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勇敢地直接转身，一百八十度的转身，十分精准。
然后就看到了一米之外的，走廊自带的阳台内，一人正靠在那阳台弯起的弧度中，看似惬意得很，他身后的夕阳正在垂落，正挂在他的头顶，暖暖地罩着他。微风下，阳台门边白色的窗帘微微飘起，偶尔会抚过他的衣角。
岑兮看得出神了。
那人却翘起嘴角，笑了。
岑兮眼睛骤然变酸，立刻又转回身子，望向前方的光圈，想要克制，终究还是任那液体默默往下流。
第86章 外篇二·悠悠（二）
岑兮瞪大了眼睛，眼泪还是往下流，却又不敢伸手去擦，生怕被身后的人看出来。三十多岁的人了，说难听点，都是老男人了，还成天哭，像是怎么一回事？他努力地抑制着眼泪，身后却突然环来一只胳膊，牵引之下，温暖的掌心蒙住了他的双眼。
他终于忍不住眨了下眼睛，睫毛轻触那掌心。
他想到了那晚，他告诉他，他爱他的那晚，他也是这样伸出温暖的掌心，帮他擦眼泪。
此刻，那人慢慢擦着他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去，那人想要把岑兮的身体扳转过来，岑兮却低下头执拗地不愿转身。那人的掌心渐渐离开，松开了胳膊。
温暖乍然离去，岑兮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去，眼中满是诧异与不可信。
却见到陶浩然已经从他身后转出，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朝他笑，露出了八颗牙齿。
岑兮却傻傻地半张着嘴，恰巧也是露出了八颗牙齿。
几秒之后岑老师才醒悟，知道自己又被“耍”了，便想要立即再度低下脑袋。
陶浩然却比他更快地托住他的下巴，这个动作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熟悉是因当年陶浩然就爱这般作弄他，陌生是因已经很久很久了，很久没有再被他这般作弄过。
岑兮被迫，只能与他对视，心里却知道他其实并没有被迫，他只是，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毕竟当年走得那样狼狈。此刻既然有理由，他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陶浩然的脸庞看，似乎变了，似乎又没有变。
他的发型变了，不再是从前那般经常将头发剃得很短的张扬模样。如今的发型，尽管额前还是没有刘海，却已是正常长度，早已没了当年的嚣张。
岑兮往下看，看向他的双眼，却发现他的眼中还是写满了张扬。不知为何，岑兮心中微微一定。
他的鼻梁依然高挺，他的嘴唇依然微红。
可他的耳垂上却没了耳坠，岑兮不知不觉地伸手摸向他的耳垂。
陶浩然便趁机歪着脑袋，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岑兮还未反应过来，还问了句，“怎么不戴耳钉了。”他不好意思说，他箱子里还有整整一盒的耳钉，他一直记得陶浩然喜欢这东西，所有配饰里边，他最喜欢的便是耳钉，这四年在外，他看到好看的便买。
此刻看到陶浩然居然不爱这样的东西了，心里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是有一点恐慌。四年已过，陶浩然对他，还像从前那般吗？
“老师——”
直到陶浩然拖着声音叫他，岑老师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讪讪地想要收回手，陶浩然却立即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那只手，看着他，又撒娇地喊了他一声，“老师。”
岑兮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突然就全部出来了。
那样的撒娇意味，让他突然有了更多的安慰，似乎，陶浩然，还是那个陶浩然，虽然很多都变了。
“老师，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你好歹理我一理。”
岑兮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当时离开上海时，他知道自己心态很不对，心理出了问题，却始终记得当时陶浩然在安检处跨栏杆被保安拉着大哭的场景，他以为陶浩然再也不愿意见到他了。四年间毫无联系，若不是几个月前那封邮件，他已经默认陶浩然完全忘记他了。
那封邮件，唤醒了他的希望。
却又于复试结束后继续绝望。
哪料到，希望又在他面前出现了。
晃晃悠悠的，他也不敢去抓，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就是属于他的那份希望。
“老师，今早我给全公司开会呢，一帮老东西，个个都难搞，我得打扮得成熟些，才能唬住他们！”
本来此处的气氛是温情脉脉，尽管岑老师十分不好意思。
但陶浩然这话一出，岑兮立刻傻住了，顿时觉得自己刚刚都白矫情了，陶浩然哪里变了！！这语气还和以前一样，并且比以前还欠打！
“老师我知道你喜欢看我戴耳钉~这不出来得太忙了嘛，在口袋里呢！”说完陶浩然总算舍得放开托住岑兮下巴的手，从口袋里果然拿出来一颗耳钉，还是从前他戴得最多的黑曜石，他递给岑兮，“老师帮我戴啊！”
怎么还是这么爱撒娇——
岑老师心里默默抱怨，其实却知道，自己乐得很。
他开口道：“走廊里黑，我看不清，你自己戴。”
“不行，就要老师戴。”陶浩然说完，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走廊尽头的小阳台里，微微弯下腰，并将岑兮的手拉到自己手里，把耳钉放到他的手心里。
岑兮看看自己的手心里的小石头，终究还是举手给陶浩然戴耳钉，却又害怕弄疼他，问了好几遍，“这样疼不疼？”
陶浩然“哈哈”大笑，“哪里至于疼。”
岑兮歪头看着他的耳垂。
陶浩然笑得恶劣，“老师，我是不是比四年前更帅了？”
明明是很伤感的事，他偏偏要说得若无其事。岑兮知道他是故意的，陶浩然太了解他，知道他会在意这些，反而故意这样行事。
他都知道，却也觉得陶浩然这话真的很想让人揍他，反驳道：“我不是——”话还没说完，陶浩然却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头吻住了他，真的便是瞬息之间。
陶浩然吻得很狠，直接撞上了他的嘴唇，甚至咬了几下。
岑兮疼得小声“嘶”了下。
陶浩然睁着双眼看着他，双眼十分清明。在痛感中，岑兮也没有闭眼，他也在看着陶浩然，尽管陶浩然装得这样若无其事。岑兮突然明白了，这四年，陶浩然定然也是怨他的吧，所以才会有这样又爱又恨的吻。
弄疼了岑兮，陶浩然暂且离开了他的嘴唇，低头看着岑兮，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他，“遥遥，你想我吗？”
叫他老师，他尚能扛住。
可“遥遥”一出，岑兮又开始深呼吸，以阻止自己又将控制不住的眼泪。
“想我吗？”陶浩然再问。
想？
岑兮吸着气，看着陶浩然。
这样的问题还需回答吗？
陶浩然见他这样，却急了起来。四年已过，大家似乎都不如从前那般自信了，他又问他，“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想过我一点？”他甚至伸手抓住了岑兮的肩膀。
岑兮却奇异地突然想到许多年前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想到其中重逢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话。当时只觉矫情，现在突然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明白得十分透彻，透彻到他也不自不觉地开口道：“没有想过一点。”
陶浩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暗淡下来，抓着岑兮肩膀的手却更紧了。
“却只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会想你。”
“什么事？”陶浩然本已暗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哪怕一件事也好。
“呼吸。”
岑兮平静道。
陶浩然的眼中蓦地仿佛现出了整片星空。
第87章 外篇二·悠悠（三）
那片星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拥有者的气息再度在他鼻尖萦绕，岑兮才不舍地缓缓闭上了眼睛，只凭一感去感受那人的全部。
陶浩然挑眼望向岑兮身后的窗帘，有人影一闪而过，他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再没管。
岑兮却不知道，不知道方才有人在那里目睹了这一切，虽然包含着的只有善意。但一朝被蛇咬，若是他知晓，定然又会抱怨自己。当初他便是怪自己，怪自己没能好好叮嘱陶浩然在学校里注意点，也怪自己没能保护到陶浩然。都是男人，做那事时虽有体位上下之分，但岑兮的担当一分没有比陶浩然少。
陶浩然却吻得越来越过火。过火到，升腾起了情欲的味道，清心寡欲了四年的岑老师渐渐呼吸不对，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陶浩然，气喘吁吁地抬头看他。岑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本就非重欲之人，本就没有太多这方面的需求，这四年忙着学习与工作，忙着不去想陶浩然，自然是无所谓。
可他呢？
他胡思乱想着，陶浩然突然靠过来，凑到他耳边，并且拉住他的手。岑兮还没回神，陶浩然已经牵着他的手，往他身下摸去。岑兮碰到的瞬间，便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指，偏偏陶浩然在他耳边轻声道：“老师，他也很想你。”
岑兮的脸一瞬间，便红了。是真的彻底红了。其实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脸红，有些人哪怕跑个五十米都能脸庞通红，有些人跑上个三千米，脸色都不一定会有变化。岑兮便是后者，可是这次，他真的脸红了。他再也不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了，转身就想走。
陶浩然却紧紧地攥住他，还在他耳边道：“老师你摸摸好不好。”
岑兮的耳朵也跟着红了。
陶浩然却靠在阳台的弧度中，又伸出一只手，将岑兮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搭在岑兮的肩膀上，舒适地叹了口气。
岑兮耳朵很敏感，身后却又能实实在在感觉得陶浩然身体的变化，顿时觉得电流游遍了全身。
两人就这般安静地不说话，陶浩然又低头，将脸埋到了岑兮的肩膀里，慢慢平复着。岑兮也感受着他的变化，知道他在努力往下压，松了口气。就这当口，岑兮的手机响了起来。
倒真的把岑老师给吓了一跳，他低头找着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在几步之外，自己的电脑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那只手机在里面。他想要往前去拿手机，陶浩然抱着他，不让他走。
“我接一下电话。”
“不接。”陶浩然的声音闷闷的。
岑兮好笑，“可能是颜老师那边催了。”
“催什么？！”陶浩然不高兴地抬起脑袋。
岑兮回身看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晚上要一起吃饭。”
陶浩然理所当然道：“老师你晚上当然要和我一起吃饭啊！”
“我说我和颜老师他们吃饭……”
“哼——”
不等陶浩然抱怨，岑兮就趁机走出去，捡起自己的电脑包，掏出手机，赶在最后一刻，接听了电话，“颜老师？”
“岑老师啊，快些来吧，就等你啦！”
“好的，我这就来，五分钟。”岑兮笑着挂了电话，回身看陶浩然。
陶浩然生气地瞪着他。
岑兮走上前，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很快吃完，好不好？”
“好吧。”陶浩然只能答应，“我在车里等你。”
“嗯。”岑兮笑着点头，率先往前走去，陶浩然大步赶上来，伸手拉住岑兮的手，岑兮甩了甩，没甩开，抬头看他，“在学校呢。”
“在学校又怎么了？”
“吃一堑长一——”
“老师，当初我还不够强大，不能够解决我父母那边，也不能铲除你身边的小人，没能保护好你，是我不对。但现在的我，不是从前的我了！”陶浩然急急说道。
岑兮看在眼里，知道陶浩然说的都是他的真实想法，可那事又怎能怪别人呢？与其说是陶浩然的错，不如说是他自己。不过他也知道在这件事上绕来绕去并没有意义，只要他们眼里彼此才是第一位，那就满足了。
不过即便如此，岑兮还是正色道：“这是一种对旁人的尊重，假如我们今天是一对异性恋，也不能在公共场合做过火的行为，对吧？”
“哼，拉拉小手，不是很正常？老师你不用担心，郊区那边前年建新楼，我前后跑了好几趟，才抢到了，现在那楼是我投资的！学校里的领导现在可给我面子了，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岑兮哭笑不得，“谁欺负我了？”，有陆叔叔在，就没人敢欺负他，当时他们俩的事也的确给学校带来了不良影响，究根结底，学生和老师谈恋爱就是违背道德准则，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爱至上。岑老师读了三十多年的圣贤书，这点道理还是讲的。
“那老师你是怕了？”
“不怕。”
“那不就结了，我们正常谈恋爱，拉拉小说，又没做其他过分的事，我现在又不是你的学生。再说了，学校里还不准老师同性恋啊？嘁，咱学校可一直宣扬包容精神呢，张家轩现在都成他们院副院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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