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谨然就这样听着凛风在耳边呼呼刮过的声音,看着远方直入云霄的凌霄宫巨剑驰行着,不多时,他减慢速度,直到正好在凌霄宫的广场之上,这才跳下剑身再召剑回鞘。
“楚谨然——!”
随着铿锵一声利剑入鞘声,一道清朗的呼喊声自远及近传来。楚谨然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着纵情谷的火红衣衫,面容俊朗的少年走了过来,随着他而来的,还有一身青衣,满面阴鸷的阴柔少年。
这二人,不是魏清朗和谢湘南又是谁?
啊,很久没有看见他二人了啊。
就在楚谨然一怔忪间,魏清朗和谢湘南已走进他的身边。魏清朗笑道:“怎么?不认识我啦?”
楚谨然回过神来,答:“不,认识地很。”
“嘿!算你小子有良心。”魏清朗爽朗一笑:“你这人,怎么一年不见变化这么多?”魏清朗围着楚谨然转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不愧是玄真长老的唯一弟子,你连他的气质都学了十成十!诶,刚才看见你的时候,可是唬我一跳呢,你周围的气息感觉冷的都能冻死人!我还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来跟你说话呢……”
随着魏清朗絮絮的话语,此次行去的人员逐渐到齐,不久,利剑腾空,凌霄宫的众人,又再次出发。
御剑腾空,魏清朗仍是不停地在他耳边说着:“纵情谷可真的是个奇怪的地方,那里的人总是说着一些我不懂的事情,我不懂也就罢了,可我的师兄弟们不仅不为我解释,每当我问他们在说什么时,那些人总会露出古里古怪的笑容,然后会说:以后你就会明白了……明白什么?我都在纵情股呆了一年了也不明白!”魏清朗苦恼的说,但从他的口气听来,他倒没有多少苦恼之意。谢湘南自见面起一直一言不发,楚谨然听魏清朗的言语偶尔还会说上两句,可谢湘南好像将自己隐形了一般,沉默以极。
魏清朗见楚谨然在看谢湘南,对他挤眉弄眼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先到别处说话。魏清朗对谢湘南说了几句,便和楚谨然飞驰到了远离谢湘南的地方。
到了远处,魏清朗才道:“谨然你别看湘南脾气变得很阴沉,很不好相处。这都是有原因的,他在荡波丘这一年,被欺负的可惨啦。湘南是什么性子我知道,娇气的跟个女孩子似的,脾气又横,所以得罪了很多荡波丘弟子。他这人又是越被欺负越倔强,越倔强就越不示弱的性格,所以就被欺负的更惨……若是待会儿湘南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谨然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跟他计较了。我觉得,湘南肯定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就是不太会说话而已。”说毕,魏清朗拉着楚谨然又回去了。谢湘南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阴沉了几分,他也没像魏清朗所说的会口出恶言,而是仿佛不经意间的看了楚谨然一眼,那里面分明有怨毒之色一闪而过。
楚谨然却也不搭理他,对于这种莫名其妙就找茬的人,他是无心去理的。
连续一天一夜的御剑飞行,凌霄宫的一行人终于到了青云城。
此时已是深夜,青云城却不觉黑暗,不知是不是因为‘青云’这个名字,所以漂浮在半空中自在游动的灯都是青云形状,且各个不一,看着那些小青云摆着云尾巴在半空里慢悠悠飞来飞去的景象,也是有趣。
前去客栈的一路上,各色新奇景色变幻不断。
魏清朗又在絮絮说着:“青云城不愧是修仙者聚集的又一大地点!果然是非同凡响啊。”他这新奇样,就仿佛是第一次到达青云城似的,可能是在纵情谷里禁锢的久了吧,才会这么兴奋。魏清朗又说:“谨然,青云城里还有数一数二的交易市场呢!待会儿咱们一同去看看吧。”
交易市场?
楚谨然心念一动,但是他要搜寻的掩饰修为的术法总是不方便说出口的,他摇头道:“不了,御剑一日一夜,我有些疲乏。”
魏清朗的嘴顿时垮了下来,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了精神笑道:“没事儿,就算今天不可同去,明天也是可以的。哈哈,不过我可是要今天明天都去的,多去一天,就多能见到一些奇物异宝嘛。”
可事实上,到了客栈之后魏清朗反而是最快躺在床上、也最快睡着的人。
楚谨然无言好笑,见魏清朗一沾枕头就睡着,他便自行出门上集市去了。
青云城的交易市场在黑夜中不显寂寥,反而更加喧嚣,除了青云城中漂浮着的小青云外,市场中还有着各式各样的精巧有趣的照明工具,各式各样的用以招揽顾客的法器法宝。比如说有一美人在一摊铺左近身着华美而轻飘飘的长裙,正妩媚的甩着长袖轻歌曼舞,你向她望去,她便若有所觉的向你回望过来,而后弯起眼角抿唇一笑,端的是风情万种摇曳生姿。那美人的附近已聚集起了不少的观看她曼舞的人,可实际上,这美人只是个人偶罢了,摊主就在那儿拉着透明的丝线操纵美人跳舞呢。
每个摊子前都或多或少的有几个人,楚谨然循着法术摊子一一看过去,但令他失望的是,没有一本是他想要的能掩盖自己修为的法书。
正当他以为今天注定要无功而返时,楚谨然的眼角瞥到了一个人,一个摊子。
那个摊子所处的位置极好,本应该是一眼就能为人所注意到的,但奇怪的是,这个摊子前一人也无。摊主也古古怪怪,他像农家汉一样穿着麻布粗衣,戴着顶草帽,草帽下垂,挡住了他半张脸,唯有□□的下巴露出,那人体格健壮,下身穿着一双草鞋。此时他正沉默的坐在一张藤椅上,一动也不动,仿佛连呼吸也无,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雕塑。
人流来往不停,但每一个人都不会在那个简陋的摊子前停下,每个人都不会向摊主都瞧上一眼……
楚谨然像是被心中的一股力量驱使着,走到了那个摊铺前,走到了那个男人前。
刹那间,宛如一个屏障将这个摊子和摊子外的人隔绝开,又或是楚谨然进入了水中世界,周围的喧嚣叫嚷声如潮水一般褪去,世界重归一片寂然。
那个男人察觉到了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并不摘下草帽,而是低沉的问了一句:“买什么?”
楚谨然微微弯下身子,看着摊子里的东西。每个事物都长得奇形怪状,每个事物都令人摸不着头脑。就连本应是法术书的的名字也起的莫名其妙的,何为‘瞒天过海术’?
楚谨然这么想着,也便这么问了出来。
那男人意有所指的道:“可以隐藏或修改你身上表面修为的。”
“……”楚谨然一怔,他想着,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但无疑这本书是他迫切需要的,楚谨然问道:“这本书的价钱几何?”
男人微微抬起了草帽,露出帽子阴影下一双血红的眼:“你要的话,不收钱。”
☆、第79章
却说那厢的苏彻此时正心头郁郁的躺在床上。此次楚谨然也要跟着前去迎接新门人的事情,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更超出他意外的,是楚谨然先前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他。以往,楚谨然要干什么事时总会携上他……毕竟之前他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再不济,楚谨然要做什么也会提前告诉他一声……但是这次。这种突然发生的事令苏彻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可手足无措之下,是深深地烦躁与不安。无法掌握那人行踪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更何况苏彻没法确定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一个信号——一个代表着楚谨然会和他渐渐疏远的信号。
该死!苏彻恼恨的想:他和你疏离不是更好吗?你何必要如此在意?他试图狡辩着:不,我在意这件事这是怕有什么变故发生,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在那人的身上发生,或许这意料之外的事就会成为他将来复仇的阻碍……
以往的这种借口总是能轻而易举的麻痹他自己,但今天的苏彻发现,这借口拙劣到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嗤笑自己。他的心越来越不安,越是不安就越是烦躁,无法知悉那人的行踪实在是太令他憋闷了。
胸口就好像是堵上了一口气,咽也咽不下,吐又吐不出。苏彻一下子起身,抓起身边的佩剑。准备到附近的森林练剑。
以往这时候,该是和那人约在森林处见面的时候了……
这般想着,他的心情更加恶劣。他迫切的想知道那人此时身在何处,他又在做些什么,他的身边,又会有何人陪伴……但这些,他通通知悉不了。
苏彻表面上依旧很平静,但他身上的阴郁气息却能骇的人说不出话,同屋的柳潇潇看到他这幅样子,更是急忙地让开道路。
说起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这次他回来,柳潇潇就对他更加敬畏了。
苏彻却不想去理这些事情,除了有关那人的事情外,别的事他都是一概不理的。毕竟别人的事,与他又有何干?
今夜露汽湿重,一轮弯月凄清的挂在暗蓝色的天幕上,黑夜中就像是游动着一层虚无缥缈的轻纱,不知是月光笼罩大地的缘故,还是水汽的缘故。
苏彻原想去那人时常教他舞剑的森林走去,可脚步将向那处伸出,不知怎的又别别扭扭的伸了回来,朝着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走。
苏彻想摆脱那个人。摆脱那个人的一切,好叫他不要给自己带来这么复杂的感情。若说以前的苏彻是坚定他对楚谨然只有恨没有其他感情的,那么现在,就连他自己也开始犹豫了。
但苏彻不想犹豫。恨是件很简单的事,你若恨一个人,那么把他杀了即可。可若是其他的感情呢?那便要复杂很多。而苏彻,最讨厌的便是复杂,幼年的经历使他始终对别人抱着十分隔阂,久而久之,他便视他人为无物。而苏彻发现,这种事情是最好不过的,他不会因为别人的怨恨而惶恐,不会为了别人的快乐而幸福,就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冷眼旁观。
但楚谨然……楚谨然,这个可恶的人,对他来说几乎是蛮横的闯进了他安静闲适的世界里,搅动了一滩死水,让他的生活翻天覆地。
苏彻很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这种为了楚谨然忧愁而忧愁,为了楚谨然快乐而快乐的感觉。他更不喜欢楚谨然看别人而不看他时的感觉,又酸又涩,心里还会执拗的生出一种破坏欲。
而停止这些的最好方法,就是将楚谨然赶出自己的世界。况且,修仙大道上是不允许自己有太多无关情感的,不是么?
夜露沉重,沾染了他一身水汽。
苏彻抵达古陵与荡波丘边界的森林中时,脑海中的念头已不知转了多久,又转了几个来回。但下定决心后他就很快的清除这些不必要的思绪,他先练了一套剑,觉得全身每个毛孔都舒畅了,似乎那些苦恼他的情绪也随着汗液流走。苏彻才盘膝坐下,开始又一夜的打坐。
苏彻自然不会知道从幽冥村回来后,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楚谨然也不会告诉他。因此,这一番打坐所产生的威效,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仿佛细细的微风拂过,空气中的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向苏彻悄无声息的涌了过去,如同暗涌在水汽底下流动。月光凄迷,照亮由苍白树干组成的森林。明亮又凄凉的月光下,水汽的变化清晰可见。渐渐地,似乎是盘膝坐在森林边缘的人嫌慢,白色的水汽向他流淌的速度逐渐加快,卷起苍白树干上的翠绿树叶,使树叶发出像蛇一样的悉悉索索的声响。寂静的天地间,好似有个威严的声音催促着:快、快、再快一点!水汽流淌的速度一层一层的增加,由在黑夜中静静流淌变成了一下一下撞击苍白树干的激流,明亮的月光下,奔腾的水汽宛若一条又一条扭动着的白蛇,在黑夜中恣意起舞。那个威严的声音又在说:快!快!还不够快!于是所有流动着的白蛇汇聚在一起——汇聚成了无边无际的潮水,一起向着盘坐在树林中央的那人席卷过去。
强大的速度与力量汇聚成一个白色漩涡,搅动着稀薄的空气,树在这种迅猛无比的力量下,被迫连根拔起,进而被洪流带到远方。
黑夜中,皎洁的月光把一切照耀的闪闪发光,这发生的所有一切,都诡怪又神秘。
苏彻只觉得今日他修炼的速度快多了,往日里难得意突破的关卡在现在看来如此简单,筑基初期,筑基中期,筑基后期……终于,他停留在筑基后期,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
苏彻睁开眼,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困惑。
可他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只因他看到,在凄迷的月光下,站立着一个白衣人。却不是他所期待着的那个白衣人。
那白衣人长身玉立,脸上挂着亲和而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见苏彻向他看来,白衣人挪动步子,好似转瞬之间便到了苏彻进前,他笑着问道:“有打扰到你吗?”
***
红眸男人说:“你要的话,不收钱。”
直到现在,楚谨然才看清红眸男子的容貌,他一张脸硬朗而沉着,古铜色的皮肤给他增加了许多男性魅力,一张英俊的脸上,有着剑一样的浓密黑眉,凌厉的剑眉下方,却是给人一双沉着冷静之感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薄地嘴唇紧紧地抿着。
楚谨然没有多少犹豫,便留下了那本书。毕竟这样的机遇实不可得,即使是对方现在没说明他有什么意图,但楚谨然想,即便这个男人今后有什么特别困难的事要他帮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的。
楚谨然很认真的道:“阁下的好意,我收下了。倘若阁下今后有什么困难,大可来找我。”
那男人复又戴上草帽,简洁的道:“不必。”
楚谨然想了会儿,放下一朵冰制的狂狼:“这是一枚传音符。阁下今后若有事找我,用这个便可以。”
草帽遮住了男人的脸,使楚谨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来应该也是无动于衷的吧。
男人没有再回话。
楚谨然收起书,踌躇了几下,问道:“在下有一事请教,如冒犯了阁下,还望阁下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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