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忽然就醒了。”风璃越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看起来，我似乎还睡了不少时候。”
白锦试着引开风璃越的注意力，道：“确实睡了有一会儿，不过……”
风璃越轻轻打断:“锦叔，氲阁里那株我培养数年的雨凌兰要开花了，记得要经常抱出去晒哦。”
“啊？”白锦有些反应不过来。
风璃越接着道:“我在琴案上放了三个盒子，第一个明天打开，第二个晚上打开，最后一个，最后打开。”
“殿主！”对于这种类似交代后事般的语气，白锦本想开口反驳，但是他已经无法回头，哪怕只是看看风璃越此时的表情。
“璃越，你不能走！真的不能走！”白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使了取魂如此邪魅的手段，可是放任风璃越一人应对，难有胜算。
这个道理，风璃越当然明白，可细细算来，司墨出事到底是他失策，文紫苑上那曲笛音已成祸端，回白风池本是另有打算，没料到竟无端陷入沉睡，人算不如天算，算不过只好补过。
“锦叔，抱歉，我又要食言了，如果还有下次，一定改。”
********
千里空绝谷，遍地的枫树红似火，行走其间，仰首朱红一片，如梦似幻。
溯寒摆了一张琴，席地坐在一株枫树下用心的弹奏。
调子是不知名的调，听来隐有风雷之意，偶尔又如高山流水，此起彼伏，曲风多变。
丽姬折断了尖顶上的枫叶，缓缓走来，口中轻轻道:“殿主，上古龙蛇已经送回长生殿了。”
溯寒指下起落有度，淡淡道:“泽界的手脚太慢。”
丽姬不敢再说，悄悄隐入枫树后。
溯寒弹了一阵，忽然笑了，那笑，意味深长。
“白风池殿主，来得好快！”
风璃越素衣如雪，从枫林的末端走来，见了溯寒，竟似微微愣了愣，随后轻叹一声，道:“长生殿主，我只求你，将司墨的魂魄还我。”
溯寒指尖音调一转，略有些孤高幽冷，音色听来亦是冷淡。
“风殿主说什么？本尊不明白。”
“长生殿主取走我师兄的魂魄后，将我留与师兄的玉笛扔进湖泊，玉笛通灵自会传达给我。”风璃越坦言道:“殿主与我皆是明白人，如有得罪，风璃越愿凭处置，只求殿主手下留情，放过我师兄。”
风璃越这话说的并不隐晦，溯寒凭借异能读取到丽姬被抹去的记忆，自然会大发雷霆，找不到风璃越，当然会对司墨动手，如今正主既来，一切事情也该有个了结。
然而即便风璃越已足够聪明，也猜不到溯寒竟心怀嫉恨。
“呵，你这是在求我吗？”溯寒弃弦不奏，起身，冷冷对风璃越笑道:“为何本尊看不到你的诚意呢？要求人，就跪下来求！”
风璃越苦笑一下，早知对方存心为难，可惜他还是低估了这位长生殿主。
渺渺世间虽大，除师傅师尊锦叔和轻眠，他最亲的亲人就是司墨，累师兄到这种地步他已是悔恨莫及，若能挽回哪怕只是分毫，一跪又何妨？
“好！”风璃越身子一低，竟当真跪了下来，毫无半点的犹豫。
溯寒忍不住讥讽道：“堂堂白风池殿主，流光尊者亲传弟子，居然跪在本尊脚下，风璃越，这要是传出去，你还有何颜面做白风池的殿主啊！”
风璃越闭了闭眼，复又重新睁开，声音冷静，“只要你肯将司墨的魂魄还给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如果我说我要玄机令呢？”溯寒蹲下来，与风璃越平视，这样近的距离，他可以完全的将对方的痛苦和挣扎看在眼里。
“……”风璃越有一瞬间的恍然，交出玄机令，覆灭翼华的任务是否功败垂成他并不在乎，只是小眠……又要多等多久了……
半晌，他终于点了点头，涩然道:“好！”
手掌翻转间，玄机令已然出现在掌中，没有丝毫犹豫的将之送出。
溯寒一直在观察风璃越的表情，他原以为风璃越必定会痛苦万分，然而后者仅仅只是略一犹豫便毫不犹豫将玄机令送出，这让他倍感自己无能，不耐烦的接过玄机令，却连一眼都没看直接扔到一边，一把抓住风璃越的肩膀，怒道：“风璃越，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副不在乎无所谓的样子，你是在求本尊，不是本尊有求于你！”
风璃越一怔，忽然笑了，“殿主希望风璃越怎样？痛哭流涕死去活来？”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
“这个我还真不会，殿主怕是要失望了。”风璃越叹口气，道：“我所有能做的都做了，殿主若执意为难，风璃越只好陪师兄一同共赴黄泉。”
（最近两天脑子不够用，上来改啊改5555555555555555555）
☆、第三十章 无妄之海【上】
“好，我不逼你。”溯寒抽开手，语调一转，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永生的秘密，是什么？”
“永生？”风璃越恍惚了一下，淡淡道：“我并非永生。”
“不是永生？”溯寒试探着道：“那是……时光停驻？”
风璃越眼神一暗，神情愈加恍惚，喃喃道：“是的，时光停驻……”
“果然如此！”溯寒狂喜，眼中有着异样的狂热，自顾自的说：“难怪，难怪本尊的长生簿里没有你的名字，关于你的记载更是寥寥无几，原来你是时光之外的人！不是不死，亦不是不老，因为你已然脱出命轮了！”
脱出命轮？风璃越冷笑，语调冰冷：“无论人还是神，都有自己既定的轨迹，纵然能力强大改变过程，但结局无法更改，”他自嘲一笑，“殿主眼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溯寒已然陷入疯狂，追问道：“你是怎样脱出命轮的？告诉我！”
风璃越垂眸低笑，稚气未脱的面容隐约显露出几分邪魅来，“殿主聪敏过人，难道看不出来眼前之人是个死人？”
早在六千年前，风璃越就死了啊……
时光停驻，逝去的生命，这才形成脱出命轮的因素，溯寒不知道风璃越是在什么情况下同时满足了这两种因素，可是无论何种情况下，用生命去赌，这样的赌注都太大。
再问下去，亦是枉然。
“本尊方才路过归墟的时候，不小心把风殿主的师兄遗留在了那，”溯寒叹口气，道：“风殿主要找人，恐怕要去那里找了。”
风璃越一笑，似是毫不在意，道：“多谢告知。”
他起身，带落几片遗落在身上的红枫叶，转眼消失在枫林的尽头。
溯寒不笑了，望着枫林的尽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仿佛过去了很久，他开口，问道：“归墟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丽姬从枫树后走出来，面容沉静，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等殿主一句话。”
溯寒静静的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丽姬犹豫片刻，试探着问：“殿主，刚才您明明有机会除掉风璃越，为何不直接动手？反而让风璃越介入那件事……”
溯寒哼了一声，道：“白风池虽位列我长生殿之后，但是你别忘了，风璃越是白风池的殿主啊，他的背后还有白风池尊者和流光尊者，今日本尊动了风璃越，来日必定麻烦不断，”溯寒冷冷一笑，嗓音异常低沉，“至于引风璃越去归墟，只因本尊想借风璃越之手，为我们扫除归墟内部分障碍，而归墟形势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丧命却怨不到本尊身上了。”
丽姬惊叹，“殿主机敏，丽姬难及万分之一！”
溯寒摘下一片枫叶，于掌中揉搓，嘴角微微扬起，“可惜，风璃越已经知道了。”
“啊？”丽姬一征，显然没反应过来。
“本尊原以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再聪明也聪明不到哪儿去，可是本尊却低估了这位风殿主！”溯寒松开手掌，掌中飞灰飘零，“你应该听到了，他走的时候说的是多谢告知，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本尊是故意为难，甚至本尊说到归墟时，他都没有显露出一丝的惊讶，这不是很反常吗？丽姬，你猜符离之阵那件事，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这……丽姬不知道……不过无论是否知道，这个风璃越都不能再留！”
不可留，不能留。
溯寒当然知道，亦不会给风璃越逃出生天的机会！
（我改好不知道还要多久，所以先更新上半段，下半段慢慢改，原谅我是个懒人…………）
☆、第三十一章 无妄之海【下】
司墨故去的消息是在三天后传回翼华的，彼时灵燃正俯首作画，画上那人做回眸之姿，只消一笔，便能成画，灵燃蓦然失神，画笔坠落，墨汁四溅，模糊了双眼。
说好的白首不相离，流年尚在，说着誓言今生的那个人去了哪儿？
司墨，司墨，你怎么可以食言……
整整一天，灵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
司青隔着门使劲拍，叫喊，说了些什么她一句没听进去，脑中并不混乱，清清楚楚在回忆着关于她与司墨的点点滴滴，没有了痛苦，没有了害怕，也没有彷徨不安，因为，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司墨。
人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十三公主，可是在司墨面前，她只是灵燃，可以小鸟依人，可以小脾气不断，然而这个能容忍她的人，只能是司墨，逝去的追不回，伤心难过，不要太多，只要，静静的一夜就好。
明日，旭日初升的时候，她是翼华的十三公主。
司墨一去不返，然而边城战事已迫在眉睫，司青自愿请命出战，司霖蹭的站了起来，道：“本君欲与逍遥王一同出战，应对泽界之变，众卿以为如何？”
不等别人开口，司青率先打断：“君主，此次泽界来势汹汹，且助力诡异，由司青先行查看一番较好…………”
“不必再说！”司霖断然道：“正因为对方来势汹汹，本君才要与逍遥王一同前往，若不能震慑泽界，本君亦不配坐在这君座上！亦对不起，墨王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殿中各人纷纷请命与君同行。
“君主英明，我等请命，与君主同行！”
司青震惊的望着司霖，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先前司墨出战，司霖就极力反对，此次他出战，司霖又执意同行出战，就像是在履行一样承诺，而这承诺，源自何人，显而易见。
“灵燃请命，愿一同前往边城，还望君主应允！”
首次进入到这个曾经有着司墨一席之地的政殿之中，涌上心头的并非伤感，而是欣然，她不能与司墨执手相随而去，却要以着绵薄之力为他守护好心中执念，守护好翼华。
“十三公主之请，众卿之请，本君应允了！”司霖道：“我翼华人，无论男女，皆是能上得战场的天之骄子，此战，必胜！”
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险，此战，必胜！
司青不知，此次出使泽界主将的人是曾经的翼华少将齐阔，流转的时光倏然倒转，仿佛跌入了一个意外的漩涡当中。
********************************
归墟，一个处在时空裂隙的空间。
万物静谧无声，时光的流逝无法察觉，仿佛静止不动。
海面平静无波，惊不起一丝涟漪，万里开外，皆是毫无生机。
忽然，一道青影出现在海面上，海面如境不见波澜，仿佛这人只是悬于海面，不曾沾染水渍。
“无妄之海……”少年低头，往前走了几步，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避之不开，无奈之余，轻叹：“长生殿主可真是看得起我，无妄之海妖灵繁杂，六千年时光，不知又多出多少妖灵，纵然我倾尽全力能找到阿墨，要救人怕是轻易办不到了。”
风璃越轻轻扬起玉笛，横在唇间吹出几个音调来，乐声飘远，隐有破空之声传来，片刻后，一只看似寻常的小鸟从远处飞过来，扑腾着翅膀围绕着风璃越转圈，口吐人言。
“鸟灵渺渺见过白风池殿主。”
“你叫渺渺啊，名字真好听。”他抬手，鸟灵渺渺就落在他手背上，虽不重，感觉微微有些痒痒的，风璃越轻轻一笑，“归墟这些年来可有哪些变化？嗯，比如有没有很厉害的妖灵出现？”
鸟灵在风璃越手背上小心翼翼走了一步，做沉思状：“妖灵没有，可是西南方面出现了好多了厉害的冥灵，且最近活动频繁，殿主，您是要去无妄之海吗？千万别去啊，好危险的！”
风璃越犹豫了一下，道：“听起来好危险的样子。”
鸟灵扑腾一下翅膀，继续口吐人言：“殿主不去就好，归墟对于神有对半的限制能力，而妖的力量反而强大，殿主不进去的选择是明智的。”
“明智不明智的，我已经不知道，可是来都来了，不进去的话，岂不枉费长生殿主一番苦心安排呢。”风璃越笑了笑，大步走向大海深处，头也不回的道：“瞧你也是勤奋修为的鸟灵，送你一样小礼物吧。”
淡淡的光芒包裹住鸟灵，鸟灵使劲扑腾翅膀好不容易才自己稳住了重心，不至于掉进海里，然而如镜海面倒影着的鸟灵不再是寻常的小鸟，而是通体白羽的羽灵。
☆、第三十二章 魔灵
无妄之海的尽头是一帘巨大的瀑布，瀑布边沿处生长着一棵极大的花树，风起，花落，惊起涟漪朵朵。
这棵花树，是近几千年生长出来的，但凡在归墟待过些时日的妖灵都知道，它是饮着无妄之海海水长成的无妄之树，花叶花瓣皆是利器，轻易不能靠近。
风璃越站在如镜海面上，远远望着那株巨大的花树，不由发出轻叹：“居然长这么大了。无妄之海的海水，还真是奇特。”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耳边风声呼啸，熟悉的感觉却越来越近，近在咫尺，是司墨的气息。
“阿墨……”
司墨的魂魄就在那株无妄之树下！
溯寒这一步棋，下的实在太好，太高，太绝！
无妄之树，只要有丝毫妄念都会招致灭顶之灾，花为剑，叶为刀，避不开，亦逃不掉的——死路一条。
孤峰之上，溯寒遥望着如画美景，脚下是静止的无妄之海，再远一点，就是无妄之树。
要救回司墨，以命抵命。
要么转身，保全自身。
风璃越，聪明如你，这一次，亦无计可施了吧？
风璃越无奈轻叹，他的确无计可施，转身离开办不到，保全自身亦办不到。
11/15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