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戚收回了目光,他又找了本书在灯下翻看,烛火跳耀着,依旧没有取下灯罩。
☆、现端倪
昏睡穴在两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因为谢轻平血流过多又顺延了两个时辰,所以他醒来时正是夜深人静,连声犬吠都听不着的时候。
谢轻平做了个冗长的梦,他看见沈戚在地牢里身受重伤□□,一遍一遍,唤着自己的名字。又看见他人前冷漠的商谈复仇之计,人后独自流着仇恨悲戚的泪水。少年长成青年,青年又变成一尊无喜无悲的石像。
再醒来他是恍惚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没有死,摔下山崖只是个错觉。
灯下的身影太熟悉,谢轻平张口就唤道:“戚…戚?”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股蛮横的力量把他从床上提起来:“你唤我什么?”
谢轻平猛然被来这么一下子,胸前的伤口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呼痛,逼着他立马神魂归位。
此时的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刚才看见的居然是梦,还好是梦…
“门主,痛死我了,快松开,咳咳咳…”
谢轻平拍打这前襟的那只铁爪,他的力道控制的刚刚好,完全就像一个虚弱无助的垂死之人。
沈戚松手任他跌回床内,又欺身而上,几乎贴着他的脸,恶狠狠的问:“你刚才唤我什么?”
谢轻平被这么接连打击已经快疼死了,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呼…门主手下留情,我刚才在做梦,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做梦?”
沈戚眯着眼审视的望着他,锐利的目光不会放过一丝谎意。可他对上的是七窍皆通的谢轻平,几乎毫无胜算。
谢轻平这才注意到两人呼吸可闻的距离,他不自在的偏过了头,却正好把红得十分抢眼的耳垂露了出来。恰到好处的娇羞让沈戚怔了怔,他的注意力不自觉的被耳垂后那颗痣给吸引。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了,听见有人唤他‘戚戚’时的震怒,看到痣时心又软成了一滩水。心中有一道渴望呼之欲出,让他无从选择。
“你刚才在叫‘戚戚’,‘戚戚’是谁?”沈戚并没有拉开距离,反而更加暧昧的对着谢轻平通红了耳廓说话。
谢轻平装傻:“琪琪?我刚才叫她干嘛?”
“琪琪是谁?”沈戚有些不悦地问。
“琪琪就是厨房翠花婶婶的女儿,她只有八岁,不是门主想的那样。”谢轻平故意拉东扯西,想搅散此时这股让人不安的暧昧。
沈戚没中他的计,扳正谢轻平的脸不让他闪躲,接着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看,也不说话。狭小的帐内顿时显得燥热拥挤起来。
“你跟他怎么就那么像!”
话才说完,沈戚就把他当成什么脏东西似的一把甩开,刚才还含情脉脉,顷刻间又将人弃之如履了。
谢轻平就这么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他整理衣裳,然后走开。随后马上就有大夫提着药箱进来,把他松松垮垮的衣服又脱了一遍。
大夫‘啧啧’了两声,认命地帮他把又渗血的伤口处理干净。他的表情比伤者看起来还要痛苦,谢轻平怕吓着他,再疼都不敢哼一声。
医患的互相折磨结束的很快,嘱咐了几句‘不要乱动’、‘不要乱吃’的话就提着药箱走了。
谢轻平得到了片刻的宁静,顾不上疼死人的伤口,开始思考起对策来。
很明显自己前两日的举动惊动了幕后的主导者,他们怕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大局。而大局一定是针对萧门的,如果真的和无量山余孽有关,那说不定沈戚会有危险。
谢轻平汗毛倒立,恨不得立马爬下床把事情查个清楚。但现在局限他的不是伤,而是一个身份。
能隐得这么深,这股势力在萧门内也绝对不是小鱼小虾之流,恐怕不借助沈戚的力量是不行的。
谢轻平疲惫的闭上了眼,他真的很忧郁,又要豁出去老脸不要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比之前更加惨无人道的监视,除了沈戚偶尔来坐上一下,其余的时间谢轻平必须在四个老妈子、八个侍卫的包围下讨生活。
吃喝拉撒全在房间里解决,每天只有半个时辰开窗透气,膳食专人专送。还有一点让谢轻平感到了沈戚的森森恶意,他下令所有人不许跟谢轻平说话,一个字也不行。
十天,整整十天,谢轻平的头顶都快被拔秃了。
“我要见门主——”
“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撞死在门柱子上——”
“快让我出去放放风——”
谢轻平从第十天开始扯着嗓子对窗外嚎,惊走了院子里大小鸟儿后,终于把门主大人给呼唤来了。
“你的伤好了?”
谢轻平在心里哼了一声,老子的伤好没好你还能不知道?
“回门主,我已经好透了。”
认怂吧,你还要靠他吃饭。
沈戚进房后连半个眼神都没赏给他,也不答话,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用沉默告诉他:你就是好了也不许出这扇门,我不过是找个理由囚禁你罢了。
谢轻平深吸了两口气,没精打采的说:“天这么热,我给门主沏杯茶吧。”
他不等沈戚回答就擅自做主取了杯子,拿了茶叶。在他面前摆了三个杯子,一杯装冷茶,一杯装热茶,再把两杯合二为一。
恭敬的递到沈戚面前:“门主请喝茶。”
沈戚没有接,而是怔怔的盯着他手里的茶杯看:“是谁教你的?”
谢轻平莞尔一笑,又把茶杯送近了些。
“不才,自创的。如此即喝了热茶,又不会烫口,夏天最合适不过。”
“是吗?那便多谢了。”
沈戚接过茶杯,豪爽的一饮而尽。他终于肯开口同谢轻平说话:“阿初?”
“是。”
“我听说你宁愿回到那又小又破的屋子,也不愿呆在高床暖枕丰衣足食的此处?”沈戚明知故问道。
谢轻平闻言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礼:“请门主开恩。”
沈戚看着他的脸,像是审视又像是欣赏。
“你可知道自己的处境?”
谢轻平想也不想就回答:“知道,有人要杀我灭口,并且门主对我也没有信任。”
沈戚点点头,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谢轻平继续添茶。
“我也不想枉杀无辜,但也如你所说你并不值得我去信任。这样吧,若你非要出这间屋子不可,那只有一个选择…”
谢轻平抬眼看向他,目光在空中交汇,他暗骂了声‘妖孽’赶紧又把视线垂下。
“门主请讲。”
“呵…你倒挺豁达。”沈戚眉宇间稍有松动,才进门不到半刻,他心里的阴翳被驱散不少。
“唯一的选择就是——你必须时刻跟在我身边,让我随时能够监视你,你也会相对的安全很多。怎么样?选不选?”
如若不选,那就继续老实的呆在这间屋子里,再叫唤就让人来缝嘴。
说一不二的沈门主已经不想让他再往回缩了,突然觉得这名叫阿初的男子长的也顺眼,举手投足间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寂寞了这么多年,他想有个人能解解闷也不错。
没得选的事就这么单方面愉快的说定了,谢轻平输得也不算灰头土脸,最少他获得了出去见人的机会。
就凭他一手带大这孩子,一步步换取沈戚的信任还不容易?谢轻平老脸都要笑开了花。
萧门的后宫出了件奇事,一个从未得到过青眼的边缘男宠,竟然凭着三杯茶得以跟随在门主身边。看着他那谁也不理的嘚瑟样子,‘后宫娘娘’们有意见了。
由于沈戚对后宫都采取散养政策,只要不乱搞,什么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哪怕拳脚相加…一句话,大家高兴就好。
于是谢轻平得到允许去茅房的时候就遭到埋伏了……
“小子,鸡犬升天了?还记得大哥当年怎么教育你的吗?”
谢轻平忍着一肚子待放的水耐着性子听完,薄薄的眼皮轻轻一掀,对着身后两个保护自己的侍卫勾了勾手指。
“把这两人扔池子里去。”
做了多年的萧门左使,又造反成功当了两年门主,难免余威犹在。他沉下声命令,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威慑。
那两名侍卫下意识的就遵从了他的指令,手起刀落,将鼻子和下巴扔进了池塘里。
在水里挣扎了一番的两人,好不容易探出头来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以鬼魅般的速度冲进了茅房。
他们互相对望一眼,下巴打了个哆嗦道:“我们刚才是不是认错人了?”
鼻子木讷的点点头:“八成是。”
在房里看账本的沈戚听侍卫回报了此事,‘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那名侍卫其实是想提醒门主‘这家伙不简单’,可见门主这般不在乎的模样又不禁使他怀疑自己是否想多了。
其实沈戚早就在观察,据调查阿初是个流浪的孤儿,没机会读书,更别提其它方面的修养。哪怕在园子里住了大半年,也不该变化这么快。
他不仅识字会茶道,还很可能懂音律。跟他说过园子外的迷阵是按‘高山流水’的谱子排的,自己只带他走过一遍,现在他就已经能够出入自如了。
只是一个流浪的孤儿?沈戚说什么也不信。
☆、鸢尾
此时谢轻平终于得到解放,从茅房出来后通体舒泰,对人也有了笑脸。
“告诉门主,我肚子饿了,要去一趟厨房。”
谢轻平都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又被后头追来的侍卫告知门主不同意,让他赶紧回去。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尴尬的吗?一个空有一身架势,却无半点实权的左使,谢轻平两度为人,头一次这么窝囊。
他还能再造一次反吗?
还是乖乖的滚回去吧!
滚到快进主院的时候,突然…
“阿初…”
谢轻平猛然回头,在长廊的另一端正站着一位红衣女子。
他们遥遥相望了许久,被侍卫推了推肩膀谢轻平才回过神来。
“你们没听见她在叫我名字?”
侍卫一脸‘你梦没醒?’
谢轻平了然,对侍卫抱歉地笑笑,再回头看时红衣女子已不见踪影。
——我是被一个女人领进来的,她很美,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身上有鸢尾的香味…
谢轻平瞳孔骤然缩紧,他盯着人去廊空的地方问:“刚才那位穿红衣的女子是谁?”
侍卫鄙视地看他一眼,那目光分明再说:‘你都是门主的人了,还起什么色心!’
不过他还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有问必答,绝不让人抓住把柄。
“刚才那位是鸢尾姑娘,是门主的客人。”
“客人?”谢轻平叠起眉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解的问:“门主的什么客人?我记得萧门并不留外人。”
侍卫心说:你可真不见外,男宠比外人好不到哪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您可以自己问门主去。”
谢轻平点点头,一脸凝重的往回走,再没出什么幺蛾子。
中午的时候他获得了与门主同桌吃饭的殊荣。
“怎么?菜不合你胃口?”
沈戚用修长的筷子在谢轻平面前的碗沿敲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成功唤回了谢轻平扬帆远航的魂魄。
“嗯?什么?”
又是这种毫无防备的眼神,以强大的杀伤力撞进沈戚心里。他忽然觉得身体燥热难耐,急需要发泄。
他愤怒的把筷子摔在地上,怒道:“不想吃饭就给我滚出去。”
谢轻平被吼得莫名其妙,谁规定吃饭时不许走神的?
他在心里默念三遍‘戚戚年纪还小,戚戚年纪还小,戚戚年纪还小’。
片刻,谢轻平微笑着说:“那门主慢吃,我先滚了。”
说罢他起身就要走,就听见沈戚用臭死人的态度说:“不许滚远了,就在门口呆着。”
死孩子,小时候揍少了!
关上房门谢轻平就听见里面的声音。
“让清风立刻过来。”
清风?
谢轻平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不一会儿一位白衣飘飘,身量纤长的美男就匆匆赶来。
走近一看,谢轻平倒抽口气。
这人…这人起码与自己有八成相似,尤其是那双不笑也笑的眼。不过他更年轻,也更加精致漂亮。
看着他无视自己擦肩而过,谢轻平的心情很复杂。
门后的声音传来,
“门主,您唤清风——唔——啊…疼…”
谢轻平捂着耳朵跑到水池边,这么远的距离明明什么也不可能听到,他就是不肯放手,生怕手一放下就会听见什么让他难以承受的声音。
戚戚长大了,这一切不过人之常情…
常他妈的头,里面的人顶着的是我的脸!
谢轻平觉得自己就快走火入魔了,胸中有一股焦躁的情绪,烧的他抓心挠肺。
“到后花园的假山来…”
“我在等你…”
忽如而来的声音让谢轻平一怔,心中的灼热感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祥和的温柔之气。
他看了眼门外交班的侍卫,足尖轻点,白影一闪即逝。院里只见两片树叶缓缓飘落,风起了,带着它们飘零,不知何时才能归根。
谢轻平直奔后花园假山,那里来往的人不多,层层叠叠的山石也可以做很好的掩护。一早谢轻平就断定此处是暗通款曲、私相授受的绝妙之地。
造化弄人,说这话的时候谢轻平绝没想到终有一日自己也加入了假山私会的大军。
石头堆里像一个杂乱无章的迷宫,谢轻平轻易的找到声音告诉他的位置,仿佛早就约定好了一样。
“你是谁?”
谢轻平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心莫名的急跳了一阵,她确实很美,美的让人控制不住想去亲近。只是单纯的亲近,并没有淫邪之念。
红衣女子掩唇轻笑,脸上的酒窝做隐若现。
“公子这般不凡,鸢尾只想在近处好好看看公子。”
鸢尾花香,闻之即忘,却又直入人心。
“好,在下不动,姑娘请随意。”
看着鸢尾一步一步的像自己走来,□□中露出逼人的寒光。扬起的红唇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被谢轻平一掌击中胸口,猩红的热血从口里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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