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水醒来的林当时与何在风对视了一眼。前者的眼神特别平静。后来他们一起离开的时候,林钝也表现得毫无异常。何在风有想过向不会游泳的人解释并不是所有会游泳的人就由救人的能力,他认为自己不算做错什么……却莫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这让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现在想来,林钝应该是那时决定放手的。那时林钝的内心便决定了一年之期的结束是个终点。迟钝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继续着一年之约,可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身体已经本能作出了正确的举动。最后的两个月里,林钝看起来和之前一样努力争取着何在风,但作为当事人,何在风能感受到变化。他因此越来越急躁……而他是如此愚蠢,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件事。
如果可以,何在风会在这个早晨厚着脸皮同林钝一起去甲板泳池——但实际他不可以。
他选择任林钝进行自己的活动,而他没有去泳池,只是来到二层甲板的扶栏边看着林钝与殷一沐的互动。当殷一沐把林钝拉下水时,他差点想直接从二层甲板跳入泳池去救人。但最终,他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甚至没发现林钝不会游泳的人,而殷一沐则是真正在教林钝游泳的人。殷一沐这样一个陌生人竟如此懂林钝,他没有采取填鸭式的教育,反而完全让林钝自己发挥。林钝就那么摸索着,短短一个上午至少学会了狗刨。
在中午时分,何在风看着两人一同离开泳池。
何在风并不打算破坏什么,可他真的看够了,也受够了自己只能远远看着。猜想两人回房洗澡换衣服后会一起共进午餐,他决定加入。
邮轮上不止一间餐厅,但何在风能肯定林钝会选择甜食更棒的那家。在稍稍等了片刻后,他来到那间餐厅。
走近大门,何在风一眼便看到了已坐在醒目位置的殷一沐。林钝似乎还没到,何在风迎向殷一沐不动声色望向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走近。“那么巧,殷先生。”
“是啊。”殷一沐附和着说,“邮轮那么大,我们也能遇上。”他将暗讽完美结合在最自然的语气中。
何在风只作不察,寻找着能让他顺势落座的台词。就在这时,殷一沐的手机响起。
尽管邮轮上没有手机信号,但安妮公主号提供了特别的通信服务。为了方便船上乘客相互联络,申请了服务的手机可以在船上的无线局域网内联系。简单说来,船上的乘客们只要支付一笔费用,便可以用手机与同船的朋友通话。而此刻,打来电话给殷一沐的,正是林钝。何在风下意识望去,看到殷一沐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林钝的照片。
大概在两秒后,何在风察觉到重要问题——
那张照片里的林钝是半长的头发,与现在短发的形象并不一样。
何在风只在两年前见过这种长度头发的林钝。这意味着殷一沐一定见过两年前的林钝。可偏偏,从头至尾他表现得好像并不认识林钝。
何在风飞快转动的大脑很快就列出了两种可能性。其一,林钝和殷一沐原先便认识,他们只是装作不认识;其二,林钝的确有记忆缺失的情况,不记得以前认识的人,而殷一沐却装作陌生人来接近林钝。
林钝演戏也就罢了,何在风不会揭穿对方,但若是殷一沐对林钝演戏,前者刻意接近林钝的行为,何在风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何在风沉住气等殷一沐打完电话。即便听不到电话另一端的林钝,通过殷一沐的反应,何在风能听出林钝应该是有事耽搁,后者让殷一沐自己先用餐,他会随后再来。
林钝的耽搁方便了何在风接下来的行动。后者在殷一沐挂断电话后毫无预兆地偷袭:“你究竟是什么人?”
被如此突如其来提问的殷一沐神情不变:“我是殷一沐,做IT的。顺便说一句,我没有责任回答你的这类问题。”
“所以,你希望我和林钝去讨论关于你是谁的问题?”
殷一沐没有接受威胁,“你和谁讨论这件事都没关系,”他神情自若地挑眉,“我有办法让林钝最终选择相信我而不是你。”
如果殷一沐只是在虚张声势,何在风不会那么生气。他生气,因为他能感觉到殷一沐说得到做得到。后者的成竹在胸搅动了何在风的情绪,待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领。
“武力不能解决问题,特别是以你的武力。”殷一沐语调是漫不经心的奚落。
何在风从一开始就感受到殷一沐对自己的厌恶和敌意,他不在乎,可如果殷一沐对林钝也是怀有敌意来接近的话,他就无法不在乎了。“我没有必要解决问题,解决你就可以。”
餐厅里的其他客人注意到何在风和殷一沐这边的异状,大家小心往这个方向投来异样目光。何在风向来不接受自己在公共场合行为失当,但此刻,他没有放开殷一沐。“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骗林钝。”
“你以为你能做什么?”殷一沐挑衅着说。
何在风不是会被轻易挑衅的人,但殷一沐下一句提到了林钝。“你保护不了林钝。”
来不及思考,何在风挥出了拳头。
这是隐忍已久的爆发,但这不是何在风。挥拳的人自己都吃惊不已,为自己选择解决问题的方式——准确的说,这样的方式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所有林钝比起自己更信任眼前这个满嘴谎言敌人的可能性吞噬着何在风的理智。从最初他就那么害怕对林钝来说殷一沐是比自己更好的选择,而现在,他更加害怕林钝选择相信这个骗子。他不喜欢暴力,更不喜欢失仪,结果,他在高级餐厅用最野蛮低级的方式打了殷一沐。
……之后是被对方打……
殷一沐毫不犹豫地还手了。他显然比何在风更擅于拳法,等酒店的工作人员拉开两人的时候,何在风没能打到对方几拳,但他自己浑身疼痛,下巴更是好像被针扎一样。
然后一抬头,他就看到不远处神情不定站在那里看着两人的林钝。
对上何在风的目光,林钝立即移开了视线,显然他的计划是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两个丢人现眼的人。
被工作人员“请”出餐厅后,何在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并不是说他在等林钝出来找他——他完全不敢抱有如此的期待——只是,这一刻他希望自己能够离林钝稍稍近一些,在他真切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有多远之际。
……顺便说一句,他当然没有等到林钝。
☆、第 17 章
林钝没想到自己晚到餐厅两分钟会发生这种事。
大概就在一分钟前,他还在担心殷一沐会提前返回自己房间,然后察觉自己的非法潜入行为。
说起来,这是林钝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市民,偶尔还是能豁得出去的一点小冒险。为了调查神秘的殷一沐,林钝故意挑了对方在用餐的时间,然后潜入了邮轮客房管理系统,把自己的门卡和殷一沐的门卡设置进行了临时调换,后者让他顺利用自己的房卡打开了殷一沐房间的房门。当然,他是安分守己的好市民,不会真的做出过分的窃取他人隐私的事来,所以,林钝并没打算把对方的房间翻个底朝天——他对殷一沐还是有一定好感的,觉得这个人即便有秘密,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所以,真的不小心翻出证明对方是变态的私人物品反而会让他觉得愧疚。他的目标是对方的电脑。此番潜入,时间关系,他是想得到对方笔记本的物理地址——擅长黑客行为的好市民对于黑客行为觉得挺没罪恶感的。
这次的行动进行得颇为顺利,从事IT行业的殷一沐自然带了笔记本上船,时间关系,林钝在确认地址后立即离开了对方的房间来到约定好的餐厅。当时他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看到被架开的两个男人。
林钝隐约觉得这两个人大家应该和他多少有些关系,但他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殷一沐这个人林钝不熟,难说对方什么性格,但何在风绝对不是会用拳头说话的人。即便殷一沐先动手,照理何在风也不会还手的……话又说会俩,也许何在风的确最初没还手,所以他才被打得那么惨。
林钝注意到殷一沐看起来好好的,与此同时何在风却眼眶淤青,下巴更肿得厉害。
迟疑好半天,最终林钝没上前查看着两个被请离了餐厅的人。这两人应该是用过午餐了,但他还没有。一个上午的运动让林钝饥肠辘辘,他点了好几份甜点,高效先填饱肚子。接下来,他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选择。毕竟,他与何在风或者殷一沐都没有好到可以为对方行为道歉的关系,所以,打架的事他最好置身事外。不过,基于朋友的道理,也许他应该探望一下两人……中的一个——因为他没有□□术。至于看谁,林钝毫不犹豫选择了何在风。殷一沐是打人的人,何在风是被打的人,林钝那么聪明,当然猜得出谁比较可怜。而恰好他和何在风是一个房间,如果对方不领情——男人打架总是不肯认输的——那到时候林钝就顺便午睡去算了。刚才吃得太饱正好有些犯困。
解题完成,林钝回到自己房间,用已经恢复的房卡开门。
在打开的门后,他看到的不仅是何在风,还有Andy。这两个人气氛微妙地相对而坐,有一刻林钝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坏了两人的好事。
大概是林钝的目光太露骨,Andy以令人诧异的好心说明:“我来是想帮在风上药。他不肯,你放心。”
林钝想说他才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心路历程,但更多的想法是:这解释不了为什么Andy坐在这儿。如果是林钝的话,何在风一定会在拒绝了林钝帮忙上药的好心后,直接把人赶走。林钝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吃醋,只是,这种差别对待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忍住气,林钝转移话题,他转向何在风:“说起来,你和殷一沐是怎么回事?”
何在风轻松给出正确答案:“打架。”
“……你还能说得更简单一点吗?”
“不能了。”
林钝算是见识到何在风有多“风趣”有多恼人了。“不想说就算了。”他糟心地说,决定不理对方,直接午睡。“Andy,你想在这儿打发时间的话,我去你房间睡觉吧?”
Andy挺乐意的模样,不过在这之前,何在风已率先开口:“Andy,你能先回去吗?我有正事和林钝谈。”
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被礼貌地提问“你能先回去吗”——林钝发现自己的思路走入了死胡同,他努力甩开这些无聊至极的想法。
听了何在风的话,Andy配合地站起身来告辞。大概是林钝的脸色实在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半说笑半认真地留下一句“你们可别打架了”。
林钝默默看着Andy走出房间,他打起精神准备应付何在风所谓的“正事”,然后,就听对方说——
“之前用错误的态度来对待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我不想再犯错,所以才会用至少礼貌的方式来面对Andy。”
林钝琢磨了好半天这件“正事”。事实上,他能理解何在风在解释什么,理解不了的是,何在风为什么解释,他又是怎么看出自己在想这种蠢得要命的事情的?
“你的伤到底要不要上药?”最终,生硬地转移话题。
何在风不以为意地跟上林钝跳跃的思路:“要,但有些地方我够不到。”
林钝看了眼不知道哪儿来的伤药:“你先去洗澡,免得我帮你上好药一洗澡就把我的劳动果实给洗掉了。”
何在风听话地去了浴室。林钝在自己的床边坐下。他花了一点时间研究那些伤药该怎么用,让他失望的,其中没有一款是喷雾剂。真相只有一个。
等何在风走出浴室的时候,林钝肯定开口:“这些药都是Andy问船上工作人员要来的吧?”
何在风立即听懂:“因为这些药都是外敷并需要揉搓开的吧?”
……这究竟是不是他思想太不纯洁的关系?为什么何在风的用词听起来那么奇怪?林钝默默琢磨。
何在风继续说下去:“这倒不能冤枉Andy,是我要来的。”
林钝讶异地想了下:“你有想过如果我不愿意帮忙吗?”
“那就说明我自作自受,没药上也活该。”
何在风那么会说话,不管他妈妈知不知道,反正林钝是不知道的。后者被前者说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后只能拿起药膏。“先把你的脸给我,这个是可以涂在脸上的。”
闻言何在风在林钝身边的床沿边坐下。不管怎么说,脸是没有办法拿来拿去的,所以,他整个人都靠近向林钝,目光直直落在林钝的眼睛上。
暧昧的距离,暧昧的气氛。
林钝下意识没话找话:“其实我觉得你挺活该的,打不过人家干嘛还打。”
何在风意外地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打不过也一定要打的人。”显然没想到林钝这种个性居然是“打不过逃”派的。
“我又不是少年漫画里那种即便知道自己会死,也一定要奔赴战场的人。”
“可我很难想象你会逃。”
“我当然不会逃。”林钝擅长放大话,“因为这世上没有我打不过的人。”
“那你得多孤陋寡闻啊?”
“怎么说话的?还要不要你的脸了?”林钝稍稍加重了下揉擦对方眼眶的动作。他在这时候忽然意识到,即便后背的伤很难自己上药,但谁的手能短到够不着自己的脸呢?为什么他会帮何在风的脸擦药……可话说回来,现在忽然说让对方自己折腾脸,不就是在说刚才自己犯傻了?
林钝只能继续工作。因为表示威胁的加重力度,何在风吃痛皱了下眉,这让林钝又本能小心放轻了动作。“以后打不过别人的时候,抱着头护住脸才是最实用的格斗技巧。”
“原来你那么厉害,就是有这绝招啊。”
“胡说什么,我都是让人抱头鼠窜的,不信的话,现在我就可以给你演绎一个。”林钝龇着牙举起拳头。他演技就是那么精湛,并不是真的生气被诋毁。说实话,这会儿他还挺开心的。他猜这是因为何在风的脸惨不忍睹的关系。
面对恐吓的何在风轻声笑了下。“如果是你打我的话,我不会逃,不会还手,连抱着头都不抱。”
“怎么?以为我拳头是吃素的?”
“不是,只是担心那样的话,你打得不尽兴。”
林钝又被说得吭不了声了。他把药膏抹到对方肿得厉害的下巴,随便哼哼了声表示自己没有被糖衣炮弹击中。
何在风带着笑意的脸孔一点点凝重起来。“别太相信殷一沐了,林钝。”忽然飞来一笔。
林钝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他是没觉得殷一沐是坏人,但正认为殷一沐有问题,何在风就忽然那么说,搁网游里,何在风的行为不就是一个NPC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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