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畜生,你耗尽心血,让你活下来,你就这么和我说话的。”他语气极致地悲伤,我喘着粗气,怒视着他,把心里的那点愧疚掩盖住。
“我都知道,那个女人根本没想我活的。”
到底是想到,梦里见过的温柔侧脸,我的血肉至亲。我耗尽全部对峙的力气,对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死的时候,只有六岁。”
我是怎么死的,我记不清了。因为记不清才有了无数可怕的想象。是不是她温柔地唤我过去,把我抱进她怀里,在我安心地甜蜜地叫她娘亲的时候,她把□□放进我嘴里,或是一把匕首刺入心脏。
“我知道。”他嘶哑着声音,眼睛幽深,如同在看世界上最可怕的画面,“你死的时候,只有我腿那么高,你被放进那个小小的陶棺里,我恨不得随你而去了。”
“第二日,城门失守,母妃焚宫,我被乱箭刺死在宫门。”他靠近我,缓慢地抚摸上我的脸颊,“我本来是想来的,想陪在你身边死去,可我没来得及。”
他的悲伤太具诱惑,我眼前朦胧一片,只听见自己的哭泣声。
直到他吻住我。
“别哭,哥哥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知道,猝防不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 41 章
我很少和人争吵,更别说打架了,上一回打架还是小时候和小伙伴的人争一个馒头。
所以当我一拳,一拳地落到浅秋脸上时,我自己是震惊的,盛怒好像把我分离成了两个,一个把浅秋按在地上殴打,拳头还不够,拿着矮桌上的酒瓶就往他头上砸,一个游离在这场闹剧之外,震惊又冷漠地袖手旁观地看着。
他一直没有回手,直到我把酒瓶砸下,殷红的血从他额头上冒出来,我才被人从身后拖开。浅秋扶着矮桌站了起来,用雪白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如同一尊玉雕。
难以置信,他吻了我。
我苍白着脸呕吐起来。
“打晕他。”
我戒备地往旁边躲开,还是被肖击中了脖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我浑身湿透了,阴湿的被子冰冷一片,窗外透进来是个熔岩的红光,如同地狱。我赤着脚走了过去。
跳下去,你就还是干净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怕,反而浑身战栗得觉得欣喜。
我一脚踏上窗沿的时候浅秋进来了。
可是,就算他武功再高再快也是来不及的。
我挑衅地看着他,在他前进的几步里又踏出去一脚,心里充满暴虐的快乐。
“嵘儿,是哥哥做错了事,不要惩罚在自己身上。”
我站了起来。
“我带你见羲和!”他在身后大叫道。
我回头。
“我带你,见他。”他轻轻地说道,朝我伸出手。
羲和。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会以为一个将我丢进棺材的人在我心里会有多重要?
不重要的。我在心里说,可是再看着红色狂怒的熔岩,眼泪一滴一滴就掉下来了。
我被揽入一个怀抱。
“哥哥错了,哥哥不是那个意思。”他温柔地告诉我,“你不能理解十年来我等你的痛楚,没有关系,我以后可以慢慢告诉你。”
没人会拒绝这样的温柔。更何况这是一个等我十年的人。
我却对这个痛苦地拥抱着我的人说:“我要见他。”
我被换上干净的衣物,被浅秋牵着,小心翼翼地走在层层叠叠的楼道里,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你少年心性,情窦初开,不辨情爱,哥哥不想追究。但他是仇人的儿子,”他闲谈般的,甚至摸了摸我的头,“若到时你开口求情,我立马让他死。”
我想,我怎么还会爱着一个毫不犹豫让我去死的人。
直到我见到他。
他浑身是伤,被悬挂在柱上。
他一点都没有害怕,还是那个冷漠的样子,没有看我,只笑道:“浅秋公子一出好戏,只是没想到这南郡旧都下藏着的不是金银珠宝,不是长生不老。而是活死人的窝啊。”
“让殿下失望了。”
“能死在你手里,谈不上失望。”
分别时,他高高在上,冷硬地把我放进棺材里,却又仿佛是觉得我会冷,为我盖上披风。
为什么呢羲和,做人要么就让人彻底地狠,不要留下一点温情让人恋恋不忘啊。
“阿荣,”他终于看向我。
我冷漠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近一些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若你不想着杀我,你也不必走进这死局,楚柘殿下,这是你自找的。”
他也不恼也不反驳,只笑眯眯地看着我。
“若我说,你长这么大,我很高兴。你会相信么?”
他脚下的木板被抽开,露出下面的熔岩燃浆。
他摇摇头,笑意淡了,对我说:“阿荣,你哭了。”
是了,我可以泰然自若地站在熔岩之上,可我无法看着他死。
我不该还爱着他的。
我来之前想了多少个计划,我想我一定会很恨他,恨他把我一个人丢在棺材里,但其实我心里太清楚了,我心里没有多少恨意。
但我一定得装得恨死他了,恨不得他马上去死的样子,然后恳求浅秋,留他一命,别让他死得这么轻松。
连句子我都想好了。
可是不行。
我没有做到。
我朝浅秋跪下,轻声道,“我不是想求情,只求公子让我陪他而去,黄泉路上做个伴。”
我救不了他,就陪他一起而去吧。
“你以为你能救他多少次?”浅秋看着我,眼底聚集着怒气,“他早该死在一年前的深山老林里。”
果然,那么多场暗杀,都是来自,一个柔弱的浅秋公子的自导自演。
“公子,你大可以在澜园就告诉我所有事。”
悔在情根深种,我心里没有灭国的仇恨,只有一个羲和而已。
“你杀了他,我会恨你一辈子。”
“那你就恨吧。”
我被忽地冒出的暗卫压在地上,任我如何挣扎都不能动弹半分。
机关一动,羲和掉进了无比的红海里。
不。
我短促地叫了一声。
“我说过,只要你开口求情,我就马上让他死。”我被浅秋捏着下巴,他的眼睛被红火映照得如同魔鬼,“哥哥一向,一言九鼎。”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
他料到我一定会求情!!
他就是要我亲眼看到!!
从此活在愧疚和痛楚中一辈子,和他一样,和他一样成一个疯子!!
我看到他的额头,昨日里砸的伤口早已消失。
我不!
我不要和他变成一样的怪物!我由此而生的倔强成了巨大的勇气和力量,我猛地推开按在我身上的两人,在木板合拢前跳了下去!
我知道我会死,可那一瞬,我的心情就如同,幼时在京都,抬头望向的高墙轰然倒塌,看到后面原来是一颗苍翠繁盛的美丽桃树,开满了绚烂的花。
我一无所有,大约只有爱情是我无可选择的阵地。
所以我甘心赴死。
作者有话要说: ┑( ̄Д  ̄)┍ 摊手,卡了两天终于,把羲和搞死了。
☆、第 42 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现在想来,这一年竟似乎把曾经十几年的过往都抹去了一般,我恍觉手里捏着的,不过是这一年依稀的回忆。
第一眼,他和浅秋公子对视,满满当当的大堂内,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背景,我傻乎乎地看着,想着,真是极少有人能有配上公子的容貌啊,进而自惭形秽来。
此后伺候他和公子的日子,现在已想不起是不是悲伤无着,大抵是有些痛苦的,但因着无人教导,也从不提及,现在只得把那段时光作一个虚无的慌。
那个时候你喜欢他么。
不,不喜欢的。
只是觉得大约连喜欢的资格都没有的。
后来,后来。
对于之前的我来说,是场撞了天大的好远,可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场披着好运幻觉的劫难。
我依稀还能想起他叫我:阿荣,阿荣。。。。可我也终于明白那不过是隔世的痴妄。
命运折远,我真的累了。
一了百了,其实也能圆满。
可是事情永远都不是期待的那样,我被一根长鞭卷了上去,重新跪在浅秋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气得形同癫狂,抢过下属的长鞭狠狠抽在身上。
我失去了刚刚那昙花一现的力气,在疲倦和痛楚里咬牙忍着。
痛能让人感受到自己活着。
后来听说因为我直挺挺地跪着,死不服输的样子,差些被失去理智的浅秋打死,好在后来肖赶到,阻止了他。
我躺很久,才能下地走动一会儿。
当然也只是能走一会儿,我出不了屋子,甚至连窗户都被封住,我只能从缝隙里看看远远的石壁。
伤再好些时,每日便有人来教导我书琴作画,宫廷礼仪。我向仆人传达我向看看医书的愿望,隔日便搬来了一箱。
我再也没见过浅秋。或许是假装没见过,每日晚上,大概是晚上吧,他会坐在我床边,叹息两声。我假装睡着,他也假装我睡着了。
之前一段日子,我还刻着正字,记着日子,后来便懒得记了。
我开始日日夜夜想着羲和。
如今时过境迁,我大抵明白,人是对失去的或是未得到的东西贪恋执着。我对羲和,从一开始的贪念,到后来的执着,到最后的念念不忘,终于沉淀成一种深情。
我要记着我爱他,这会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终于,在一个假装的夜晚,我拉住浅秋。
“我想出去走走。”
这是我认输了。
他显然心情很好,笑了出来,答应我:“好。”
“我想一个人。”
他马上沉脸。
“暗卫在后面跟着。”
“。。。。。。”他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试着妥协。
“我求求你了。”
他彻底赢了。
他重新为我制作了一具面具,依旧是平平无常的普通人样子,我不太习惯,但很安全。浅秋对我说。
我被蒙着眼睛送到了地上。
因在地下呆得太久,短时间内在白天我只能蒙着纱做一个半瞎了。
我捡了一个大小合适的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官道上。我不明方向,也不想求助于身后的暗卫,那就顺其自然好了,这条路通往哪里,我就去哪里。
还是回了南郡。
繁荣依旧,人群川流。我站在道中央,很快就有人让我走开了。
“这位小哥,可否一让。”声音清脆,是个开朗的小姑娘。
我往旁让开,忽地听闻身后马车里一个熟悉的声音。
“给这位盲小哥一些银两。”
记忆复活像是月下涨潮,无声无息却又声势浩大。
一个精细小巧的荷包递了过来。“小哥收好。”
“多谢姑娘,不必了。”
那人一惊,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到我跟前仔仔细细地看我:“小哥莫怪,你的声音很像我一位故人,唐突了。”
“无事。”
我于朦胧中看她。
“我见小哥风尘仆仆,不如来我春华阁歇息片刻。”
她这般美貌女子,拦着一位瞎子,丝毫不怕周遭闲言。跟以前一样,我哭笑不得的想。
只好点了头答应。
我被请上马车,糕点热茶便捧了过来。
“这些年可好?”
我端着茶杯的手狠狠一晃,幸好被她稳稳扶住。
“春华姐姐?你为何?”我震惊道。
春华姐毫不在意:“□□是不是 ,姐姐我见多识广啊。好在声音是没法易容的,姐姐我又对声音敏感。好了不说这些,眼睛是怎么了,见你的神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说不出话来。
“自你和浅秋离开京都,澜园便被查封,我和文音,还有几位相熟的公子姑娘留了下来,开了一家春华阁。近来南郡复国,想着便来这连锁一家。没想到竟碰上了你,真是谢谢老天爷。”
“南郡复国?!”我震惊道。
“是啊,你不知道?前两年不是顾将军造反吗,结果竟是帮着南郡复国造的反,现在天下一分为二,战事不断,京都那边今年年初皇帝驾崩了,京都也是乱了,生意也不如南郡好做,真是愿做安世狗,不做乱世人啊。”
原来我在那坟墓中待了两年。
“那楚殿下呢?”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发起抖来。
“什么殿下?”
“楚柘殿下。”
她想了一会:“可是那位六殿下?”
“嗯。”
“早就死了。”
我其实真的很疲惫了,也不知我为什么还在追究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我接着又问起文音公子,阿峰公子的近况。
只问到虹彦公子时,她迟疑了一阵,你可知血影楼。
我点点头。
“虹彦是血影楼的人。”
“李大人是他杀的?”
这桩陈年疑案本没有再提的必要,我却能仔细地想起他的尸体化作血块的场景,我毫不意外,是因为我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可以给它了。
但我还是失望。
而是一些遥远的脉脉温情,他神采飞扬地告诉我他想做大侠的样子,趴在床上唱着“冤泪催新芽”的样子,再久远些,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笑着说:“这个看着好乖,我要他。”的样子,全都碎在那血泊里。
六年里,悉心教导,嘘寒问暖,从不苛刻斥责,我曾一直把他当做亲人。原来是这样啊。
待我如兄是真的,但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
“我之前在旬阳见过他。”往事的细节有迹可循,他大约的确是拿了张家的什么东西,也发现了羲和依旧活着,一把大火引来徐青霜,我没有丝毫的存疑,“算了。”
尘埃已定,再追忆往事也是无趣。
倒是春华,在这个乱世里活得自由快乐,不守拘束,让人羡慕。
“你呀,倒是会挑时间出现,我要成亲啦,就在月底。”
“恭喜你。”我真心诚意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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