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三笑拎着一篮水果穿过嘈杂的长廊走进病房,一进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见张老正坐在病房旁的沙发上和老伙计聊天,而他的旁边,魏琮正吭哧吭哧地剥一个大柚子。
双方对视,都忍不住大笑,张老大为尴尬:“这个……三笑,你怎么也来了?”
“我去市博,路过这里,正好进来看看,”王三笑走过来,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赵大爷今天气色好多了。”
“整天拿虫草燕窝当饭吃,能不好么?”赵大爷没好气地对张老道,“我是穷掼了的人,再这么吃下去,非折寿不行。”
张老乐呵呵地一摊手:“看这老哥们儿,还矫情上了。”
王三笑在沙发坐下:“我刚才问了下医生,赵大爷以前生活太清苦,健康情况不太乐观,正好趁着等待的这个时间调理一下身体。”
赵大爷一辈子和故纸堆打交道,人也变得迂腐守旧,闻言摆摆手:“我听说肝移植要从别人的肝脏上切下一块来,按在我的身上,这绝对不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随便这么切一切按一按的?”
“命都快没了,还讲究这些干什么?”王三笑不客气地说,“活着总比死了好。”
赵大爷被他噎得心头一堵,郁闷地哼哼:“我这条老命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你要是这样死了,对得起张老吗?”王三笑道,“那些虫草燕窝可都已经吃下肚,吐也吐不出来了。”
“……你气死我了!”
魏琮大笑,将剥好的大柚子分开,递了一半给王三笑,含笑说道:“三笑话糙理不糙,赵大爷,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医疗技术也跟上了,您就擎好吧。”
聊了一会儿,赵大爷累了,三个人便告辞离开,走出病房,张老十分尴尬地看着二人:“你们两个……唉,我实在没想到你俩会都过来了。”
魏琮笑道:“三笑和我都是单纯来看望赵大爷,没有别的目的,您别有负担。”
王三笑拿着一块柚子边剥边吃:“刚才当着赵大爷我没说,医生那边表示手术随时都能做,但是肝源是个大问题,现在死刑核准权收归最高法院,死刑犯越来越少,目前肝移植的供受比近乎1:2000,排队都能排到姥姥家了。”
张老一听,立刻急了起来:“那怎么办?我们能不能多花点钱,插个队什么的?”
“这对别的病人又不公平,”魏琮道,“或者可以往黑市方向用点力?”
张老一生清白做人,怎么愿意涉足黑市,闻言大为纠结,负手在走廊里踱来踱去,皱紧了眉头。
王三笑淡淡道:“我让几个偏远省市的朋友都留心打听着了,一有消息,我们可以立刻过去,或者安排那边带着肝源过来。”
张老感动地抓住他的手:“实在是多谢你了。”
从医院出来,魏琮让司机送张老回家,自己跟着上了王三笑的车,抱怨道:“好人都让你做了。”
王三笑得意地笑了笑:“张老现在十分信任我,魏总,那个高士杯,我可要笑纳咯。”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的人先找到合适的肝源,到时候张老瞬间发现三少原来也是个不靠谱的,然后就把高士杯交给我了呢。”
“敢问魏总去哪儿找肝源?”
魏琮反问:“三少又是去哪儿找肝源呢?”
王三笑哈哈大笑,明白魏琮早已看穿了他,肝脏是用来救命的,即便在偏远省市也会十分紧缺,刚才那套说辞只是骗骗张老,他还是要通过多种手段来综合考虑的。
笑完,魏琮眼中笼上一层恻隐,拉着王三笑的手,轻声道:“不管谁先找到,能找到都是最好的。”
王三笑点点头:“嗯。”
“最近忙吗?”
王三笑想都没想:“当然忙。”
魏琮自然知道这货是在敷衍自己,笑道:“六月初上海安蕾基金会办慈善拍卖,三少去帮我掌眼,怎样?”
“这回是真的忙,”王三笑道,“我要去一趟北京,慈善拍卖那天不一定能赶得到。”
魏琮怔了一下:“去北京?你去北京干什么?”
“北京城!天子脚下!遍地古董!你说我去干什么?”
“好好好,我不该乱问。”
魏琮连忙伏低做小,王三笑一个古玩掮客,去北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他回去琢磨半天,却总觉得不是很放心,一个电话打给穆习习:“三笑最近要去北京,你找人盯着点儿。”
穆习习不以为意:“盯着他是否偷男人吗?”
“胡说!”魏琮道,“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你看着点儿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第73章 跟踪被发现
最近魏琮觉得自己有点疯魔了,每天都得去撩拨一下王三笑,哪天要是忙得没顾得上撩骚,就仿佛没吃饭一样,简直是饥渴难耐。
其实要说聊天也没什么好聊的,魏琮不是个话多的人,王三笑跟他说十句话有八句是在冷嘲热讽,可即使是冷嘲热讽,魏琮也觉得王三笑的声音好听极了。
他莫名其妙产生一种其实两人一直相爱的感觉。
早会上善本部的主管汇报签下了一套十分有影响力的宋版书,待正式上拍必会声势大涨,魏琮龙颜大悦,散会后坐在办公椅中,接过助理递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舒服地倚着靠背转了两下,拿出手机想跟王三笑分享一下这个喜讯。
“喂?”王三笑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魏琮笑道:“起床了吗?”
王三笑嗤了一声:“我都已经谈成一笔大生意了,你这会儿问我起床了吗?”
大生意?魏琮倏地坐直了身子,伸手就要招助理过来,转念一想,刚才善本部主管说那套宋版书已经签约了,王三笑不可能再半路截胡的。心猛地落了下来,魏琮抓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浓茶,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这货给玩成神经病了。
“喂?”王三笑在那边叫了一声,“你听到我说话的吗?”
魏琮眼睛都不眨地扯谎:“哦,哦,刚才信号不好。”
王三笑哼哼,心想贵司坐落在南京最繁华的地段,你告诉我信号不好?但没有戳穿他,问道:“魏总打电话给在下有何贵干?”
我没事儿给自己夫人打个电话都不行?魏琮有些郁闷:“就是刚才早会上,善本部签成了一套宋版,我觉得这事儿挺值得开心,想跟你分享一下。”
王三笑何等敏锐,立即从他声音里听出一丝落寞,一时良心未泯,便没再嘲讽,轻轻地笑了起来:“是好事儿啊,那套书的成色怎么样?”
“非常完美。”
“非常完美的宋版书……”王三笑低声念叨着,“现在到秋拍还有好几个月,这会儿正是青黄不接,如果能举办一个古书善本专拍……”
魏琮听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以澹冶如今的规模,拍品征集是个大问题。”
“南京本地是有好几个藏书家的,宋文渊的怀信楼里就收藏了不少古籍,不但有宋元善本,还有一些明清精刻……”
魏琮轻笑:“三笑,你是在帮我吗?”
“……”王三笑猛地顿住,显然没料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就开始帮魏琮谋划,这简直是吃里扒外啊!他出离地唾弃起自己来。
魏琮通体舒爽,比听了善本部主管的汇报之后还要开心,笑着凑近话筒,压低声音:“看,三笑,咱俩的缘分还没尽,往后啊,有的是好日子呢。”
王三笑恼羞成怒地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屏幕上魏琮的手机号,大骂:“放你娘的狗屁!”
“什么狗屁?”一声勺子落在盘子上的声音,杨成蹊从白日梦中惊醒,打了个哈欠,重新捡起勺子,困顿地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你电话打完了?”
王三笑嗯了一声,看向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笑道:“怎么几个月没见就蹉跎成这样了?”
“最近天天开会到半夜,”杨成蹊揉揉眼睛,“我这会儿陪你喝咖啡的功夫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要学会感恩啊,朋友!”
“我给你的恩情还不够?”
杨成蹊嬉皮笑脸:“当然不够,我听说你也男女通吃,有没有兴趣把咱们的革命友谊升华一下,从朋友变成基友?”
王三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怕得艾滋。”
“嘿,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杨成蹊拍拍胸脯,“我玩儿的都是干净的,保证没病。”
王三笑皱了皱眉,他本来也对约炮、包养、金主之类的没什么感觉,你情我愿、银货两清罢了,可自从三年前在魏家老宅那一晚,他就听不得这种“玩玩而已”的混账话了。
喝了一口咖啡,淡淡道:“最近公司不太平吗,怎么天天半夜开会?”
杨成蹊谨慎地左右看了两眼,身体前倾,趴在桌子上神秘道:“你这几年跟我打听过好几次魏家了,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但劝你趁早抽身。”
魏家?王三笑心头猛地一抽,面上却依然淡定,嗤道:“魏家是百足之虫,岂是那么容易倒台的。”
“你还别不信,西南王那么深的根基,上头风向一变,不也说倒就倒?”杨成蹊食指往头顶指了指,压低声音道,“魏家能有现在这地位,就靠一个魏老爷子,知道他今年多大年纪?九十三!从三年前中风之后就卧床不起了,他还能活几年?”
王三笑点了点头,木然道:“大概快死了吧。”
“你觉得等老头子仙去了,魏氏会到谁的手里?”
王三笑脑中突然浮现出魏琮的笑脸,继而摇了摇头,将他甩出脑外,一一考虑过有继承权的几位子孙,有些唏嘘地发现,今时今日,等魏老死后,最有可能继承这偌大家业的,竟然是魏老三。
杨成蹊嗤笑:“老头子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把魏七逐出家门,虽然那个王八蛋欺负了我小妹,但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点能力的,其实我们这些所谓的豪门世家看着光鲜,内里只不过是人家养的狗,魏七会是一条征战杀伐的藏獒,而魏三,连当个哈巴狗的本事都没有。”
王三笑不动声色地搅着咖啡:“魏氏近期可一点衰败的迹象都没有。”
“相反股价还涨了不少,对不对?”杨成蹊道,“你不懂金融大鳄们的捕食法则,看过动物世界吧,每一只鳄鱼都是机会主义者,大象体格那么庞大,但如果在喝水的时候被鳄鱼群偷袭,最后也是被分而食之的下场。”
“你是说魏氏会被围剿?”
“历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魏家背后的老神仙已经成了软柿子,他自身都难保了,还会保魏三这条哈巴狗吗?”
从咖啡馆出来,王三笑上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熊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纳闷:“怎么了?”
“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熊二倏地警惕起来,自从三年前被魏老三偷拍之后,熊氏兄弟二人对这种事情就非常敏感,低声说:“你先上车。”
车子缓缓融入车流中,熊大叼着烟面无表情地开着车,驶了十几分钟,沉声道:“是有人在跟着我们。”
王三笑往后看去,只见车流如织,完全无法辨认:“能甩掉吗?”
“甩掉?”熊二歪头活动活动关节,笑道,“三少,你就在这里坐着,等着看好戏吧。”
话音未落,熊大一踩油门,车子猛地加速,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之中左突右冲,身后一辆灰色轿车紧跟而上,熊大拐下主干道,几个灵活的拐弯消失在视线中。
灰色轿车缓缓停下,调转车头准备回去,背后一辆车骤然冲出来,挟雷霆之势撞了上来,轿车猛地一打方向盘,被逼撞进路边的绿化带。
熊二跳下车,手里拎着一根链条锁,大步走去,俯身敲了敲车玻璃:“哥们儿,下来聊聊。”
轿车拒不开门,熊二撩起链条锁,只听哗啦一声,车玻璃应声而破,他一脚踹下整块玻璃,探头看向车内的两个人,笑道:“怎么着?不给面子啊?”
大概是看他人高马大、肌肉虬结,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实在太过恐怖,车里两个人哆哆嗦嗦地下来:“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干。”
王三笑打开车门走过去,上下打量两眼,觉得实在不像专业的黑社会,皱眉:“谁派你们跟踪我的?”
“没、没人啊,”司机愁眉苦脸,“没有人指使。”
“哦,”王三笑点头,“那就是你们确实是在跟踪我。”
司机惊觉掉进他的语言陷阱,一脸懊恼地抽了自己一嘴巴,矢口否认:“没跟踪,我们……我们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不可能,”王三笑道,“北京城没有人不认识我魏光耀。”
“什么???”司机顿时傻了,“你……你怎么可能是魏光耀?”
“还他妈装不认识我!”王三笑一脚把他蹬翻,转头往车边走,淡淡道,“不用管他们是谁派来的,一人留一只手。”
“是,”熊二立即掏出一把野外生存刀,抓住司机的手就要劈砍下去。
“啊啊啊我说!我说!!!”司机立即怂了,一股尿骚味散发出来。
王三笑倚着车门,远远地看着他们:“说吧。”
“是魏特助让我们跟着您的!”司机鬼哭狼嚎,“魏特助说只要拍下你全天的行程就算完成任务,我们哪想到还会被这样……”他边哭边斜眼看着熊二手里寒光四溢的野外刀,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三笑脸色一变,声音阴寒地逼近他:“魏特助?魏光耀?”
“是魏……魏栩。”
王三笑眨巴眨巴眼睛,茫然地望天:“……这特么是谁?”
“穆习习啊,”熊二小声提醒。
王三笑恍然大悟,惊愕地扭头看向抖若筛糠的两个年轻人,百思不得其解:“这龟孙子派人跟踪我干什么?”
熊二看了他一眼,觉得魏琮好像又被自家三少很隐晦地给骂了。
“算了算了,”王三笑一摆手,“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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