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宇是那一期最出色的毕业生,文化课成绩吊车尾,但实习时的表现让人非常惊艳,可惜他最终选择了前往陌生城市自己单干,两人没能成为真正的同事。
闲聊了几句,张升玉果然提起了几天前的魔术团演员死亡,他状似不经意问道:“小宇,我是今天检查名单时才看到的,原来当时你也在现场?”
这案子从理论上倒是都能讲得通,不过是一次表演意外,但张升玉总觉得不对。
只可惜现场的摄像头像素实在不高,观众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本来还很头疼,也幸亏购票时要身份证做凭证,算是实名制的,张升玉无意中看报告时发现了缪宇的名字,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走了一趟。
缪宇点了点头,不用他继续试探着问就直接说了:“我坐在后排,表演时其实没有看得很清楚,但是觉得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想不到人就这么死了。”
张升玉听到前半句还有些失望,听了后半句后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也是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所在,开会时也有人提出来。只是有关命案案情,他不可能说得太清楚,含糊道:“嗯,许多观众也说看人在里面挣扎个不停,还以为是表演需要,没想到就这么死了。连主持人都这么认为,说受害者表演经验非常丰富,一向十分逼真,所以他也没有多想。”
这是在侧面告诉他这名演员不是新手,相同的表演做过上百次了,平时练习的次数肯定更多,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意外,最起码憋气功夫过硬,短短八分钟就溺毙而亡,确实不合常理。
张升玉又道:“这个魔术团也是很正规的,每次表演前都会检查道具,想不到还是出了事儿,也算他们倒霉吧。”
这是说钥匙和锁都没有问题,缪宇沉默了好一会儿,摸了摸下巴:“这么说起来,也幸亏钥匙断了,否则说不定大家会更迟发现演员溺水了。”
他一句话把张升玉给说愣了,根据事故报告,会出人命的直接原因就是钥匙断了,所以他们把主要精力都用在检查钥匙和锁有没有被人动手脚上。
但事实证明钥匙很坚固,锁也能正常使用,是女演员开锁时过于着急,用力过猛才给掰断的,如果这个案子真的存在凶手的话,凶手理当也不会预料到这一步。
所以钥匙断了确实是意外,不仅仅是表演的意外,也是不在凶手计划中的意外,他们在断案时,应该把这个因素排除掉。张升玉用力拍了一下房间的木桌:“多谢了,我重新研究一下尸检报告。”他就感觉这一趟来得真值,再在路上堵两个小时也值。
他前脚走了,后脚肖白就翻开了电脑,调出了资料,还用软件做了一个简易模型,指着屏幕上的圆柱体道:“铁笼是沉在玻璃罩最下部的,玻璃罩中盛满了水。女演员如果正常开锁,再游到顶部,还有两米多的距离,最顶端是封顶的,她也要拔开插销打开后才能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这期间最快也要五六秒的时间。”
缪宇应声道:“人处在焦急状态下,动作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紊乱,呼吸困难时人的本能反应就是胡乱抓挠,拔开插销所需的时间肯定会更长。”
他们都被不同程度的误导了,凶手的杀招在插销那儿,而不是锁和钥匙,只是被害者过于心急才把钥匙给掰断了半截卡在锁眼中,这也算是无形中帮凶手打了一次掩护,更别说工作人员为了救人还把玻璃罩给砸烂了,就更没人去检查其余的零件是否正常了。
那现在就只有为什么女演员憋气时间会这么短这一个疑点没有解开了,肖白想了一会儿:“憋气这个其实也说不准,我记得以前去景区玩潜水时,教练也说许多游客潜水时太过激动,耗氧会多一些……不需要多么专业的药物,一些激素都能让人处在兴奋状态,血液循环加快,不仅会加速耗氧,还会让被害人情绪激动,丧失冷静。”比较典型的是就肾上腺素和甲状腺激素。
这只是从理论上推断可行,肖白盯着尸检报告皱起了眉头:“这里只进行了尸表、内部和组织学检查,各部分腺体功能是正常的,也不知道激素含量怎么样?”
“之前只是当做意外事故处理的,病理检查不会太全面。”缪宇掏出了手机,“我给张队打电话说一声?”毕竟这算是肖白想出来的可能,得先征得人家的同意。
肖白点了点头,有点不耐烦地挥手让他快打,而后眼睛发亮地紧盯着他,等缪宇挂了电话就追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这案子破了给你送面‘优秀市民’的锦旗。”缪宇很满意,他发现肖白虽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麻烦,但俗话说得好,一张卫生纸都有他的用途。
只要有了大方向,肖白就能在几分钟时间内根据现有线索推断分析,这能耐缪宇是自忖学不来的。他想了一想,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张队不请我去局里录口供,而是亲自跑来一趟吗?”
虽然警民一家亲,可刑侦队队长也是很忙的,人家牺牲休息时间专门跑来找他,当然是有原因的。
肖白本来根本没有多想,听他一说也觉出了不对,这两个人刚才说话一直都在打哑谜,沉吟了三秒,恍然道:“他要把你叫到警局,那就是正规走程序,表示他对调查结果有怀疑。死者是英国国籍,这案子领事馆也有过问,在还不确定之前,尽量少生是非。而他来找你,属于朋友间聊天,是私事儿,按照规章不能泄露调查进度,所以只能跟你绕圈子。”
反过来说,如果是缪宇进警局录口供,两人说话方式就会完全不同。如果缪宇是代表侦探社被正式邀请协助调查,两个人相处又会是另外一种模式了。
缪宇多看了他一眼,心情有点复杂地点了点头。肖白思考回路很简单,许多细节他都没有深究的意思,但只要他想去追究,很少有问题能够困住他。
一力降十会,面对这么一个对手,他的压力真心很大。智商是天生的,这个实在是羡慕不来,但换个方式想想,不仅他做不了肖白,肖白也做不了他。缪宇心情好了三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洗漱好准备睡觉。
他是睡着后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缪宇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气无力地接了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兴奋的张升玉,根据法医反馈的信息,死者的肾上腺素浓度过高,就算考虑到濒死状态下激素分泌过剩,这种浓度也太过了,还在尸体上找到了皮下注射的针孔。他现在正带着弟兄们加班排查魔术团成员的资料,分析谁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能力。
第5章 三观不合
缪宇挂了电话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凌晨三点,刑侦队这群人也真够拼的。他去上了个厕所继续躺下,看到肖白趴在旁边的床上盯着他看个没完。
缪宇闭着眼睛揉太阳穴,问道:“干嘛?”大半夜旁边一双眼睛睁得滚圆,看得人毛嗖嗖的。
“刚证明了咱们的猜想是正确的,你怎么就能若无其事继续睡呢?”肖白很纳闷,刚破了一件颇有难度的案子,就差抓凶手了,他从刚才起就兴奋得没睡着,现在眼看谜题就要揭晓了,更是抓耳挠腮迫不及待,恨不能张升玉下一秒就会打电话通知凶手身份。
“是你的猜想正确,又不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继续睡?”缪宇有点头疼,他对睡眠质量有很高的要求,最讨厌睡到一半被人吵醒了。
张升玉好歹也是他老上司,不把自己当外人也就算了,肖白难道忘了他俩对彼此的好感度现在还都是负数?
肖白觉得这人的脑回路简直奇葩,想了一想问道:“你看刑侦片最喜欢看什么部分?”
“破案推理。”缪宇答道。
对于他来说,既然已经知道了凶手的杀人手法,水笼溺毙案已经算是结束了。至于凶手是谁,为什么杀人,他都不关心。
一般在电视剧中很少因为利益杀人的,多是各种纠结叵测的情感八点档,缪宇对这些很不感冒。
两人的关注点不同,肖白有一点理解了:“怪不得呢。”
跟缪宇正相反,他最喜欢看的就是抓凶手和凶手讲述杀人原因那一段,所以在他看来,水笼溺毙案卡在了最精彩的高潮部分,他还打算在抓了犯人提审时侵入监控室摄像头旁听现场版。
看缪宇似乎已经睡了,肖白实在是睡不着,便打开电脑查找魔术团各成员资料,又翻看魔术团成员出现在剧院摄像头中的短片段,试图理清线索。他开始暗暗跟警察较劲儿,看谁先找出凶手来。
肖白正看得起劲儿,听旁边冷不丁来了一句:“怎么这么关心这件案子,第一次碰到谋杀案?”
他的思维还沉浸在各种资料中,下意识“嗯”了一声,回答完也没有觉得不对,丢下一句“你还没睡啊”,也不去管缪宇,自顾自继续看资料。
缪宇松了一口气,早在命案刚发生时他就感觉到肖白在兴奋之下有一股很淡的本能的恐惧,这表示自己之前猜测的没错,肖白的团伙果然并非暴力犯罪集团,傻小子别说手上沾血,连死人都没见过,这样的话肖老头多少能放心些。
肖白体贴地没有敲击键盘,周遭很安静,缪宇思索着这些事儿,缓缓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就很安稳了,睁开眼时已经天亮。
肖白神采奕奕瞪圆了眼睛在一边看着他,这一看就是太兴奋了睡不着,正在犹豫要不要把人叫起来。
眼见缪宇终于醒了,他立刻问道:“你猜是谁干的?”
肖白很得意到现在侦缉队那边还没有消息,倒不是说他破案能力有多强,他是广撒网,把所有可能作案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总能找到蛛丝马迹。而警察办案都是讲究证据的,他们需要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查询财政情况,需要的周期自然会很长。
缪宇无精打采的:“谁啊?”他连魔术团成员都有谁都不清楚,能猜出来就有鬼了。
肖白闻言多看了他一眼,脱口问道:“你对破案解谜根本就没有兴趣,为什么还要干开侦探所这一行当?”
像张升玉昨天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才是正常的,人家可是撸了袖子带着一帮同样兴致高昂的小弟连夜排查,别说熬一天了,两三个晚上不回家都行。
就算不是直接负责人,像自己这个看戏的都很兴奋,所以他看着缪宇又睡过去就感觉非常不可思议,这人难道就没有好奇心吗?
缪宇坐起来懒洋洋穿袜子,叹气道:“在考虑兴趣之前,我得先成功养活自己,不是每个人都有大几千万的基金挥霍的。”
他这么一说,仿佛意有所指似的,肖白很不高兴,脸捎也沉了:“你什么意思,我十二岁后就没花过爷爷一分钱。”肖老头专门为他设立的成长基金早几年就有专人经营着做慈善,每年给的零花钱他也没用,都是原封不动转入基金会的。
“别太敏感,我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缪宇穿完了袜子开始穿外套,记得十年前肖老头跟他打电话时一提起孙子,语气里的骄傲自豪劲儿就嗖嗖往外冒,这种心态在肖白成年后拒绝接手肖家生意后有所转变。
他也很理解肖老头的意思,以肖白的天赋,只需要稍加磨练,他就可以轻松成为人上人。只可惜肖白的个人爱好跑偏了,他对经商不感冒,对学术研究也没兴趣,反而追求刺激追求冒险,他喜欢挑战跟自己同层次的精英,并享受每一次打败他们的快感。
安逸的环境给不了他想要的,而那个团伙可以,所以他才对团伙有很高的归属感。缪宇想着,听到肖白恼火道:“老头子说话不算话,当初还是他同意,我才放手去干的,好不容易打响了名声,他又反悔了。”这事儿不能想,一想起来他就有火气。
“……你怎么跟他说得?”这话缪宇才不会相信,你跟肖老头说“爷爷我要走上犯罪的道路了”,老头子能答应吗,不打断了腿都算肖白运气好。
肖白想了想:“我说我有一个朋友是大公司继承人,他爸想让他继承公司,他则想去其他城市建立自己的事业,问我爷爷觉得他该怎么办。”
一般这种以“我有一个朋友”的开头来征求建议,说的都是自己的事儿,尤其这情况跟肖白完全符合。肖老头当时一听非常非常高兴,心想着孙子终于长大了,还想自主创业,不啃老,有志气,那他当然全力支持了,还跟肖白说爷爷这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他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没想到俩人对于“事业”的理解不在一个次元,肖白听完后很是高兴,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除了抱走了自己的十几台旧电脑外,连身份证件都没带,就这么凭空人间蒸发了,过了两个月做完了第一笔单子后兴高采烈回来看老头,差一点被活活打死。
肖白试图跟缪宇摆事实讲道理:“他有钱,我也有钱,他在中国还算有点小名,我的名声在国际同行中都是响当当的,我还在做自己乐意做的事儿,我就纳闷他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肖白是三观奇葩,肖老头是独断专行,缪宇没兴趣给他们爷孙俩当裁判,坦然道:“你们谁对谁错跟我没有关系,我接了你爷爷的委托,就会把它负责到底。”这是职业道德,律师也不会因为被辩护者穷凶极恶就故意打输,仍然会全力以赴为其开脱。
肖白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给了你多少我给双倍”的蠢话,一来是缪宇有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二来是他知道肖老头给的他给不起。
老头二十年前当警察时破过一个拐卖儿童的大案,缪宇就是被拐卖的儿童之一,被犯罪集团控制着沿街乞讨,过得非常苦。老头带领队员把人救出来,在那个信息流通度不高的年代费了相当大的功夫试图寻找他们的父母。
缪宇被拐卖时才两岁多,到被解救时五岁,这期间父母出了意外离开了人世,他就被送到了孤儿院,老头时不时会去看他,后来还资助他上学的费用。
所以肖白虽然很恼火这个人光给自己捣乱,助纣为虐,但也能理解在有些事情上,缪宇会无原则地遵从肖老头的意愿,看这家伙大学报的是警察学院,估计也是听了肖老头的意思。
想到这个,肖白多少有点好奇,问道:“你领队对你的评价很高,体检也都过关了,为什么最后没有成为警察?”
“……”缪宇看了他一眼,端起牙杯起身走进厕所,“我需要钱。”当警察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但是他需要的是很大一笔钱,到现在还没有凑足。
出来单干确实比当警察领死工资要赚得多,肖白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他心中觉得这理由真是俗不可耐,可也明白自己没有立场来笑话人家,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跟缪宇的起点就不一样。
肖白胡思乱想着,没一会儿就躺平盖上被子睡了过去。
缪宇洗漱完毕出来后盯了他一眼,把手搭在他手腕上试了试脉搏,确定人睡着了,换了一身衣服,用帽子盖头,面部也进行了简单的伪装,而后下楼出门,拿假身份证上网吧开了一台电脑,给一个地址发邮件:先生,我的手机和电脑都不安全了。
对方回信:怪不得这几天你都没有消息,惹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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