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病毒的未知性以及极具可怖的传染性，H州的医院向全国上下的各大医院发起了求助，自己内部也稳定住了一部分医护人员，签订生死协议留在重症监护室照看那名韩国患者。
当夜，作为国家呼吸科医疗技术排在前列的S市第一人民医院召开呼吸科全体医生的紧急会议。
陆楠恰好就是那一个科室的医生。
院长简洁严肃地说明了目前的情况，随后开始分配前往H州紧急救援的人员名单。
“已婚、有子嗣的工作人员请先举个手示意一下。”
一行人里稀稀拉拉地举起了一双双手。
院长皱紧眉头，考虑良久，最后用笔重重地划去举起手来的医生的名字。
“父母健在，但家中是独自独女的，举手。”
又举起了两三双手。院长神情凝重，继续划去这三两个人的名字。
这么一来，一整个科室里剩下的含陆楠在内的还不到十人。
院长叫先前举过手的那些医生先离开，把陆楠等人单独留下召开了小会。
无出意外，陆楠等人正是被纳入名单的那些人。
SARS期间，不少有工作经验的医生都在这场灾难中殉职了，如今，医院方面会在家庭环境方面更多地做关注，尽量避免这些情况的再次发生。
每一次灾难的出现，都意味着有人为了抗争而离去。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陆楠早就料到会轮得到自己。
他父母双亡，也没有伴侣孩子，在这个世上，除去外婆，几乎可以说是无依无靠，并不需要太在意生死这种事情。
哦，现在还有个沈奕凡。
不过，他也快要成年了，就算自己有了个什么意外，他也能很好地照顾自己。
老师委托自己的任务，也差不多可以说是完成了。
于是陆楠漠然接受了他正式工作以来的第一份艰巨的任务。
他接过院长递来的生死协议，慎重地签下自己的姓名。
☆、Chapter.27
陆楠回到家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根据院长的意思，明天下午就得出发去G省，他还必须尽快把行李都收拾好。
陆楠刚用钥匙打开门，就和沈奕凡撞了个正着，沈奕凡一脸担忧，“你今天加班了吗？这么晚才回来。”
陆楠的脸上略显疲惫，他也无暇与沈奕凡多说什么，有些敷衍地点点头，“临时召开了个会议。”
“晚饭吃了什么？”临近房间前，陆楠突然顿住脚步问道。
沈奕凡回到书桌前，架着二郎腿一抖一抖的，手上的笔还随着指尖的运转转动着：“楼下的大鸡排咯。”
陆楠蹙眉，“都快高考了还老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沈奕凡：“可是你又那么忙……”
陆楠正视着沈奕凡，“我劝了你多少回叫你住回学校，你自己不听还非得怨我。”
沈奕凡瘪瘪嘴，“行行行，怪我咯。”
陆楠无法，只好撩起袖子往厨房走去，“想要吃点什么？”
沈奕凡的眼珠子转了又转，“蜜汁山芋、松鼠桂鱼、糖醋排骨、毛血旺、宫保鸡丁……”
陆楠懒得听他继续扯淡，径自打开冰箱，看了下剩余的食材，“给你做鱼香肉丝和番茄炒蛋，爱吃不吃。”
“吃吃吃！”
趁着陆楠烧菜的档儿，沈奕凡也没心思写作业，索性放下笔，在厨房间走来走去，看着陆楠忙乎着。
一个人这样兜来转去的也实在是无聊，沈奕凡就想跟陆楠搭话。
陆楠还在切着番茄，沈奕凡从背后一把搂住陆楠的腰，将下巴抵在陆楠的肩头。
陆楠被他这样冷不丁的一下惊到了，手上的动作一停，“你干嘛？”
沈奕凡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还有39天就要高考了。”
陆楠推开沈奕凡，继续炒菜，“那还不赶紧去看书！”
沈奕凡嘟着个嘴，故意翘了个兰花指弹了陆楠一下，“你讨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又故作委屈，“你以前很迁就我的，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陆楠：“……呵呵哒，滚！”
沈奕凡自觉无趣，但仍然没有离开厨房，静静地看着陆楠。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他心底突然涌来一阵不安，特别的想要赖在陆楠身边，总觉得空落落的。
一晃神，一盘番茄炒蛋已经做好了，陆楠手上的动作没停，把先前备好的做鱼香肉丝的食料往锅子里倒，努努嘴，“自己端去吃。”
沈奕凡肚子也有些饿了，赶忙端到餐桌上，一准儿地盯住番茄吃。
没过多久，鱼香肉丝也上上来了，陆楠把它端过去后，抹了把汗就向着房间走去。
“哎，你不吃啊？”沈奕凡嘴里塞满了菜，讲话有些口齿不清。
陆楠摆摆手，示意他不吃。
“你干嘛呢！”
陆楠已经走进了房间，没听见沈奕凡的问句，自顾自地整理行李。
等到他收拾好了，沈奕凡也吃得差不多了。
沈奕凡见到陆楠将整理好的行李箱从房间推出来一阵惊奇，“你要去哪儿啊？”
陆楠意简言赅，“出差。”
“去哪儿？”
陆楠也没多做犹豫，直截了当：“G省。”
虽说沈奕凡临近高考，刷题都来不及，但闲暇的时候他还是会关注下社会新闻的，他自然知道G省此刻正陷入全面恐慌，就因为一个携带了病毒的不速之客的到来。
他听到陆楠在这个点儿上出差就觉得不对劲了，没成想他竟然真的要去G省！
“你疯了吧你，这个时候去G省，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陆楠打断沈奕凡的话。
陆楠看着淡定，可沈奕凡却快要急疯了！
三年前，他爸爸也是在他要面临重大考试的点儿，去了C省的W市进行地震的紧急救援。万万没想到，三年后，与他衣食住行都在一块儿的陆楠也要奔赴一线。
他在三年前没了爸爸，难得现在还要失去陆楠？
“你不能去！我不同意！”
陆楠觉得有些好笑，“这又不是你不同意我就能不去的事儿。沈奕凡，你成熟点，现在是紧要关头，而我作为即将奔赴一线去与病毒抗争的工作人员，我必须得肩负起这个责任。”
沈奕凡怒吼，“卧槽，凭什么要肩负责任的就得是你了？那么大的一个S市，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呼吸科的医生！”
“可我是最合适去前线工作的人。”陆楠推开拦在他面前的沈奕凡，“行了，你赶紧去洗澡，明天还得上课呢。”
沈奕凡气极了，先不说他对陆楠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单单就他与陆楠融洽相处的这三年，他也不能接受好端端地一个人脚往危险地带才去啊！
更何况，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亲近的人了，要是陆楠有个三长两短，他又该怎么办？
“陆楠。”沈奕凡试着平息自己的情绪，尝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变软一点，“你能不能不去？”
陆楠看着眼前这个与他相处了整整三年的大男孩儿，叹了口气。
他初识沈奕凡时，他还不过是个到他下巴的小屁孩，转眼就这么大了，还比他高出了一截来。
人心到底是肉长的，虽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连成纽带，但毕竟相处了这么久，还是会有感情的。他也舍不下沈奕凡，也能理解沈奕凡此刻的情绪，但却不明白沈奕凡的情绪为什么这么激烈。
“沈奕凡，我已经签了生死协议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沈奕凡的心沉落到了谷底，他整个人仿佛被置身于冰窖，简直难以呼吸。
生死协议。
这就意味着，陆楠有可能会回不来。
也意味着，陆楠在签协议前就已经考虑清楚了，也确定他自己是毫无顾虑的，所以才会签下这样需要慎重考虑的协议！
那么，陆楠就没有想过他沈奕凡的感受吗？
“你他妈连生死协议都签你他妈的是不是有毒啊！”沈奕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控地冲陆楠大吼。
陆楠严肃且冷静，“我考虑的很清楚，我也很清醒。我无父无母，爷爷奶奶与外公早就入土为安，外婆这两年也开始痴呆了，越来越严重，也把我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牵挂，也没有什么人会来牵挂我，所以就算我走了，也不会对周围的人造成任何的影响。”
陆楠的话一字一句地击打在了沈奕凡的心上，“没有牵挂？”沈奕凡反问。
“呵，没有牵挂。”
沈奕凡暴躁地在原地踱着步，顺手抄起餐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就往地上重重地砸去，“那我呢？你他妈把我放在哪个位置？你又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要是走了，自己觉得不负天下，走得轻巧，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办？”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自己的情绪失控地过于明显，甚至险些暴露自己对陆楠那不可名的情感。
于是他又弱弱地补上，“还有张澜呢？李然呢？”
陆楠被沈奕凡彻底惊到，他并没有想过自己要离开会引起沈奕凡的情绪这么大的波动。
“张澜和李然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圈子，他们也都已经找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陆楠顿了顿，“至于你，你也快要成年了，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也都该有了，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好。我当初答应老师的就是陪伴着你成人，虽然提前了一些，但我基本完成了任务……”
沈奕凡气红了眼，猛地一脚踹向一旁的凳子，“凭什么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都要离开我？！”
陆楠深呼吸，拽住暴走的沈奕凡。
“沈奕凡，你听着，就算我陆楠只能活到这个时候，那也都是天注定的。现在病情紧急，而我是负责这一块的医生，作为医生，我的职责就是救人。如果我因为害怕感染、因为眷恋身边的人情世故、因为一些杂七杂八的原因就逃避，那么我对得起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吗？！”
沈奕凡冷笑：“就他妈的病人最大是吧？！”
陆楠拧紧了眉，但还是道，“是。”
“在我拿到工作证，或者更早，在我决定要做一名医生、在我被S医科大正式录取了的时候，就注定了我是为病人服务，哪怕为了救人要献出自己的生命，我们也必须是义无反顾的！”
“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必须要去。这个病毒和SARS一样可怕，而且因为那个韩国人是偷偷潜入国内的，与他乘坐同一航班、同一班车的同胞们都有生命危险！”
陆楠冷漠地走向房间，“早点睡吧。”
“陆楠我艹你大爷！”沈奕凡冲着陆楠的背影怒吼。
陆楠面不改色，仿佛先前的争执并没有影响到他丝毫，“那你得先准确地找到他安葬的那块地。”
☆、Chapter.28
陆楠还是去了H州。
沈奕凡的意见对陆楠来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并不能够左右陆楠已经做好了的打算。
沈奕凡在学校跟没魂儿似的呆了一天，被任课老师点名了好多次。
晚上回到家里一看，陆楠的那只行李箱果不其然地不见了。
沈奕凡情绪低落得重重地叹了口气，吃晚饭的心情也没了。
陆楠，现在应该已经到H州了吧？
他没精打采地把今天的作业草草做了，再之后，即使在书桌前呆了半天，也愣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陆楠。
想着陆楠现在在做什么，晚饭吃了没，这么晚了他休息了吗？
同时也在心中默默地为陆楠祈祷，希望陆楠不要被病毒感染到，能够安全地回来。
想着想着，他索性啪得一下合上了课本，直接用手机开始搜索从S市到G省的飞机票。
得亏第二天是周六，他就选了个差不多的时间就下单买了票再订好酒店。
因为机票买的时间比较近，价格相对而言也高的离谱，但丝毫没能够影响沈奕凡的情绪。
刚一买好票，沈奕凡整个人都精神了，赶紧蹦跶着去房间收拾行李。
这一天他也难得的没熬夜刷题，早早地入睡。
第二天一早，他就起床出发去机场。
满心都是想着要给陆楠一个惊喜。
陆楠这边的情况并不算太好。
与那名韩国患者乘坐同一班飞机、同一辆大巴车的乘客还没有完全找全，这也就意味着在外还留有一丝危险的可能。
尽管医院里来自全国各地呼吸科的医学专家没日没夜地在研制着MERS的抗体，但仍然未有太大的突破。
而专门给那名韩国患者腾出来的病房，每天也都会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前去料理。
陆楠也被安排在了其中的一天。
对于他们的工作，那名韩国友人并没有做太大的配合，甚至采用绝食的方法来表达他的抗议。
此前也有人人肉出了这名韩国患者的相关信息，说他是反华分子，由此更是扯出了一堆阴谋论。
陆楠的脑洞倒是没有网民们的那么大，只是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空闲下来的时候，他一合上眼，就会出现沈奕凡那张因为暴怒而涨红的脸。
如果可以重来，在SARS爆发的时候，他也会像沈奕凡阻拦自己那样去阻拦自己的父母吧。
可是阻拦了，也并不一定会有用啊。
在这种危难关头，职责大于一切。昨天的他是如此决绝地不顾沈奕凡的挽留，那么换在多年前，如果他去劝阻陆铭博夫妇，那么得到的也会是一样的结果。
未知就象征着恐惧，可也因为有知，就会知道SARS以及新型SARS的可怖。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今年刚毕业的小姑娘，在飞机上，陆楠见到她偷偷抹眼泪的模样好几次。
那是因为心中有所牵挂吧。
谁不想再平安地多活个几十年呢？
谁都有这样的私心，只可惜但凡陆楠穿着白大褂一天，他就不能够有。
陆楠无奈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合上了有些酸痛的双眼。
S市到G省的机场只需要两个小时，可再转到H州还得乘坐大巴。
兜兜转转好半天，直到下午四点多了，他才到H州。
可等到到了H州，沈奕凡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知道陆楠在哪家医院，他在H州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在这么大的一个地方找陆楠呢？
他抱着试探性的心理给S市的第一医院打了个电话，没成想竟然真的问到了陆楠在H州所在的工作点，然后赶忙打车去自己之前订好的酒店先把行李箱放进去，再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沈奕凡站在H州的人民医院的正门口，有些紧张且激动地拨打了陆楠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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