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吴睿从身边游过去，还向自己比了一个胜利的姿势，吴浩气得脸都绿了，可他不想就这么输。该死！脚上更痛了，他咬紧牙关，追上去。吴睿的后脑勺在水面上沉沉浮浮，越来越远。两个人的差距越拉越大。就像现在的吴睿正意气风发，有另人羡慕的工作，漂亮的女友。吴浩却只能在满是机油的修理店打转，娶一个张英一样满脸麻子，大字不识的女人。这样的差距怎么不让人灰心丧气。
脚上痛的要命，吴浩开始生吴睿的气，气他不等等自己，只想要赢。方慕晗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他没有发现自己脚抽筋，没有发现他离得越来越远。吴睿已经到了小碱摊，在哪里得意的笑。那笑太刺眼，好像在嘲笑吴浩永远比不上他。吴浩心里很痛，即使他再努力还是比不上哥哥。自己最擅长的游泳还要输给他。
罢了，比什么，就这样吧。吴浩突然就泄气了，这就是他的命。吴浩任命地把自己沉进水里，闭上眼睛。
☆、发怒
“吴浩！！”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下一刻就被人从水里拉起来，他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往岸边拖。
吴睿全身散发着怒气，和刚才得意笑着的他判若两人，吴浩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离哥哥远一点，直到退到岸边。吴睿的头发湿淋淋的，水从额发滑落下来，吴浩看到了哥哥乌黑的眼睛，平日里都是温柔的神态，此时却好像两柄剑一样射过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怒意。
吴睿把吴浩逼在岸边，他的身体强壮高大，像一堵墙挡在吴浩面前，一双眼睛好像随时能喷出火来，盯着吴浩不放。吴浩第一次真实感受到成年男人的威胁。心怦怦跳起来，再也没有了挑衅吴睿时的嚣张气焰。他从来没有见吴睿这样生气过，这种沉默地对视比任何言语更能让人发疯，他一时竟忘了脚还在抽筋。
“想寻死是吗？”吴睿开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把吴浩生吞活剥一样。
吴浩的心又悬起来，他嗫嚅道：“没有”
“没有？”吴睿并没有提高声音，但他低沉的声音，反而让吴浩更有压迫感。
吴浩觉得自己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鸡，而吴睿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狼。他受不了这种气氛。主动服了软，可怜地求饶道：“我脚抽筋了。”
吴睿的眼里瞬间充满了关切，他大声道：“怎么不早说！我看看。”说罢，不由吴浩反抗，就把他拉上岸，检查起他的脚来。
吴浩的大跤指抽筋地厉害，快弯曲到脚心了。吴睿抱住他的小|腿，把脚放在手心里，去扳他的大脚指。
“啊，好痛！”脚上传来剧痛，吴浩眼泪差点掉下来。
“抽筋还待在水里，不想活了吗。”吴睿恶狠狠地道，手上却放慢了动作。
吴睿抱着吴浩的小|腿，温柔地按摩他的脚趾。吴浩再也感觉不到痛了，这才是熟悉的哥哥。
“哥哥真好。”吴浩讨好地道。
“刚才吓死我了，脚抽筋自己不知道吗，以后不许你再游泳了。”吴睿放开他已经不在抽筋的脚趾，一边按摩他的小|腿，一边道。
“我不要，我偏要游，不是我脚抽筋你能游过我吗。”
吴睿突然严肃起来：“你是不是想要赢过我，所以抽筋了还在游。”
“我……我”意识到自己理亏，吴浩不敢撒谎，也不敢承认。哥哥的怒气他刚刚算是见识了，如果他知道，一定又要发火了。
“你就那么喜欢她，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吴睿的声音有些暗哑，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是吴浩还是知道他生气了。毕竟女朋友被自己的弟弟惦记，谁会不生气。
吴浩本想解释自己当时就是开玩笑的，但是也不能不承认，方慕晗这样的美女，谁见了不会有好感。他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有些尴尬，吴睿不说话，吴浩心里有愧，也不敢和哥哥说话，更不要说和方慕晗说话了。方慕晗很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好好的兄弟二人，怎么游个泳回来就不说话了。
下午一家人吃过饭后，坐在大榆树下纳凉。吴爸从腰间抽|出烟锅，吴浩知道吴爸又要抽烟了。吴爸也是老烟枪，农民人没什么爱好，就好吸几口烟。旱烟是自家种的，烟叶长成了，采摘下来。先要捆好发酵，再晾晒直到还要烟叶变成黄褐色，就成了。吴爸年轻时就抽烟，早上起来往烟袋里装上旱烟，烟锅一拿就下地了。一天能抽一袋旱烟，后来老咳嗽，吴妈管着不让抽，才抽的少了。
乡里都流传着一句话，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所以吴爸虽然抽的少了，饭后纳凉时免不了要抽一根。他从上衣口袋翻出烟袋。
吴浩熟练地接过烟袋，抓一撮烟丝放在铜质的烟锅头上。装满后，用火柴点着。
吴爸吸上一口，惬意地吐出蓝色的烟雾。开始想事情，两个儿子都不小了，到了讨老婆的年纪。小睿一直不用他操心，现在女朋友也领回来了，今年底或者明年估计就能办了。小睿工作找到了省里，结婚后估计也不会回来了，吴爸叹了口气。家里这几年也存了点钱，他们买房时也能帮点。吴爸看了吴睿和方慕晗一眼，城里的姑娘眼境儿高。
老大结过婚后就要考虑老二的婚事了，老二比起老大差了些，虽然吴浩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这么多年了，吴睿从初中起就在镇上上学，高中在县里，后来又在省里上大学。陪在身边的日子其实只有寒暑假。而吴浩就不一样了，吴浩学习不好，一直在村里上学，所以一直是吴浩陪在身边，职高虽然在镇上上学，但他不爱学习，经常逃学回来。开始时吴爸还会骂两句，后来也随他了，不喜欢学习，硬逼着没用。而且吴浩回来还会帮着干农活，吴爸也乐得他在。
吴爸从来就把他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他心里其实很疼吴浩，只是农村人不会把自己的爱表现出来。他看了一眼小儿子，小浩脸上的疤让他心里一暗。那时候小浩的脸被划伤，流了好多血，可把他和吴妈吓死了。农村人上不起医院，只有土办法，在伤口上撒上一把香灰，血是止住了，但伤疤却落了下来。不过小浩现在好歹有了工作，找个媳妇不成问题。张家的英子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模样差一些，却是个好姑娘，干农活的一把好手。配给小儿子是绰绰有余了。提到张英，吴爸忽然想起一件事。
“浩浩，地里的瓜熟了，去摘一袋给你张三叔家送去。”张英的妈死得早，张三叔也一直没有续弦。地里的活多，张三叔近来又有些腿脚毛病。所以没有种西瓜这种不好养活的作物。
“哎”吴浩答应一声，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小睿也跟着一起去吧，正好见见你未来的弟媳。”吴妈抿着嘴笑道，她非常中意张家的闺女，模样差了点，但人是没的说，张家里里外外全靠张英张罗，是个能干的好姑娘。方慕晗一眼看透以后是指望不上的。把张英娶过门来，她也能享两天福。
“弟媳？”吴睿满脸震惊，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吴浩今年才20，他一直把吴浩当成小孩子，从来没有想过他结婚的事，但现在对象都找好了。看来他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浩浩的女朋友家吗，我也要去。”方慕晗一听吴浩也有女朋友，吴妈提到张英就笑得合不拢嘴，方慕晗很好奇这个张英什么样，心里已经起了比较之心。
“你去干什么。”吴睿几乎立刻就反驳道，他有些心烦，方慕晗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方慕晗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吴睿很少这样对他大声说话。
吴睿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柔声道：“外面太阳晒，你还是呆在家里，和我妈聊聊，我和浩浩去去就回来。”
“哥，你带东西干什么”吴浩问。
“第一次见弟媳，当然要带点见面礼了。”吴睿笑得有些勉强。
☆、见张英
吴浩没有注意到吴睿的不自然，“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他脸红了一下，落在吴睿眼里，莫名的刺眼。
张英穿着一件朴素的蓝大褂，在门外喂狗。
“英子，在喂狗啊。”吴浩和她打招呼。
“吴浩，你来啦。”张英抬头，脸上是常年在外晒出的黑红色面皮，“这是……你哥吧？”
“英子，我是吴睿，还记得吗”
吴睿对张英的印象就是扎着两个羊角辫，跟在张三叔后面放羊的小姑娘。没有妈，也上不起学，吴妈常常念叨着她早早就会做饭了。那个时候吴妈不会就惦记上了这个儿媳吧。记忆里浩浩比张英小一点，还嘲笑她上不了学，现在却要成一家人了。
“记得，记得。大学生呢，咋不记得，咱吴家村第一个状元！”
“我妈让我送袋瓜过来，我给你送进去吧。”吴浩道。
“还有这点小礼物，是给你的见面礼。张三叔不在吗？”吴睿补充道。
“哎，还带什么东西，真是见外。你三叔出去遛弯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早知道你们来，他就不出门了。快里面做。”张英豪爽地道，接过吴浩车子上的西瓜，扛到肩上，一边热情地招呼他们进门。
张英扛着一袋西瓜走起来风风火火的，吴睿吃了一惊。方慕晗买一颗西瓜还要他送到楼下，农村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屋子是两进的瓦房，收拾的很干净，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做饭桌用。张英热情地请他们坐在桌边，砌上两杯茶水。吴浩和张英说着话，吴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未来弟媳。张英模样普通，脸很黑，脸上还有几颗麻子，看着比吴浩大好几岁的样子。坐在凳子上个头比吴浩要高。她放在桌上的胳膊比吴睿的还粗，有吴浩两个胳膊粗，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练出来的。太壮了些，和浩浩走在一起，像大公鸡和小鸡仔一样。但张英在吴浩面前明显说话声音温柔了许多，吴睿心中不喜。
“这是哥给你带的护肤品。”吴浩把面前的护肤品推到张英面前。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值不少钱吧。”张英看了看面前的瓶瓶罐罐，毕竟是女生，都是爱美的，吴睿看得出她很喜欢。
“都是慕晗挑的，不值什么，你喜欢就好。”吴睿说。
“吴哥交女朋友了？”张英很心细。
“恩。”吴睿不想谈方慕晗，“时间不早了，浩浩我们回去吧。”
“坐着呀，怎么刚来就要走，我去做饭，吃过饭再走。”张英挽留他们，“三叔估计快回来了，见个面再走也不迟呀。”
“不了，我和我哥都刚吃过饭，你别忙活了。”吴浩道：“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三叔回来带我们问个好。”
“哎，怎么就要走了，我送你们出去。有时间多过来坐坐。”
吴浩和吴睿走出张家很远了，张英还站在门口送他们。
“嗨，哥。你觉得英子怎么样？”吴浩有些期待地问吴睿
吴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下，接着道：“浩浩你真要和她在一起吗？”
“怎么了，你觉得她不好吗？”吴浩问。
“唔，不是不好，只是她适合你吗？”吴浩要和别的人结婚，一起生活，吴睿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什么意思？哪里不适合。你是说她长得不好吗。”吴浩对吴睿的回答很不满意。
“也不是，她太壮了些，而且不识字，和你不太相配。”
“呵”吴浩嗤笑一声，“不相配？你倒是和方慕晗相配，一个名牌大学生，一个长得天仙似的。我这种丑八怪，有人能看上我，就谢天谢地了，还什么不相配，是我配不上人家吧。”吴浩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么酸溜溜的话，或许是这种想法早已在他心里憋的太久。冲动的话就这么说出口，越说越觉得委屈。
“浩浩，哥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英子不好，你值得更好的。”吴睿解释道，“你告诉哥哥，你喜欢她吗，你想要和她一起生活吗，一辈子在一起吗？”
一辈子在一起，吴浩想起了记忆里似乎有人说过要一辈子照顾他，但是那个人已经有了女朋友，肯定早就忘了这话。他还记着，真是可笑。
“我当然喜欢她，我就是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吴浩对英子也没有感觉，但他就是不想让吴睿以为自己是没人要的累赘。
吴睿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满脸的不敢相信。
很少能看到吴睿吃瘪，吴浩得意地一笑，“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你管不着。”他扔下这句话就跑了。
吴睿整个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方慕晗吃饭早，吴睿起身说要送她回房间。
饭桌上，吴爸吴妈讨论起给吴睿买房的事。
“小睿一工作，结婚就不远了。”吴爸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再给我添一碗。”
吴妈接过饭碗，从盆里舀两勺小米粥，添进去，“是啊，还好这些年也攒了点钱，他们结婚买房子也能帮衬点。”吴妈把盛好的粥递给吴爸。
吴爸夹起一筷家里的腌的酸菜，拌在粥里，喝粥就该就酸菜。吴爸惬意地喝了一口粥，“城里的房子贵，估计还得贷款”
“城里的房子？”一直低头喝粥的吴浩听到这话抬起头来，惊讶地问“我哥要搬出去住？ ”
“结婚后估计就要搬出去”吴爸拿出烟袋，叹了口气。
“爸”吴睿在门口喊了一声吴爸，这件事还没有定下来，他想找个时间再告诉吴浩，“浩浩，你听我说……”
“啪！”吴浩把筷子一摔，推开吴睿“让开！”
吴浩进到屋里，把门关上。吴睿就是个白眼狼，家里供他读书这么多年，刚毕业就要搬出去住。一定是那个狐狸精，吴浩在气头上，自然把哥哥要搬出去都怪在方慕晗头上。一定是她要哥哥搬走的！
后背一阵阵发冷，吴浩钻到被窝里，枕在荞麦枕头上，才发现他居然留了一滴眼泪。才不是因为吴睿，那个白眼狼，说好的要一辈子照顾自己，结果找了女朋友后立刻就要搬走，就那么想摆脱自己吗。呵呵，吴浩自嘲地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那里清晰地突出一条疤痕，摸上去粗糙的让他厌恶。真是够傻的，以前的他怎么会做那么蠢的事，替吴睿挡下那一下，让本来就丑的他，变得更丑。
他又想到了那个暑假，他还是二年级。村里一个经常欺负吴浩的孩子把吴浩堵在了小树林里，吴浩撒腿就跑，撞到一个人身上，是吴睿，那时候他已经六年级了，个子很高。那个孩子见到吴睿就不敢再追了，远远地站着，也不跑。吴浩胆子大起来了，躲在哥哥身后，冲那个孩子做个鬼脸。下一刻就见那个孩子冲上来，自然不是吴睿对手，两下就被打趴下了。吴睿威胁他，要是再找吴浩麻烦，就把他抓去喂狼。说罢拉起吴浩就走，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小孩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一根尖尖的树枝，像吴睿刺过来。吴浩推开哥哥，那个尖尖的树枝就划到了左脸，凉凉的东西从脸上滑落，吴浩用手一抹，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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