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于建业却看不惯儿子这般婆婆妈妈的样子,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好转,这些日子跟温江相处,越来越发觉这个外甥变得厉害起来,主意多,又有主见,想要做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所以他在一旁从未开过口,如今见到儿子这般唠唠叨叨的,外甥却始终笑颜以对,自己便烦了儿子起来,终于一日又听到儿子战战兢兢的语气再也按耐不住抬脚踹了过去:“你这小子!小七不愿与你反驳,你倒是拿起做兄长的派头来了!你这样闲,就给老子滚到地里去干活,别成天没完没了的围着小七烦他,老子耳朵都起茧子了!”
“爹!”于同委屈的躲到一边揉腿。
“做什么?!你还敢委屈不成?滚滚滚滚!再让老子瞧见你缠着小七,老子就揍你信不信!”
“知道了爹。”于同诺诺地回到,转身扛着锄头老老实实出门去地里了,临走时见弟弟对自己眨了下眼笑笑,便也咧嘴憨憨一笑。弟弟才不会烦自己呢!兄长大人心满意足的干活去了。
温江摇头失笑不已,待屋里安静下来,便专心致志的忙手里的事情。
如此过了五天,温江终于制出了新茶,看着于同期盼的眼神笑道:“好了哥,麻烦你去喊邹大夫来咱家吧。”
“这是,好了?”于同将信将疑的盯着温江双手捧着的茶罐。
温江点头,他心里也有些紧张,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制茶:“还得让邹大夫品过之后才知道。”
于同赶忙出门去叫邹大夫。
不多会儿,便是人还未到,声音已至。
邹大夫年过五旬,可那即将面对心爱之物的喜悦之情仍同少年一般,竟连于同都远远甩在身后,没进门就听到他连声询问:“在哪里?在哪里?快快拿了来给老夫看!”
眼神直直的盯着温江手中捧着的罐子,险些被门槛绊倒,幸得于同赶上来扶住,温江忍俊不禁,连于建业都大笑起来,温江便又想到一事忙道:“邹老莫急,且先帮我姨夫看下眼睛,他今早起来说已然可以清楚视物了,就不知还有哪些妨碍?”
邹大夫怨念的把黏在罐子上的目光移开,先走到于建业身侧,扒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按了按他的后脑,又给他把脉,沉吟片刻点头道:“恩,应是脑中淤血已然化开,现在来看,是无碍了。”又道:“这几日仍需注意,若是有觉得晕眩之类的症状再跟我说。”
“好的。”于建业点头,对着满脸关切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外甥笑道:“这下是真的好了,唉,这几日可把我给憋坏了,好了好了,现在你们两个小子再不能把我拘在屋子了吧?”
温江眨眼道:“那可不成,邹大夫刚才还说,若是有晕眩症状还要再看呢。”
“嘿!你个臭小子!”
于同在一旁摸着后脑嘿嘿傻笑,只觉得这一刻心里开心极了。
看完于建业,邹大夫立刻又把脑袋转回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温江:“东西呢?”
温江从容一笑,将手中的罐子打开,邹大夫忙探头过去看,罐中是未曾见过的茶叶,每一颗都细紧而匀整,色泽深红温润,闻之香气灵浓,绝对是一等好茶。邹大夫眼睛都瞪圆了,恨不得把脑袋埋在罐子里去。
在华夏西汉时期,已有专门卖茶叶的茶市,茶叶也成为了一种日常的商品,然而在跟余怀生的交谈中温江得知,大靖朝虽然也有专门产茶的地方,可也仅在南方一两省寥寥数地而已,且品种不多,产量也一般,其中大部分都作为贡茶专供皇室贵族们享用,在市场贩卖都只有各省府才有专门的门店售卖,能喝得起的也都是有钱人,以及风雅的读书人,但平民百姓是没人会花钱买来喝的。
看到邹大夫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温江忙请他坐下,在几人的注目中,家里没有专门的茶具,温江便按照最简单的方法来,直接抓起一撮茶叶放入茶壶中,然后将从山中取回来的泉水煮沸后倒入茶壶沏泡,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又拿出五个茶杯放在众人面前。
众人都盯着他手中的茶壶慢慢倾斜,金黄偏红的汤色,沉韵而明亮,浓醇的香气弥漫了整间房子,邹大夫小心翼翼的捧起茶杯,闭上眼轻闻,茶香清隽,在呷一小口,只觉得舌尖微甜,细腻的茶香在齿间流转,慢慢沁入咽喉,蔓延至全身各处,久久不散。
半响,邹大夫才睁开眼,眸中精光烁烁的盯着温江,语气肯定:“好茶!”
温江长舒一口气。
“此茶唤做什么?”邹大夫眼角一撇,瞧见于建业一口就喝完了整杯茶,顿时脸色一黑,又恼又气,又是可惜心疼的紧,狠狠瞪了他一眼,于建业正觉得这茶味道还不错,吧嗒了下嘴,就对上邹大夫恶狠狠的视线吓得脖子一缩,咧嘴笑出一口牙,粗人粗人唉!
袅袅茶香之中,温江眸光流转,微微一笑道:“烟霞半醉。”
第十四章
他们摘了两筐半山香,最后只制成了不到一斤茶,其中有不少都是温江在制作的过程中操作失误不得不舍弃了,温江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土生土长的大靖百姓于同看的那叫一个肉疼,反复确认被舍掉的那些是否真的不能用了,温江好笑的给他解释:“哥,弄坏了那些,我也很心疼,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弟弟我现在也只是在摸索之中,能制出这些已属不易啦,不过你放心,弟弟我不是那浪费之人,所谓有得必有舍,我会努力做好的,要是真的能被人看中了这些损失还算什么呢。你相信我吗,哥?”
于同看着温江坚定的目光,一颗心瞬间便安定下来:“哥自然是相信你的,没事,小七你尽管做去,大不了哥多去山里,多打点猎物换银钱给你嘿嘿——哎哟,爹,你打我作甚?”
“不打你打谁,你弟弟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吗?啊?!”又在儿子脑门上敲了一下才转头对温江郑重道:“小七,你哥后面这句话说得没错,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凡事有姨夫我和你哥呢,你别有压力。”
温江眼眶一热:“恩,我会的,谢谢姨夫,谢谢哥!”
“臭小子,一家人说啥谢不谢的。行了,阿同,你也别在这打扰小七了,我也好几天没往地里去瞧瞧了。”
“那姨夫你们去吧,我等下做好午饭给你们送到地里去。”
“行!”
看着于建业跟于同两人拿着农具离开,温江也收拾了一下,再一次背好他那个小竹筐奔着山上去了,前几天他跟于同去的时候,于同又帮他勘察出了更大一圈的安全范围,他还没仔细看过,今天没事正好可以去,没准又能找到不少好东西。
前阵子连着好几天雨,上山的路满是泥泞,然而温江却等不了了,因为雨后的山里会有不少好货,背着竹筐手里在拄着一根树枝,温江一边欣赏雨后青翠的山色一边在心里腹诽,自己看起来可真像是采蘑菇的小少年,因为他这一路确实采了不少品种的野蘑菇,背篓已然装了小半筐,因为颜色艳丽的大多有毒,所以现在筐里一眼望去基本是黑乎乎一片。
走到一个滑坡边上的时候,温江将竹筐放在地上,走到沟边,然后抓住一根树枝,小心翼翼的探身往沟底看去,这一看,好家伙,眼睛都亮了,沟底居然长得一大片黄花菜,这可也是好东西诶~温江几乎立刻就像跳下去,幸好他忍住了,他四下张望了好一阵子,没看到其他人在,又伸出脚在地上轻轻踩了几下,很好,很结实。
温江两手攀着边上的树枝,缓慢的一点一点往下面去,不时还左右观察着,过了一会儿,距离地面大概还有一米左右,温江一松手跳了下去,土有点软,险些摔倒,赶忙稳住身形。
这一大片都是野生黄花菜,哦也可叫做萱草或者忘忧草,温江是不知道为啥这两南辕北辙的名字到底是肿么安在同一个植物身上的,他只知道晒干之后的黄花菜可以吵着吃,做汤吃,味道独特,据说还有清热,明目等功效,现在正好可以做给于建业吃。
温江喜滋滋的开始摘黄花,正低头摘得起劲儿,不知走到哪里,鼻尖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顿时停住脚步,警觉地抬起头朝周围仔仔细细的勘查一番,这一看不要紧,离着他几米远的地方貌似有个人形在哪里趴着,皱着眉,温江心道,难道是村子里的人也看到了这片黄花菜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这事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温江还真不好当没瞧见,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只有这里只有自己和那个无名氏,便小心翼翼地往哪里走去,等到近了才发现是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身形修长,靠着他已经算是半个大靖人的眼光看出来此人身份一定不一般,因为他穿着的长衫并不似自己这种粗布,就算不是富贵人家,至少也是富有余钱之人,反正不会是平头老百姓。这样一想,就更不想理会了,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狗血情节,被劫财的商人或是书生?又或者是被仇家追杀至此?还有可能是朝廷钦犯?不管是哪一类以温江现在的身份来说都是轻易不敢惹上身的。但是,他眉头紧蹙的盯着还趴在那里的人,他衣衫湿漉漉的还沾着泥土,头发些微凌乱,再往下看,视线缩在了对方腰部,那里的布料颜色比之周围更深一些,那淡淡腥味便是从这里发出的,蹲下身,伸手欲往那人颈项处摸去,想先确认下人到底是死是活。
“啊!”手刚伸到那人脖子上方就被一把攥住了,温江低下头,正好对上一双眼,脸色苍白而痛楚,然而那双眼睛却比黑夜更加深邃凝重,唯独没有温江所猜测的暴虐血腥或者冷冽一类,让人很容易便卸下心防,更加可气的是温江他是个弯的啊,唉,人家都说男人大多是外貌协会的,温江也不例外,第一印象总是很重要,这不,面对这张俊朗的面孔,自己的语气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你受伤了,我住在山下的村子里,你——”
“在下……谢……谢征。”他此番受伤较重,原本还以为自己会死在这荒山野岭,没料到竟然会遇到有人来,再看面前这个少年,眉眼清隽,眼眸透澈,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暂时也安了心:“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他方才攥住温江手腕用的是仅剩那点力气,再说完这两句话,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到让温江哭笑不得。
温江心里想的却是,难道自己心思那么好猜,这人晕之前还不忘给自己吃一剂定心丸,特意说明他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过这话自然不能是他说啥就是啥,温江虽然第一眼对他感觉还不错,但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只是,唉,心软没办法,算了,算了,先带回去再说吧。
在四周转了一大圈,发现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山下,温江伸手拽了拽男人,啧啧,要是二十六的自己没准还能背一背,可现在,十四岁的温江抬起胳膊一瞧,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想了下觉得这个人留在这里暂时应该是没事的,便赶忙朝着山下跑去。
去地里喊了于建业父子来,于建业来了之后先在男人周围又仔细搜索了一番,还真找到一块黑漆漆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牌子,他把东西交给温江收好,然后让于同将男人扶到他背上,温江想要爬上去拿自己的竹筐,被于建业阻止了,让温江跟在自己身后扶着男人,又叫于同上去帮温江拿回他的竹筐,几个人一起回了家。
到家之后先把男人放到温江和于同屋里的床上,于同出门去喊邹大夫,于建业跟温江在大夫来之前都没敢动那人,温江看向于建业:“姨夫,咱家地里没耽误吧?”
“没事,今年长势好,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收了,这会儿也就看着点有没长虫啥的。”
温江这才放心了,又转过头瞧了眼还昏迷的男人:“姨夫那我先去准备中饭了,这里你就先看着点吧。”
于建业点头:“行,你去吧,小七啊,中午饭别弄太复杂,做点你喜欢吃的就好,我跟你哥吃啥都行。”
“我晓得的,对了姨夫,我泡了点金银花水,本来要给送到地里给你跟哥的,既然回来了,等下你别忘记倒来喝哦。”
“好!姨夫记下了。”于建业找到外甥说的那个陶罐,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喝了一口,苦中带了一兹兹甜味,一开始他跟于同还喝不太管,不过被外甥强迫着喝了几次倒是也习惯了,而且之前那几天他们嘴巴里都长泡了,还有点肿,去厕所方便也有点不那么顺畅,喝了几天之后这些症状都没了,听外甥果然没错。从那之后,于建业跟于同父子更加对外甥/弟弟言听计从了。
笑着应下,温江就直接去了灶房。
洗干净手后用勺子舀出魔芋粉,又拿出一个碗到了一小勺碱粉,一边煮魔芋粉,一边把碱粉化开。
煮魔芋粉的期间他听到于同带了邹大夫来家里,过了一会儿于同就到灶房来了,温江转头看到:“怎么样?”
“邹大夫说那人腰间有刀伤,但没伤到要害,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给开了方子,喝了药很快就能醒了。”
点点头,说话间见魔芋粉变得黏稠了便一面搅拌一面将碱水倒入锅里,然后按照顺时针方向不停地搅拌:“邹大夫有没有说他刀伤是怎么来的?”
于同在温江的示意下蹲着往灶台里填柴火听到弟弟问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不过我看邹大夫好像脸色不大好,一直皱着眉。”
温江顿了顿:“哦。”低头瞅了眼锅里:“行了哥,我这边没事了,你过去看着点那边,有啥事再跟我说。”
于同应了声,不是他偷懒,实在是灶房里的事他是真心做不来,还不够给弟弟添麻烦的呢,不如在外面呆着。
刀伤,脸色不好的邹大夫,温江的脑袋飞速转动着,不一会儿就脑补了好几万字的江湖宫廷恩仇录出来,嘴角一抽,又暗道自己想太多,摇摇头便专注眼下作的吃食上来。
将成型的魔芋放到冷水里等着一会儿用,温江走出灶房,正好见到邹大夫跟于建业说着什么,凑了过去:“邹爷爷,一会儿跟家里吃饭呗。”
邹大夫眼睛一亮,又咳嗽道:“又有新鲜吃食了?”
弯了弯眉眼:“是啊,让您老给尝尝味。”
“小安还在家里——”
“我去叫他!”不用温江吩咐于同便立刻出声道,得到弟弟首肯就跑出去了。
温江心里惦记屋里那个人,在邹大夫身边挨着:“邹爷爷,里面那个人,没啥大事吧?我是在山里把他带回来的。”
邹大夫原本想训他两句但一见少年可怜兮兮的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一脸做错事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里就立刻软了几分,但面上仍是佯怒板着脸:“你救人是没错,但你胆子不小,竟敢一个人就下到那沟里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只怕你救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哼!”
温江一点也不没有被训斥的自觉,反倒是笑嘻嘻的又往邹大夫身旁凑了凑:“邹爷爷别生气,其实我倒不是专为救他下去的,是因为看到好东西才下到沟里,而且我真的很仔细很仔细的勘察过四周确定了没有危险才下去的呢,啊好痛。”捂着额头温江皱着小脸看到于建业站在邹大夫身后冲他哈哈笑,吐了吐舌又继续给邹大夫顺毛:“真的邹爷爷,我跟你说,这个黄花菜,哦我给起的名字辣,因为是黄色的嘛,这个吃了可以明目,我就忍不住要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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