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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家也都挺心虚的，口才不好是大部分技术宅的通病。有时候明明对自己的技术或思路很有信心，却没办法明确的用语言表达出来，让别人理解并接受。文字表达还好说，直接123列出来就行了，还能省去不少转场的废话，白底黑字看得清楚就行，而且在发给别人看之前，写了多久也没人在意，但是当面开口表达就没办法了。
平时彼此之间打打嘴炮，那是张嘴就来，但是一说到正经事，或者在正式场合，常常不管是花几分钟还是数小时，恐怕都很难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技术宅的逻辑能力明明都比普通人来的要严谨，但是就是无法用条理清晰的语言表达出来。有人试过，背稿都不行，一到人前，一张口就全忘了，就剩磕巴。可能是平时太少与外人沟通，也可能就是天生口才技能点没点到。
还好这回有小江当了冲头，大家安慰两句，赶紧散了，生怕被逮到也被发“口头汇报工作”的邮件。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快走光了，小江的工作日报早就发了，在谢联航办公室门口磨蹭了半天，也没进去。
小胖说得对，私下他明明理直气壮得很，咋到了谢联航面前就怂了呢？
其实也不是单对谢联航这样，大部分技术宅在人前都这样，对语言表达有莫名的恐惧，也许是长期相对封闭的工作状态造成的一种心理障碍，普通工程师每天都与数字字母算法打交道，与客户和其他部门同事交流都由领导去完成，所以给人造成情商低的印象。
对此，小江很是不服气，所以在脑海里将自己的工作日报又过了一遍，演练下来，只要几分钟就能说完。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冲进去，不等谢联航抬头，就噼里啪啦一口气全说完，把脸都憋红了，正想转身就走，就听见谢联航用毫无感情的声线说：
“不好意思，你的思路我没听明白，请再说一遍。”谢联航直视全身僵直的小江，锁定他的目光。
“……”小江憋着的一口气已经泄了，当着谢联航的面，提不起来。
小江作为一个程序员，习惯将所有事物看成一个按照一定逻辑组成的整体，就像一段程序。程序运行时，如果某个节点或逻辑出现问题，那这段程序就会瘫痪。——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第一次，他完整顺畅地运行了程序，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第二次，加入了一个新变量或进入了一个新的运行环境，就是谢联航，这段程序的逻辑就被打破了，造成程序员的焦虑甚至恐慌，而后陷入困境，系统提示：无法运行。
谢联航等了几分钟，就见小江像机器人死机了似的一动不动，只得跳过这段程序，要求执行另一段简单点儿的：“……今天你就说关键词。”
机器人小江调整了下卡住的脖子和下巴，强迫自己回想了下今天做了哪些事，生硬地找到一些关键词：“呃……测试……调试……开会……建议……人性化……汇报……”说完以后脸涨得通红，这种汇报工作的方式简直不要太羞耻！！！
谢联航点点头，道：“明天的汇报在关键词的基础上展开补充说明。你可以回去了。”
卧槽？这就通过了？自己都想放弃了，他能听懂？小江同手同脚从办公室里出来，表示对谢联航的理解能力表示惊奇。
也许他根本没听懂，只是为了看我难堪的样子！还有！他最后扯嘴角了吧？敢嘲笑老子！
小江对着王市光吐槽了一路仍不解气，回到家，马上登上论坛。
444L [xyz]：基本确定新来的海龟特么就是刻意针对老子！带我去开会，事先没说一声，就让我当众发言讲提案，还好我熬夜写的方案不是白写的，好不容易巴拉完了还特地发邮件说我“语言表达能力欠缺”，让老子每天下班前去他办公室口头汇报工作，我真是欠他大爷的！你们说，老子每天去他办公室念一段儿《代码大全》，能完事儿吗？
445L：海龟 vs 土鳖，ROUND 1！FIGHT！
446L：买10块海龟，土鳖明显被KO了，小宇宙来求安慰的吧，呼唤大神@好好学习
447L：哈哈哈，小宇宙的手速打100个字不需要1分钟，正儿八经地用嘴巴说估计得1小时吧！
448L：关键时刻嘴笨，我们都懂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49L：语……言……表……达……能……力……咱们永远的痛！再见！
450L：妈呀，尴尬症又犯了，这题我也不会，交白卷儿
451L：念什么《代码大全》，念《颈椎病康复指南》，保证爱听！
……
小江叹了口气，表示你们的安慰，老子不想看。
466L [好好学习] 回复 444L [xyz]：你的确需要重修《代码大全》，特别是“代码布局”部分，你需要进一步修习如何编写简洁干净的代码，提升代码质量增强可读性，同类书籍推荐：《代码整洁之道》。程序和系统的质量，不但依赖于架构及项目管理，而与基层工程师的代码质量更加紧密相关，整洁成就卓越代码，后期维护和升级的基础也在于此，这却是你个人技术上的最大弱点。
467L：大神！！！
468L：大神又来水区啦！大神又调丶教小宇宙啦！
469L：哎呀，大神您好久不来了，小宇宙快出来接客！
470L [xyz]：……
471L [好好学习] 回复 444L [xyz]：语言表达能力可以通过刻意锻炼来提高，不能从潜意识里拒绝锻炼。一、建议先从表达自己的主要观点开始，整理好自己的思路，提取关键词，组织语言简要表达重点，开口是第一步，消除对表达的恐惧。二、然后逐步增加细节表达，降低对自己一次性表达清楚完整的要求，因为这种一步到位的高要求容易造成焦虑，再补充细节过程中，即使出现错误也不需要恐慌，就像程序，出现错误和BUG是很正常的，及时修正就可以。三、最后再要求自己准确严谨地表达。语言表达能力欠缺，不能代表专业水平，所以不需要回避这个问题或因此陷入困境。但是提高语言表达能力，能让自己的专业水平更容易得到认同和肯定，建议多与人进行面对面语言沟通，坚持锻炼下去。
472L：大神的心得，快看哭了，怎么回事……
473L：楼上的，抱紧我！！！
474L：大神也经历过开口困难症吧
475L：大神讲的太有道理了，以前我总是想一步到位直接表达完整，越这样要求，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你们懂得！
476L：好详细的锻炼教程，感觉我能做到第一阶就不错了，下回试试看，争取达到第二阶。
477L：有人达成这三阶成就要来回帖还愿啊！我要转发锦鲤！
……
小江看着大神发表的两大段话，也是震惊了，被大神这么直白地指出了两大弱点，醍醐灌顶的同时，却也满心羞愧，决定痛改前非，以后要按大神的建议试一试。
回过头想一想，其实大神说的和那海龟说的意思差不多，一本正经的说话方式也真是相像，可为什么一个那么有说服力，一个显得那么欠揍呢。
482L：大神简直就是小宇宙的人生导师，以前大神哪回复过这种问题啊，如果这都不是真爱，我就卸载撸啊撸！
483L：如果这都不是真爱，我就格式化我的F盘！
484L：如果这都不是真爱，我就转行做修电脑的！楼上F盘给我，专业深度数据恢复，宅男值得拥有！
485L：如果这都不是真爱，我就去跟女神告白！楼上好人一生平安！
……
WTF！小江看着似打了鸡血又开始歪楼的网友们，脑袋都快炸了，窗没关夜风吹着明明挺凉快的，小江却冒了满头的虚汗，心跳速度也有些不正常。他怕大神被网友这些话说得又不再来了，也怕自己满嘴跑火车把大神给气跑了。
跑了就跑了呗，大神本来就和水区的画风不搭，自己心虚个鬼！
真爱什么的，程序猿怎配拥有。
作者有话要说： 书
《代码大全》——《Code Complete》
《代码整洁之道》——《Clean Code》
这两本都是每个程序员应该阅读，最有影响力的经典书。
☆、6.冷硬的木头
499L [xyz] 回复 471L [好好学习] ：谢谢大神！我会努力的！争取早日改过自新，重新做猿！
小江寻思了半天，赶在帖子翻页前回复了大神，不敢再像上次一样满嘴跑火车地撂狠话了，正常人好心来出主意，却被自己一句一个“拉郎配”一句一个“不喜欢”，硬是给掰生分了，也是服了自己，这次务必要低调谦逊地做人。
再说人家大神跟以前一样只是答题，就事论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那些闲得发慌的孩子们YY，自己怎么能被带跑了呢。
好吧，“小宇宙”的梗除外，不管是不是大神手误，这个赐名已经坐实了，这两天都没人叫他“小字母”了。
还有，大神的独家鼓励，确实挺受用的，每次看到都受宠若惊得打字都在抖，至于为什么是他，一定是他的ID幸运值高，再加上大神应该也是碰到了跟他类似的问题，才潜水来水区的，正好看到他发的帖子。
大神这次回复得很快：
504L [好好学习] 回复 499L [xyz]：嗯加油。我也希望我的新下属能根据我的建议提高他的技术修养，工作数年稳定后，经验的持续增长就会减缓，专业技能会进入一个瓶颈期，你们可以从未来发展考虑，或在自己擅长的技能上精进至极致，或从其他方面提升自己，比如参加到项目管理中去，成为团队的核心，避免在这个阶段流于平凡甚至不断衰退跟不上行业发展。
大神的这段回复后面，过了很久都没有人跟帖回复，因为论坛里有许多像小江这样已经参加工作几年的技术宅，都正是处于这种时期：早就脱离了菜鸟的青涩，积累了一定的技术和项目经验，喜欢装B，活跃于各种技术论坛吊打新手，同级别选手之间每天闲扯插科打诨，偶尔因为游戏或技术观点不同当键盘侠开嘴炮，骄傲着浮躁着，却离大神还很远很远，在瓶颈中茫然，得过且过，这是职业道路中必经却最危险的一道坎儿。
如果是别人摆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这些话，只会被讽刺装B，夸夸其谈一串串大道理的都是假把式，但是大神，这是他一向认真严谨的说话风格，只能看出真诚的劝导，虽然无法判断大神的经验阅历，但是他的专业技术，是公认的，大家表示一起把“这碗鸡汤干了！”。
至此，[好好学习]奠定了论坛里职业导师的地位。
也许，谢联航那家伙也是这个意思？
此时的小江，也在反思。虽然大神说的是他的新下属，但是他却也感同身受，之前在公司混得如鱼得水，师兄一不会挑他的刺儿，二知道他怕麻烦没让他做管理的活儿，他自己也就一直当没这些事儿，浑浑噩噩地混了三年。现在想想倒是有些背后发凉，现在已经不是20出头的半大孩子了，25四舍五入就是30了，仍一事无成，对未来毫无规划，不论是生活（能吃能睡就行）、工作（只求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还是感情（空白），都没有给自己定个需要去达成的目标。
一想到快30了，各种“没出息”“结婚买房买车”“买包买花”“养家糊口”“奶粉尿布”“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关键词一个接一个地掉下来砸在他脑门儿上，一阵眩晕。老妈前阵子通知国庆必须回去，结果安排的相亲从1号排到7号，都是也在上海工作的同乡女孩儿……
505L [xyz]：好吧，为了爹妈养老不愁，为了相亲交上女友，为了魔都郊区有楼，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老子拼了！
一时帖子里群情激奋、斗志昂扬，后面跟着一串儿“拼了！”
但是直到第二天，大神都没有对他的豪言壮语发表后续意见，也没有再出现。
在公司过道迎面碰到谢联航，本来想老老实实地像其他同事一样打声招呼叫声老大。但是谢联航看到他，却毫不掩饰地蹙起了眉，唇线绷紧，严肃的木头脸上像敷了一层霜又冷又硬，眼里的鄙夷扫过小江的脸，一步没有停留径自走了。小江望着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到嘴边的招呼只得噎了回去。
他这是大姨夫来了吗？嗤！当老子真稀罕你！
过了一个周末，三个部门一行8人前往上海地铁运营部提案，以示对这个项目的重视，小江随行。对方出席的也有十来个人，一间大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这次对客户的提案，由三个部门主管主讲，小江和其他同事只需要打打下手，静听记录就行。
会议开了一整天，从客户大楼里出来，几个同事感觉都快虚脱了，几个头儿面上还好，但也明显疲态。
小江这是头一回儿见识国企的开会作风，等级分明，头衔越大迟到越久越是皮笑肉不笑，基层的接待倒是一个比一个傲气，领导发言啰嗦打着似是而非的官腔，坐在主位对着投影屏幕，眼神涣散不知是否在听，不论提案讲解到何处，随时可以打断提问，问题low到让人想吐血，和主题贴不上边，专业性更是别谈了，讲解结束，模拟两可虚情假意地应酬一番，就打发他们回了，即使Andy通过朋友牵线搭上的联络人在其间斡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回去等第二轮，到时只留下两三家作竞争，之后可能还会有第三轮第四轮。
真是一场折磨。
“国企就是这样，这还只是第一轮。”Andy松了松领带，抬手看看时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饭！”
一行人在附近商场里解决了晚饭，期间Andy碰到熟人，离开了好一阵，回来的时候包厢里只剩三个人，产品设计部主管Paul、谢联航，和小江。
Paul解释他让女生和有家属的先回去了。
小江腹诽为什么不让他先走，欺负他单身狗吗！Paul还说什么Sheldon刚回来上海不熟悉，让小江一会儿帮自家领导打车送回去。这么大个男人难道不会自己回家吗？特么又不是不会说中文！
Andy点点头坐下来，脸色不大好，自顾自夹了些冷菜吃。
Paul等他喝碗汤，问：“刘经理怎么说？”
Andy抬头扫了眼，除了小江，没外人，小江又是谢联航这几次都带着的，只是他??思忖片刻道：“刘经理说PD公司那边跟咱们的方案雷同80%。”
埋头玩手机游戏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小江听到“PD公司”，手指顿了顿，“角色死亡”。PD公司正是师兄跳槽公司的母公司，是这个项目的有力竞争对手。
小江没由来有些心慌，微微抬头用余光看向谢联航，而对方也正拧眉看着自己，不但谢联航，其他两位领导也正无声地看着自己，小江被这沉默无形却强大凌厉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头皮一阵阵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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