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雷收紧翅膀,一边注意四周动静,一边小心地踱着方步,慢慢靠近唯一一处闪着光亮的房间。
别看鸣雷在空中遨游时,带给人莫大压力,收翅时,体形可不大,那股摄人的威压,也随之降到最低。
宅子还是老样子,只有两人长期驻守。鸣雷还没走近,房中声音便清晰可闻,它不再前行,隐于暗中,支起耳朵全神贯注留意房中声响。
“都快两年了,整日里对着你这张脸,我都看烦了。”门房眼中带着嫌弃。
“你以为只你如此,我还不是这般?”宅中唯一的小厮,也还以颜色。
“哎,你说那人还会来吗?”
“不知道。陛下交代的事务,咱们照办便是。”小厮抿了一口酒,有些出神,“我们这活轻松,待遇也好,就是太无聊。”
门房跟着附和:“可不是?我就盼着那人再次光临,也好对得起每月收那么高的月银。”
“亏得其他人不清楚内里,要不,他们早就背地里眼红泛酸,我们也没这般清静的日子过。我呀,倒还真想感受一下,被人羡慕嫉妒恨的滋味。”
门房斜了他一眼,咂吧两下嘴说道:“得了吧,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边远离纷争,日子悠闲着。哎,就是太闲了点。”
小厮压低声音:“你说,那人多久没音信,这边才会撤销?”
“这我怎么知道?来,来,别想这些,喝酒吃菜。”门房拿起酒壶,看着只有几滴落进杯盏中,眼中露出一丝遗憾。常年驻守在这个小院中,除了无聊之外,他们也不是没有其他遗憾。譬如眼前,每次喝酒,他们都不能畅饮,以免醉酒误事,要是错过和那人的接洽,今上还不得剥了他们的皮?
房中声音,全被矗立在房后的鸣雷听了个正着。它稍一沉思,转到房前,用喙啄了两下门。
“谁?”房中两人猛然惊起,这个时候,他们哪里还有心思抱怨不能痛快饮酒?
又是“笃笃”两声,类似金铁敲击木门的声响。
门房和小厮面面相觑。到底,两人都是经过事之人,各拿了一把趁手武器,年长的门房上前应门,小厮则隐于门侧墙边,准备见机行事。
鸣雷大约知晓,自己的行为给两人造成了困扰,它轻鸣一声,以示自己的身份。
门房心中一动,之前还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了差错,让人钻了空子,现在心神陡然一松。这样的鸟叫声,让他联想到适才正谈论那人身边跟着的鹰。莫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房一把拉开房门,一只昂然站立的鹰,当即映入他的眼帘。
门房瞅了半天,确定这就是跟着钟庆然和简明宇过来的那只鹰,彻底松懈下来。只是两人等了半天,也未见它的主人,思绪又开始发散。
门房和小厮在观察鸣雷,鸣雷同样如此。见两人没有异常举动,它才低头,从绑在身上的袋子里,左掏右掏,才掏出一张纸条,轻掷到两人面前。
小厮弯腰捡起,纸条很小,内容再简单不过,他打眼一瞧,便获悉了上面的内容。
“上面都写了什么?我瞧瞧。”门房俯身过去,“苏掌柜”三字跃入眼帘。两人一阵眼神交流,小厮当即顾不得吃喝,整理好仪容,匆匆出门。
门房本想将鸣雷请进房中,谁想鸣雷理都不理,兀自找了个地方,随意站着。门房没辙,这可是贵人的爱宠,主人不在,他可不敢随意命令,只得任由它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油灯微微闪烁。如此相顾无言的局面,一直持续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才在苏掌柜到来之际结束。
这一刻,若非顾忌苏掌柜的身份,门房真想跑到他面前嘤嘤哭泣。面前这只鹰给他的压力,实在是超出他的预想,下回报信这个差事,他一定要争着干才行,他实在不想再次独自面对一双冰冷的眼眸。
鸣雷盯着苏掌柜瞧了几眼,见来人无误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扔到苏掌柜面前,并把原先那张纸条从小厮手中收回。
苏掌柜何曾见过这等情形?一时间,他也有些傻眼。见鸣雷再没其他动作,只是一直盯着他看,苏掌柜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挥退门房和小厮,就着灯笼微弱的光亮,撕开封条,仔细翻看信件内容。
火光为院子一角染上橘红色,衬得鸣雷本就冰冷的眼眸,更加犀利,仿佛能刺穿人心。远远立在边上的门房和小厮,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惹到鸣雷。这要是被这个祖宗给挠了一爪子,他们找谁说理去?
苏掌柜一字不落地扫过整封信,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早已起了波澜。别的不说,光眼前这只站立就达半人高,看着就唬人不轻的鹰,就足够他惊骇莫名。他能被三皇子,现在的陛下派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可想而知,能力不俗,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也太小看三皇子识人之明。
就凭当今对那人的重视程度来看,若面前这只鹰只是个例,是经由特殊手段训练而来,那还不算什么。毕竟,大周朝国力雄厚,蚁多咬死象,这可不是玩笑话,怕就怕……
苏掌柜手头上这方面消息不多,但结合仿若无人,傲然伫立一边的鸣雷,仔细一比对从边城汇总上来的各地信息,也不难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他不敢往深处想……
快速收拾好纷杂的思绪,苏掌柜收好信件,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听懂,直接按照信上所言,将他的意思如实告知。
鸣雷凝神细听,苏掌柜话落不过须臾间,它便展翅高飞,在院中盘旋片刻,最终落脚在偏院屋顶上。那里比正院厢房屋顶低矮一些,旁边又是院墙,在夜色掩护下,很难被人发现。
苏掌柜眼神一暗,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复又翻腾不休。这只叫鸣雷的鹰真是成精了,懂得掩藏身形不说,还那么会找地方。这消息必须尽快上报给陛下所知。
“一切照旧,今天的事你俩就当没发生过。”苏掌柜交代完,匆匆走人。鸣雷停留的时间不长,他得早日将钟少爷吩咐的事情办完。
门房和小厮受到了惊吓,这一夜,注定难眠。一想到宅子中停留着一只,一爪子就能将猎物撕裂的猛禽,两人翻来覆去,烙了半天饼,才抵不过睡意迷糊过去。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两人便惊醒过来,起身进院子一看,哪里还有那只鹰的踪影?两人不约而同尽皆吁出一口气。
“那个煞星总算走了,我还得回房再睡一会,被它这么一折腾,昨晚睡了还不如没睡状态好,我现在头都一胀一胀的痛。”门房扶着额头,身形一摇一晃拐进自己房间。
小厮也不比他强到哪去,见天色还早得很,打算趁机补眠。
鸣雷视力比以前要好,天光微亮,便直冲云天,直到不会被人注意到,这才转向藏东西的山林。
苏掌柜忙活了好几天,才凑齐所有。其他事都可以由他人经手,唯独和鸣雷交接,必须他亲自前往。
此前跟钟庆然汇合的那个入山口,他一年多前就来过一次,而今和鸣雷的会面地点,就离这个地方不远。
苏掌柜轻车简行,带的东西不多,偏偏样样都价值不菲。若不是上头每隔半年,就会发来一小批贡品和上品,短短几日,他想要凑齐还真不可能。眼看快到目的地,他忍不住再次核对货物。极品茶叶四种,每样一盒,锦缎无数,碍于鸣雷负重不行,一样只能裁制一身稍有富余,顶级精工细作云纹暗花棉布一匹,首饰一大匣子……
总共不过几十斤东西,却看得见惯世面的苏掌柜,都不由侧目。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些,令苏掌柜如此郑重以待的,还是上头人的态度。
马车上这些礼,有些是钟庆然的要求,有些却是今上指定送出。回礼这么丰厚,不知钟少爷送的又是何物?苏掌柜很好奇,却迫于上头的威严,不敢先睹为快。
鸣雷听到动静,查看无误后,才现身落在地面上,引着苏掌柜到一个无人之地,让他等候于此。它则飞向之前的藏身之地,将袋子挖出来,不过一炷香功夫,便返回。
袋子口扎得很紧,苏掌柜随手掂了掂,分量不重,他一手就能轻易提起。瞧着鸣雷站在原地,没什么动作,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苏掌柜忙将用绳子捆扎结实的木箱子,推到它面前,示意它拿走。见它还是不为所动,他这才想起似乎忘了点什么,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鸣雷伸出右爪,小心将信收好,放进胸前口袋。之后,它一刻也不耽搁,双爪拎起箱子试了试重量,见没超出它的负荷,顷刻间便展翅腾空飞起。极速挥舞的翅膀,带起枝叶无数,隐隐还有破空声传出。
第153章
如此近距离,苏掌柜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铺天盖地。他只觉得那一刹那,刚还明亮的天空,瞬间变得暗沉一片,再一息,又重见光明。这种短短片刻间的极端变化,饶是苏掌柜性情坚韧,心神也受到了冲击。
等他缓过神来,哪里还有鸣雷的影子?
鸣雷带走的只是那最为贵重的极小一部分,大宗货物还在后头等着。此后几个月,苏掌柜有得忙了。
“明宇,你说苏掌柜他们会不会被鸣雷吓到?”钟庆然双手抱胸,懒洋洋地斜倚在墙上,话音中带着丝幸灾乐祸。
“他们见过,惊吓不可避免,却不至于吓破胆。”简明宇避开钟庆然近来愈发不加以掩饰的灼热目光,言简意赅地说道。
“是吗?我也这么想。”钟庆然略略扬高声音,笑着调侃,“明宇,我们真不愧为夫妻!这莫不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简明宇耳尖微微发烫。自那次出海后,庆然对于调戏他是乐此不疲,简直就是见缝插针。他还真有些吃不消,却不知为何,心里有如吃了蜜般甜,无奈之下,只能任由庆然胡来。好在庆然还懂得分寸,这个度把握得很好,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众人的极限,最多就在自家动口动手,尚在他承受范围内。
钟庆然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无师自通,自打那天彻底放开后,随口调笑,那是信手拈来。要知道,这里可是古代,即便是民风相对较为开放的瀚海州,也断不至如此。
每每看到简明宇脸染异色,身体忠实地反映出内心的想法,钟庆然便自打心底觉得愉悦。既然如此,他便不再压抑自己,想着离明宇生辰那天还有些时日,先在口头上占点便宜,也能适当发泄一下,免得哪天他一个没忍住,不合时宜地把明宇给办了。
钟庆然和简明宇,一方撩拨得欢快,一方接招得狼狈,瞧在钟老爷子夫妇眼中,却是感情渐深的体现。是故,偶尔撞见,两老也只当没看见,任由小夫妻俩肆意笑闹,只要别在明晨面前上演这个桥段,污了小孩子的眼,便随他们,两老一概不管。
随着简明宇生辰一日日临近,钟庆然对简明宇的动作越发大。白天还好,晚间,那是逮着空,就要亲昵一番。钟庆然一点都不掩饰,光明正大说是提前演练一二,以免到时候慌了手脚,留下糟糕的体验,至此畏惧房事。两人都还年轻,失了这个乐趣,以后那大好年华可怎么消磨?
简明宇又岂是那等好糊弄之人?他这么配合,不过是心悦钟庆然罢了。要换一个人,还指不定日子过成什么样。
两人有说有笑间,时间便一晃而过。
“唳!唳!”
空中传来两声嘹亮的鹰啼,钟庆然收起懒散的姿态,进到院中,仰望天空。两个小黑点,以极快的速度划过长空,瞬息间,便靠近福城。
钟庆然微眯着眸子,嘴角一勾,笑意漫上心头。不等他有所行动,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哨声。钟庆然侧头,正好和简明宇撞上,四目相对间,传递着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的意思。这一刻,刚转暖的天气,似乎变得有些灼热。
点白和鸣雷的到来,打破了不知不觉陷入旖旎的气氛。钟庆然收慑心神,将目光放在昂着头围着两人转悠,摆出一副邀功姿态的鸣雷身上。
简明宇把手放在鸣雷头顶,轻轻摩挲着它近乎黑色的羽毛,好一番夸赞后,才转身进了厨房。这可是他家大功臣,必须给予相应的奖励。
钟庆然可没有这个好待遇,两只鹰面对它时,总是一边嫌弃,一边又亲近他。鸣雷除了任务归来接受他的示好外,转过身又矜持地将脑袋别进羽毛下,傲然站立在鹰架上,不再搭理他。
对此,钟庆然早就习以为常,该如何还如何。别看两只鹰这么不稀罕他,真要是他碰上麻烦,它们可不会无动于衷,怕是第一时间就会飞过来帮忙,它们就是这么别扭。
钟庆然将箱子搬进堂屋,随后便来到鹰架前,伸出双手去解鸣雷身上绑缚着的带子。如此大的动静,鸣雷却半点反应都没有,依旧维持此前的姿势,任由钟庆然在它身上随意施为。
钟庆然眼底氤氲出一抹笑意,却忍着没有笑出声,不然,麻烦就大了。点白和鸣雷脾气可不小,得罪它们,就要有几天不得清静,搞不好白天会连明宇的衣衫都沾不着边。
口袋不大,里边除了放置信件纸张外,只有各种口味的肉干。去的时候,口袋装得很满,回来时只有瘪瘪一层。
钟庆然将信件拆开,边走边看,等他踱步到堂屋时,已差不多看完。把信纸一合,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占据大半张桌子的木箱。
里面的物品他已大致知晓,只是光一个名称没有实物来得震撼,钟庆然即便心中有数,依然免不了好奇。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目前,家中就他和明宇两人,瞧着离饭点不远,这点时间他等得起,不如就将礼品,留到一家人齐聚的时候再拆。
没让钟庆然多等,先是童氏,稍后是钟老爷子,还没到黄昏时分,除了在书院就读的简明晨外,钟庆然一家人算是齐活。
钟庆然收到过好几次三皇子让人准备的礼,好东西着实见过一些。可饶是这般,在场几人,包括钟庆然在内,依然被震撼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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