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明过来看了一眼，顾辰风已经弄得不能抢救了，于是只能帮他要了一块新的泥坯，这次顾辰风总算没有抠穿。拉坯机在高速旋转，顾辰风的手已经是土黄色了，他看向沈嘉明：“沈公子，怎么弄？”
“这样。”沈嘉明手里的那块泥像进了整容医院，沈嘉明示意顾辰风看着他的动作，他用大拇指将泥肚往外顶，将泥肚拉大，然后用两只手护着坯，将它拉高，拉成一个筒的形状。顾辰风死死地盯着沈嘉明的手，沈嘉明的手像竹枝一样，即使沾满了泥，依旧修长又好看，沈嘉明的大拇指放在筒口两厘米处，然后往外顶，泥坯被拉成了一个罐子的形状。
“会了吗？”沈嘉明看向他。
顾辰风觉得很简单，他摆了个OK的手势。
几分钟以后顾辰风的泥坯塌了，他连自己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塌。穿着围裙的老板实在看不过去，过来指点，顾辰风看了一眼旁边的那对母子。
旁边的小男孩已经把泥坯拉出好看的形状了，顾辰风形状扭曲的泥坯夹在小男孩的和沈嘉明的之间，就像个整形失败的产物。
“你还不如七八岁的。”沈嘉明笑得不行。
“靠！”顾辰风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幼儿的嘲讽。
到最后还是沈嘉明帮的他，沈嘉明找老板拿了一块新的泥坯，为了防止顾辰风继续搞砸，他扶着顾辰风的手，教他塑泥坯的形。顾辰风被这样手把手教着，勉勉强强拉出了一个正常的形状。沈嘉明把中指和拇指放在已经成型的泥坯的内外壁，认认真真地修整着罐子的形状。
泥罐的边缘慢慢地圆润平均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熟，你经常来？”顾辰风问。
“小时候经常玩。”沈嘉明说。
“哇。”顾辰风感慨，富二代的童年果然不一样，同样是玩泥巴，沈嘉明是搞这种高端的陶艺，自己小时候就真的玩的是家门口的泥巴。他刚想伸手捋一把自己的头发，但突然想起满手都是黄泥，于是硬生生忍住了。沈嘉明抬头喊他：“来，过来修口。”
顾辰风学着沈嘉明，试图把自己的瓦罐的厚度修得均匀，沈嘉明时不时过来教他，他扶着顾辰风的手，教他修口。沈嘉明手心的温度隔着陶泥传过来，让顾辰风忍不住又想到了之前的事情。看吧，他心想，他还教我这个，我天，对我爱慕得深沉啊。
“好了，取下来吧。”沈嘉明站起来。
顾辰风把陶罐内的杂质清理干净，然后把成型的瓦罐用铲刀取了下来。
隔壁的小男孩也做好了，做得还比顾辰风还好，这让顾辰风觉得非常丢人。老板也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拿来了雕刀。“你可以雕自己的名字。”沈嘉明说。
签名顾辰风简直最拿手，他拿了雕刻刀，就在做好的瓦罐刻上了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沈嘉明还在刻，顾辰风洗完手，就在一边看着。
二楼的采光非常好，阳光就从落地窗外面照进来，落在木制地板上。顾辰风看着沈嘉明，觉得沈公子真的好看极了，他肩宽腿长，身材也好，如果出道的话绝对不输人，阳光打在沈嘉明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色。顾辰风看着看着觉得有些恍惚，正巧沈嘉明回头看他：“陶罐要烧，你要把它带走吗？”
顾辰风还站在那里神游天外。他看着阳光下的沈嘉明，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有些问题了，他居然真的在想沈嘉明很不错，要是沈嘉明真的喜欢自己，他确实会考虑和他在一起。正当他还在出神的时候沈嘉明过来，拿手在他眼前挥舞：“辰风？”
“啊？”顾辰风看着近在眼前的沈嘉明的脸，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瓦罐要烧，如果你喜欢的话，隔两天我们再来取一趟。”沈嘉明笑了笑说，“不早了，先去吃饭吧。”
他们足足在那个陶艺书店待了一下午，等再回到市区确实是饭点了。最后还是去了最常去的那家私人餐厅，原本是沈嘉明比较熟这里，但他带顾辰风来过几次以后，顾辰风比他还要熟门熟路。熟悉的口味熟悉的菜色，连侍应生都是熟悉的。他们点完菜就坐着等，顾辰风问他：“你和我四处乱跑，没有觉得无聊吧？”
“没有啊。”沈嘉明反问，“为什么会无聊？”
那就好。顾辰风很满意。他心里默默划出了等式，他觉得和我待在一起不无聊=他喜欢和我待在一起=他喜欢我。
菜上来了。顾辰风刚要吃，就看见有一个人径直走了过来。
来人有些陌生，但明显是沈嘉明认识的人，那个人走到沈嘉明身边，两人握了握手，然后沈嘉明站起身，对顾辰风有些歉意地点了点头。
“我和这位先生有些事情要谈。”沈嘉明低声对他说，“我马上回来。”
有什么急事非常正常，自己也经常遇到急事，顾辰风点头表示理解。沈嘉明和来人离开了餐桌，去走道上谈事情了。顾辰风扫了一眼桌上，看见沈嘉明手机没拿，就放在桌上。
手机都不拿，顾辰风心想，可能真的就离开几分钟吧。沈嘉明的手机和他的是一个牌子，黑色的，安静地躺在餐桌上。顾辰风觉得无聊，又要等沈嘉明回来，于是只好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发时间。他点开了自己的小号，随意刷了几条微博，顾成疯全球粉丝后援会在他私信列表的最上方。顾辰风想着反正也没事干，那就继续骂这个黑粉大大几句，他撇了撇嘴，编辑了十个傻逼，发送了出去。
沈嘉明躺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
顾辰风吓了一跳，他看向桌上的沈嘉明的手机，心想沈嘉明还没回来，这么不凑巧，应该不是电话吧？他伸手拿过沈嘉明的手机，想着帮他看一眼，结果就这一眼，让顾辰风像被一道惊雷从头劈到脚。
沈嘉明亮着的手机预览，显示收到一条新私信。
“Love辰风forever：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黑粉戳穿后
11
沈嘉明觉得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来找他出去的是一个商业合作对象，本来就有些事情要谈，正好在这里偶遇，于是就在走道里把要事提了提。沈嘉明难得地觉得自己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顾辰风还在餐厅里等他的缘故。所幸事情讲得很快，在走道里说了十分钟以后，沈嘉明与合作伙伴握手告别，然后回到餐厅。
顾辰风直直地坐在桌子边，似乎在发呆，等他的时间里桌上的餐点都没动，连叉子都没有挪位一下。沈嘉明回到座位上坐下，有些歉意地对顾辰风点了点头：“不好意思，还让你等。”
顾辰风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东西了，沈嘉明有些纳闷，但也没问，这顿饭吃得非常沉默，往常顾辰风肯定会说很多话，顾辰风从来不是个寡言的人，一边吃的时候他们会一边聊聊天，但顾辰风现在看起来神情恍惚，眼神放空，一副受了很大的精神打击还没缓过来的样子。沈嘉明心想是不是自己出去了一趟，让他等，所以顾辰风生气了。顾辰风是因为这个事情生气了？沈嘉明有些不解，他看向对面，顾辰风已经一言不发地把这顿饭吃完了，他继续直直地坐着，像傻了一样。
沈嘉明刚想问顾辰风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脸色不太好。顾辰风就开口了。
“你手机刚刚亮了。”顾辰风说。
“噢。”沈嘉明谢了他的提醒，然后拿过餐桌上的手机。沈嘉明点开屏幕的一瞬间，看见了那条内容是十个傻逼的私信。
沈嘉明的心咯噔一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然后浑身都冷了下来。
他看向顾辰风，顾辰风也正盯着他。沈嘉明觉得他活了二十七年，所经历的最尴尬也最不知如何处理的场面就是这一刻，顾辰风定定地望着他，眼中都是怀疑、愤怒与失落，沈嘉明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了，在这样需要解释的时刻，他本该想尽办法和顾辰风说明一下情况，而他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辰风挥手叫了买单。
侍应生安静地来了，然后安静地走了。顾辰风站起身，他脸色非常差，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似乎在构思语句，但最后他笑了笑：
“我还把你当作……”顾辰风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自己非常好笑。
“算了。”他走过来拍了拍沈嘉明的肩，“可能耍我真的挺好玩的，是吧？”
别再说了。沈嘉明在心里说，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定定地看着顾辰风难过的样子，张了张嘴，却一个音都没发出来。沈嘉明觉得揪心极了，懊悔但又不知如何挽回的情绪一丝丝蔓延并扩散开，五脏六腑似乎被抓了出来，泡进隆冬的海水，一片冰凉。
“能给沈公子的业余生活增加点兴致……”顾辰风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的荣幸了。”
顾辰风说完这句话，把手□□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顾辰风回到家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没有缓过来。
他觉得这整件事就像小说一样，还是最搞笑最恶俗的那种小说，让他怀疑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有人在跟他开一个巨大的玩笑。看见沈嘉明手机上的私信的那一刻，顾辰风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仿佛爆炸了一百颗□□，都快失去了思考能力。沈嘉明是顾成疯全球粉丝后援会，沈嘉明居然是顾成疯全球粉丝后援会？！
他不敢相信，但事实就□□裸地摆在他面前。
为什么？他理了理混乱的大脑，觉得这一切都太可笑了，顾辰风如果是黑了他两年的黑粉大大，那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因为不喜欢，所以专门开微博账号黑，而在现实中却陪他吃饭聊天，社区送温暖都没沈嘉明干得好。他是讨厌我吧？
能孜孜不倦地黑两年，不是讨厌是什么？顾辰风觉得沈嘉明这个人完全不可理喻，明明是最讨厌自己的人，但却比谁都对他好。耍自己很好玩？顾辰风想了想，最大的可能莫过于耍着他玩。讽刺的不行，他心说，沈嘉明不愧是公子哥，连耍人都这么愿意进行投入，又陪吃又陪聊，全身心参与，只为让自己上当，而自己也真就吃这一套，傻不愣登地把心掏出去，以为人家真想和自己做朋友，甚至还以为……沈嘉明暗恋他。
太能玩了，我玩不过他，沈嘉明啊沈嘉明，你赢了。
顾辰风从酒柜里拿了一瓶酒出来，也没看是什么酒，直接倒进杯子就喝。他觉得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他此刻的情绪不止于生气，有因为沈嘉明骗他的愤怒，也有自己交付真心却换来欺骗的失望，许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顾辰风觉得现在居然有些酸楚。回想起认识沈嘉明以来的事情，其实他们的回忆都是很快乐的，一起偷偷去海底捞，跑到人来人往的后巷悄悄吃烤串，一起散散步聊聊天，还有今天的做陶艺……虽然初遇的时候并不愉快，但他们之后真的看起来很融洽，不是吗？
好吧，顾辰风叹了口气，也许沈嘉明从初遇那句爬床开始，就非常讨厌他才是真的。
那又何必装出真心待我的样子呢？顾辰风把那瓶酒喝完了，趴在沙发上。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累得很，从身体到脑子都非常累，动都不想动弹一下。
Betty第二天打电话过来，把接下来的工作日程跟顾辰风说明了一番。顾辰风最开始是以歌手的身份出道的，虽然现在的工作重心偏向影视，但一直也在坚持发专辑。由于后来工作也挺忙的，单曲之类倒是一直在出，而专辑差不多是三年发一张，现在看看，又到了该发专辑的时间了。
“制作人已经谈好了，离下一个电影进组也还有一阵，就这一阵赶紧把歌录了，把MV拍完。”Betty说。公司对这张专辑还是很上心的，也花了大价钱请了非常优秀的制作班底。Betty听顾辰风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恹恹的，问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顾辰风宿醉醒来，觉得胃和嗓子都不太舒服，他吸了吸鼻子。总不能和Betty说自己和公司老总闹掰了，那他还上不上班？“我没事，今天要去公司吗？”
“我刚要说，你下午两点到公司，和王之光老师约了见面。”
“王之光？”顾辰风有些诧异，王之光是非常有名的大手级词作，但现在半退隐，很少再动笔了，“新专辑是他来填词？”
“嗯，这是沈总的意思，他花了点力气把王老师请来了，说你的新专辑需要上心。”Betty嘱咐，“你下午别迟到。”
Betty挂了电话，顾辰风觉得烦得很。
昨天才刚暴露，今天就来讨好我了？顾辰风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完全摸不透沈嘉明的心思，但又觉得这些事情也可以理解。沈嘉明不喜欢他、黑他是事实，但他该给的资源不但没少，反而多了。因为沈嘉明再怎么不喜欢自己，他都是音荣的当家，总裁与明星的身份是摆在明面上的，音荣需要他赚钱，而他也需要音荣。他和Betty说了好，然后挂了电话。顾辰风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他收拾收拾，就准备起身。
顾辰风完全没有想过如果在公司再遇到沈嘉明该怎么办，而事实上他现在整个人是麻木的，什么都没想，整个脑袋已经彻底放空。顾辰风觉得自己现在看见沈嘉明，估计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连翻个白眼的力气都没有。
穿衣服的时候还摸到了自己口袋里昨天去的陶艺吧的宣传单，顾辰风想把它扔掉，但最后还是把它放在了茶几上。他叹了口气，心情真是万分复杂。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顾辰风真的在公司里遇到了沈嘉明，还是最尴尬的电梯里。和王之光约的地方是八楼，音荣高管们的办公室都在七楼。两人在电梯里偶遇，真是难堪至极。顾辰风站在电梯的角落里一言不发。他能用眼睛的余光从电梯的镜子里看见沈嘉明，沈嘉明今天的精神很不好，眼底下一片黑，昨晚似乎没能好好休息。
顾辰风要不是没力气，真的特别想凌空翻白眼，沈嘉明喜欢截他的表情包，那他干脆就可以做出表情包的样子。幸好电梯很快就到了七楼，沈嘉明出去了，顾辰风看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电梯继续上行，数字七很快变成了数字八，顾辰风呆愣愣地看着上涨的数字。他刚才应该表现得很好的，面无表情，沉默不语，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一个。顾辰风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表现出自己的态度，他一直是个还过得去的演员。沈嘉明已经穿帮了，他是自己的黑粉，他是执着地讨厌了他两年的人，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什么交集了，更别说假惺惺地去做什么朋友，这样形同陌路，只维持总裁与艺人的关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但当沈嘉明真的不再与他交流时，自己又为何……那么不是滋味呢。
顾辰风和王之光老师的交流进行得非常愉快，王之光对顾辰风的新专辑很感兴趣，在沈嘉明之前极力地邀请下，他也答应了为顾辰风这张专辑中的所有歌曲进行填词。谈话时间有些久，顾辰风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窗外漆黑一片，霓虹灯倒是依旧闪烁。和王之光老师道了别，又和Betty就接下来的具体工作讲了一会，等他再次坐上电梯，都已经是八点了。
顾辰风觉得头很疼，昨晚的宿醉影响到了现在，他觉得脑袋里嗡嗡响，所幸今天的事情都结束了，回去一定要好好睡一觉。电梯径直到了地下二层的停车库，顾辰风用一只手揉着脑袋，往自己的停车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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