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栽在地上,不得已化了原型,他们一片惊呼,举着刀枪就要往我身上插,我狼狈地躲开,却又被天雷劈中,身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我看见他来了,本以为他来救我,却没想到,他竟是来杀我。
天昏地暗,我看不见他眼里的悲怆,也不知他究竟,心痛了没有。
他到底也还是没能忍心杀死我,我却想杀了他。
农夫和蛇,我还是做了那蛇。
可我又终究没做那蛇。
我放开了他,又被天雷劈得翻滚在地。
那些锋利的兵器刺进我的身体,很痛很痛。
于是我发了疯,杀了人。
可我没有杀他,我狠不下心,也不想做那蛇。
我发了疯,屠了城,作了恶,杀孽满身,被打入九渊寒潭,是我自作自受。
可我……真的没有想做一条坏蛇。
我常常痛恨自己是一条蛇,不能为他,为他的天下带来什么,于是我化龙的第一件事,就是褪去了我的毒牙,可我还没能化出龙的角、龙的爪、龙的尾,就被他们逼上了绝路。
有的时候,命运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八百年,他变作了鬼,我呢,失了全身修为。一无所有的他,和一无所有的我,竟然再次相遇。
已经变作鬼的他,告诉失去修为的我,在我作下恶的那一年,他的国家灭亡了,到最后,老天也没能给他一场及时雨。
而他,在逃亡的路上,染疾而死。
我表示同情。
我们四目相对,他突然说: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
我说:你在人间游荡了八百年,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么?
他说: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我说:那你现在见到了,是要走了么?
他笑了,笑得还是那么好看。
我却哭了,我知道自己丑,哭起来,一定更丑。
我替他念了一遍轮回往生诀,就像我以前给老鼠超度那样。不,我不是说他是老鼠,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总之我送了他上路,也不知道他下一世,会转世成什么,只希望他不要变作一条蛇,就算变作了蛇,也千万不要遇见一个救他的农夫。
我突然觉得,我活着,似乎也再没有什么意义,我恨不起来,也再爱不起来,作不了恶,也修不了仙,倒不如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于是我找到了月老,用我的内丹,换了一根红线。
我是一条心软的蛇,我看不得别人不好,尤其是我的墨龙大哥,还有他可怜的小情人。
我把红线给了他,便离开了。
没有了内丹的我,也许还能再保持几日清明,不过用不了多时,我就会失去神智,化作一条普通长蛇,再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再也不用吃老鼠的时候,还要傻傻地给它超度。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
啊,我的计划好像失败了。
我没有“死”成,因为墨龙大哥用他的一滴血,保住了我的神智,并且把我扔在给他小情人用的药泉里,日日浸泡……
不,我没有被做成蛇酒,你不要想多了。
总之,我又凝出了自己的内丹,不过法力更弱了,连化形都不能。
唉,没关系,我已经知足了。事实证明这一次我没有看错人,墨龙大哥果然还是重情重义的,虽然到最后,他们也没能用上那根红线。
我心里还是有点小失落,不过看着他跟他的小情人幸福美满,我还是挺开心的。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因为那次我无意中撞见他们羞羞,结果被墨龙大哥罚,天天给他们刷盘子。
不过我现在能做的,好像也就只有刷盘子了……
我叫墨丑,虽然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丑了,可是墨龙大哥不肯给我改,那我也就只好一直叫着了。
墨龙大哥的话语,就是我前进的方向。
而且墨丑这个名字,虽然不好听,可是好记啊。
……你说是吧?
☆、番外:沈心无心
[番外预留]
☆、番外:墨问莫问
千年前,龙谷。
时间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龙谷里的动物都躲到阴凉处避暑了,躲不了的植物也都垂着头,蔫蔫的,叶片被阳光晒成深绿色。
这种时候,只有洞穴里最为凉爽。
一只蜥蜴像是也领悟到这个道理,钻进一处隐蔽的洞穴,可没过多久,洞穴里却传来一声龙吟,那蜥蜴又灰溜溜爬了出来,钻进矮树丛里再不见了。
“咦?”
不知从哪里出现一个灰衣的中年人,他续着胡须,一边捋一边自语道:“奇怪,这是谁家的小龙,怎么没有登记在册?”
他找到了那洞穴的入口,拨开洞口杂草,矮身进入,发现里面竟别有洞天,越走越宽敞,隐隐还能听见水流声,与外面的炎热相比,简直凉爽得恍若仙境。
他忍不住笑道:“倒是会找地方。”
洞穴越走越深,却是越来越亮,石壁上嵌了许许多多会发光的石头,尤其头顶,倒像是个人造的星空了。
他又走了一阵,终于见到这个洞穴的主人——一条墨龙,目测年纪不到三百岁,在龙族还不算成年,它直勾勾地看着他,倒是没有吼叫,幽深黑眸中明显透出警告的意味。
男人却并不惧怕,看见它身下攀着一块黑色玉髓,惊叹了一声,开始正视这条小龙。
世间万物,只要修行,都有着灵根一说,龙也不例外。一般情况下,龙母会选择一处隐蔽的地方产下龙蛋,龙蛋旁边一定会有一件东西,影响龙蛋的发育,这件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会决定小龙的灵根。
这件东西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可能,有的是一块奇石,有的是珍稀宝玉,有的则是异兽骸骨,或者无形的,灵湖灵海、雾气阳光。据说,数千年来龙族灵根最好的是曾经云龙族的龙王,他的灵根,则是一棵活了几千年的参天古木。
当然,还有一种特别的灵根,便是面前这条小龙身下的,玉髓。
如果他没看走眼,这块墨色玉髓,聚灵的速度,乃是普通灵髓的百倍以上。
这小龙的资质,绝对不浅。
他慢慢靠近它,那条墨色小龙昂起龙首,龙须摆动,发出阵阵只有龙才能听到的低吟,警告他不要靠近。
男人却依旧脚步不停,不但靠近了,还伸出手去摸向它脖颈下一片浅色的月牙状龙鳞。还没等他摸到,那小龙便腾身跃起,怒吼一声大张龙口朝他咬来。
“脾气还挺大!”
男人轻轻一挥手便弹开了它,小龙悲鸣一声扑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拿起自己的灵髓,怒得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别急嘛,我就是看看。”他看完了,又把那玉髓放回原处,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小龙,你可有名字?”
小龙撇过头去,不理他。
“你都三百岁了,不可能不会人言。你的父母是谁?龙族名册里,为何没有你的记录?”
小龙冷眼看他。
男人叹了口气,“罢了,你定是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族中没有记录,你也定是没有名字。”他想了想,“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你看可好?”
小龙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唉,别这个态度吧,我可是墨龙族的二长老,不知道有多少小龙盼着我给取名字呢。”
小龙不屑地甩起尾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可真的给你起名字了?”
小龙终于不耐烦了,大吼一声:“你烦不烦?!”
“喔!”男人摸着自己的胡须,笑道,“我问你什么你都不答,明显是不想让人问。别问……莫问,如此,你便叫墨问吧。”
墨问一声冷哼,伸出龙爪抓起自己的灵髓,往洞穴更深处去了。
墨问。
那条当初谁也不想理的小龙,如今,竟敢逆天行道了。
二长老站在高高的云层之上,俯瞰着下方的灵泉竹舍,苦笑一声。
“如此懒惰,有着千年难遇的灵根却不去修行,到今天……也是你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冥冥之中,就是天意吧……”
“你的天谴……我会助你。”
只要你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
——若有朝一日,墨龙族有难,你定要不惜一切,施以援手。
——我会的。
☆、番外:渭城朝雨
大胤历二百四十三年,神龙四年,三月初十。
渭阳城门。
天空飘着细雨,如发如丝,季字军旗被雨沾湿,鲜红旗底变作暗红。
今天是长宁将军季缨请命戍边,出发的日子。
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披暗色铠甲,头上一抹殷红长缨。
——她踏出这道城门,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微风把细雨刮得斜飞,打在她的脸上,带来春天泥土的气息,与草木的芳香。
“将军,出发吗?”
她的副将也是一位女兵,在赤缨军中,女兵并不稀奇。这是大胤唯一一支女兵数量达到了整支军队三分之一的队伍,他们的装扮与季缨有些差别,红缨不在头盔上,而在枪头。
“再等等。”
副将退下了,季缨却望着城门之外,望着官道旁的垂柳,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在等些什么呢?
难道在等着那人,来为自己送行么?
她自嘲地笑了笑,提高嗓音:“启程——!”
“且慢!将军且慢!”
太监的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耳中,她略一颦眉,调转马头,看见那太监正气喘吁吁向她跑来,停在她马前:“将军且慢!”
“你有何事?”
太监却不答,而是退到一边,垂首弓身。
她向他身后望去,却见远远的走来一人,他让人搀扶着,步伐有些迟缓,明显是拖着病体。季缨心头一惊,忙跳下马,单膝跪地。
他竟然真的来了。
李冼走到她面前,捂着嘴咳了几声,道:“季将军。”
“臣在。”
李冼虽然看不见,却能听见她的声音来源,知道她定是跪着,“起来吧。”
“谢陛下。”
季缨起了身,目光却不敢停留在他身上,而是徘徊在地面,心里,早已思绪万千。
李冼并没有跟她客套什么,也未曾嘘寒问暖,只从身旁太监端着的托盘中取了一盅酒,季缨见状,也忙执起另一盅。
“季将军,朕敬你一杯。”
季缨看着他,神色复杂。他拖着病体,明明不能喝酒,却肯为她破忌,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该依从,还是该阻拦。
她终于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皇帝,肯为了那些非亲非故的普通人,倾尽所有。
李冼,也许是她此生见到的,唯一一个。
她也随他饮尽了酒,把酒盅放回,李冼冲她抱了抱拳:“季缨,一路平安。”
季缨愣了一下,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唤全自己的名字。
她也回抱一拳,知道他看不见,故意将手甲震出轻响,“陛下,保重。”
说罢,她跨上战马,清喝一声:
“启程——!”
红缨如云,缓缓飘出城外。
再不回头。
敬,与爱,她只选择前者,就够了
夹道垂柳被微风拂动。
细雨如丝。
在记忆深处,永远会留下那样一个剪影——身着黑红龙袍的青年,冲她眉目含笑。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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