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都默默观察着他们之间暗潮汹涌的其余人,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他们。
众人都以为王柳要放弃和徐福折腾了,果然,平静都只是暂时的!以王柳十分骄傲的性子,怎会容忍徐福踏在他的头上呢?
“徐太卜无话可说了?”见徐福久不说话,王柳心中憋屈许久的心情终于得到了宣泄,他快意地乘胜追击道。
“急什么?”徐福抬起头,漫不经心地从他身上扫过,一派全然没将他放在眼中的模样。
在他看来,王柳这flag立得实在太快,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数落他,却不知道之后被打脸的还是自己。
“徐太卜是不急。”王柳冷笑一声,原本想用更为尖锐的话来攻击徐福,但随即考虑到他一向在众人面前扮演的模样,便生生将这股欲。望压了下去。
“柳安心等等便是。”徐福随口应付了一句,继续低头看自己的典籍。
徐福又是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王柳的攻击顿时都失了效,他再咄咄逼人下去,只会将他衬得越发可笑。王柳好歹还有这个自知,为了挽回自己的姿态,他又故作冷漠高傲地回了位置。
王柳暗自计划着,若是第二日徐福仍旧没有什么动静,他便要嗤笑徐福懦弱,还喜好撒谎了。到那时,看他如何让徐福没脸。
只可惜王柳的暗自得意维持了一天都没到。
“不愿认输也就罢了,还非要装作与王宫关系深厚……”王柳低声笑了笑,用说笑的口吻同身旁的人说道。
旁边那人假笑两声,却也没敢如何附和。
徐福都已经是太卜令,踩在他们头上已成事实,非要去与徐福为难,若是徐福心生报复可怎么好?
徐福敷衍他也就罢了,其余人也不接他的话茬,王柳的脸色这就不太好看了,他紧紧抿着嘴,眼底透着冰寒之色。
一阵脚步声图突然在厅中响起,众人抬头看了一眼,顿时齐齐起身。
原来进来的是刘奉常!
这尊大佛怎的又来了这里?其他人都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他们就听见刘奉常开口为他们解去了疑惑,“王上召徐太卜与王太卜入咸阳宫。”刘奉常说完,都惊疑地看向了王柳和徐福的方向,大概在他心底,以为徐福这是告了状了。心底顿时还暗自庆幸不已,没有将徐福得罪得太狠,就算有何处不对,那也是受了王柳和邱机俩小人的挑拨。
那刘奉常在心底将自己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以为这样便能免受徐福报复了。
那边王柳脸上掩不住震惊的神色。
虽然赵高待徐福十分礼遇,那又如何?就算赵高带着他进了宫又如何?那又不代表徐福真的便与王上有交情了。从一开始,王柳就是笃定徐福在说大话,徐福定然不可能请到堂堂秦王来做裁决。他都难见秦王一面,何况徐福?
偏偏老天似乎专与他作对。
王柳目光沉沉地看向徐福,还能瞥见徐福对他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王柳狠狠咬牙,“徐太卜,先请。”
徐福就喜欢看王柳一脸憋着气,又拿他没办法的模样,他大大方方走在了前面,走出去以后,徐福便一眼看见了候在那里的小内侍。
那小内侍是认识徐福的,对徐福的态度当然更为柔和了,他笑了笑道:“徐太卜,这边请。”而王柳呢,自然是被他无视了。
事后王柳对那小内侍多有冷眼时,小内侍也十分想不明白,那王柳本来长得不出彩,一出门来便被徐太卜夺取了光辉,自是注意不到他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小内侍感觉到很委屈。
再说这头,王柳憋屈地走在徐福身后,几人一同进了咸阳宫。
王柳还是许久以前有幸得见少年秦王一面,那时秦王还未掌权,王家也未将这位秦王放在眼中,若不是后来多出了个嫪毐与吕不韦争权,导致王家摇摆不定,恐怕王家早就向吕不韦示好了。如今见识到往秦王的手段之后,王家便老老实实效忠秦王了,连王柳在家中也多被嘱咐,要找机会入了秦王的眼。
嬴政跽坐于桌案前,神色肃穆冷然,王柳平日里十分傲气的一人,却在见了嬴政的脸之后,不自觉地就低下了头,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这时,走在他前头的徐福就显露出独到的气场了。
徐福浑然无惧,闲庭信步地走到了殿中,向嬴政行了礼,比起真正上了台面便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王柳,徐福显然更像是出身某个士族之家,仿佛从小就接受着良好的礼仪教育,因而举手投足才满是仙气。
两相对比,嬴政不需要看王柳如何展露本事,便已经心中对这人低看一眼了。
“今日召你二人来,是寡人听闻你二人有一赌约,要比试龟甲占卜之术。”嬴政全程目光都放在了徐福的身上,连一丁点多余的目光都没分给王柳。实在是嬴政不觉得王柳有什么值得可看的。
王柳不敢抬头去看嬴政,还以为嬴政正盯着他呢,登时觉得背后仿佛铺满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气势太过强盛了。
王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其实如果他要是抬一下头,注意到嬴政与徐福深(大)情(眼)悄(瞪)对(小)视(眼)之后,肯定得被气吐血,不服于自己的存在感竟是如此之低,还不值得秦王看上一眼。
“你们可约定赌注了?”嬴政又问。
王柳这时来了精神,抢先道:“若是徐太卜输了,便请他自辞其位。”
赵高在旁,心底暗骂了句蠢。
这王柳可不是蠢么?
徐福做太卜令,那是秦王之令,若是徐福输了,那岂不是也相当于在指责秦王瞎了眼,选了这么一个没本事的人做了太卜令。
不管王柳与徐福有无私怨,以此做赌注,都是在与秦王过不去,王柳岂能讨得了好?
嬴政心中再不快,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他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王柳,问道:“若是你输了,又如何呢?”
王柳怔了怔,咬牙道:“若是我输了,便也自辞太卜一职,离开奉常寺。”
徐福在旁边笑了,“何必辞去太卜之位呢?我瞧,若是你输了,不如与我做个仆人可好?”
王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没想到徐福会在秦王面前便对他这样无礼,“徐太卜要求实在过分!”说完王柳还勇敢地抬起了头,看向秦王的方向,企图让英明神武睿智的秦王为自己做主。
只可惜,嬴政一直接受不到他的信号。
难得见徐福笑一次,嬴政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牵引过去了。
有美人儿看,谁还看你王柳啊?
做主?
做屁!
第34章
见嬴政不语,王柳不甘心地又往前抻了抻脖子,拼了命地企图引起嬴政的注意。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倨傲懒散之态?模样实在有些可笑。
嬴政这才分了一点目光给他。
对于贤才,嬴政并不吝啬自己的赏识,但是对于他不大瞧得上的人,他连目光和好脸色都吝啬给。
嬴政面对徐福时变得越来越不像当初初见的那个秦王,但是现在面对王柳,他又回到了秦王的位置上,气势威严冷厉,目光锐利,说出口的斥责也是毫不留情,“你要求徐太卜输了便辞去太卜令之位,便不过分了吗?而徐太卜只是命你做他仆人,你又何来的脸觉得他过分?寡人倒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自私之人。”
王柳听完这串斥责,脚下一软,陡然跪地,“王上……王上,柳并非此意,只是……”只是他的确想要坑徐福,而不是想坑到自己身上。若是真输了,他怎么会甘愿给徐福做仆人?那岂不是丢尽脸面,将他的尊严狠狠扔在地上踩!
王柳顿觉徐福好生可怕的心机,在王上面前以退为进,竟是这样将他狠狠坑了一把!
他转头看向徐福。
徐福无辜地眨了眨眼。他的确是想羞辱一下王柳来着,当初王柳故意出主意让刘奉常放他一马,排他去洒扫茅厕,用的可不就是这样的招数吗?看似为对方着想,实际却是将对方坑得更厉害。他现学现卖,就用在王柳身上了。徐福哪里知道,自己在王柳的心中,已经被脑补成了一个心机婊。
“赌注就此定下,输了便要履行,寡人会亲自监督。”嬴政一口决定,没留给王柳更改的机会。
“比试过程可考虑好了?”嬴政又问。
徐福没说话,将机会留给了王柳,这种复杂的脑力活动不适合他。
王柳果然没浪费徐福的“心意”,急急道:“王上,龟甲自古以来,测吉凶,测祸福,都有所应用。柳不才,初有所得,遂思考将整个比试分为三个阶段。容易,困难,极难占卜。这三个阶段。”
“卜什么?”
王柳听见嬴政回应了三个字,马上便道:“自然是卜……”
徐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自然应由王上说了算。”
王柳被噎了噎,倒是不敢跟嬴政抢话,只能跟着道:“由王上说了算。”
“来人,取龟甲来。”嬴政突然吩咐宫人道。
宫人下去拿了龟甲,端了火盆,带了木条来,一一摆放在徐福和王柳的面前。
“正好,那便测寡人近日的吉凶祸福吧。”嬴政淡淡道。
王柳准备都来不及,闻言愣了愣,“这……这,王上,柳更惯于用家传之物。”
“哦,放在哪里?寡人命人前去取来便是。”嬴政依旧没有开口让他们先行准备几天的意思。
王柳僵硬地点了点头,随后还是低声道:“王上,占卜之前,需得焚香沐浴,还要祭祀先灵。”
从前嬴政也并不知占卜的过程,还是见了徐福用龟甲占卜之后,他才知道原来那些祸福吉凶的批语,是从这样的方式中得来的。如今听王柳将过程说的如此繁复,嬴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龟甲占卜之前如此复杂?”
所有人都一样,谈及自己擅长的领域,都会眉飞色舞、洋洋得意,王柳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侃侃而谈道:“龟甲占卜的方式从上古流传而来,曾有记载言,龟甲占卜,便是以龟甲为媒介,获得祖宗先灵的指示。每逢祭祀祖先时,规矩都十分繁复,如今要请祖先指点祸福吉凶,自然也要焚香沐浴、祭祀先灵,方能诚心求得最后的结果。”
徐福站在旁边,目光都不带闪一下的。
占卜的确需要诚心,在某些庄重的仪式上,焚香沐浴是基础工作。
但是到了后世,龟甲占卜的流程早已被简化了许多,也无从验证其效力是否减弱。而后世更认为,龟甲占卜并非是请祖先指示,而是请满天神明指点一二。龟甲通灵,千年龟甲聚天地之灵气,自可与神明相通。
徐福也不知道究竟哪个说法是对的,反正他都这样占卜好多年了,改也改不过来了,更何况若是每次占卜都那样麻烦,那还不如上网随便搜个在线卜卦网,来卜一卦不就好了?
王柳说完之后,还瞥了一眼徐福。
他看徐福的模样,就不像是从高门出来的,一个自学成才的家伙,身上哪有什么底蕴?又哪会有老师教他规矩?和自己一比,到时候徐福的举动岂不是就如同乡民一般粗陋?
王柳顿时定心不少。哪怕毫无准备,他也定然可以压过徐福,那时徐福灰溜溜地从奉常寺离开,那才叫大快人心!
徐福忍不住转头看着王柳,“你盯着我做什么?因为自己太丑,自卑吗?”王柳就跟突然犯病了一样,目光紧紧盯着他,眼底还带着笑容。怎么看都怎么觉得猥琐,可算是将那张油头米分面的脸,给破坏得难看至极了。
王柳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张了张嘴,但也不好在秦王面前公然与徐福掐起来。
徐福一句话把对方给堵回去了,终于不再拿那恶心的目光频频看向自己了,徐福满意不已,将头扭回去,继续维持自身的淡定如斯。
嬴政马上派了人去给王柳取他惯用的物件。
“那徐太卜可还需准备什么?”赵高从旁体贴地问。
徐福摇头,“不必。”
王柳心中轻视不已,不过碍于嬴政当前,他还是压住了嘲讽徐福的冲动。只是他的脑海里已经随之涌现了,徐福在秦王面前丢了大脸的画面。
难耐的安静在殿内蔓延开来。
王柳摩拳擦掌恨不得赶快给徐福一个教训,徐福却是神游天外,想的是,换做以前,这个点儿都该吃午饭了,站在这里他还真的有点饿。徐福有点埋怨王柳,若不是这家伙作妖,他一个人在秦始皇的殿内,好歹还能大大方方搬个小榻休息,手边还有宫女送上小食。
就在他们心思各异之时,有内侍取来了王柳惯用的物件。
之后便有宫女带着王柳焚香沐浴去了。
徐福微微皱眉,挪了挪步子,这个姿势站得久了不太舒服。
一张小榻被送到了徐福的身边,那宫女似乎很了解徐福的心思,羞涩一笑,“徐先生请。”
嬴政朝那宫女看了一眼,目光微沉。随后他才看向徐福,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几分,“若是觉得累了,还是到围屏后去休息一会儿。那王柳想必还要折腾些功夫。”
徐福当然不会推拒嬴政的好意,他依旧到围屏后去休息,宫女贴心地送上了食物。
那头王柳正胜券在握、心花怒放地沐着浴时,徐福却是一派悠闲地倚着小榻,品着食物,半点没将这场比试放在心上。
徐福所学到的龟甲占卜中有两个讲究,一是少占近日祸福,二是难测未来鸿运。
意思就是呢,因为时间挨得太近,所求太细,短期内的祸福吉凶测出来,便很容易不准确。二是,要测百年甚至千年后的事,那几乎是测不出来的,因为不管是你祖先还是神明,也没有神通广大,什么都能知道,什么都能告诉你的地步。
所以徐福一般占卜之时,都是卦象配上几句胡扯,最后得到一个结果。
要说如何百分百的笃定,莫说徐福了,就算是历史上再出名的术士,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徐福是不在乎与王柳比试的,他靠着一张嘴已经赢过太多人了,王柳又能算什么?
等王柳做好了准备,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嬴政连连摇头,“若是占卜之事都需如此大动干戈,危急时刻又该如何?”加冠礼时,若跟在他身边的不是徐福,而是另外的太卜,恐怕被这样一折腾,什么先机也都不占了,等到好不容易占卜出来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有何用?
赵高从旁附和,“还是徐先生更高一筹。”
赵高原本就是夸一夸在围屏后休息的徐福,谁知道嬴政沉吟一阵,还很认真地应了赵高这句话,“寡人也如此认为。”
赵高愣了愣,心道,这王柳将来不输都得输了,王上的心偏向谁,已是一目了然的事。
徐福慢腾腾地从围屏后走出来,绕到嬴政脚边坐下,因为幅度过大,他的衣袍还稍稍有些凌乱,但是颜好的人,就是如此任性,哪怕衣衫再凌乱,也不会给人以落拓邋遢之感,反倒还生出三分潇洒与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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