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哦’了一声,示意理解。
窦争弯腰穿鞋,叮嘱道:“听叔父的话。他腿不行,你别闹啊。”
小野拉长音说:“好——”
顾慨棠并不擅长照顾小孩子。春节时,偶尔有亲戚将孩子寄放在他家,顾慨棠都会很紧张的叫来顾慨梅。因为看见顾慨棠这个表情冷漠的‘哥哥’,大部分小孩都会被吓哭,顾慨棠是很害怕孩子哭的,光靠他一个人,实在是无法应对。
小野就不同了,顾慨棠对他非常熟悉,两人感情要好,相安无事。
顾慨棠坐在靠窗的地方。窗外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树,冬天的阳光顺着树叶间的缝隙偷偷映在顾慨棠的书页上,留下刺眼的光点。顾慨棠下意识锻炼病腿,看一会儿书就起来活动一下,他沏了一杯茶,很浓。
小野自己玩了大约半个小时,就觉得无聊了。他放下手中的积木,装作漫不经心的走过顾慨棠的书桌前,平均一分钟路过两三次,眼睛往顾慨棠的书本上瞥。
在小野高频率的路过下,顾慨棠笑了,他朝小野招手,说:“小野,过来。”
小野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坐在顾慨棠的左腿上。
他指着顾慨棠的书,问:“这是什么?”
顾慨棠说:“这是生物书。”
小野用短短的手指翻了翻,问:“怎么有那么多图片?是给小朋友看的吗?”
顾慨棠想了想,回答道:“你说得对。”
小野盯着杂志上鲜艳多彩的照片,表情认真而且严肃。阳光下,他的睫毛尖好像有光。
小野坐在顾慨棠的腿上,顾慨棠就没办法好好看书了。但他一点也不着急,顾慨棠安静的等着面前的小孩一页一页的把书翻过去,翻书速度之快,表明小野并没有看懂文字,只是欣赏了一下图片。
小野晃着自己的小腿儿,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问:“这是什么?”
他的手指凌空悬在书上,像是怕弄脏了顾慨棠的书,想来窦争平时没少教小野,让他少碰顾慨棠书架上的东西。
顾慨棠说:“这是双叉犀金龟,也叫独角仙。”
小野点点头,说:“很好看。”
顾慨棠说:“是的,这种独角仙力气很大,能拖动自己体重十倍的东西,而且,还会飞。”
小野仔细盯着上面的图片,许久都没有翻一页。
顾慨棠说:“你想要吗?——我可以送你一只。”
小野回过头,眼睛又黑又亮:“可以吗?”
“不可以的话我就不问了。”
“那我想要。”小野回答道,“它会咬人吗?”
顾慨棠想了想,说:“也许,但它没毒,应该没关系。”
男孩子不像女孩那么爱干净,他们大多都喜欢玩虫。顾慨棠小时候也曾经疯狂的迷恋过大自然孕育的各种生物,有一次为了逮虫,他爬到树上,把虫放到口袋里,结果不小心压碎了,弄了一身。或是躺在臭气熏天的泥地里抓虫。那是现在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场面,在小时候却根本不会在意。
顾慨棠看小野感兴趣,便给他多讲了几句。
小野今天早上起的有些早,加上供暖后室温上升,他很努力的听了一会儿,就坐在顾慨棠的腿上睡着了。
顾慨棠轻声讲了几句,没听到回应,侧身一看,就发现小野已经闭上了眼睛。
顾慨棠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抱起小野。幸好小野不胖,尽管顾慨棠有一条病腿,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最后成功抵达。
顾慨棠拆开被子盖在小野身上,就在这时,窦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声音很大。
放在平时,顾慨棠是不会碰别人的手机的。然而现在小野还在睡觉,顾慨棠怕他会被吵醒。
没睡够的小孩子是非常可怕的,无论怎么乖巧,都有可能放声大哭。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关上窦争房间的门,走到客厅。
窦争的手机在充电,所以没带出去。打电话的是个未知来电,顾慨棠按住扩音器,等了五秒钟,见电话迟迟没有挂断,才接了。
“哥,”对方男子有些急躁,一等他接了就直接道,“瘸子昨天跟一男的跑了……今天辞职了,真他妈的,这里人手实在是不够,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慨棠等他说完,顿了顿,道:
“我不是窦争,他出去了。你有事的话,等他回来,我让他打给你。”
对方愣了,嘟囔道:“什么,不是啊。那没事,挂了。”
说完,挂上电话。
顾慨棠想,回来?回哪儿?老家吗?可对方又说人手不够,难道是窦争当时工作的车行?他不是辞职了吗?
顾慨棠心思敏锐,手机还没放下,就冒出了不少想法。
但当他打算把手机放回去充电时,各种念头突然一滞。
顾慨棠看见了窦争的手机屏幕。
第39章 “……你连你喜欢的人的生日都记不住吗?”
休学之后,顾慨棠的生活就从学校、家的两点一线改成恢复中心、家。他在明珠小区待着的时间长度大幅度增加。怪不得窦争一定要和他住在一起,这简直就是朝夕相处,而且比普通的夫妻相处时间更长,因为两人都不用出去工作。
顾妈妈和顾慨梅到是经常来看他,每逢周末,必定前来探望。虽然两位女性对小野表露出超乎寻常的亲近之意,可奇怪的是,小野似乎对顾慨棠更加依赖,与之前亲戚家小孩见到顾慨棠就跑的状况形成鲜明对比。
小野爱粘着顾慨棠,午睡也不想和顾家母女一起,总是跑到顾慨棠的床前,费劲巴拉地爬上去。
顾妈妈说,小野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顾慨棠在那次车祸时把他推开,自己被撞,小野记住了,所以亲顾慨棠。
说这话时,顾妈妈既心疼又欣慰,双眼湿润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没想那么多。他性格可以说的上随和,小野过来蹭床,用力爬上床时把床单弄皱,顾慨棠也没拒绝过。
窦争的手机屏幕就是这样一张照片——
大概是某个中午,小野照例来顾慨棠这边午睡,他蜷起身体缩在顾慨棠身边,像个小汤圆一样。顾慨棠微微侧身,露出平时遮挡在头发下的额头,显得面容格外干净。
外面的阳光被紫色的窗帘遮住,房间的光线变得暗淡,那张照片,是顾慨棠和小野的合照。头挨着头的两个人,连头上的发旋都十分相似。
作为当事人之一,顾慨棠完全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他眯起眼睛,用两根手指捏起窦争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唤醒了。
这部手机以前是顾慨棠的私人物品,操作起来格外顺手。他并没想过要偷看窦争的隐私,顾慨棠只是觉得,这样有点太明目张胆。
万一这壁纸被顾妈妈——或者顾慨梅看见,后果就不像被顾慨棠看见这么好解决了。
顾慨棠翻到窦争的手机相册,本来想找到壁纸的图片删掉。但尚未动手,就被里面庞大的储存空间吓到了。
顾慨棠本科时,导师讲课速度快,PPT一放而过,他不得不借用手机照相,等课后补充到笔记本上。一节课下来,可能会照几十几百张,定时清理,从来没像窦争这样,相册里存这么多照片。
顾慨棠的手迟疑了一下。
他不想看窦争的照片内容,而且这么大的存储量,要找多久才能找到?顾慨棠退出相册,决定放过此事。
窦争出去买小野喝的奶粉。那种奶粉品牌做得大,但价格比较高,要到连锁店专柜才能买得到。窦争七点钟出门,将近十点才回来,那时候小野还没有醒。
顾慨棠见他提着大包小包往厨房走,说:
“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啊?”窦争不甚在意地问,他把买的东西放到橱柜里,自言自语地说,“这也太坑了吧!一盒三十六色的蜡笔要三百多块?顾小野你敢浪费我把你……嗯?小野呢?”
顾慨棠在窦争自言自语时就走到他身后,听他问,就回答道:“他在睡觉。”
顺势拿起窦争说的蜡笔看。儿童专用的无毒蜡笔,甚至可以食用,能闻到一种很清淡的香气,贵也是有理由的吧。
顾慨棠并不吃惊窦争会舍得给小野买。对于窦争来说,穿的衣服,这种外在东西不值一提,小野长个子那么快,凑活穿什么都行。但饮食和使用的东西,窦争还是想给小野好一点的。比如小野手中心爱的积木,那是儿童专用的玩具,全部由大米做成。三岁多的小孩,对什么都好奇,想知道一切事物的味道,什么都能放到嘴里。价格是贵了些,但很适合小野玩用。
窦争把橱柜的门关上,问:“谁给我打电话?”
顾慨棠不答反问:“瘸子是谁?”
窦争就明白了,他说:“我车行的同事。”
“你辞职了,他们还找你。”顾慨棠略想,便明白了,道,“原来你没辞职。”
窦争没吭声。
“那你应该回去工作。”顾慨棠说,“我恢复的很好,不用担心。”
窦争别过脸,说:“……我还不想去工作。”
“白拿薪水可不好。”顾慨棠微微皱眉,“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人,说车行很忙,让你早点回去。”
“我管他干什么?”
“……”顾慨棠见窦争说的理直气壮,惊讶之余,也不好再劝。
窦争回拨了电话,发现打电话过来的是小眼镜。小眼镜怒意未消,说:“瘸子说辞职就辞职,也不想想,要不是老板可怜他腿有残疾,破格收他进来,他早饿死了。混蛋东西,这算什么……”
窦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问:“他为什么辞职?”
小眼镜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像是他男人来找他了。”
“他男人?”窦争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真的来了吗?”
“应该不是特意来找他的,只是那人过来修车,恰巧遇见,瘸子就跟上去了。”小眼镜回想着,感叹地说,“是个开奔驰的……也对,要是我,我也辞职。”
窦争不说话了,他想,瘸子竟然没有骗他。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小眼镜听他不回答,便再次询问,“这不是要到冬天了吗,生意太多,光靠我和川哥真忙不过来。”
窦争说:“再看看吧。有时间我会过去。”
他听得出来小眼镜是在用瘸子的事情敲打窦争,那句‘说辞职就辞职’,是给窦争说的。
不过窦争也不在乎,他是那种看别人脸色的人吗?
忙怎么样,生意不好又管他什么事?
大不了换个地方。窦争他只是想待在顾慨棠身边,既然有这种机会,为什么要离开呢?
挂断电话,窦争心不在焉的关上手机。然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低下头,一眼就看见自己手机上那张温馨的照片。
“啊……”窦争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但很快又闭上嘴。
顾慨棠帮他接的电话,那么他看到这张照片了吗?
应该会看得到,毕竟顾慨棠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可顾慨棠什么都没说。
窦争心里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滚烫的。
他打开手机的相册,手指滑动时,无数照片在眼前滚过。
窦争眯起眼睛,轻轻笑了几声。
受伤后第十六周,进入二月份。顾慨棠跟腱断裂的右腿已经完全恢复,走、跳、跑都很轻松,下楼梯也很顺利,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两样。
在休息的这段时间,顾慨棠完成了被其他学生看起来很困难的德语考试,顺利拿到证书。
虽然是在休息,但顾慨棠这种责任心重、自控力强的人,也没把日常工作落下。导师分给研究生的工作,就是每星期整理数据、资料。休学时间内,轮到顾慨棠的工作,不用人催,顾慨棠一次都没少过。
这让顾慨棠那些以为会加大工作量的研究生同学如释重担,对顾慨棠充满了感激。
总的来说,顾慨棠这段时间没有白费。
唯一让顾妈妈纠结在意的,就是顾慨棠受伤后有了借口,不接受母亲要求的相亲。
‘拖着病腿去见人很不好,还是等康复了再说吧。’
顾慨棠总是这么说。然而他平时忙得根本见不着人,哪里有时间去相亲呢?也就是休假这段时间让顾妈妈看到了点光明,结果顾慨棠还拒绝了。
顾妈妈真的有些着急。顾慨棠马上就要二十四岁,虽然说不着急结婚,但也要开始提前做准备了。其实她儿子长得相貌堂堂,要学历有学历,要家世有家世,怎么能二十多年一直单身呢?
偏偏顾慨棠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气得顾妈妈直拍大腿。
二月初,临近春节。
这对顾家人来说是个特殊的月份,不仅是因为春节,更是因为顾家兄妹就是在这个月份出生的。
两人的生日都是二月三日,因此从二月开始,到顾慨棠开学,都是一段充满节日气氛的日子。
二月二日,顾慨棠难得起了个大早,他洗漱完毕后就走进厨房。
窦争惊讶地看着他,问:“起这么早?”
“嗯。”
窦争顺势关上天然气,道:“行了行了,汤马上就好,你去饭桌那坐着吧。”
顾慨棠说:“我帮你。要快一点。”
“啊?”窦争问,“你要出门吗?”
顾慨棠道:“我要回我妈家。”顿了顿,继续说:“我妈让我带着你和小野。一起走。”
说完,顾慨棠拉开碗橱,拿出两个瓷碗,用热水烫。
窦争愣了一秒钟,跟着把面条汤端到外面,有些不理解地问:“干嘛去这么早?这不是还没到春节呢吗?”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深深的看了窦争一眼,沉默了一下,说:“……你连你喜欢的人的生日都记不住吗?”
窦争一怔,反应过来后顿时满脸通红,从额头到脖颈,他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染上了淡淡的颜色。
顾慨棠也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顿时感觉到了空气中尴尬的气氛。他摸了摸鼻子,端着碗往外走。
时间太早,小野还没有醒,房门关着。但两人还是降低了说话的声调。
窦争跟在顾慨棠身后,拿起碗盛汤,过了一会儿,他别别扭扭地说:“……我和小野都不过生日。”
顾慨棠舀了一勺汤,放到唇边,低低‘哦’了一声。
窦争脸上发热,继续说:“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会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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