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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有鹿鸣——楚危

时间:2016-09-17 10:46:03  作者:楚危

  这让我不由地又想起了过世的双亲,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已经家破人亡。我最近常常做梦,有时梦见有一日忽然一道圣旨宣我无罪,令我回乡,我回到容城之后,父母双亲都在城门口等我,阿缜还是那样沉默,却只对着我温柔地笑,就连二娘也在,她看起来也不再面目可憎。有时还会梦见我拿着一把刀,在空无一人的宫殿内砍向一个男人,他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向我求饶,而我冷笑着斩下了他的头颅。梦中的团圆并未让我有丝毫的慰藉,只衬得现实中支离破碎的孤寂,而我也绝没有那样机会向宁察郡王报仇,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几乎毁了我一生的男人长什么样,即使在梦中,我也想象不出他的脸。
  淄河冰封千里,在这个季节里可以轻易地横渡,跨过它就是东泠,然而在我到达昆稷山的第一天就被告知这是一条严防死守的死路;而我不能再寻求孙行秋的帮助,这无疑坐实了我勾结他的罪名;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即使侥幸逃了出去,外面也是一片无人山林,在去云城的路上不是饿死,就是等着被野狼们分食;就算命硬活着到达距离昆稷山最近的云城,却也是绝难入内。只因云城毗邻苍那关,位置特殊,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重兵把守,进出都要被严加盘查,以防东泠的奸细混进来。我越想越感到绝望,我要的是万无一失,而不是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我的命确实不值钱,可我还想活着。
  

  ☆、二十五

  总有人熬不过这一年里最冷的日子。运气好的,等上一两个月能等来家人魂归故土,运气不好的,就像曹差拨所说那样,临了裹一张草席扔进大山深处,没人哭一声,也没有两件体面的衣裳,穿着单薄的囚衣去阎王爷那儿报道。
  这样夜晚我总是不敢睡,害怕自己睡下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和十几个囚犯挤在一起,谁也别嫌弃谁,时间长了囚房里总有股挥之不去的臭味。这还不是最紧要的,要命的是这能冻死人的天气。韩四那家伙依然霸占着整间囚房最暖和的角落,嚣张又凶恶,虽然我早就看明白这人不过是欺善怕恶之辈,遇上曹差拨那样的凶主也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可我也绝不会去主动招惹他。我现在变得惜命得很,越是活在污泥里,越想要活下去,不甘心也好,复仇心也罢,反正再也不会有比我现在更糟的时刻了,我像是早就输光一切的赌客,手里攥着的最后的筹码就只剩下我的一条命而已。
  天气是越来越冷,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别说用手握住铁锤就连露个指尖都能将整只手冻得发麻,加之再过几日便是除夕,管营大人终于开恩下令放了大假。虽然不用上工,但待在那牢房里也很难熬。在这样寒冷冰凉的地方枯坐一日,入目的都是些面目可憎之人——兴许别人也是这样看我的,只能闭上眼浑噩度日。昏天黑地不知时辰,过了一天我就几近崩溃,这时林愈那小子凑过来跟我偎在一起,突然问我以前都是怎么过的年。
  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是有些厌烦这样的日子。因为爹会有老长一段时间都在家待着,我束手束脚的只能规规矩矩,打心底就不怎么快活,可现如今心境是完全不一样了。我陷于往昔而沉默不语,林愈倒是先开了口,“我们那儿和东泠很近,所以风俗习惯也和他们很像。冬天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人会围坐在一口大锅旁,锅子下面用火炉子一直煮着,然后把食物都放进去,吃什么搁什么,又暖和又舒服。”
  他一边说一边双眼发光,我能听到明显的吞咽的声音,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管林愈再怎么少年老成,可到底还是个孩子,抵挡不住吃的诱惑。
  “既然现在吃不到,就不要再去想了,越想越受不住。”我劝他。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忽然压低了嗓音,眼睛四处乱扫,唯恐被人听到,“鹿哥,你有没有发现韩四他们最近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他的话。
  他张了张嘴,看了看四周,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苦着脸说,“不好说,我就是觉得他们最近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都避着人。”
  “他们干什么不避着人了?”我不以为然,懒懒地反问道。
  他支吾了几句,我没听清,很快就迷糊了起来。
  我睡着的时候,常常会做一些十分美好的梦,不知不觉那些想要逃离的心思竟变得如此强烈,我并非没有想过,可是认真盘算了近半个月仍是毫无头绪的结果。我越来越少地会抬头看头顶的那片夜空,越宽广越辽阔越美丽的东西只会让我一直刻意保持的愤怒心情平静下来,而我此时此刻最不需要的便是平静,而是继续反抗的动力。
  我必须活下去,我必须让仇恨充盈我的心才能够在这种没有未来的日子里依然保持着希望。
  除夕那晚天冷得几乎滴水成冰,吃过那顿不成形、掐进了点肉沫的饺子后,我蜷缩在那堆烂絮棉袄里面和他们挤在一块相互取暖,白天断断续续迷糊过一会儿,这会儿并无睡意。我环视了一圈没见林愈,也不见韩四那几个人。林愈年纪小,又胆小怕事,晚上天一黑他就往营牢里钻,再也不肯出去,这会儿亥时都过了,不见他人影,必然是有什么事发生。我心里担心,怕他在外面遇着什么不测,便寻思着要去外面找找。我向来是个不管闲事的,可林愈算是我在这里唯一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我没有办法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牢房的看守们早就不在了,这种日子里谁还会愿意在如此冰冷的地方面对这一群苦哈哈的囚犯,只怕来年没有个好兆头。我裹紧了衣服在牢房外已经溜达了一圈,冷得只想问候林愈那小鬼的祖宗,可转来转去别说他一个大活人了,就连个喘气的活物都没瞧见。就在我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腥味,像是血。
  我立刻警觉了起来,这昆稷山中时常会有野兽出没,虽然不太会来聚集着很多人的地方,但也难保它们饿极了,想要饱餐一顿。
  我拔腿就往回跑,结果在牢房门口撞上了来巡视的曹差拨。曹晖从不是个敷衍的人,他带了两、三个人要我带路。我心里有些害怕,可一想到林愈那小子生死未卜,便一口答应下来,想要快快找到他,狠狠地骂他一顿。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曹晖跟在我后面走了一段,突然出声问道。
  我应了一声,“您没闻到吗?这里血腥味很浓重。”
  火把照亮了他的脸,我回头瞧见他蹙起了眉,脸色有些凝重,半晌才道,“再往前走,就是淄河了。”
  我心一跳,顿时明白了过来。此时的淄河早已冰封千里,前路宽阔,而跨过淄河便是东泠的地界。自从我来昆稷山的第一日起,便不停地有人提醒我,不要靠近那里,每个试图逃到东泠的人最终都会死在这片冰河之上。如果林愈真的在那里,即使他未逢意外,他也绝逃不掉这嫌疑。
  “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曹晖的声音像鬼魅一样在这时候突然响起,带着些微的十分难以察觉的愉悦。
  我摇了摇头,放眼望去,忽然停下了脚步。
  尽管是被夜色笼罩着,但前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反射的光使得那个正在朝东奔跑的人影是如此的明显。曹差拨抬起了手,带着异常的兴奋,声音微颤地嘶吼了一声:“放箭!”
  我闭上眼,听到耳边被箭羽穿破空气的声音,像是破灭时的哀鸣,在空寂的淄河上空回荡,提醒着我那些不舍得放弃的心思总只是在混沌中编织的关于人生与未来的美梦。
  

  ☆、二十六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令我有些作呕,我闭上眼不敢看那具从冰河上拖回来的尸体,曹晖却像是个得胜的猎手饶有兴趣地摆弄着他的猎物,声音轻快地对我说,“没见过死人吗?这么害怕。”
  我睁开眼发现他正用带着点戏谑的目光盯着我,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厌恶感,“我并非害怕死人。他又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怕?就算他真的瞎了眼要找我索命,也无所谓。”
  “怎么,你不怕死吗?”
  我轻轻地吐气,嘴里呵出一团白雾来,“有什么好怕的。一个人最坏的结局无非就是死,谁又能长生不老?更何况……”
  更何况现在这样的活着除了比死人多一口气外还有什么分别?死人还不用受罪干活。
  曹晖没在意我咽下去的那句话,招呼我去看死人,“是你的冤家。”
  是韩四。
  尸体的衣服被剥了个精光,除了背上清晰的血洞之外再无其他伤痕,那张脸也是干干净净,绝不会有认错的可能。曹晖的人把韩四的尸体拖了回去,就这样拎着他的脚在地上拖行,仿佛是一袋毫不重要的稻草。我忽然想起那日,自己也是这样被他们在雪地上拖着走,活人和死人对他们而言并无分别。
  “你说的对。”曹晖站在我的身边,也同样目送着差拨们将韩四的尸体拖回营牢,今晚恐怕谁也别想睡了。只是他此刻的表情竟显得有些迷茫失神。
  “人终究是要死的。”他忽然回头看向我,狡黠地一笑,又恢复了他原来的模样,仿佛他刚才那一瞬的怅然只是我眼拙的幻觉,“可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死。”他指了指身后那片茫茫的冰河,“看到吗?就是这条河,现在越过这条河不需要坐船,靠双腿走过去也不过是眨眼的片刻功夫而已,今晚除夕之夜巡防最为薄弱,是个好机会,韩四只是运气不好,可总有人是有好运的。”
  他在诱惑我,我眨了眨眼,不为所动,“可你曾经说过,没有人能跨过淄河到东泠,没有人活着逃离昆稷山。”
  “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我不想和韩四一样,像个箭靶让你们练箭。”
  他笑了起来,似乎抓住了我说法中某一部分重要的东西,显得有些得意,“你看,你怕死。”
  我不说话了,因为我现在确实怕死。然而这并不与我之前所说的矛盾,只是我不能将我的理由告之曹晖。
  淄河的岸边就只剩下我和曹晖两个人了。我看了一眼对岸,并没有流露出多少遗憾或者憧憬,这像是与曹晖的预计有些不符,我没有想要再开口的意思,于是他终于将话挑明,“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昆稷山。”
  我立刻转过头看着他,他对我的反应应该十分满意,因为他笑得如此胸有成竹从容不迫,“不但可以活着离开,还可以摆脱流放犯的身份堂堂正正,下半辈子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当然不是这样偷偷摸摸放你过河到东泠去。”
  我听了忍不住笑了,却没有半分当真,“这么好。”
  他却用十分认真的口吻说道,“你甚至不用开口,只要站在那里,站在那个人的面前。”
  “哪个人?”我竟然对他疯狂的想法还有点好奇。
  他冷笑一声,“杨牧晨。”
  这个名字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皱着眉思考他竟敢用如此语气直呼天子名讳的隐情。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并非胡言乱语,而是他确实真正这样盘算过,这让我直觉不妙。我惊出一身冷汗,背脊发凉,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想要远离这个偏执疯狂的男人。
  可曹晖却一步步逼向了我,眼中闪着炙热又危险的光,可渐渐的,他离得我越近,看着我的表情就越迷茫,像是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你像冯幻。就算杨牧晨再怎么不在意他,只要你有机会能让他看到你的这张脸,他就不会放任任何一个关于冯幻也许未死的可能。杨牧晨从一个卑贱的伽戎奴隶一跃成为西津霸主一代帝王,甚至还想要鲸吞东泠一统东川四国,如今功成名就,又岂会轻易放过冯幻这把好弓?他太危险了,可杨牧晨却又舍不得杀了他。你的出现一定会带给他无尽烦恼,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他伸手用两根手指小心地捏住了我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又遗憾地摇了摇头,“仔细看又不太像了,你要静下来,把心沉下去……不过,那种深不可测、胸有万壑恐怕你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像。”
  我瞬间恼了,猛地拍开他的手,大概是在这寒风刺骨的夜里站了太久,身体有些发僵,就连声音也在发颤,“谁说我要装得像他?!”
  曹晖丝毫不在意我的恼怒,悠悠地说道,“你自然可以不愿意,没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事,万事皆是心甘情愿……若你也心甘情愿地待在这昆稷山,虚度余生。”
  可他的提议将我置于何地?如此荒唐可笑可他竟一点也不自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会同意,仿佛我是自轻自贱之人,可以任由他的摆布与捉弄。
  冯幻。又是这个名字,我的心彻底凉了。他于众人而言就像是高岗上的明月,而我只是地上那洼水池倒映的幻影。
  真是可笑至极,我越想越觉得荒谬,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那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
  曹晖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替烈风军正名。烈风军从未与东泠里应外合背叛过大爃,我军将士也绝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的废物草包!那场葬送十万大军的大败之战须要彻查,朝廷里绝对有东泠的内应,甚至连冯幻的死都是人精心筹谋的结果!”
  我慢慢地将目光挪到了他的脸上,心底在冷冷地嘲笑,“用我这张与冯幻肖似的脸去迷惑陛下,是你的主意还是孙行秋的主意?”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若是平时我也许会感到害怕,我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喜怒无常偶尔残酷的男人有所畏惧。可此时,我早已被刺得麻木,只是冷冷地看着曹晖脸上变幻的表情,只觉得有趣,“我知道,昆稷山早就是你们的地盘了。山脚下小木屋里的那个老虞根本就不是管营大人的草包亲戚,恐怕这昆稷山营牢里里外外的人全都被你们给换了个遍,除了没法除掉的管营。老虞说你曾是孙行秋的同僚挚友,现在已反目成仇,我猜你必定是烈风军的人。”
  看着他铁青的脸色,我就知道我猜对了。河边的风很大,我觉得再这样站下去我明日一定会得病,那一刹那,我发现自己竟有些喜欢那个肮脏阴冷的牢房,毕竟我头无片瓦,衣不蔽体,如今更是体无完肤,一身鲜血淋漓,谁还记得我,谁还认得我?
  “他不知。”
  我一摇一晃地朝牢房的方向踱步,只想快点去贴近那温暖,依稀听到身后的人挫败低沉的声音。
  “若是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那是自然。”我努力地做出微笑的表情,“毕竟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冯幻。”
  可谁又在意这世上也只有一个鹿鸣。
  

  ☆、二十七

  我站在牢房外的阴影中,听着里面传来管营大人暴怒的呵斥,那些带着毫无意义的情绪的字词被我完全屏蔽,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经过去多久了,不仅思维,就连感知都已停止。我稍稍转动了一下眼珠,外面巡视的差拨比以往多了三倍,而此刻天明微曦那点点亮光正破云而出,正慢慢地将侵占已久的黑暗驱逐。
  又一日,又一年。
  终于有差拨提我进去,我默默地跟在后头,一脚迈过门槛发现一向昏暗湿冷的牢房被两边的火把照得通明,我走在去审讯堂的通道上只觉得两边跳动的火光强烈刺眼,我举起袖子想要遮挡,可一夜未合的眼睛还是抢先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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