公子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个赖皮鬼,脾气倔的不得了,你一定要让他吃的,不然该胃疼了。”阿木一直对顾临尊敬,但是对于顾临的健康问题,他说起话来还是挺不留面子的。
管家笑眯眯的看着他,又望了望他身后的顾临,说道:“小公子真了解你家公子,可是这次该是误会了。”
阿木还在对托盘里的东西流口水呢,听了管家的话忙疑惑的唔了声。
“顾公子等你呢,说是待你回来了再吃。”管家说着,看着愣着张小脸的阿木说:“我听下奴通报说是看到你回来了,这才送了饭菜过来,刚刚热好。”
阿木僵着身子看着托盘,都不敢回头看,刚刚还污蔑顾临在赖皮,可是人家却是在等他回来。
阿木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盼着刚才自己的话没被顾临听见,他颤巍巍的朝着管家问:“管家叔叔,你帮我看看,公子听到了吗,我……我不敢看。”
管家笑得胡子都弯了,摇着头说:“顾公子心肠好,又那么疼你,就算是听到了也不会在意,再说,你都是为了他好。”他把好字拖得很长,长得阿木头更低了,几乎要埋到饭里,鼻子尖尖里都是饭菜的雾气了,熏得红红的,因为他说了那么多,都没告诉阿木顾临有没有听见,那么,肯定是听见了的。
管家又说:“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若是在外用餐也是不错,老爷也经常在草地上喝酒吃肉。”
阿木闷闷的恩了声,知道管家在催自己吃饭,可是他就是有点不敢回头,耳朵尖子烫得厉害。
管家无奈的摇摇头,恭敬的弯了腰,同平日里一般说道:“老奴半个时辰后来取空盘,小公子快些用餐吧,这都已经过了午时了。”
阿木这才知道时间已经那么晚了,他们平日一过巳时就要吃午饭的,结果都已经超了快两个时辰了。
他匆匆忙忙的回头,眼角却瞄到了顾临的粗白布衣,衣脚隐没在了草身中。
“公子……”阿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闷闷的喊着。
顾临没说话,接过了阿木手里的盘子,放在了那段大石头上,像阿木先前那样撩了衣袍坐下,姿势端正好看得不得了,不像阿木,坐都像只盘腿的青蛙。
此时青蛙变成了红蛙,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眼睛不停地往顾临那儿瞄:“公子,你都听到了?”
顾临理了筷子放了一双在阿木的碗旁,又夹了只鸡腿放在他的白米饭上。
他们每次吃饭都会有两只大鸡腿,虽然是两只,但是最后都到了阿木的肚子里。
看到吃的,饿得咕咕叫的阿木也忍不住了,见顾临没生气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抓起了鸡腿就想啃,被顾一把抓住,拿了旁边壶白水对着他的手冲了冲,又仔细的洗了一遍。
阿木看着干净的手,嘿嘿的笑着,对着鸡腿啊呜就是一口。他绕开之前的话题,直接说了破庙里的事情,说了已经可以走路的欢言,说了白嫩了不少的欢心,又说了那些抢鹅腿的孩子们。
他说得又快又大声,整个院子里都是他的声音,树儿偶尔伸展下身子,掉下一两片嫩叶。
阿木舔着手指上的酱汁,看着安静吃饭的顾临,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木头哥,虽然是恩人,可哪里有连恩人身份都不知道就这么死死跟着的?’
脑海里欢心的声音又蹦了出来,让阿木有点迷惑,他总是想到这句话,也许,他是真的很在意。
顾临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没吃饱,又把另外一只鸡腿夹了起来,放在他碗里。
阿木看着自己的碗,眼睛忽然酸酸的。
他是看着顾临如何在困境中挣扎着活过来的,那满身的伤却依然淡然的性子叫他敬佩,不言语却暗里地对他那样的好,就算他不知情也毫不在意。如果不是他今天最快问了管家,也许就又错过了一次顾临对他的好。
顾临是阿木遇到的最美好的人,坚毅隐忍,勇敢温和又心底善良,虽然他对他说的话加起来一双手也许都能数过来,可是他就是没由来的敬佩他,关心他,甚至是喜欢的。
想到喜欢这个词的时候,阿木的薄脸皮子又烫了起来,想反驳自己却又不舍得,他是喜欢顾临的,是喜欢的。
拿着鸡腿,阿木暗地里跟心里的小人吵着架,没看到飘到鸡腿上的花瓣,等他舔了一口才发现嘴里苦苦的,他忙抬头看着顾临身后的那颗树,却见了一树淡淡的桃红。
“公子……”阿木愣愣的看着:“开花了。”
顾临听到了,他回头看去,墨般的双眼里印着那刚开花的桃树,正好风儿吹来,桃花瓣如吹散的雨飘落,换换落在他雪白的布袍上,他拿手碰了碰,声音是一如既往的黯哑:“是桃树。”他说。
阿木却再也看不到什么桃树了,他盯着桃树下的顾临,心里砰砰砰的跳得几乎要破开皮肉钻出去。
白衣如雪,墨发如绸。
这是阿木能想到的最好的比喻了,却还是抵不上十分之一。
他捂了捂胸口,轻轻的恩了一声。
欢心的声音早就不见了。
不管顾临是什么人,他都不想知道了。
☆、第二八章
“你们倒是好兴致,睡爹爹的屋子,吃爹爹的东西,还差使着爹爹的管家,却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突然间,郑灵儿走了进来,她穿着清丽娇俏的米分色裙子,一头青丝只用根普通的簪子挽起,干干净净却又透着灵气,她那裙子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行动间如水流浮动,好看的不得了。但是她一开口,阿木就低了头,眉头微微皱着,心里气呼呼的,可他没法反驳郑灵儿的话。
“怎么又不说话,我都观察你们好几天了。”她撩起颈间的一缕头发在手指尖绕来绕去,对着顾临看着,大眼睛转转,纤长的睫毛就上下煽动,娇气可爱的很,她又说:“仆人唯唯诺诺跟个偷儿似的溜出去溜进来已经够招人笑的了,连主子都是个闷声哑巴吗,谢一声都没有,真当自己是上宾吗,要不是爹爹心善,你们只能继续住在破庙里,啊,我忘了,不是哑巴,是嗓子不好,怎么,这嗓子可治好了没?”
阿木气得脸都白了,却心虚的抿着唇,他不知道原来这小姐在一直盯着他们。可是这小姐阴阳怪气的骂着人实在是让人忍不住,阿木捏紧了拳头,朝着郑灵儿说:“不许你这样说公子,公子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郑灵儿哼了一声,把绕得油光水亮的头发往后一甩:“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阿木支支吾吾了半天,恨自己嘴笨,怕顾临听了不舒服,忙小心翼翼的看向他,可顾临却一点也不在意,就像郑灵儿根本就不站在那儿一样,他轻轻抿着杯里的茶水,并给阿木夹了块肉。
“你们!”郑灵儿生气的跺脚,虽然站在柔软的草地上,但是那声音还是沉闷的厉害,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你不要太欺负人了!惹急了我,我让我爹爹不给你配药!”她边说边走了上来,那气势,就好像她要掀了他们面前的大石头似的。
不让配药怎么行,顾临的药还有一两粒就吃完了,阿木惊了,忙站了起来,还没说话呢,那小姐直接一手推上来。
阿木虽然嘴笨,但他可有一副在山林里生活了许多年的矫健身子,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微微的一侧身就躲开了郑灵儿的手,郑灵儿用了全力,一下子推了个空又收不回来,身子就整个往下倒,正好是顾临坐着的位置。
也就一眨眼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孩儿哭叫声,她撞翻了石头倒在了地上,桌上的剩菜全倒在了她后背上,干净漂亮的长发油汪汪的全打了结。而顾临仍握着他的茶杯,离郑灵儿几步远,站在阿木旁边。
她狼狈的坐了起来,气急败坏的甩着身上的菜汁,头上的木簪也掉了,她抓在了手里擦了擦,眼里都冒出了泪花,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跑了。
阿木想拉她没拉住,他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是他刚才闪开了,顶多也是被推一下,一个女孩子里力气能有多大,总好过摔在地上倒了一身剩菜的好。
那小姐走了两步就哇哇大哭起来,抓着簪子拿手背直抹眼泪。
“这是谁给我们灵儿气受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伯伯帮你出气。”远处来了两人,一人是郑灵儿的爹郑关,还有一人阿木没见过,体型像头黑熊,衣物都包不住他身上壮实的线条,冒着青筋的手里拿着把佩刀,刀鞘尖向上挑起。
“周伯伯!”郑灵儿惊喜的喊了一声,随即哇哇的哭了起来:“就是他们!他们一直占着爹爹的屋子不走!我想教训一下他们他们还躲开,害我摔在了地上!周伯伯你要好好帮我教训他们!”她哭得委屈,那大汉一听就挑起了眉头,眼睛瞪起,看起来吓人的很。
阿木吓了一跳,往后缩缩。
那大汉看过来了,原本带着凶狠的脸在看到顾临的时候狠狠一变,他反倒朝着郑灵儿喊了一句:“胡闹!”说罢就迈大步子走了过来。
郑灵儿眼泪还挂在脸上,更委屈了,扯着郑关的袖子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爹爹,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郑关连连摇头:“莫要胡闹了。灵儿,我告诉过你千万不要去打扰他们你怎么还去!”他叹了口气,喊了下奴来:“快送小姐回去更衣。”
郑灵儿还吵闹着想说什么,被下奴劝了回去。
一会儿功夫,那大汉就走到了跟前,二话没说,直接双膝一弯跪了下来,佩刀都直直的插到了泥土里,那不过是个刀鞘而已,居然稳稳的立着。
阿木又往后缩了缩,看着顾临又看看那大汉,脑子里迷糊的很。
怎么一个个的看到顾临都跪了下来,难道顾临真的是什么大人物。
可是哪里有大人物会在受那样重的伤后被他阿娘阿爹捡回来任由生死的,再说哪里会有人敢把大人物伤成那样。
顾临没动,反而看向阿木,神情里有抹关心。
“周兄,快起来吧,这里还有小孩儿,别吓到人家。”郑关笑了笑,抬手扶起了那大汉。
大汉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别人,上上下下的看着阿木,警惕的很:“郑兄,这小不点是谁。可彻查过了。”
阿木憋着一口气,很想瞪一眼大汉,那大汉说得好像他会害顾临一样。
“周兄放心,这是林家人。”郑关解释道。
大汉敌视的眼神立刻就变了,甚至还有些阿木说不清的味道在里头,像是,敬畏?
他一定是看错了。而且阿木知道他们又误会了,他们说的林家人肯定和他这个林家人不一样。
连着几天,每天都有人来,来的时间都不一样,像是故意互相错开,并且都秘密的很,所有的话进了屋子才说,虽然没人介意阿木在里面,可阿木还是不喜欢那样的感觉,他宁愿坐在外面的草地上,晒晒太阳,数数云朵,闻闻桃花香,也不愿意去听他们要秘密说的话。
因为床边的小炉上燃着香,所以那里的窗户是一直开着的,阿木有时坐在外面的石头上,就伸着脖子朝里看。
顾临在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着的,他总是如平时一样垂着眼睫像是睡着了,有时候阳光落在他脸上晒出了淡淡的米分色也没法让他动一下,他端正又随性的坐着,而说话的人恭敬的站着,有时候是穿着锦衣富人打扮的人,有时是书生,有时是像那大汉一样配着刀的人。
就算是那样的姿势,仍然觉得站着的人矮了一截,就好像顾临是什么让人天生要低头的存在。
为什么他和顾临在一起的时候他没觉得什么,反而大多数时候更让人觉得心疼。
阿木想不明白。
顾临的身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神秘,至少他是猜不出的。
他待得烦闷,郑灵儿也没再找过他们麻烦,顾临又要见很多很多人,这样就没人同他说话了,他去破庙越来越勤快,连管家都知道了,给他准备了一个小篮子,让他好放东西,每次出去甚至还会给他点碎银子,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只是拿了篮子装了平日里自己吃的东西带出去。
赶车的马夫已经和他很熟了,都熟悉他什么出去了,每次都早早的等着,见了他就塞给他一块糖。
因为下了场小小的春雨,今日比平日晚了些出去,阿木撩开窗帘子,看着雨停后又重新摆出来的小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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