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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江湖人真会玩——凉蝉

时间:2016-02-14 01:37:49  作者:凉蝉

  飞天锦沈光明没有见过,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那是那么珍贵的东西。只是沈晴回来说只有那匣子的物品连伙计都不知道,他便明白里面才是最值钱的。那琉璃匣子本来也可以卖,况且很好看,沈晴抱着不肯走,无奈太重了她自己又不愿意拿,沈光明把飞天锦取出来裹着那匣子走了一段路,不顾沈晴的意见,满怀遗憾地将它扔了。
  找上王氏布铺,只是因为那地方离城门近,若是被发现了,跑也来得及。沈光明一边走一边回想这次万分顺利的行动,差点忍不住手舞足蹈。
  锦缎到手之后,沈晴来到县衙大人的后门,通过府里丫鬟顺利把它卖给了县老爷夫人,一百两银子立刻到手。此次一击即中,沈光明心痒手也痒,于是决定挑庆安城里最有钱的一户人家再次下手。
  没进城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唐大善人的事迹。那城外的桥啊,那灌溉的水渠啊,那平整的路啊,无一不是唐老爷的善举。
  沈光明准备好了必要的东西,又用五文钱跟个稍微体面点儿的乞丐买了套衣服,忍着酸臭将它套在自己身上,随即蹲在唐府门边等待。
  等了大半天,唐府的门开开闭闭,出入的都是男人。一直等到快日落了,才终于有一列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随即丫鬟管家们都走出门外站着。
  沈光明顿时来了精神。
  马车门开了,却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跳了下来。沈光明万分失望:他蹲等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到一个唐府的女眷。正准备离开时,又见那青年回头,从车上牵下一位抱着只猫的中年妇人。
  打量那马车一番,沈光明心知那必定是唐夫人,忙用沙土在脸上抹几把,灌一口洋柿熬煮成的糖水,踉跄着走了出去。
  等到唐夫人一行扭头看他,他捂着胸口噗地将口中红水吐了出来,砰地倒在地上。
  “哎哟……”他声音发颤,“哎哟……”
  唐夫人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猫都掉了。
  “小鸥,你去看看。”唐夫人对身边的青年说,“那人似是病重,你瞧都吐血了。”
  沈光明仍在地上呻吟辗转,眼角余光看到那只白猫居然先于其他人跑到了他身边。
  滚滚滚。沈光明怒视着它。
  眼看那青年越走越近,沈光明呻吟的声音也越来越痛苦。
  那只猫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血”,突然低头舔了一下。
  “哎呀!大花!”唐夫人惊叫起来。
  那猫回味了一下,似是十分喜爱,不顾主人的哀嚎,继续津津有味地舔了又舔。
  沈光明:“……”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洋柿指的是西红柿。
  虽然西红柿明朝才传入中国的,但这个是架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捂脸

  第3章 唐府
  
  沈光明瞥了那猫一眼,从地上坐起来抹把脸,盯着已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青年俯视着他:“你没伤?这是什么?”
  沈光明:“洋柿肉末羹。”
  说出口他便深深懊悔:沈晴借别人厨房熬这羹的时候,就不该放肉末。这玩意儿虽然入口滋味确实不错,但却大大坏了他的好事。
  “尝尝?”沈光明从怀里掏出还装有一半的小瓶子放在地上,“请你吃,别客气。”
  他眼看那青年神情忽的沉下去,心里很快活。
  唐家进不去,他便去找刘家,张家,司马家。庆安城中大富之家不少,那日进城时兄妹三人就在茶摊那儿听清楚了。这招对唐家没作用,总不可能对所有有钱人家的女眷都没有效果。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深深弯腰向那青年行礼,又朝着正看这边的唐夫人行礼。
  “小小把戏,没大意思,夫人见谅。”
  那猫舔了一会儿就不吃了,抬头看着沈光明。
  沈光明心想赶快走才是,虽然那唐夫人看着一副善人模样,万一起了坏心把自己送官那就不好玩儿了。
  于是他抬腿就跑。
  只是还没跑到拐角,那青年就从后面追上来,迅速扣着他手腕脉门。
  “我娘问你,”在沈光明的惨叫声中,青年开口道,“你想不想干活挣钱?我们府里缺个种花的。”
  沈光明心中狂喜,立刻疯狂点头:“嗷嗷……想想想!”
  沈光明自称为陈正义,领了衣服后迅速换了,顿时脱胎换骨。衣服背上一个大大的“唐”字,布料也不甚好,比他去王氏布铺时穿的那件不知差了多少。沈光明颇有些嫌弃,好在衣服上并无异味,也算干净。
  他决定先跟管家搞好关系。
  于是他跟给他发衣服的管家说:“你们夫人心真善。”
  管家看着他:“比你可怜的人多了,我们夫人并不是因为这个才让你进来的。”
  沈光明奇道:“那是为何?”
  管家:“你毕竟长得人模人样。我们夫人喜欢好看的人,好看又可怜,她才起善心。”
  沈光明:“……”
  管家:“你也不用怕。夫人不会对你做什么,但她就喜欢家里的人个个都整齐好看。咱们好看她就心情好啊,心情好人就漂亮。”
  沈光明突然间觉得唐夫人很可怕。
  管家跟他简单说了些规矩。沈光明记下后,管家便让他到花园里去先松土浇水。
  唐家的花园不小,唐夫人命名为春晖院,沈光明在院子里转半圈便找到了老花工。
  沈光明对花草无任何兴趣,但沈晴和沈正义都十分喜欢。平日在家中他不是帮妹妹的芍药捉虫,便是给弟弟的玉兰树修枝,因而干起活来也有模有样。
  只是这样干了几天,他一个唐府的主人家都没认识。那日只见了唐夫人一面,就连那个看上去十分悍勇的青年也没见到。沈光明和丫鬟们凑在一起磕瓜子的时候,听她们用十分倾慕的口吻提起过那青年。
  青年是唐家的独子,叫唐鸥,是个从小习武的江湖人,还在外面游历过颇长时间。
  沈光明心想看不出来哟。不过那人确实跑得快,也确实力气大。
  春雨绵腻,院中草木愈发繁盛。
  这日唐鸥走进春晖院,老远就看到撅着个屁股跪在草丛里的沈光明。
  “小骗子。”唐鸥说,“你在干什么?”
  沈光明听到他的声音,顺手把抓出来的一条红足大蜈蚣甩过去。
  唐鸥啪地一下把蜈蚣弹开,落到沈光明面前。他低头一瞧,往返间蜈蚣已被唐鸥的劲力弹死,软在地上不动了。
  沈光明连忙抬头露出狗腿笑:“少爷好功夫!这百足虫可恶得紧,小的被他咬了几次,怎么都打不死,还是少爷厉害。”
  唐鸥哼了一声,对他招招手:“别装了。过来,问你些事情。”
  沈光明忙擦净手跟了上去。
  唐鸥将他带到亭子里,让他坐下说话。
  沈光明蹲了一天,腰腿酸痛,二话不说就坐了下来。亭中石桌上还有冷茶与简单点心,沈光明边吃边等唐鸥开口。
  他心知唐鸥晓得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懒得装,翘着二郎腿道:“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唐鸥:“你知道城里的王氏布铺么?”
  沈光明:“……知道。”
  王氏布铺找了几天,一点飞天锦的线索都找不到,只好拿着画出来的图形四处询问;虽然有几个人回答曾见过这副样子的少年人,但去了哪里,谁都不晓得。眼看唐老爷的寿辰越来越近,布铺撑不住了,悄悄进府来找唐夫人。
  唐夫人十分吃惊,遂将唐鸥叫过去,让他想个法子去寻。
  唐鸥自己寻思了一晚,并无突破,于是来找沈光明这个现成的骗子取经。
  沈光明边听边点头,眼珠子左看右看,装作思索。
  “少爷,你有什么想法呢?”他问。
  “那骗子十分狡猾,知道王氏布铺是我母亲那边的产业,所以故意称作我们家人,迷惑伙计。”唐鸥道,“庆安城这几年都没有这样的事件,凡有也都被官府所破,那贼人应该不是庆安城中百姓。但他又如此熟悉我家与王氏布铺的关系,定在城内呆了不少时间,或城中有同伙。”
  “哦……”沈光明说,“说不定那贼人只是刚刚进城,并不熟悉你们两家之间的渊源,只是听人说唐家最富有,而又恰好看到王氏布铺十分繁华,于是决定假借城中富人之家的名号来骗人呢?”
  唐鸥:“这个……也过分凑巧。再说,那贼人竟然知道铺中最贵重为何物,一定打探了许久。掌柜说曾有少女扮成丫鬟去询问,但我认为应当不止这一两个,许是一个团伙。”
  沈光明:“也可能是那少女眼光独到,而贼人又聪颖绝伦,只打探一次便已了然铺中情况?”
  唐鸥叹了口气,看着他:“你说的这些都太过凑巧,不对不对。那贼人还自称沈光明,故意留了假名混淆视线,这般狡猾缜密,怎会打探一次就罢?”
  碟子里最后一块绿豆酥也被沈光明吃完了。他擦擦嘴,认真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话很有道理。那骗子说不定故意留了真名,就为了扰乱你们的思路。”
  “……有道理。”唐鸥突然说。
  沈光明心头一惊,察觉自己说过头了。这时唐鸥又继续道:“这厮似乎还是个雅盗。他盗走了琉璃匣和飞天锦,却将琉璃匣留下了。”
  “飞天锦?”沈光明抓起另一碟的核桃酥吃,“何为飞天锦?”
  唐鸥便解释给他听:飞天锦极难织造,不仅经纬数量远超普通锦缎,其中还另有玄机——整幅的飞天锦在光线和不同角度下会呈出不同模样的图案,但外观与常见贵重布料并无两样。
  “这次的飞天锦上绣了整篇《道德经》,是书法大家卢清川专为我父亲手书。”唐鸥说,“光是润笔费用与制作,就将近一千两银子。”
  咬了一半的核桃酥从沈光明口里掉在桌上。
  “……多少?”沈光明震惊地问,“一千两?!”
  “至少一千两。”唐鸥淡然道,“琉璃匣子虽然也精美,但最多不过百两,无法与飞天锦相比。那骗子竟然看得出飞天锦的珍贵,眼光如此准,确实令我诧异。……你怎么了?为何面带死色?”
  “没事没事……”沈光明艰难地从对自己眼光的怨念中挣扎出来,“这么说,沈光明这骗子应该有点年纪,否则看不出这飞天锦的珍贵。能有这种眼光的人不多,上了年纪的,来过庆安城的,又有学识,应该不难找。”
  唐鸥手指在石桌上轻敲几下。沈光明原本落在核桃酥上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牵引了过去。他觉得这个人的手指很好看,是习武之人才有的硬挺,他有些羡慕。
  “有没有这个可能?”唐鸥说,“骗子其实并不懂得如何看飞天锦。他把琉璃匣子和飞天锦一起拿走了,结果在途中因为琉璃匣子太重了所以才将它丢弃。说不定他心中还以为匣子比布值钱,懊悔了很久。”
  沈光明:“……”
  唐鸥:“可能么?”
  紧张的沈光明:“你说呢?”
  亭子里一阵静寂。唐鸥皱眉思索,随即慢慢点头:“不太可能。”
  沈光明连忙巩固他的想法:“那是那是。”
  唐鸥似是放下了心中疑惑,把碟子里剩下的两块核桃酥扒拉到自己面前,认真吃起来。沈光明不知道他是真的来问自己这些事情,还是来试探,背后默默冒出一层薄汗。
  坐了一会儿,冷茶见底,点心只剩了些碎屑。唐鸥说带他去看唐夫人最爱的那株牡丹,让他千万小心照顾。才刚下了亭子,便有人远远跑过来禀报:“辛堡主到了,正在等少爷。”
  唐鸥只好跟沈光明告别。临走时他突然停步,回头问:“你知道辛堡主么?”
  “江湖上谁不知道?”沈光明说,“十年前辛家堡大火听说就是他放的。杀父夺堡,是个恶人。”
  “这些传言当不得真。你想见么?”唐鸥说,“他医术高明,说不定能帮你看看经脉。”
  沈光明一愣。
  唐鸥看他的手:“那日在府外抓你时我就发现你的经脉有问题。你从小就练不了武,对么?”
  
  第4章 辛暮云
  
  沈光明确实不能练武。
  或者说,他不能练的只是内功。但外功内功本是一体,无内里的源源力气,他外功再怎么练都没有成效。再加上经脉不通,他体质十分羸弱,拿把剑能练上一盏茶功夫就已是极限。沈光明虽然也想习武,但身体只要激烈动作,便有虚汗涔涔而下,手脚无力,罔论更高造诣。
  这件事是沈光明的心头深憾,此时听到有外人这样提起,不由十分惊讶。
  “走吧,先让他看看。”唐鸥说,“若是无用,再想别的办法不迟。”
  沈光明跟着他走出春晖院,忍不住问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骗子,为何还让我进府?如今还这般关心我……有什么企图便干脆说出来,遮遮掩掩,算什么好汉。”
  “十来岁年纪就出来干这行,想也知道你此前必定过得十分艰难。”唐鸥说,“一点恻隐之心而已。不过要说企图……也确实有。”
  心头的激荡立时消失,沈光明嘿了一声:“果然。”
  唐鸥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老王年纪太大,要回乡了。府里的人都是我母亲管的,她十分喜欢你……的模样。你既已卖身到唐府为奴,自然就是唐府的人,照顾你周全是应当的。若是你能因此而悉心对待春晖院和我们府里的花草,是不是骗子又有什么关系。不止是你,母亲身边的翠环、玲珑,还有我的书童南襄,都是她收留的人。南襄以前还是个偷书贼,不过他记忆力极惊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光明听一半漏一半,觉得唐府真是太可怕了。
  唐鸥仍在说个不停:“辛堡主姓辛名暮云,江湖人称暮云公子,并不是你所说的恶人。你若见到他,定会喜欢他。”
  沈光明:“哦。先别管这个,再给我说说翠环和玲珑吧?”
  两人走到厅中,远远便见到一个玄衣的公子正在窗边眺望。
  “辛大哥。”唐鸥跟他打招呼,“等很久了么?”
  “不久,刚来而已。” 辛暮云见他走近,变戏法似的从袖里掏出一个小茶壶,“我向洗笔翁讨来的好酒,快来尝尝。”
  唐鸥看了一圈,干脆拿着两个茶杯就递过去:“太小气了,就这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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