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心法第一段，对应整个炼气期。或许你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些口诀的意思，但在经脉运行的同时反复感悟、琢磨，当能顺利引气入体，直到气凝筑基，”莲九结束了他的第一次心法教学，“今天就到这里，修炼的过程中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好！”莫颜再次回味巩固了一下今天的课程，然后眼巴巴地仰头望着莲九，“走？出去玩？”
“嗯，”莲九伸出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牵住莫颜小小的手掌，“要先走一段路哦。”
正是夕阳时分，火红沉郁的太阳缓缓地沉向地平线，漫天的晚霞瑰丽自由，引人遐想。
破剑峰的层峦叠嶂，在傍晚绯红的天光里呈现出醉人的美丽。莲九带着莫颜来到一处悬崖上，脚下云海翻腾，极目远望，壮美的景色一览无余。
莫颜前世从小生活在都市里，少有旅游的机会，不说雾霾早已腐蚀了天空，就算晚霞星空还在，也被高楼大厦挡了个干净，何曾见过如此绚丽的黄昏？
“好、好美……”莫颜被镇住了，情不自禁地喃喃低语，“谢谢莲先生专门带我来。”
“可不是光看看哦，”莲九柔和的面容在橙黄的光影里更显温暖，“我记得阿颜曾问我，能不能飞到云朵朵上面去……”
弯腰将小孩儿牢牢地抱进怀里，莲九在莫颜呆滞的目光中轻轻一跃，“今天，就来实现阿颜的愿望——”
☆、炼气
浩瀚壮阔的云海在脚下翻腾，莫颜下意识紧紧搂住莲九的脖子，将瘦弱的身躯贴向对方温暖干净的怀抱。
莲九笑着加快飞行的速度，微寒的水汽拂过两人的面颊，夕阳与霞光似乎触手可及。
莫颜无法形容他所受到的震撼，不仅仅由于从未见过的美景，更因为，曾经幻想一般的自由翱翔，原来并不那么遥远。
“莲先生，我要修炼多久才能飞啊？”莫颜仰起头，看着莲九同样愉悦的侧脸。
“筑基就能飞啦，”莲九低头，眼里的盈盈清光满是鼓励，“阿颜将来一定能办到的。”
莫颜看看莲九，又看看从身旁疾驰而过的巍峨群山，重重点头道，“莲先生，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努力地修炼的！”
他最初决定要修真时，不过是抱着穿越到这个世界何不体验一把的心态；后来在苍云宗入门考试时，他转身回望天际，立志坚持不辍，定要改变因容貌而充满了恶意和坎坷的今生命运；再后来，莲九想方设法地绘制符篆、为他出气，他决心要努力修炼，以便回报莲九的情谊。
而现在，他终于开始对修真这件事本身开始抱有了渴望——不是为了好玩，不是为了得以谋生，不是为了报答他人，而是发自内心的，他想要参悟道法，想要拥有飞翔的能力，想要有朝一日翻云覆雨，天地任逍遥。
这是对于修炼本身的渴望，真实坦率——这只有抱着这样想法的人，才能在修真之路上笔直顺畅的前行。
不知不觉中，日沉月升，当灿烂的银河缓缓出现在蓝色天幕上时，莲九才抱着莫颜返回了破剑峰的悬崖上。
将莫颜放到地上，莲九半蹲着身子，见小孩儿站到地上却还不肯撒手，不禁歪歪脑袋，“阿颜，我的脖子搂着可还舒服？”
莫颜还未回过神来，这会儿被调侃了，才连忙收回紧搂着莲九的胳膊，然后顾左右而言他，“嗯，今天的星星也不错。”
莲九心中好笑，“那我们再看会儿星星？”
“好啊。”莫颜从善如流。他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莲九了，和他相处起来十分舒服愉快，况且美人配美景，真是别人想也想不来的好待遇。
莲九便又将莫颜抱在怀里，袖子一挥，在悬崖边清出一块干净的空地，“好，那就再看会儿星星吧。”
其实星星哪里都可以看，破剑峰空气质量一直很好，每到晴天的夜里，就是漫天繁星。
但莲九也说不上为什么，这个相貌丑陋的小孩儿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真心疼爱，想要给他更多、更好的东西。
将莫颜抱在怀中，以免孩子坐在地上潮湿受凉的莲九心想：大概是过去的日子太寂寞了吧？不由得将过剩的情感堆砌到这个孩子身上，渐渐地都快忘了自己伺机利用他的初衷。
但这滋味不坏。莲九随意地笑笑，不再纠结他意外驶向陌生轨迹的情感。
山中无岁月。
莫颜按照叶语白给他定的锻体功课，白天带着小天挑水、劈柴、采药，满大山的折腾，晚上则在莲九的指点下，每日打坐吐纳，循序渐进地感悟灵气、疏通经脉。
邱明正向着铸剑大师而奋斗，每天做得最多的，就是在叶语白的看顾下不断尝试各种锻造手法。他确实很有天赋，莫颜常听到叶语白对邱明的“作业”表示满意。
时间转眼就过了半年。
这天，照例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莫颜正专注地默念心法，感悟周身灵气，忽然心中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跃进了他的脑海。
与此同时，他空荡荡的丹田倏忽腾起一股热意，迅速扩散到奇经八脉。
莫颜眉头一展，只觉神清气爽，原本艰涩玄奥的心法似乎都平白浅显了几分。
莫颜知道，他这是引气入体成功了，正式踏进修真届的门槛，有了炼气一层的修为。
他并非沉不住气的人，此时抓紧时间，足足将刚刚进入身体的灵气循环了好几遍才作罢。
当他终于睁开眼时，已是晨光熹微了，身旁的莲九正含笑看着他。
莫颜开心地蹦了几下，却没料到身子一轻，一跃就撞到了并不结实的房梁。
瞠目结舌地捂着脑袋抬头，莫颜傻愣愣地问：“莲先生，我、我方才跳起来了吗？”
莲九自然点头，“虽说只是炼气一层，但蕴含了灵力的身体已经和凡夫俗子不一样了，身轻体健只是第一步改变。“
“接下来的炼气期修炼，就是不断在体内积蓄灵气，直到灵气足够浓厚，能够结为实体对吗？”莫颜咧嘴笑着问，“修炼好像不怎么难嘛。”
“阿颜不要骄傲，半年引气入体，确实算是速度颇快，但你灵根细弱，积累灵气十分缓慢，可以说，从现在直到金丹，你的路可不算好走。”莲九摇摇头，提前给莫颜打预防针。
莫颜并没有被打击到，反而斗志昂扬，“困难就是拿给人解决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准备好迎接挑战啦！”
莲九拿这天性开朗的孩子没办法，小孩儿整天都笑嘻嘻心情晴朗，就算碰见了烦心事儿，也能很快调整好心情，风雨再大都阻止不了阳光出现。
蹲在旁边“睡觉”的小天被两人吵醒了。它虽然是块石头，但这不影响它学着人类休息睡眠，尤其是莫颜打坐静修时，周身总是洋溢着一种让它很舒服的气息，非常助眠。
“主人！——你身体里面有灵气啦！”小天可是个识货的，立马发现了莫颜的变化，“主人你快继续加油，等你身体里有金蛋蛋了，就可以把小天放进去啦！”
莫颜呆了下，他并不清楚剑修此后的炼心、利器、凝魂、幻形、归一、破剑等境界都是怎么回事，但把石头放进金丹里，听起来……好像挺奇怪的样子？
莲九笑眯眯地打断小天的话，“别听这石头胡说了，快去见见你师父吧，他应该会对你剑修方面的修炼有所指点。”
莫颜想想也是，无论如何都得给叶语白说一声才对，“好，我们走吧。”
虽然半年过去，莲九的实力又恢复了几分，但仍未能再次结丹，是以依然只有莫颜能感知到他——哦，不对，还有小天。
到试剑堂时，离卯时还有足足小半个时辰，按理说叶语白应该还没来，可里面却传出了连续不断的破空声。
莫颜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个缝隙，里面白色劲装的叶语白笼罩在凌冽密集的剑光中，身影变换，连动作都难以捕捉。
☆、月俸
莫颜呆呆的伸着脑袋，甚至忘记了将门完全推开。
当叶语白结束了例行的晨练后，转头就看见小孩儿一张蠢脸卡在门缝中间，两眼冒星星地看着自己。
他愣了一下，随即冷冷地问：“脑袋拔不出来了吗？”
莫颜满脸通红，连忙收回脑袋，小跑到叶语白身前，弯腰行礼，“师父早上好！我、我今天过来，是因为昨晚我引气入体成功啦！”
“半年就引气入体了？很好，”叶语白点点头，“比我预期的快了很多，你俩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莫颜得到了叶语白的认可，恍惚中有种幼儿园第一次得到小红花般的激动感，“谢谢师父！”
“正式进入炼气期之后，就可以借助一些丹药提高修炼进度了，”叶语白眉头拧了拧，“你们作为破剑峰的亲传弟子，月俸至少是培元丹三颗，例银二两，凭师门木牌领取，但现下本峰势弱，执事堂的那些弟子必会刁难你们。”
莫颜正想说什么，试剑堂的门被推开，是邱明准时来找叶语白交作业了。
邱明怀中抱着的剑早已不是半年前莫颜初见时那黑糊糊的铁棍模样了，淡蓝色长剑藏于鞘中，外表看来朴实无华，却光华流转，隐隐可以预见加注灵气后的锋锐气势。
邱明先是向叶语白行了礼，然后很开心地对莫颜打招呼，“师弟你也来啦！你要看看我新铸好的剑吗？”
莫颜笑道：“师兄你高估我了，这会儿你拿给我、我也还看不出什么名堂呢。”
邱明认真想了想，“嗯，好的，那等师弟你需要练习用剑的时候，我的成果一定随便你挑！”
叶语白见二人感情和睦，方才提及执事堂时的坏心情也下去了一些，但属于徒儿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闷声吃亏的，便道，“行，你们都到了，那待会儿便去执事堂领取你俩的份例吧。”
邱明一听执事堂，便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看看表情淡然的师父，再看看一脸无所谓的师弟，小声嗫嚅道，“师父……那个，执事堂的人克扣本峰的份例多年，这会儿怕是不会轻易放手的……我、我之前想去领外门弟子的铜钱，都被他们推搡着打了出来……”
叶语白眉头皱紧，声音中裹着一层冷意，“如今我已恢复清醒，虽说金丹境界才稳固了两三分，不宜大动干戈，但要是都被欺负到头上了还忍气吞声，那我们这剑道也不用修炼了！”
解下手中长剑的绯红剑穗递给作为师兄的邱明，叶语白解释道，“这剑穗上的五粒铜籽，与我的佩剑有所感应，如果遇上没法解决的麻烦，就扯下铜籽用力扔向对方，可抵我一剑的五成威力，筑基未圆满的修士当无法抵挡。”
邱明小心翼翼地接过剑穗，“谢谢师父！”
叶语白微微颔首，“你俩即刻便去吧，莫要担心，一切有为师在。”
说完，他又挥手召来两只高大的白鹤，“这是苍云宗默认的飞行灵禽，你们就用它往返吧。”
两个小孩的眼睛都亮了亮，邱明腼腆一笑，将怀中的“作业”双手递给叶语白，便立刻吭哧吭哧地蹬着小短腿想要爬到白鹤背上去。
白鹤很通人性，此刻乖顺地伏低了身体，方便瘦弱的邱明小豆芽菜攀到它背上。
莫颜则悄悄地望向莲九，挤眉弄眼。
莲九明白他的意思，“我跟得上的，和你一起过去。”
莫颜心中莫名更安稳了些。他想起莲九现在也还没恢复到金丹境，论攻击力大概还比不过叶语白给他们的剑穗，但有他在身边，却似乎就没有任何事好怕的了。
莫颜伸腿轻松跨到白鹤背上，“锻体”半年，他的身体灵活结实了许多，比起邱明手忙脚乱的样子，自然要从容几分。
邱明终于坐好，兴奋地喊了声，“起飞！——”
白鹤引吭清啼，挥舞翅膀飞向群山之中。
执事堂设立在主修丹药的淼水峰上，紧邻主峰苍云峰。宗门内的一应庶务均归执事堂管辖，是仅次于峰主与长老团的实权机构。
执事堂月俸处的构造有点儿像景点卖票的地方，一扇扇朱漆雕花门上开了若干小窗户，里面坐着分发月俸的弟子，外面排着长长的等待领取的队伍。
第一进院落是外门弟子区，第二进院落是内门弟子区，最后的第三进院落，是数量最少、待遇最高的亲传弟子区域。每个院落都设有阵法，会自动检测进入者佩戴在身上的木牌，以免人员混杂，不好管理。
不同于前方喧哗热闹的景象，第三进院落里十分安静，每一位进门的弟子都会有专人上来接待，弯腰询问、端茶送水。
然而邱明和莫颜走进来时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不知两位是哪座灵峰新收的亲传弟子呢？”一位身穿灰衣，高大健壮的仆从走上前来，不怎么客气的问。
这里的仆从最少都是炼气五层，哪里看不出两人中相貌丑陋的刚刚引气入体，头大身子小的毫无修为呢？而且他们衣着寒酸，身上连把防身的灵剑都没有，哪里像是被各峰捧着护着的亲传弟子？
邱明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紧握住莫颜的手心里冒出了汗来。
莫颜心知邱明这几年被人欺负惯了，胆小怯懦也是在所难免，便捏捏他的手，示意他安心，扬声回答：“我们是破剑峰语真上人新收的亲传弟子，今天前来领取我们的月俸！”
破剑峰？高大的仆从转头看看自己的同僚，见他们都是一脸轻蔑，便也抬起下巴指指大门，“语真上人？我们可没听说过本宗还有这号人物！还破剑峰呢！告诉你们，那破破烂烂的山峰早就没有任何配给供奉了，两个小屁孩儿想招摇撞骗也不找个好点儿的借口？！快滚吧！”
莫颜没有被他唬住，好歹也是三十岁的人了，风浪也见过不少，他不卑不亢地道，“领取月俸，靠的是证明身份的师门木牌，我俩既然进来了，便证明我们的确有领取相应月俸的资格。至于没有听过堂堂语真上人的名号？这可是你们自个儿的问题。”
仆从双手抱在胸前，不耐烦地拿鼻孔看他们，“最后警告你们一声！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能够在出手豪绰的亲传弟子区域当仆从，这些人心中都自有一番计较。语真上人他们没听过，可破剑峰？那不是他们月俸处的福利机构嘛！
这座灵峰没落了快两百年，原本配给的仆从、灵米、弟子份额，全都被月俸处的人给分了，虽说主管拿的最多，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只能分点儿零头，但那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吃进去的东西可没有吐出来的道理，不说眼前区区两个修为微末的穷酸小孩儿，就是那所谓的语真上人来了又怎样？
他们月俸处的主管可是出身于百花峰的薛玲玲，虽说她自己一百六十余岁了还停留在筑基二层，早已无望金丹，可她妹妹薛晓雨却是百花峰峰主看重的亲传大弟子，姿容清丽，实力了得，如今已是筑基圆满，正在备战金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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