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语塞,他烦躁的说:“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与先生无关,我想救卫峥,怎能连累先生入狱?此事不用再议,先生早点准备离开此地,面圣时我自有主张。”说罢不再看梅长苏一眼,转头就走。
梅长苏没料到他说走就走,连忙唤他:“殿下!殿下!!”
靖王已经走进了院子里,梅长苏不顾黎纲的劝阻,也冲进了大雪纷飞的院子,眼看着景琰就要为了自己不顾大局,情急之下怒吼:“萧景琰你给我站住!”
靖王脚下一顿:多少年没有听到这声呼唤了。可是他不能听小殊讲话,他不能被他说服,他不能让他去悬镜司被夏江折磨。他不敢回头去看,只能强自镇定,大声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先生就不要拦着我了。”
梅长苏挣开黎纲的搀扶,忿然道:“如果我不拦你,你打算怎么做?是去御前承认此事是你一人所为,还是要去跟夏江拼个你死我活?!”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受累,先生已经帮我救了卫峥,我又怎能看着先生为此入狱,我萧景琰做不出这样的事!”
“萧景琰!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什么就是没脑子!”梅长苏这次是彻底愤怒了,“如果我要逃走,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夏江一辈子也找不到我,可然后呢?陛下势必会起疑心,那殿下好容易得到的恩宠就会毁于一旦,届时何谈大业?!祈王和赤焰的冤屈又如何昭雪!”
“我当然知道要昭雪!可是如果你在我眼前出事,昭雪又怎样呢?”靖王双目通红,他不能抱着眼前的人诉说这么多年的噬心血仇和刻苦思念,他也说不出口,在他心中,林殊活着才是比什么都重要。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梅长苏却什么都明白了。
他长叹一声:“景琰,就当是为了我。”
靖王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第 6 章
梅长苏心知对不起景琰,可自己筹谋多年,千辛万苦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能有丝毫的动摇。萧景琰对他有情,他也对萧景琰有义,可这情这义都得为当年的冤案让步。亡者英灵不得安息,惊天冤情不能昭雪,如此重担在身,他们又怎能放下一切只顾着儿女情长。
“景琰,”梅长苏强忍着胸口翻涌的血气,“我本是十三年前就该消失的亡灵,拼着一口气活下来就是为了平反冤案,助你大业。如果我现在听你的,为了逃命远遁江湖,眼看着你踏入夏江誉王的陷阱,被废被杀,赤焰冤魂从此不再有昭雪的机会,那我活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看着那消瘦的身影强立风雪之中,靖王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他紧紧拥住了梅长苏,声音嘶哑:“我知道你这些年如何艰辛度日,你又可知我这些年是怎么煎熬过来的。”
梅长苏当然知道,他的孤独,他的委屈,他的思念,他的愤怒,他全都知道,不禁就红了眼眶,他回抱住靖王。
“景琰,你一定要稳住,我们不是为自己而活,祈王兄,父帅,七万赤焰军,还有那么多被牵连的无辜人。比起他们,我毕竟还活着,我不能白白活着。”
靖王早已泪如泉涌,他把脸埋在林殊的领中,仔细的感受他的气息,虽然微弱却是活着的气息。这么多年缺失的一瓣心终于补回,叫他怎么忍心。不忍也得忍的痛,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罢。他多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住。
然而只能是希望,二人在风雪中紧紧相拥,命靖王进宫的旨意已经传来。
“我答应你,一定会稳住的,你也答应我,不要有事。”靖王哽咽着,已经说不下去。
梅长苏无声的长叹,用力抱了一下景琰,“嗯,我答应你,不会有事的。”说完把他推开了。
目送靖王离去,梅长苏再也控制不住那股血气,一口吐了出来。黎纲甄平大惊失色,把他扶进内室躺下,二人坐在床边,面色哀戚。
晏大夫诊完脉,沉着脸去配药了。梅长苏对黎纲和甄平吩咐道:“夏江来的时候,记得把飞流带走,苏宅上下都不得反抗。”
梅长苏最终被夏江带走了。
被禁足在王府的靖王寝食难安。常常看着窗外发呆,一看就是一整天。他想起过去,只觉恍如隔世。本以为斯人已逝,没想到他从地狱活着回来了,他的形貌变了,那颗赤子之心却依然跳动。他不愿意看他去犯险,就好像十几年前那样,一去不复返。
得知梅长苏回到苏宅,靖王立刻奔进密道,不能等,一刻也不能等,只想马上到那人身边,确定他没事,确定他还是鲜活的。可是一进屋,就刚好看见他呕出一大口鲜血,靖王差点失去理智,他上前推开黎纲,一把把人揽进怀里,梅长苏不停的咳,每咳一声就带出一口血,靖王无措的搂着他,只恨不能把夏江撕成碎片。
晏大夫还是一样沉着个脸,看着梅长苏吐完血倒在软枕上,不吭声的递过去一块布巾让他擦拭,然后稳稳搭住手腕诊脉。梅长苏默默擦了唇角的血迹,仍旧是放不下那颗操劳的心,所虑之事皆问了一遍,连夏冬在牢里的处境他都操心。靖王有心阻止又不敢多言,晏大夫却霸气的威胁他再多说一句便扎哑了好让大家清静。靖王瞪着晏大夫,不得不说,连小殊都让三分的角色实在是厉害人物。怀里的人果然安静下来,靖王却不敢松懈,晏大夫看看苦着脸的三个人,不高兴的说:“你们也用不着现在就哭丧个脸,有我在,砸不了招牌。”
黎纲甄平不敢多言,退出去执行宗主的吩咐了。晏大夫收拾好了医箱,对靖王说:“这小子就交给你照顾了,把他给我看好了,只要能让他停止思虑,你把他一拳打昏我也不介意。”说完气哼哼的走了。
靖王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位怪神医的背影,又看看已昏睡过去的小殊,心中突然感慨:无论如何这个人自己是抓在手里了,林殊也好梅长苏也罢,都是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再也不能失去。
两人相认以后靖王还来不及诉衷肠,梅长苏就被关进了悬镜司,出来以后又一直病势昏沉,靖王每天都盼望着小殊快点醒来,他有那么多的话要同他讲。可是一天天过去,梅长苏却不见清醒,直到蒙挚带来了乌金丸的消息。苏宅上下急成一片,靖王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晏大夫每天只是沉着脸在药房里折腾,黎纲甄平也不管晏大夫会不会生气了,果断的飞鸽传书给蔺晨。
靖王开始整日整夜的守着梅长苏,黎纲或甄平出入几趟,靖王都始终维持着一样的姿势:握着宗主的手,双眼不错的盯着宗主的脸,好像下一秒宗主就会醒来。靖王情深至此,黎纲也不计较他把自己从宗主身边推开的事了,他上前安慰靖王:“殿下放心,宗主过去每次火寒毒发作时,都是看着凶险,最终都平安度过。”不想这番安慰在靖王听来就只剩下对小殊究竟受过多少折磨的想象。沙场上刀斧加身不皱眉头的靖王殿下,此时把脸贴在那透着凉意的修长手掌上,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黎纲吓了一跳,连忙强调:“殿下放心,宗主吉人天相,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靖王还没开口,门外却传来轻佻的声音大声嚷嚷:“你们家宗主每次有惊无险是多亏了我这个蒙古大夫,而不是他的什么吉人天相,你见过哪个吉人像他这么倒霉的。”
靖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看见黎纲满脸诚挚的惊喜,眼前就飘来一个花哨的身影,那身影速度极快,靖王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给梅长苏切完脉,还打量起了靖王。
“哟,梅长苏天天惦记的就是你这个小哭包啊?!”说着还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
靖王殿下何曾遭人如此对待,像被雷劈了似的呆住,都忘了继续哭。
黎纲虽然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了蔺少阁主,但是此情此景仍是让他忍不住提醒:“蔺少阁主,您现在玩的开心,宗主醒来就有你好看了。”
蔺晨双眉倒竖,瞪着黎纲:“这都是哪个没良心的教出来的?你们宗主有难,我跑断了腿从南楚赶来,刚追上的美女都没时间陪了,现在指不定都跟别人跑了,怎么?难道我就是来救醒他让他给我好看的吗?”
黎纲一听蔺晨此话大喜:“阁主有办法救宗主了?!”
蔺晨嚣张的白了一眼黎纲:“有我在,阎王都带不走他。我刚刚就是在摸摸看我的药材质如何。”
靖王茫然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这个没正经的人能救小殊,连忙问:“神医若是能救他,要我做什么都……”
“慢着,”蔺晨傲然的打断他,“我救他是因为我上辈子欠了他的,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不过你倒是能为他做什么。”
靖王点点头,心下却暗道我就是指为他做什么都可以,谁说要为你做事了啊。蔺晨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看上去老实又没智商的靖王在肚子里抹黑,乐呵呵的拍着黎纲的背让他去给自己准备粉子蛋。然后坐在梅长苏的床边意味深长的看看靖王,又看看他和梅长苏相握的手。
靖王略有些不自在,还没等他避开蔺晨的眼神,这家伙就凑到他跟前来,笑容猥琐的问道:“你喜欢他对不对?”
靖王转过脸去不想回答。
“哎你别这么没意思啊,你要是不喜欢他,我可就治不了了。”
靖王挑了挑眉毛:“我喜不喜欢他,你那么聪明,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蔺晨大感有趣:“噫,看来你也不笨嘛,那梅长苏干嘛像当妈似的为你操那么多心?”
靖王瞪着蔺晨,咬牙切齿的说:“还请蔺少阁主赶紧为他医治,小殊他身中剧毒,虽然不能言语,只怕睡梦中也被那□□折磨,他原本已经体弱多病,我只盼他能少受一时的煎熬。“说着又红了眼眶,眼看就要梨花带雨。
蔺晨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站起来大吼一声:“不许哭!”
☆、第 7 章
蔺晨虽然没个正形,调戏飞流调戏靖王甚至借着诊病非礼昏睡的梅长苏,但靖王还是看出来大家对这位吊儿郎当的蒙古大夫尽管面露嫌弃,却深怀信任。苏宅由于主人重病而沉郁的氛围在他到来以后转变到了另一个极端——倒不是欢欣鼓舞,鸡飞狗跳还更多一些。最初的闹腾过去以后,蔺晨终于认真的与晏大夫研究起了梅长苏的病症,苏宅众人不禁齐齐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这日梅长苏突然恶化了,咳得抱着他的靖王几乎五内俱焚。蔺晨这次没有嘲笑靖王黎纲甄平的哭丧脸,难得认真的自言自语:“看来必须得试试那个法子了。”
晏大夫嘴角抽了抽:“你当真要用那个法子,不怕这小子醒来找你拼命?”
“找我拼命?”蔺晨满脸写着老人家您不懂,“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呢。”
晏大夫不信:“他脸皮那么薄,你们在人家不省人事的时候趁人之危,他还能感激你?”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蔺晨得意的摇摇扇子,“就因为他脸皮薄,才要趁睡着的时候呢。”
靖王听得云里雾里,晏大夫的严肃和蔺晨的轻松形成的鲜明对比也让他摸不清治疗的方案到底是否凶险。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蔺晨就开始清场了:“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散了吧。你们宗主要治病了。”
晏大夫冷哼一声抬脚走了,黎纲甄平不敢有异议,也跟着出去。蔺晨唤住他们,拿扇子指指飞流:“这个小的也带走。”
飞流不理他,专心的靠在床边看着苏哥哥。
蔺晨无所谓的笑笑:“飞流,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刷满蓖麻油装进桶里从山坡上滚下去。”飞流大怒,狠狠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的从窗户飞了出去。
靖王看着蔺晨清完场子,开口问道:“蔺公子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救小殊,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以。”蔺晨拢拢袖子,一屁股坐在梅长苏的床边,戏谑的看着靖王,“其实长苏中的乌金丸,非但不会要他的命,反而能救他。因为他当年在梅岭曾中了一种天下第一的奇毒,叫做火寒之毒。(此处省略火寒之毒介绍一万字——为什么有一万字?因为蔺晨太罗嗦了。><)此毒至阴至阳,互相制约,可保人性命,也损耗年寿。而这乌金丸却能以毒攻毒,不过乌金丸只能中和至阳的那一部分。这至阴的一部分嘛……”
“至阴的一部分怎么解?”
“男为阳,女为阴。中了至阴之毒,自然只有至阳的男子可解。所以,长苏的解药,就是殿下。”
“我?!”
“是的。” 蔺晨笑眯眯的看着靖王,“不知道殿下是否愿意啊?”
“我当然愿意,只要能救他,让我赴汤蹈火也……”
蔺晨打断他,挠挠耳朵:“赴汤蹈火就不必,沐浴更衣去吧。”
靖王茫然,沐浴更衣是要干嘛?
“你不是喜欢他吗?据我所知他也爱你爱的不顾死活。那你俩就嗯,就那个吧。”
蔺晨说完靖王还是呆呆的看着他:“哪个?”
蔺晨不耐烦了:“我要你上了他,你不会是要我教你吧靖王殿下!”
靖王的万年不化冰山脸腾的红了,他结结巴巴的说:“蔺……蔺公子,你……你这是何意?我虽然……虽然钟情于小殊,但也绝……绝对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事情。”
蔺晨仰天长叹,要他堂堂神医说这么多话真是累啊:“我刚刚说了,他现在深受至阴之毒的折磨,需要至刚至阳的精气来牵制毒性,你若是不愿意,那我自己来吧。”说完就去掀梅长苏的被子。
靖王这次反应极快的一把拽回蔺晨的贼手。
蔺晨终于耐心的解释了一番:“你放心吧,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办法,只不过以前要瞒着你他的身份,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可以牵制至阳之毒的药物,我没陪他来金陵而是去南楚,就是为了寻访药材。现在夏江的乌金丸倒是帮了个大忙,而你也知道他的身份了,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也是长苏命不该绝。这几天我给你喝的汤里,放了草药以固你的阳刚之气,本来也可以等到他身体再好一点,可是你看,至阳之毒解了以后阴寒入体,他的寒症明显发作的频繁严重了,你要是当正人君子,那就等到他死了吧,到时候可别后悔!”
萧景琰这一生唯一的念想就是林殊。“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对萧景琰来说也是成立的,得到了他就是得到了全部,这天下,只有他才是萧景琰的珍宝。当年他也想过等林殊从梅岭回来就给他一场风风光光的盛世大婚,就为了这一个念想,他等了十三年,现在他又想着赤焰冤案了结后定要实现那个梦想。可是如果现在,就在这里,就这么要了他,虽然明白是给他治病,心中还是百般愧疚的。
蔺晨觉得这个靖王简直莫名其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正要再问时,梅长苏虚弱的声音传来:“蔺晨,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景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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