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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夏隙

时间:2016-09-10 21:34:32  作者:夏隙

  柳叔哭到脱力,嗫嚅不成调。我累急了,连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茫然道:“依航,咱妹妹没了……”
  依航怔忪道:“啊?啥时候的事儿?”
  我摇摇头,不愿多言,呼吸愈发沉重,对他们摆手道:“你们……你们先出去,让我自个儿待会儿。”
  刘国卿道:“依舸……”
  我抿着嘴唇,无力地再次摆手:“出去,都出去……一会儿就好……”
  脚步声起,又关了门,屋里只余我一人。
  赤条条的一个人。
  我在后悔,后悔极了,时而在想若是不自作主张,不令小妹和宸宸走,她们现在还在乡下雅居活蹦乱跳;时而又想宸宸今年该上学了,她大概不很会英文,去美国读书会比较吃力,其实留在中国也不错……哦,她已经不在了。
  我脑海中的时间线出现了混乱,记性还差,总是在为小妹做打算,正做着美梦呢,突然蹦出了念头,才记起刚得的消息。
  小妹才多大?她虚岁刚三十。我三十岁的时候遇到了刘国卿,她却已经走完了一生。
  她小时候小小的,怯怯的,跟在我后面;我抱起她,给她吃糖,她会先问我吃不吃;晚上唱悠车调,这是她唯一会的满语;她小时候叫我阿珲,长大了叫我哥。
  ……我把我的妹妹害死了。
  头疼极了,身体疼极了,纷杂的情绪在身体中激烈地鼓荡,寻不到出口,全部汇集在小腹,身体却僵硬不能动。我的眼眶是干涩的,视线却模糊,没有眼泪,亦没有了神采。
  我好像死了。
  ………………………….
  熟悉的味道和气息环绕在周围。我松了口气,仿佛躺在蓄满棉花的床垫上,舒适放松。床垫暖如玉,我深呼吸着,每一口都是享受。
  忽然气息远去,我不满地呻\吟出声,下一刻睁开了眼睛。
  刘国卿端着茶杯,蓦地转回头来,与我静默地对视片刻,缓缓来到床前坐好,将我的上半身靠在他身上,一手绕到前方喂我喝水。
  我的确渴了,饮满一杯,又饮一杯。喝足之后,刘国卿将面庞埋进我的侧脖颈,用力地吸着气。我死气沉沉地任他摆弄,问道:“其他人呢?”
  “都去休息了。”
  我疑惑地望望窗外明媚的阳光,不确定地说道:“大白天的,休息什么?”
  “……没什么,他们都比较累。”
  我放过这怪异的理由,有些迫不及待地拉过他的手,放在小腹上,叹息道:“若不是他,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了?”
  他竟避而不答,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冷么?”
  我这才发现自己穿了衣裤,身下换了新的床单。我感到奇怪,犹豫着去寻找刘国卿的脸,不放过他一点蛛丝马迹的表情:“不冷。是你给我穿的衣服?床单昨儿刚换的,怎么又换一遍?”
  刘国卿咬下牙关,将我揽得更紧,似乎要把我折断:“之前的脏了。”
  我越发觉得不对劲,惶惶然盯了小腹一会儿,忽然明白了。
  “没事儿。”良久,我恍恍惚惚地笑起来,“没事儿……又不是第一次了,没事儿,”我拼命地寻找借口,“前俩月又是喝酒又是中迷药的,哦,还抽烟……我不是故意的,在四平根本没睡觉的功夫,随时都有战事,必须得抽几根来提神……所以就算生下来,也不会健康,这样也挺好,是不是?嗯?”
  他把手指插\进我的鬓发,仔仔细细地梳理着,一滴眼泪掉下来,打湿了头发,他轻声哽咽道:“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阖上双眼,掩去眼底的伤心和失望,却盖不住语调的凄苦和彷徨:“刘国卿,既然已经这样儿了,不如给我个痛快。”
  “……”
  “你有没有……”仿佛在冰冷的水里沉浮,我挣扎出水面换了口气,“你有没有骗我?”
  他不说话。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你慢慢和我说,从一开始说,你是……你是怎么打算的?”
  “……”
  “你要说实话,你不要骗我……”
  “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他满目悲凉,如同当众被扒去衣服一样难堪,“我们回春日町,你什么都不要管了,先把身体养好,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我置若罔闻地为他作补充:“从我们遇见的第一面,你就在算计我,是不是?”
  “不是,依舸,不是……”
  我的眼里点燃了希望的光:“不是?”
  “不是。”
  我想也不是。按照正轨,我们应该在他的就职典礼上进行第一次见面,而不是在那个那个纷乱嘈杂的北市场,不会有小偷,不会有芭蕉树,不会有滂沱夜雨,不会有高粱酒……
  我笑着问他:“那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你是自愿的吗?”
  “……”
  我撇撇嘴:“你们组织真狠心,如果你坚持不愿意,其实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该喜欢还是喜欢……你不用委屈自己的。”
  他的胸腔在嗡鸣,肩膀在抖动。
  我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我爱你,依舸,我爱你,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不停地吻我,“我的计划天衣无缝,唯一算错的,就是我真的爱上了你。
  “你们怎么会盯上我呢?”
  他回道:“每一个高层的满系官员,都是我们重点遏制的对象,你被分配给了我。”
  我抹了把狼藉的脸,说道:“苦了你了。”
  “我错了,依舸,我们回家去,”他诚挚地发出邀请,“曾经我想当然地将信仰排在一切之前,但我也是人。我可以为了信仰丢弃生命,但是我不能为了信仰而抛弃你。你是我精准的生命中唯一的失误,我愿意将错就错。我们回家吧。”
  我笑了一声,面上层层叠叠地湿润:“依航那边怎么办?”
  “……他是冯虚留给我用来牵制你的下级,”他小心翼翼地瞅我,“我把你带走,他不会说什么。”
  “我听依航说,是你上头点名要我?”
  他说道:“去年日本投降之后,一些资料没来得及焚毁,有一部分落到了我们手中,其中就包括你的研究报告。”他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们和你们全美式装备不能比,非常需要钱。我用东陵地洞的秘密跟上级做了交换,让他们暂时不去动你。但是我不知道依航阳奉阴违,私下里还是把你关在了这里……”
  我打断他的话:“都是权宜之计。我只问你,将来你上头让你把我交出去,你怎么办?”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到时候我送你走,去香港、去澳门、去国外,你安安生生的活着,很多很多年以后,躺在床上,在睡梦中死去。”
  我从来没听过他说着像电影台词般动听得的情话,心底涓涓流淌过温暖的蜂蜜水,甜蜜,缓解伤痛。
  “光说我了,你呢?你得躺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睡觉,我们会做同一个梦,会一起去见阎王。”
  他盯住我的眼睛,一直看到我心底去:“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也只要你好好的。
  我想了想,说道:“不把我交出去,你就是叛党,会让上头给毙了吧?”
  他有重复一遍:“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张了张口,想说“不如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但用尽吃奶的劲儿,也说不出口。
  我怎么舍得啊。
  我在心里成形一个念头,打定了主意之后,我默然地笑着想:他骗过我,如今我骗回去,也不算什么。
  我点点头,对他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刘国卿手脚并用地站起来,他的双臂被我压麻了,他甩着胳膊,边往外走,边说道:“我去跟依航说一声,说完我们就走!”
  我望着他充满力量的决绝背影,不完美的轮廓却是我最爱的弧线。
  ……………………………
  一日间,我失去了三位亲人,而我也将失去他。
  我闭上眼睛,想眯一会儿。不知为什么,眼前竟出现小妹的身影,宸宸却不在,只有小妹。她探过手来摸摸我的脸,问道:“哥,你怎么了?”
  我握住她的手,笑着一戳她的脑门:“傻样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快乐!16虐狗虐得爽不爽!
全篇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16愿意为对方牺牲,但是彼此都不同意呀,所以老1开始算计了23333
相爱相杀不仅是要大环境的推动,也要因为相爱,才会相杀嘛~嘿嘿嘿

☆、第二百一十九章

  1946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我在春日町已经休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来,东北十分平静,没听说有战事。我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冬天,没有军队愿意在冬天开战。
  三个月间,小妹办了简单的后事,涉及亲属的工作,皆由邹绳祖代我出面。后事仓促,搁在了大北关。只是太太尚在医院,还不知小妹之事;孩子们在学校,亦不便打扰;大姐小弟都没有来,只有姐夫来了。我站在灵堂里,黑纱白联,阴气滚滚,不符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妇人的审美。堂前小妹笑语晏晏的黑白色照片,似乎是灵堂中唯一的亮色。
  刘国卿说到做到,仔细与我理清了他与依航的来龙去脉。我不消听,无非一场旷日持久的阴谋;柳叔来过,拉着我的手,泣涕涟涟。他一把年纪,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回事儿,便赶他回去休息。如今大北关的房子又空了下来,苏联人走了,总算是安全,恰是缺人看守的时候,正需要柳叔。柳叔却听不明白话,一遍一遍地自责道:“要不是老杨察觉不对,我还以为您跟着部队去打仗了,哪知道您受了这么多的苦。”
  又偷摸地说道:“大少爷,您也留个心眼儿。我知道您和刘先生好,但他毕竟是和小少爷一伙儿的,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背地里咋合计的。”
  我精神不济,头疼得很,敷衍道:“行了,我有分寸。”
  那天他掏心窝子的话,总不会再骗我。
  但我不能心安理得地躲在他的庇护下,连累他。
  过完了三十九周岁的生日,我已是迈进不惑之年的男人。可这一年给我的冲击之大,让我不得不“惑”,警如人之情感,警如信任与背叛。许是年纪渐长的缘故,年轻时吹毛求疵的原则随心力而退潮,我可以平静地面对生与死,更可以平静的内敛感情。
  曾经在德国,教官说我是团火,迟早要灼烧殆尽,害人害己;现今火焰变成温和的蓝色,其中高温,只有其中才知晓。
  我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毕竟,哪有那么多圆满的戏?散场之后,人走茶凉,没人会记得台面红毯上盛过多少泪,盛过多少笑。便是戏子本身,也记不清罢。
  四六年年底,我重新联络上了王美仁。因为失踪半年,所以原定的升职取消,并被勒令立即归队。同时,我安顿好太太,又去学校远远地看了依宁和依礼,将他们全部托付给邹绳祖照顾。彼时白小姐的哥哥白崇山已经在香港站稳脚跟,要求邹绳祖送白小姐前往香港。邹绳祖拒绝以后,给了李四足够的遣散费,派他并两个下人、两个丫鬟一同护送白小姐去香港。
  邹绳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公馆。我留在那儿与他吃了顿午饭,是他煎出来的小牛排,卖相居然也是有模有样。
  邹绳祖道:“忘了说,我不去美国了。”
  “不去了?那你要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了,”邹绳祖道,“我一辈子没孩子,我算是看明白了,合着是给你家的几个小崽儿让位置呢。”
  我低头闷笑,吃饱喝足之后,去了政府大楼。
  路过春日町时,我驻足在马路一头看了很久:枯萎的爬山虎只在红墙上留下一道道棕黄的藤蔓;墙壁沾染了岁月的痕迹,掉落点点斑驳的墙皮;冬日的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杈,我知道在即将到来的春天,它会绽放出一树烂漫的桃花。
  我摘下帽子,朝它挥一挥,然后,不告而别。
  …………………………………………
  四七年伊始,我随军一路南下,足迹遍布华北、华东战场。六月,共\产\党突破黄河防线,转入外线进攻。我军战况一度惨烈到我一个参谋还要身兼团长去领兵作战。七月,由于前任参谋长及副参谋长牺牲,我被直接擢升为参谋长,率领第一批队先行北上至河北;十一月,河北石家庄失守,我军再次退往东北。
  而这一次,我们万没了离开时的骁勇,挫败得如一条条丧家之犬,耸眉耷眼,夹紧尾巴,风声鹤唳,无依无靠。
  十一月中,我得了半天时间休息,便快马加鞭地回到沈阳去探望亲属。岂知我的筹谋布画,只应验了一年。近乡情怯地来到大北关,迎接我的,却是两年来第二次举办的灵堂。
  柳叔头发花白,正是古稀老人的体态。他疲惫地接待了我,在我给太太的香炉上了三根香之后,巍巍道:“大少爷,您节哀。”
  我立在太太与小妹的牌位前,垂眸苦笑道:“柳叔,我竟然没有伤心的感觉。战场上混了一圈回来,自个儿太太去了,我都无动于衷,以前一身热血,现在全变成冷的了。”
  柳叔烧了壶热水,咱爷俩相携到客厅坐了,我照旧给他卷烟卷儿,他接过来,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娓娓道:“这个家……算是散了。”
  我捧着杯子,感受着热气熏脸的温暖,等待热水晾凉,沉默片刻,说道:“柳叔,你说吧,我没事儿。”
  柳叔道:“你走了之后,刘先生几乎疯了,他以为是小少爷背信,又将你抓了去,闹来闹去也没闹出个结果,反而让小少爷起了心思,要逮了太太去,逼你现身。太太精神还没恢复,受了许多惊吓,一会儿说你走了,不要她了,一会儿又说她是格格,要有格格的气度,不能连累丈夫,疯疯癫癫闹了几日,一脑袋撞墙上……没救过来,去了。”
  我深吸口气,抹了把脸,说道:“孩子们呢?”
  “出了事儿以后,邹先生说要带他们动身去北边,如今也不知到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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