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次货物里面有什么东西么?”一进正厅,凌深便迫不及待地跟上首那人说起自己这次的收获,“给你看个小家伙。”
于狁见凌深眉飞色舞的,原本忐忑了一晚上的心也跟着轻松起来。他起身走到凌深身后,就见他在打开一箱子后,有什么东西从箱子里面自己窜了出来。他微一愣神,再定睛一看,方才看清楚站在眼前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毛色几近黑色的幼虎,说是几近是因为迎着光看的话,能明显发现它毛色偏蓝,在太阳底下泛着幽幽的蓝光,从而衬得那黑色纹路越发清晰。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小家伙。”于狁瞧着挺喜欢的,又见它乖巧地站在凌深身边,矮身便要去摸它的脑袋。
那小家伙起先安安静静的,却在看到近在咫尺的爪子后忽得暴躁了,浑身毛都竖起来了,随后“嗷呜”一口就咬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寂寞的大当家
这一咬可不轻。于狁当下哼了声,想要抽手却因那幼虎咬得太紧而不敢随意乱动。而那小家伙觉得自己终于一雪前耻了,尾巴都翘上天了,正得意着,冷不丁身上的毛就竖了起来。这是对于危机的本能应对,小家伙一偏头,猛地对上一双冷厉的双眸,浑身又是一激灵,下一刻便弱弱地松了口。
被咬出血的手从虎嘴里滑出来,于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旁的凌深给拿住了。
凌深是万没料到这小家伙在自己面前卖乖,转个身竟又去欺负别人。这要是欺负的是随便哪个谁,他自然无所谓,甚至还要好好奖励自己的小宠物一番。可这小家伙竟然一点眼色都不会看,咬谁不好竟然咬了面前这人,特么这就不对了。
看着手上那只被糊了血和口水的手,大当家的觉得自己也有点责任,没教好宠物就让他出来祸害人,这点真得不好。
凌深又瞪了眼缩着小身子的幼虎,见他缩着前爪快把自己缩成个球了,这才回头让人取了桶水来。干净的水很快让人送来了,凌深一遍又一遍地用水冲洗着那明显的牙印,一直冲洗到内里发白,才停下这冲洗的动作。从始至终于狁都没出声,但从他略略汗湿的额头便能看出他还是疼的。凌深瞧了他一眼,觉得心中不快,皱着眉转而又去威胁那毛球一般的幼虎。
“我没事。”于狁瞥了眼手上那发白的牙印,淡淡地安抚着跟只小老虎过不去的凌深,见他没给他什么反应,便转移话题似地问道,“你刚说到货物,难道这小老虎也是那批货物里的?”
听于狁提起这小畜生,凌深稍稍一愣,觉得自己跟只畜生较劲也实在掉价,又见那幼虎埋着头,显是快要把自己憋死的样子,随即出声将它招到眼前。
那幼虎早已被凌深调|教地死乖死乖的,现下一听他出声唤它,忙不迭撒开爪子跑到他跟前。见他手里执着刚被自己咬过的人的手,大约也是知晓这是自己不能得罪的,立马狗腿地吐出舌头舔了舔那人的手,这要现在不舔,待会怕是连肉肉都没得舔了。
小家伙卖力地舔着,没差要把那一只受伤的手整个舔过来了。于狁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也没阻止这小家伙的亲近,倒是蹲在一旁的凌深怕这小家伙把他刚清理好的伤口弄脏了,赶忙将它的小虎头推开了。
“呜嗷!”幼虎讨好地叫了声,随即去蹭凌深的手腕子。凌深将他推开了,这小家伙却不死心地再度蹭上来。
于狁在一旁看着,嘴角止不住抽搐起来。当家的这辈子见过的老虎不少,从没见过这种毛色的老虎不说,更是没见过如此狗腿的。耳边听着凌深说起昨晚的经历,以及如何发现这幼虎的,最后落到几度压制这小家伙并成功将它驯服之类云云。
“你这是打算养它?”其实当家的也挺喜欢这小家伙的,但总觉得把这种该是野生的猛兽家养起来总不妥当,没得折了王者风范不说,将来怕是也无法再回到森林去了,那样子又该有多寂寞啊。
“自然,你觉得将这小畜生丢出去,它还能活到明年么?”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凌深很无耻地伸出根手指,点着那幼虎的脑门将它往后推去,小家伙爪子没抓牢,真就被凌深推后了好几寸。凌深觉得这小畜生挺给力的,摸了摸它脑袋继续说道,“看,我一根手指都能把它搞定了,你指望它出去当山大王呢?”
于狁想想也是,况这小家伙实在少见,而越是稀有的东西越是多的人窥觑着。今日他好心放虎归山,明日怕是就有人打这小虎的主意,好一点的大约和现在一样被人圈养起来,致坏就该是被人杀了剥皮吃肉。
当家的越想越心惊,随即收起了方才那想法。
“那取名了么?”于狁伸出没被咬伤的手,妄图去摸那小家伙的脑袋。但小家伙手脚灵活,一溜烟就躲到凌深脚边,乖乖坐定,就仿佛在说:瞧,我多乖!于狁嘴角抽了下,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收了手,权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凌深对小家伙的行为有些不满意,在它屁股上推了下,一直把它推到于狁面前,这才回道:“还没,你不说我都没想到还要取个名字什么的。”
于狁一听,只觉得这人有够随便的,这要以后喊这小家伙,难不成不是小畜生就是小老虎?
凌深看出了于狁所想,不过到底懒得取名,随口胡诌道:“看它通体全黑,就叫小黑吧。”
于狁嘴角一抽,没说别人这身皮毛在阳光下明明是深蓝色的。
见身边这人没反对,凌深当下敲了下掌心,就想说“就这么定了”,只是没等他开口,门口忽得传来一声音:“其实我倒是觉得可以叫腓腓。”
“肥肥?”凌深看了眼从门外进来的孟春和,又低头瞧了瞧脚边的幼虎,顿觉这先生恐怕是这几天忙翻天致使眼神不好,赶忙将小家伙抱起来放到腿上,郑重地说道,“先生可看清楚了,这小家伙一点都不肥吧。”
是的,这小家伙不仅不肥,甚至比前头猎人养得大黄狗还瘦一点,显是舟车劳顿累的,或是被那商队的人苛待出来的。
孟春和见他不像在开玩笑,整个面部表情都扭曲了下,但还是耐心地解释:“我说的是腓腓,不是肥肥。”
先生这次说得慢,咬字又极为清晰,凌深总算是听懂了,虽不是很懂这“腓腓”是个什么东西,却觉得比“肥肥”好太多了,更是比自己的“小黑”有内涵多了,一下便敲定了下来。
既然决定名字,凌深便很严肃很严肃,特别有驯兽师范地冲一只小老虎说道:“以后你就叫腓腓,不准有意义。”
如此霸道地宣示之后,凌深也不管小家伙有没有听懂,自顾自地跟身边的当家的及先生又说起这次抢到的货物,以及半路杀出母夜叉。而小家伙——或者现在该叫腓腓了,则歪着脑袋,一脸懵懂地望着凌深。
至午时吃了午饭回房休息,凌深细数这一日来的收获,顿觉收获颇丰,先有庞大的物资做基础,接着又有小宠物一只,最后还从先生口中撬出一个八卦——昨日出现的那母夜叉还曾肖想过他们先生,据说那母夜叉为了追落跑的书生,从一个山头追到另一个山头,没成想追着追着倒是把这书生追进了青峰寨的地盘,当家的见先生嘴里喊着“救命”,还以为有人杀人越货,直到救了这书生方才知晓隔壁隔壁山头的女大王要强抢民男……额,做面首。
头一回凌深觉得作为男子立于这古代也是有贞操危机的。
因得前一晚凌深没有休息,这午后一睡竟是睡到了四更天,醒来就觉得身边暖融融的,侧头一看,原以为会看到当家的那冠玉一般的脸庞,不成想入眼的却是一只黑得快跟四周的夜色融到一块的大猫。
乍然看到贴着自己的虎头,大当家的猛地倒抽了口气,就见面前闻声的大猫仔微微动了下,随后又呼吸如常,似是全然没有察觉到什么。
凌深这下可真是无语了,照道理来说,一只老虎,特么就是再小、长得再像家猫黑猫,那也是野兽,这么没得警觉性真得没问题么?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家伙从今以后有自己护着,倒是不怕它吃亏了去,便也让它去了。
大当家的又悄悄地环视了圈四周,当真没发现当家的身影,失望地叹口气,只好寂寞地抱着大猫仔继续睡觉。
转眼到了年三十,这一日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算是大日子,是家里人团聚的日子。
自从凌深来了这地方,就没了亲人可以团聚了,这日早上没起床,他先是悼念了下自家老头,也不知还在现代的凌老大现在在干嘛,是不是还在拜他那永远拜不腻的文曲星,或者终于找到了合格的继承人,和继承人团聚在一块……
每每想到这一点,这位昔日的凌家少爷便觉得心酸又欣慰,心酸的是自己的位置被人取代了,欣慰的是他家老头终于可以继续颐养天年,而不用每日每日为帮里的事犯头痛了。
待出了门,到了前厅,就见贴满“福倒”的厅堂里,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地上来领红包。
听先生说这是山寨的惯例,一年到头就发这一趟红包,讨个喜庆。而往日里山寨里头是不发钱,盖因吃山寨的住山寨的,大多时候也的确用不着银钱这玩意儿,若有需要则自己到账房申领便是了,又因这里的人多是无家可归,只求有个安身立命之地的,自然将银钱这种身外之物看得格外淡薄,据说往里日往他们手里塞钱,这些人也都不要,宁愿吃饭的时候多添一碗饭来着。
此刻,凌深看着这一家人一家人满面笑容地拿着红包离开前厅,只觉得他家凌老大的身影在心中越发明晰,顿时生出仿佛被世间遗弃的寂寞来。
他独自站在屏门处,无视它脚边扯着他裤脚儿往前头冲的大猫仔,只一心一意看着正在发红包的于狁,心里不住念着,回头看啊、好歹回头看一眼啊,这样他就不寂寞了。
然后,他当真看着于狁站起身来,只不过看得不是他,而是从外头冲进来的沈奇。
那小子满脸兴奋,嘴里一个劲地喊道:“回来了,赵大哥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 守祟吃饺子
在听到赵云洲回来的那一刻,凌深顿时有种关门放腓腓的冲动。
话说这只大猫仔虽然养了没几日,但欺负人的本事不小,尤其在他在场的时候,仿佛是知道他会护它周全,可劲地欺负别人,不管是沈奇还是小枪使都曾是他的爪下败将,就连往日里不怎么运动的先生都被他追赶着绕着角山院跑了两圈。
对于自家宠物这种虎假人势的行为,大当家非但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甚至还常常替大猫仔坐镇,好让他玩得更尽兴。
这会儿凌深又在屏门处站了片刻,没多久就见那赵云洲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这人身高虽比不上在场众多大汉,却胜在腰背挺直,整个人就跟标枪似的,就连走路都极有气劲,凌深见他走至主位前,冲站在那儿的人抱拳行礼,一声“当家的”也是喊得正气凛然。
眼瞅着众人双眼蹭亮地看向赵云洲,凌深深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本就比不过当家的,眼下怕是连赵云洲那管事的地位都要比他有分量了。
这一刻,大当家的觉得自己有必要刷一下存在感,便领着脚边虎假人势的小家伙走上前去。
凌深高调登场,在场之人只要不是瞎子那都是看得见的,尤其是面朝屏门的那帮子,见着大当家及他的爱宠,忙不迭识时务地喊道:“大当家的,早啊。”
凌深冲他们瞧了眼,径直走到于狁身边,而跟着他的小家伙仿佛是懂他的心思一般,迈着优雅的猫步挤到于狁和赵云洲中间,随后张牙舞爪地冲赵云洲好一顿吼叫。
赵云洲愣了下,没料到寨子里又多了这么位小成员,眼下见他又是冲自己张嘴巴,又是挥舞爪子,顺带“吼吼”地叫上两声,张嘴就问道:“这小家伙是肚子饿了么?”
大猫仔没听懂赵云洲的话,但看对方不变的脸色便知自己的威胁丝毫没有意义,这大大伤了大猫仔的心,然后大猫仔便决定了,这个万恶的人类是个坏的,将来绝壁不能让他靠近身后的两人一步……
是的,在咬了于狁后发现自己被无比嫌弃的大猫仔深知,自己身后这人也是不能得罪哒,就是咬遍这山寨所有人也决不能动身后这人一根头发,不然下场会很惨。
于狁看看脚边的小家伙,偏头又瞧了眼凌深,一时间竟然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敌意,对面前之人的敌意。当家的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迟钝的,不过这会儿猜到了,便觉身边这人忒得小气的,这种事都可以拿来……吃醋。
当家的觉得好笑,心下笑了一番,但面上却也不显,只对赵云洲说道:“你赶回来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等晚上再说吧。”
有了于狁这话,赵云洲拱手应了声,这才抬头看了凌深一眼,不过他这人向来不怎么会说话,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和某些人说话,久而久之也就变得寡言少语了,以至于现在想正常跟人说会子话都有些难了。
虽说如此,赵云洲却极满意于自己目前的状况,这辈子他只佩服过一个人,那便是眼前这人,所以他才会事事都听他的。而能让他心甘情愿与之对话的,则是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是特别的。
“先生这段时日倒是没变。”赵云洲的视线掠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原地未动的孟春和身上。
虽也算被打了招呼,然孟春和心里一点都不开心,他撇撇嘴,冷笑一声道:“呵,没想到我也能入赵大总管的眼睛。”
阴阳怪气的话语着实让赵大总管摸不着头脑,就见他那张刚正的脸上露出迷茫之色,眨了眨眼就问道:“这是早上吃了上火的东西?”
孟春和被噎了下,没好气地瞪了赵云洲一眼:“没得见了你就来气,你觉得这理由怎么样?”
难得见温和的先生如此锋芒毕露,凌深有些新奇,但见围观的人都习以为常,便知这两人怕是往日里也是如此相处的。
果然赵云洲也真没来气,面色不变地又递了先生一眼,这才离开。
等赵云洲一走,厅堂里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气氛,大伙儿该领红包的继续领红包,领完红包的则该干嘛干嘛的。
凌深至始至终站在于狁边上,等着他稍微空一点了就问道:“你没说今天他会回来?”
这个“他”不言而喻,于狁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是谁,将搁置在身侧装着红色钱囊的盘子推给沈奇,让他代他做剩下的事,自己抽身出来回道:“他只是来信会说尽量回来过年,但具体赶不赶得上连他也不确定。”
而事实就是他赶回来了。但这可真怪不了当家的,当家的当初接到信是想跟他说的,只不过被耽搁了下,又觉得自己若是提前跟这人说了,免不了这人又要像方才跟吃了十斤醋一样,这到了时候人没回来,岂不是白醋了这么一回。于是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把这事遗忘到了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当家的偏头想了想,未免眼前这人再胡思乱想,赶紧扯开话题问道:“你今晚打算怎么过?”
“什么怎么过?”因着这话题跳跃性太大了,凌深一时竟没跟上当家的那思维。
“今夜是除夕,吃了年夜饭便要守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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