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摇摇头,登上马车之前笑看着他:“朕说你啊,是不是不想跟着朕去受罪?乱七八糟扯出这么一通大道理,别人可以不去,可是你们俩啊,必须得去!”
德庆瞬间苦了脸色,看着皇帝狡黠的笑意,眼底偷偷划过一抹酸涩,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这个帝王,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二十五岁封王拜将,说不得就得称赞一句天纵之才,可是他不仅如此,还撑起了一个几近衰朽的国家。
怎么可能不苦不累。
看着他没日没夜的因为顽固的大臣恶劣的天气和危险的邻国操劳受苦,忙起来几天不曾合眼也是有过的,所谓的一国之君的享受和他扯不上半点关系,怎么不心疼?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几乎是把皇帝当做自己的子侄来看待关爱,如今在朝政上面帮不上他,能逗他笑笑也行啊!
与此同时,京城中。
典仓正走在前几天还空空荡荡的国库中,带着赞叹和吝啬鬼所特有的欣喜若狂摸上了身边盛满了金子的木箱,一边默默的感叹贪官是种很美好的东西,至少能在你感到绝望的时候能够突然送上来一大笔钱财!
身后一个人突然走出来,恭恭敬敬的对典仓施一礼,开口:“皇上给您带了话,让您从国库里拨出五十万两银子用于赈灾……”
典仓愣了一愣险些破口大骂,好在他及时认清了面前就是皇帝的人这个事实,把溜到嘴边的话咽下出,抽搐着眼睛问暗影:“你说多少万两?”
暗影一字一顿吐字清晰:“五十万两银子。”
典仓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暗影习以为常的将典少府拖到一边,熟悉的从贴身携带的针包中摸出一枚银针扎进他的内关穴,然后典少府甩着手嗷的一声跳起来,颤抖着手指着他:“你就不能换个地方?不能换个?你家皇帝疯啦!五十万两银子,我从哪儿去给他枪!是!是刚抄了几个贪官儿的家,可是前线打仗士兵不吃饭?战马不吃草?破损的兵器不用换?朝廷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儿们的俸禄不用发?被洪水冲毁的地方不要抚恤?重建不要钱?告诉你家皇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
“对了,”暗影好不容易插上话,“皇上还说了,要你别折腾你家的那只羊了,不然杀只鸡试试。”
典仓瞪着眼睛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确定暗影的神情很真诚,一点儿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又一次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暗影飞快上前接住他的身体,晃了两下发现他没反应,疑惑的歪了歪头:“这次真的晕过去了?”
打横抱起典少府,暗影决定好人做到底将典少府送回到他家里去,顺便看一看那只英勇的羊,毕竟他只是个传话的,话确认传到应该听到的人耳朵里,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至于典少府之后会如何头疼……
暗影冲着把守国库的卫兵点了点头,卫兵一点也不惊诧的看着他们奇怪的组合,回点了点头,明显已经很熟悉了。
暗影眯着眼睛在突然明亮的阳光里辨别了一下典少府家的方向,抱着他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如何头疼,毕竟是典少府自己的事情了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皇帝:其实颜卿是个很温柔的人。
滑国将领的亡魂:呵呵。
滑国士兵们:呵呵。
被颜卿坑过的洛云舒和张经腾:呵呵。
众人内心os:颜卿温柔?皇上您走错片场了吧?
颜卿(对着皇帝温柔笑):别慌,一切有我。
众人:……不好意思我们似乎走错片场了orz
顺便我终于把反派写出来了嗷嗷嗷!小天使们猜猜是谁?
第15章 滑国来使
三个月后,皇帝看着下方毕恭毕敬求和的滑国使者,眯起眼睛。最近边关那里的战事势如破竹,颜卿又不知道听了什么人的话一边攻打一边枪滑国官员的私库,一部分上缴国库,一部分直接就地分发给滑国百姓。
他的举动倒是阴差阳错的解决了皇帝的燃眉之急,而且云国的军队如今也是民心所向,更有一些滑国的百姓偷渡到云国境内请求云国的庇护……
皇帝不动声色的听着滑国侍者的巧舌如簧,心内有些苦涩,以战养战的模式让这场战争变得简单起来,他并不情愿放弃这个能将滑国一举拿下的机会。但是如今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并不仅仅有他们两个国家,北方有戎狄,西方还有兵强马壮的明国虎视眈眈。虽说在面对戎狄的时候三个国家算是站在一个统一战线上,但是明国不愿三国鼎立的形式被更改,目前已经在边关秣马厉兵严阵以待,迫于国力尚且衰微,他只能暂时退兵,给了滑国喘息的机会。
这种被逼迫的感觉使得年轻的帝王脸色冷凝,更何况前些日子在这位年轻的帝王去巡查受灾地区百姓的时候,一场明显是蓄谋已久的刺杀使得他心情更加不好,底下忐忑不安的滑国使者不觉冷汗涔涔,都说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云国皇帝这是打算干嘛?
皇帝耐着性子听他滔滔不绝,在滑国使者终于停下了话头之后冷着脸接过了滑国的议和书,看着上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丰厚条件,脸色才缓和了一点,冲着滑国使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贵国提出的条件朕很满意,今日将在太和殿摆下宴席款待使者,退朝吧。”
正是丹桂飘香的时候,皇帝看着宫里忙忙碌碌准备晚上的宴会,手扶在栏杆上眯着眼睛享受着凉爽的秋风,目光落在一棵粗大的丹桂树上的时候没来由的一怔,这个树下正是他和颜卿五年前亲手酿造一同埋下的一坛桂花酒,当时还曾经笑言五年后要一起挖出这坛酒,饮下便是合卺……
那桂花酒想也到了年头,不喝可惜了。
反正合卺什么的,也只是玩笑而已。
皇帝找了一把小铲,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埋下酒的地方,慢悠悠的往那边走过去,刚走到树下,树叶突然摇动了一下,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十六紧张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剑上抬头望过去,皇帝也后退了一步,下一刻看到一个玄色衣衫的人影落在他眼前,满身风尘狼狈不堪:“说好了要一起挖出来,皇上莫非想要违约?”
皇帝低头看一眼手上的小铲,慢慢抬眼看他,不动声色:“朕倒是从来不知道,忠勇公记性如此之好。”
“你的事我自然是记得的。”
皇帝突然笑了,带一点讥诮的凉薄:“爱卿,你对朕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楚,很是让朕不安啊,只是不知道爱卿是准备何时推翻朕这个皇帝呢?”
“二十万大军,只知将军不知皇帝,忠勇公,好得很啊。”
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颜卿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皇帝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他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他的君主了。
不是他的小皇帝,是他的君主。
他的小皇帝只需要被他宠着被他惯着,整天无忧无虑的,但那只是他的君主给他营造出来的一个假象。
他对于这个表情冷淡,会对他露出警惕表情的人,一无所知。
皇帝在颜卿看不到的地方脚步慢了下来,低头看着仍然被自己攥在手心里的铲子,颓然松手。
这是第二次,这么狼狈的逃避现实。
逃避的是什么呢?
是他眼中的震惊疑惑还有一丝探究。
颜卿应当是想从自己身上看出一点从前那个自己的影子吧,可惜让颜卿失望了。
皇帝抬眼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十六,突然开口:“把你脸上的面具取下来。”
十六抬手将脸上的银色面具摘下,皇帝看着眼前跟自己模样七八分相似的脸,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讽刺的想,或许颜卿喜欢的,就是这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十六,把面具戴上吧。”皇帝摆摆手,也不去管掉落在地上的铲子,转身回了书房。
颜卿身形隐在暗处,看着皇帝走远,才走出来俯身将那把铲子拾起来,揣进怀里转身离开。
是夜。
灯火辉煌,滑国使者被安置在西席的末位,想要接近一下皇帝身边大臣的愿望落了空,只能对着身边坐着的人大肆鼓吹滑国的宴会上美人是多么云集,菜式是多么繁多。
“各位有所不知啊,这区区一块豆腐,这御厨就能翻出许多花样来,什么鱼戏龙门啊,二龙斗珠啊,那雕的可谓是活灵活现……”
滑国侍者说的摇头晃脑,一边暗中偷瞄身边各个大臣的表情,见果然有人露出意动的神色,心头一喜,更加卖力的吹捧自己国内对于大臣的优厚待遇。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大人说得如此之好,那么贵国百姓吃的是什么呢?”
滑国使者下意识转头,看见洛云舒正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谷武吊儿郎当的用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他身后,连个眼神都懒得赏给滑国使者。
滑国使者冷汗当时就下来了,他曾经上过战场,虽说这个说话的年轻男子他并不认识,但是男子身后站着的那个人他可是熟悉到了骨子里——在滑国军队里名气只在颜卿之下的杀神。
使者干笑了几声把话题岔了过去,洛云舒转身走开,谷武出了会神发现人已经走出好几米远了,给了滑国使者一个恶狠狠的眼刀,腆着脸追了上去:“刚刚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心情不错嘛,何必跟这个废物计较那么多,我带你去找好吃的行不行?”
灯火辉煌的地方,德庆照例挑了几样皇帝喜欢吃的菜给皇帝送了过去,皇帝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戳着米饭,暗叹这种宴席真的是一如既往的无聊,换做以前还能有个人在自己身边……
皇帝突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似乎有很长时间了,皱着眉头顺着视线来源处看过去,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撞进了颜卿专注的眼神里。
握着筷子的手猛地紧了一下,皇帝若无其事的对着颜卿点点头,然后淡然的转过头。
颜卿心口疼了一下,从前和小皇帝在一起的时候,小皇帝总是时不时的看他一眼,眸中是满足和欣喜,满眼满心都是他,可如今……
几乎所有人都说他宠着惯着小皇帝,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是被小皇帝惯坏了,这种被人全心全意放在心上的感觉就像一种能让人上瘾的药,悄无声息的深入骨髓,直至药石无医。
自从注意到颜卿的眼神,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更加强烈,皇帝心烦意乱的早早离开,因为皇帝离开,宴席上的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滑国使者在气氛欢快的人群里一眼看到了盯着皇帝背影眼神阴郁的卢锡欧,借着人群的掩护溜到了卢锡欧身边,悄悄地塞给他一张纸条。
卢锡欧一怔,握着纸条转头看过去,滑国使者快速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消失在人群里。
卢锡欧攥着手中的那张纸条,只觉得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烫手又死死的黏住他的掌心,丢不得,放不下。
作贼一般的挪到一个角落里,卢锡欧摊开手掌,掌心的冷汗已经将纸条浸透,墨迹晕染开,但是大致还能看得出是五个字——夜去墨香楼。
卢锡欧将纸条重新攥回手中,想要扔到竹林中,想了想又不放心,索性张开口将纸条吞了,就着手边的一杯酒咽了下去,被呛得弯着腰咳了一阵,脸庞被辣的通红,惹来身边偶然路过的官员一声善意的笑,他低着头,看似狼狈,却慢慢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嗅到了存稿将用完的气息……
我僧病了所以没有小剧场!哼唧!
第16章 皇帝的逐客令
皇帝回了寝宫,正坐在床前托一本杂经看,德庆上前低声道:“皇上,今晚您没有用太多饭,老奴让御膳房送来了一盘桂花糕,您将就着也好歹吃些,小心晚上饿着。”
皇帝抬眼展颜:“还是你最细致,德明呢?”
德庆犹豫了一下:“回皇上,他喝醉了,正屋里躺着,要不要叫他起来?”
皇帝失笑摇了摇头:“罢了,让他好好睡吧,整日里也不见他什么时候高兴到这种程度。你也下去,朕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德庆点点头,转身从身后内官手中接过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皇帝对着房梁上招了招手,笑:“十六,你也下来吃点?”
十六一闪身落下地,笑嘻嘻一拱手:“谢皇上!”
皇帝没有胃口,随意掂了一块就把剩下的全部给了十六,十六见四下没人也就摘了脸上的面具,盘膝坐在地下捧着托盘吃得两腮鼓鼓的,突然警惕的把托盘往身边一放,飞快的站起身看着窗外,窗户被人从外打开,颜卿纵身跳进来,看着屋内的两个人,傻了。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对着正挑眉看他的皇帝开口:“皇上。”
“哦?爱卿眼中居然还有朕这个皇帝?半夜三更擅闯皇宫爱卿可知何罪?”皇帝冷冷地看着他,颜卿认真回想了一下谷武传授的要点,严肃的回答:“有,知道。”
皇帝强压着火气,冷淡的看着他:“爱卿前来所为何事?”
“微臣很是思念皇上,想好好看看皇上。”
皇帝被他噎了下,一时间满肚子火气不知道从何发泄,只是转过头把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杂经上,整个殿中陷入寂静中。
十六看看左边,皇帝正捧着杂经看似专心致志。看看右边,忠勇公正倚着窗户一眨不眨得看着皇上,目光太复杂,小十六表示他还太年轻,看不懂。
所以说,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十六尴尬的站着左右为难,想了想还是重新盘膝坐回地上拿起那盘桂花糕吃了起来。
时间慢慢的流过去,十六的桂花糕早就吃完了,坐在地板上无聊的掰手指玩,皇帝放下手中的杂经不耐烦的抬头看着存在性非常强的颜卿:“你怎么还在这里?朕要睡了,退下吧。还有,今后没有朕的传召,爱卿最好不要踏进皇宫中了。”
“臣遵旨。”颜卿张了张嘴还是答应下来,手一撑窗沿跳了出去,十分贴心的将窗户关上,皇帝冷眼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将手中的杂经一抛,俯下身拉起发呆的十六:“天色不早了,让十九过来值夜,你也去睡吧。”
“是。”十六行了个礼,纵身上了房梁。
颜卿离了皇宫,转过身看过去,皇宫的高大墙壁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他的小皇帝,只能看到这冷冰冰的墙,就像……皇宫里那个人一样的冷。
颜卿无力的靠在宫墙上,本来以为可以通过软磨硬泡获得皇帝的原谅,可是从刚刚的状况看起来,这条路似乎已经被皇帝封死了。
就像是那条早就被皇帝封死的暗道一样。
他依旧记得刚刚自己站在暗道尽头,却怎么也打不开那个门时的慌乱。听着门外宫女中官走动小声交谈的声音,有的时候还能听到皇帝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朦朦胧胧地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这个梦明明白白的宣告着他已经被皇上拒之门外的事实。
所以说,他是真的要失去他的小皇帝了吗?
谷武守在门口,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将军今天的战果,然而等到颜卿回来的时候,他看着颜卿的模样,却怎么也不敢问出口。
颜卿垂着眼睛,脚步有些踉跄,明显是喝了酒回来的。往日里充斥着冷静和沉稳的桃花眼周围泛着红,竟像是刚刚哭过一般,浑身散发出一种浓郁的悲伤气息,仿佛丢失了一件对他来说异常珍贵的宝贝,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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