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明也跟着他牙关打颤:“你要解说,不能下去再说?太冷了,别废话,走吧走吧。”
唐鸥此时觉得他说的话终于算是很有道理,连忙展了外衣将人裹着,一起沿着峡谷,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洞口的位置远比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要高,两人走了半天,觉得麻烦,又因身上太冷,干脆又跳回张子蕴所住的那个峡谷。
张子蕴正在林子里挖蘑菇,看到唐鸥背着沈光明跳下来,有些呆。
“不是去找僵人?”他不耐烦地问,“又回来做甚?”
两人说明了原委,又喝了张子蕴两杯热水,换了外衣,提着剑又匆匆往外走了。
沿着之前的路走到一半,忽见上面跑下来两个人,是司马凤和迟夜白。
他俩见到唐沈二人,都是大惊。两人又免不了匆匆解释一番。沈光明发现迟夜白脸色苍白,半条腿都是血,吓了一大跳。
“辛暮云跑了。他从后袭击我和小白,刺了小白一剑。”司马凤脸色阴沉,“小白也伤了他,他冲出洞口跑了,快追吧。”
原来两人与唐鸥沈光明分开行动之后,司马凤很快采集好了样本。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司马凤敏锐地发现山壁有异,两人合力弄开后,发现里头竟是一个养蛊的蛊房。
第67章 追击(1)
蛊房里放着不少已经腾空的器皿,臭气冲鼻欲呕。
司马凤和迟夜白掩着鼻子进去看了一圈,心中了然:此处应该就是辛暮云和木勒养蛊的地方。
南疆人养蛊自有一套方法,但大同小异,都是挑引蛊虫互相争斗啃噬,最后剩的便是可用的。这儿练蛊的方式和他们所知的略有不同,他们更注重的似乎是培育这些虫子,而不是找出最强者。
两人被蛊房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司马凤对这些蛇虫较为熟悉,更是蹲在地上,戴了手套反复察看。
之后不久,两人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石块崩裂的声音。迟夜白站在蛊房门口,立刻走出去察看了一番。司马凤忙着将蛊房里头他觉得有用的东西拢在一起打算带走。迟夜白听了会儿里头的声响,转回蛊房让司马凤赶紧离开,他猜测应该是唐鸥和沈光明在里面出了点事情。司马凤正将东西塞进怀里,才刚转了个头,便看到迟夜白身后掠过一个黑影。
迟夜白反应极快,在黑影欺身近前的时候手腕一拧,将手里的剑挡在身后,因而辛暮云的第一剑并未刺中。
但两人都没料到辛暮云用的是双剑。第二剑紧随而来,在迟夜白大腿外侧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迟夜白将剑反手一递,逼退辛暮云,随即立刻转身,两人才算是面对面。
司马凤大怒,一个箭步上前将迟夜白拉到自己身边,厉声问他伤情。辛暮云原以为只有迟夜白一人,看到司马凤从蛊房里出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也生起怒气。但他没有逗留,提了剑就往外跑了。
迟夜白草草扎了伤口,和司马凤一起追出去。剑伤虽然不深,但血流得有点凶,温热的血液顺着衣服和皮肤滑下来,又因天气太冷,很快凝结了。他烦的不是这伤和血,是司马凤太啰嗦,一路不停地问他“没事吗”“真的吗”“你确定”“还是回唐鸥师叔那里吧”“要不我帮你瞧瞧”……等等等等。
他早已习惯司马凤的烦,然而也快要撑不住了,幸好看到了唐鸥和沈光明。
沈光明觉得司马凤说的没错:“你还是回谷里头歇一歇吧。我们三个去追就行了。”
司马凤说他不去了:“我和小白回去。”
迟夜白怒道:“你不是要去抓辛暮云么!”
司马凤:“不抓了。你的伤比较严重。”
迟夜白此时身体确实有些发冷。他做的事情其实向来不凶险,唯有几次流血事件,也大都是和司马凤在一起才惹出来的。这么多的血,自己也是头一回见。四人再耽搁下去,只怕辛暮云已经跑得没影了,迟夜白终于没有再坚持。他从袖中掏出一块软木,举袖挡着风,让唐鸥和沈光明都闻了。
软木上带着一种怪异的香气,在这寒风凛冽的气候里也十分清晰。
“辛暮云偷袭我的时候,我在他身上撒了点儿东西。你们认清楚这气味,有这气味的,就是辛暮云经过的地方。这味道很难消散,能追上的。”
沈光明不禁佩服:“这是鹰贝舍的秘宝吗?”
“不是。”司马凤说,“我也有,有很多。”
沈光明:“一定是迟当家给你的。”
迟夜白将软木交给沈光明,唐鸥和沈光明不再停留,转身追了下去。
司马凤要搀扶他,迟夜白把剑插入剑鞘中,用作拐杖,不理会他的手脚,自行走了。
七星峰上风雪仍旧是很大,唐鸥与沈光明的衣服湿了又被内力烘干,但里头仍有些潮,寒意侵进去,很可怕。
两人鼻子都冻得发红,吸进去的都是冰凉的气,唯有那怪异的气味,丝缕不绝,在清寒的冷意里显得格外明显。
沈光明抖着声音说:“真有趣。这是什么东西制成的?怎么风这么大也没被吹散?”
唐鸥没回答。两人已走出很远,峰上密林虽多,但大多落尽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杵在雪地里,被风刮得打弯。唐鸥闻了一会儿,指着林中道:“他进去了。”
沈光明瞧了那林子两眼,心头有些忐忑:“我以为他要是想逃跑,会先进师叔呆的那个峡谷里头。”
唐鸥:“他进不去的。你以为师叔不知道我们进了他的地盘么?只怕我们刚刚走上七星峰,他就晓得了。那里是他的地界,还有我师父在,他不可能随便让人出入的。若不是你我身上真气与他同源,他有所感应,我们四个之前肯定也进不去。”
沈光明心道真气还有这妙用?有趣有趣。
“辛暮云要逃跑吗?”沈光明随着唐鸥小心步入那密林之中,轻声问,“他和木勒不是同伙么?会不会逃到狄人那边去了?”
“他们怎么算是同伙?”唐鸥也压低了声音,“简单的利益关系,甚至没有更密切的联系。辛暮云没必要对木勒忠心,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就会逃走,自保为先。木勒也一样。”
“他会回哪里去?辛家堡么?”沈光明问。
“我不知道。辛家堡是他的家,但他也并不喜欢那里。”唐鸥道。
转入林中,风雪陡然变小。雪地松软,脚步沉重,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沈光明不懂轻功,唐鸥便在地上和他一起前进。雪山没有人行走过的痕迹,辛暮云那身手,也不可能从地上走过去,应该是攀附着林木移动的。
两人找了一会儿,闻那味道越来越浓,都停了下来。唐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捏紧了剑。
沈光明双腿扎在雪地里,大吕真气在体内飞快流转,温暖他的身体。他正在侧耳细听,却忽然察觉到雪地里头,有一点轻微的动静。
辛暮云藏在雪里!
这念头甫一出现,雪地上已猛地炸开一片白沫。
“唐鸥!!”沈光明急得大喊。唐鸥在他身前两三步开外,正朝着辛暮云窜起来的那地方。
辛暮云从雪下跃起,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已于呼吸间刺到唐鸥胸前!
唐鸥将剑一侧,以扁平剑身挡下了辛暮云的剑尖。饶是如此,也免不了要被辛暮云的来势逼得退了两步。
辛暮云一剑刺完,却还有另外一剑。唐鸥自然知道他擅使双剑,眼角余光看到他从雪下踢上来一道银光,正冲着自己心口,双腿立刻一矮,猛地跪在雪上。那从雪里窜出来的剑失了准头,擦着唐鸥的肩膀过去了。
剑才过去,辛暮云将手里那把狠狠往下一划,锋锐剑尖划破唐鸥手背,一串血珠溅在白茫茫地上。
只是血才落下两滴,唐鸥已从小腿上抄出之前别在那儿的匕首。匕首随着那些陈年的尸体放了许久,也不知里头有什么毒,他小指和无名指勾着刀柄,猛地递上去,直插入辛暮云的腰侧。
而此时沈光明呼唤唐鸥的那尾音,还未散去。
他被这瞬息间的几番变化惊得发不出声音,直到瞧见辛暮云握着剑退了数步,靠在树上,才缓过劲来。
“唐鸥!”沈光明跑到唐鸥身边抓住他的手,“你……”
“我没事。”唐鸥甩了甩手,“刀上有毒。”
那匕首还刺在辛暮云腰侧,没有拔出来。血透过厚厚衣物,顺着刀柄,流成了一条线。
一击得手,三个人都是震惊的。
那匕首一入体,辛暮云就知道不好。他研究南疆蛊毒许多年,身边又有百里疾,对毒物非常熟悉。那随着冰冷刀身深入身体而开始的麻木和微痒,让他心头突然惊慌。这匕首有毒。
他自认很熟悉唐鸥,知道他这样的正人君子是不屑于用毒的。辛暮云还以为唐鸥被他身边那个骗子带坏了,抬头看到两人神情,才觉得自己不对:唐鸥应该不晓得刀上有毒。
他觉得好笑,又稍有些宽慰。这天底下坏人太多了,像他这样的坏人太多了。他愿意唐鸥是好的,善良的,甚至天真的。
辛暮云将匕首用力拔出,看着刀柄上的字发愣。
狄人的表意文字他懂得一些。这是拔除恶鬼、涤荡人世的刀,是狄人传说中的哈尔萨拉大王降世为人时随身带着的神器。
真假他不清楚。辛暮云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再次站直身子,提剑看着唐鸥。
“唐鸥。”他扬声道,“你我相识许久,却从未真真正正比过一次。这机会也许永不会有了。”
他左腿迈出半步,脚尖朝着癸位,将剑平平举起,朝着唐鸥。这是辛家家传剑法斩浪的起手式。
“我们比一比吧,唐鸥。”辛暮云说,“生死有命。”
唐鸥凛然道:“比可以,但你不能使诈。”
辛暮云笑道:“我和你比试,何曾使过诈?”
唐鸥也亮出了秋霜剑的起手式:“你不曾使诈,但也从未全力以赴过。”
辛暮云点点头,示意沈光明站远一点。他认真冲唐鸥说了句“好,我答应你”。
只是这句答应还未讲完,他右腿突然猛蹬身后的树干,手中长剑在雪地上不断搅动,扬起遮目的雪花,随即整个人箭一般朝着唐鸥急冲过去。
唐鸥未料到这人居然一边说着不使诈,一边就立刻出手,但他丝毫不惧,凝神在漫天雪沫之中,听辛暮云接近的动静。
辛暮云有两把剑,但已经被他踢走了一把。唐鸥此时突然想起,自己方才没有看到辛暮云拔出匕首之后,是否扔了出去。
这念头一起,果真见到一点寒光从雪中冲自己激射而来。
第68章 追击(2)
唐鸥知道匕首上有毒。此时上下各有威胁,辛暮云手里的剑指着他胸口,匕首朝着他腹部,避无可避,只能反击。
此时辛暮云的剑尚未见到,他只瞧到那匕首,便把剑横着一扫,打落匕首。辛暮云的剑正好递到近前,就要刺入他胸口。
唐鸥手中没有兵刃,他突然伸出自己拳头,紧紧握着,从下往上砸向辛暮云的剑。拳头关节处正好撞在辛暮云剑身中央,力气颇大,竟将辛暮云的剑生生挡开。辛暮云手腕一扭,剑刃擦着唐鸥的拳头过去,在他手上割了一记。
但准头已经失了,剑冲着唐鸥肩膀而去。
辛暮云心头恼怒,立刻变招,改刺为劈,从肩膀斜着劈向唐鸥。
唐鸥挡开他的剑之后已有余裕,飞快将剑挑起,刺向辛暮云的手腕。
辛暮云的伤对他影响很大。匕首中不知是什么毒,方才站着还好,现在运功打斗,毒行极快,他半个身子已经麻木,反应速度也大不如前。
剑尖果真刺入他手腕。
挑破皮肤、筋肉、骨血,再钻出另一侧皮肤。
辛暮云痛呼一声,那攥剑的手仍不死心,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扫向唐鸥的脖子。
唐鸥就着入肉的趋势把剑一拧,割破了辛暮云半个手腕。辛暮云再也拿不稳那把剑,剑刃离唐鸥仅有半寸,还是松手掉了下来。
割肉刺骨的痛令辛暮云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他扑通一下跪在雪里,深深弯下腰,捧着自己手腕,吞声颤抖。
他压不住血,片刻间雪地就红了一片。
唐鸥甩了甩剑上的血,在雪地上溅出一道稀疏的血痕。他没想过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来速战速决,但辛暮云的言而无信着实令他很愤怒。
“这就是你的全力以赴?”唐鸥怒道,“这就是你说的不使诈?!”
“我已中毒,半身无力,如何跟你全力以赴?”辛暮云慢慢抬起头,冷笑道,“唐大侠是正人君子,只晓得使诈,不懂求生是人的本性。”
“你若真想求生,为何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唐鸥蹲在他面前厉声道,“善恶有报,你逃不过的。”
辛暮云笑着摇摇头,咳两声,竟从口里咳出一团黑乎乎的血来。
匕首里的毒是身怀怨恨的尸体长年熬出来的,既猛又快,眼看辛暮云的半个身子都发黑,人已经栽倒在雪里,无意识地抽搐发颤。沈光明探了探他鼻息,十分紧张:“会死吗?”
唐鸥弯腰点了他穴道,好让血行得缓一些。
“不知道。”他闷闷道。
要他看着昔日好友这样死去,无论有多少前事都很艰难。
“让他就死在这里,还是……还是带回去?”沈光明茫然问。
如能让少意盟来处理,那是最好的。林少意去年说的武林大会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召开,若是如常召开了,内容也应该是讨论怎么处理辛家堡和辛暮云这件事。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师叔那里找司马凤。”唐鸥起身道,“注意安全,你的剑呢?”
“在这里。”沈光明连忙举起剑给唐鸥看,“快去快回。”
“有什么人过来的话你别管他,自己先躲好。”唐鸥拍拍他脑袋,帮他把披风的帽子给戴上去,“你可别乱跑,我真的、真的不找你了。”
沈光明立刻答应:“绝不乱跑。”
唐鸥不再多言,起身飞快走了。这回他不用顾及沈光明,施展轻功攀上高树。
沈光明看得神往又钦羡,还有一丝隐隐的骄傲。
他正瞧着,冷不防眼前突然溅起一片雪——本以为已经昏迷的辛暮云竟猛地跳了起来,双爪似铁,死死钳住了沈光明的脖子!
沈光明反应不及,立刻被辛暮云扑倒在雪里。
雪又深又厚,沈光明被他掐着喉头,近乎窒息,四肢都在雪里扑腾。他又怕又慌:辛暮云毫不留情,是想杀死他的那种狠。他心头也突地发了狠,估摸着辛暮云的伤处,手狠狠地挠。
辛暮云拼了所有力气才挣起来,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开。他忍着疼,手上的劲越来越大,拼命将沈光明的脑袋往雪里的石头上砸。
56/64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